作笑谈。
徐客秋睁大眼睛静静地看着宁怀璟,乌黑的眸中泛着湿润的光,却始终不曾让泪落下。
宁怀璟哽咽了:“以后的事,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不说出来,我会后悔一辈子。”
这话很懦弱很没出息,又会让徐客秋大骂是“笨蛋”。不肯给他开口的机会,宁怀璟捧着他的脸重重吻上徐客秋,牙齿碰撞着牙齿,唇挤压着唇,一径急切地厮磨咬噬,不温柔亦不甜蜜,痛得要落泪却又死死不肯放开。嘴唇咬破了,绽出的血混到一起,满嘴都是苦涩的锈味,和着唾液一起流下喉,像是有火一路灼烧到心底。浑身上下里里外外,无一处不觉心酸,无一处不觉刺痛,扎得一脸冰凉湿意。
你可知我为何不愿同你共枕?你可知我为何与你同床便寝不安眠?因为,望着你的睡颜,我便想吻你啊。
“客秋,我们不想以后,我们就想现在!”
无望的爱情,纵使无望,可是,唯有爱过方能谓之为爱。
第十一章
徐客秋仍在学堂念书,四书五经六艺,论认真及不上那些一心冲着科考的,但也不懈怠,写字看书是天天必做的功课,若是哪天落下了,第二天一定要补上。简直要靠这份勤奋来羞死天纵英才的崔小公子。
“别看了,铭旭被你气跑了。”崔小公子受不了书斋里的无趣早早摆手告辞,宁怀璟懒懒伸个懒腰,读书的不嫌累,他这个陪读的却累得腰酸背疼。
徐客秋没好气白他一眼,复又埋下头。想想就觉得老侯爷委实可怜得紧,撞上这么个不求上进的儿子,一本书翻两页打了三回瞌睡。纸页上边边角角倒涂得满当,不是笔锋稚嫩得笑死人的涂鸦就是不知打哪儿听来的淫词艳曲,也不知他当年上学到底都学了些什么。
“你别笑,那时不是年纪小么?”宁怀璟委屈得很,抓着笔在砚台上来回画圈,狼毫小楷吸足了墨,一提起,墨珠子颤颤巍巍要滴下来。
他是存心要闹事,两根手指头捏着笔轻轻晃,洒落下的墨汁刚好又掉进砚台里,“滴滴答答”的滴水声。再把笔丢进了笔洗里,“唰唰”一通胡搅,手肘下垫着的宣纸“沙沙”轻响。
“客秋啊……客秋……”关在书斋里足足大半天,闷得快要透不过气,偏偏徐客秋似乎还没有把书放下的意思,“客秋,歇会儿吧。”
至少跟我说两句呀。
“别吵。再吵就出去。”徐客秋眼皮子不抬一下,脸都挡在了书后头。
宁怀璟扁扁嘴,摸摸鼻子:“哦。”
委屈得不能再委屈。
“唰唰唰……”笔洗里好一派翻江倒海,边上的宣纸湿了大半。“笃、笃、笃……”笔杆子敲敲盆沿,再拿出来敲敲桌子“笃、笃、笃……”又“唰唰唰……”狼毫快被洗秃了。
徐客秋终于肯抬头,阴森森一记眼刀,正插在宁怀璟手腕上。
“啪──”一声,笔掉到了地上。
“我不是故意的。”宁怀璟眨巴眨巴眼睛,大丈夫跟前的小媳妇似的。
任何时候的客秋都很好,唯有读书时候的客秋最无趣,手指头一沾上书就再也不理他,外头打雷闪电下刀子也不愿看一眼。
支着下巴,微微起身想要绕过碍眼的书去看后头的他。乌黑的额发落下两三绺,正落在眉梢上,微微遮了他的眼。嘴微微嘟着,似乎陷入了沉思。
徐客秋想得入神,丝毫不曾察觉近在眼前的宁怀璟,居然连脸上异常的触感也不曾发现。
客秋啊……原来也可以这样呆呆傻傻。宁怀璟在心里头由衷地感谢学堂里画卷上的那个白胡子老头。抿着嘴,屏气凝神,宁怀璟大半个身体都趴在宽大的书桌上,伸长了手臂,小心翼翼地执着笔,悄无声息地在徐客秋脸上这么一横,再那么一点。手腕几番微动,四撇猫须竟也有模有样。方要把另一边的一半也添上……
“你干什么?”徐客秋终于察觉有异,一双猫眼瞪得溜圆。
“呃……”手才伸了一半,笔尖恰点上他的鼻,距离近得能看见他眼珠子里自己错愕的脸。宁怀璟咧开一嘴白牙,“闲来无事,为爱妻画眉。”
眉是月牙似的弯,眼是繁星似的闪,一张笑容太阳似的光芒万丈,一把温柔嗓子……戏台子上小花旦似的清脆婉转……
“噗……”锦袍上茶渍点点,门边的江晚樵端着茶盅,一脚刚迈进门,另一条腿刚抬了一半,收也不是,退也不是,“你们……继续……呃……画……画眉……”
万事不以己悲不以物喜的江大少回去后,破天荒做了一夜噩梦。隔天转述给崔铭旭听,崔小公子眨眨眼,一拍大腿:“亏我走得早!”
徐客秋一掌把他推下桌:“去!”
宁怀璟自己先忍不住,坐在地上哈哈地笑。见徐客秋又要看书,一伸手,扯着他的袖子把徐客秋也捉了下来:“天热,地上凉快,你也来坐坐。”
这邋遢样子若是被老侯爷见了,大概能气得拆了侯府。
徐客秋挣扎,半推半就,带着半边画了猫须的脸终究还是坐到了他怀里。衣袖带倒了桌上的笔洗,一盆洗得墨黑的水兜头泼下,两人一身狼狈:“你干的好事!”
