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牙缝间堪堪挤出一句,脸上形容不出是怎样的肃杀。
没想到自己高声嘲笑的人竟然就在身后,回想起当日小巷之内的那段拳脚,徐氏兄弟额上立时冒了片细汗。
等不及江晚樵阻止,宁怀璟手握碎瓷片,步步靠近,面色阴沉似山雨欲来,一双黑眸更似含了冰,杀气凌然,一时竟无人敢上前。
“你……你……你……”徐寒秋勉强站起想要与他言论,却足足矮了他半个头。眼见宁怀璟手里的瓷片已经抵上了弟弟的脖子,瞬时语塞。
“客秋……被他娘打了?”“客秋”两字似含在嘴里似的呢喃得温柔,到了众人耳中却阴冷如阎王催命。
他一字一字问得低沉,徐问秋垂眼看着那只近在咫尺的手,咽喉处有一点点凉,一点点刺痛,只要这只手有丝毫颤抖,那么自己就……再不敢往下想:“是……”连说话也要加倍小心,生恐一个不留神就让瓷片划破了皮。
“那本歌谱很重要?”他继续用那样沉重缓慢的语调问着,似斑斓大猫正逗弄着爪下幼兔。
“我……不、不知道……”
他眸光一闪,是不满意这样的回答。
“不、不、不是……好、好像很……很重要。”在自家鲜少有笑脸的母亲面前也不曾这样心惊胆颤,徐问秋艰难吐出一句,牙齿相互碰在一起发出“咯咯”的轻响。
宁怀璟再没有说话,徐问秋能感觉到抵在喉间的瓷片正在微微颤抖,只要再往前一点……就一小点……方才还闹哄哄的屋子里只剩下众人粗重的喘息声。
又有官家子弟在楼上闹事,闻讯,连楼下的食客也争先恐后离开,生怕不小心便受了无妄之灾。
“怀璟!”江晚樵死死按着他的肩膀。
宁怀璟却不理会,森森地对着徐家兄弟笑:“若是客秋在这儿,你们猜他会说什么呢?杀,还是不杀?”
跟随怒气磅礴而出的还有一直苦苦压抑在心底的情感,客秋、客秋、客秋……从很早很早起,开口闭口都是客秋,满心满眼都是客秋,客秋长客秋短,谁都可以欺负唯独客秋不可以,无论客秋说什么都可以一笑而过,对谁都可以张狂无忌唯独面对客秋会低头,毫无原则地包容他,毫无底线地宠溺他。宁怀璟把徐客秋当朋友,当知己,当兄弟,当……
瓷片被握得太紧,锋利的边缘毫不客气地割破了手指,鲜红的液体滴落而下,如同宁怀璟分崩离析的自制。要找徐客秋,有些话一定要说出口,哪怕明知不应该,哪怕说了一样终究要曲终人散。
第十章
徐客秋在侯府客房里沉睡未醒。窗外即是草木葱茏的后花园,可赏四季繁花,可听雨打芭蕉,可推窗望月,清幽安谧,好得不能再好,未出阁时的宁琤嫉妒得眼红,戏称“好得能给怀璟小子做洞房了”。宁怀璟的新媳妇至今连衣角都没见一片,却叫徐客秋白白住了这么些年,来去自如得比自己家还随意。
一晌贪欢,隔天的头痛是在所难免。宁怀璟破门而入,看到的正是在床上辗转反侧不得安稳的徐客秋。
锦被大半被踢在地上,只有一角还死死让他抱在怀里。雪白的里衣松松垮垮拉开了大半,纤细雪白的脖子上星星点点的红,大大咧咧地一路蔓延到胸口以下。明明是不能喝酒的人,每回醉酒必要起一身疹子,他还敢那样鲸吞虎吸般不要命地灌,这是在做给谁看……
捋起他宽大的衣袖,确如问秋所言,小臂上三道抓痕红得触目惊心。宁怀璟恼恨,若知是这样,当初哪怕被他骂个狗血淋头也该厚着脸皮掀来看一看。
深红色的伤口上零零散散沾着些白粉,一看便知是自己潦草敷上的,想必连医馆都没去,药粉也不知是哪个混账给的,非但不见好,伤口都溃烂了,渗出黄黄的脓水。
宁怀璟想一口咬死他,小时候不懂事,怎么到大了还是什么都不肯说!
也不怕弄醒了徐客秋,径自抓着徐客秋的肩膀翻过他的身,宁怀璟抓着衣领就往下扯。“嘶啦──一”声响,徐客秋哪怕是睡死的猪也被他折腾醒。
“你干什么