宁怀璟可惜着方才没画完的四撇猫须:“乖,让我给你画完。”
“滚!”往桌上一探,抓到一把毛笔,徐客秋随手就往面前扔。
“好好好,不画,不画……”捉着他在桌上乱摸的手,宁怀璟赶紧把徐客秋抱紧,“快放下,砚台会砸死人的。”
小野猫冷哼一声扭过头,宁怀璟搂着他席地而坐,两手绕过腰去握他的,手指一一插进指缝里,紧紧扣在一起:“我就想和你说说话。”
“哼!”
“唉……”
“……”
“我只道,把话说开以后,你就能对我好一点儿……”
“我对你不好?”小野猫的尾巴又竖起来了。
宁怀璟赶忙安抚:“好,你对我最好。不过……”
“嗯?”
“要是……”
“什么?”
“让我画完我就告诉你。”
“宁、怀、璟!”
“要不这样也行……”捧过那张涨得通红的脸,再惋惜地摸摸那四道画得极好的墨痕,宁怀璟笑得像个孩子,“我真是喜欢你呀,客秋……”
剩下的话隐没在了相叠的唇齿间。
地上确实很凉,那人的胸膛却很热很热,热得发烫。徐客秋慢慢闭上眼睛,感受着那人自舌尖传来的情意。
宁怀璟,你这个笨蛋!
少夫人楚静蓉静静地在门边,而后转身悄然离去。
再然后,时光过得飞快,不过一年之间,原本遥遥不可期的大考竟然就在眼前,当年才学渊博独步天下的太傅顾庭筠被抄家问斩,“小顾庭筠”崔铭旭结识了齐嘉。
那是个傻气的孩子,虽然年纪与徐客秋等等相仿,却还宛如稚童般纯真,一笑就露出两颗白白的虎牙,脸上一边一个酒窝,粉嫩得叫人忍不住想用手指头去戳。这样的人,居然能好好地在虎狼之地的官场上存活着,不得不说是则天方奇谈。
崔铭旭叫他傻子,用十分鄙夷的口气,却又让齐嘉频繁出入自己的书房。心高气傲的崔小公子居然能忍受身边跟着这么个人,不得不说也是则奇谈。
江大少暗地里留心观察了他许久,道:“这个人……挺好玩儿的。”
他们把他带去春风得意楼,纵横欢场的纨绔子弟们冷眼看着他手足无措的局促模样。花娘们给他灌酒,套他说话,用层出不穷的花样来戏弄他。
喝得满脸通红的小傻子憨憨地笑,大着舌头想要给自己辩解,却招来更多的酒杯和笑声,可怜得像只掉进虎穴的兔子。
徐客秋留心着崔铭旭,他一直自顾自伴在玉飘飘身侧说笑着,始终不曾回眸看过一眼被欺负得快要哭的小齐大人。
“既然这样,又何苦把他带来?”给齐嘉灌酒是客秋先起的哄,如今反有些后悔。想欺负和欺负,毕竟是两码事。
宁怀璟笑笑地拖过他的手:“你今晚看铭旭比看我还多。”
小侯爷不是计较的人,小侯爷计较起来不是人。
再次感叹,宁家列祖列宗到底得罪了哪一路神仙,得了这么个丢脸的子孙。徐客秋不耐烦地要抽回手:“去!谁叫我没人家温柔贴心,都快钻到你宁小侯爷的心坎里去了。”
“天底下,唯有如意姑娘待我最好,样样贴着我的心。”方才哄花娘开心的一句玩笑话,没想到被耳尖的他听了去。
宁怀璟越发捉着他的手不肯放:“我这不是……”
话没说完,徐客秋一甩袖子,转身去迎他那个叫小桃的红粉知己:“天底下,只有小桃对我最好,样样贴着我的心。”
连声调都学得一模一样。花娘“咯咯”笑着骂徐小公子嘴甜。宁怀璟摇着头苦笑。
“前头问斩的顾大人也是栽在这种事上。”将两人在角落里咬耳朵的亲昵场景尽收眼底,江晚樵对宁怀璟道,“凡事还是要小心谨慎些。”
宁怀璟点头:“我知道。”
上青楼寻欢是为了掩人耳目,京中至今没有什么“小侯爷原来喜欢男人”的风声,也是拜这所赐。只是……抱着明明不喜欢的人说着喜欢,听着喜欢的人对着旁人说喜欢,这样的滋味……着实苦涩。
花娘们一阵高过一阵地笑,笑得小傻子面红耳赤,连手都不知该往哪儿搁。
她们问他,有没有定过亲,有没有喜欢的人。
到了他们这岁数,是该好好想着成家立业了。
徐客秋的眼光蓦然变得有些黯淡,宁怀璟也渐渐觉得笑不起来。只有江晚樵若无其事,悄悄碰了碰宁怀璟,示意他看不知何时回过头来的崔铭旭。
小傻子没有娶过妻,没有定过亲。
“乖,那……有喜欢的人没有?”
齐嘉沉默了。
举起筷子“叮──”地一声敲上杯沿,对着崔铭旭的方向,齐嘉缓缓绽出了笑容:“我不告诉你。”
众人哗然。
江晚樵一口热酒喷在徐客秋身上,徐客秋一把扑住了齐嘉:“再喂你两杯,我看你说不说!”
宁怀璟知道,徐客秋有些失态了。
这是扎在宁怀璟和徐客秋两人心底的刺,只因齐嘉的一句“我不告诉你”而隐隐作痛,不能告知于众人的情感,不能大白于天下的喜欢。
曲终人散的时候,徐客秋揽着小桃走过宁怀璟身边。怀里同样搂着女人的宁怀璟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
佯装因醉酒而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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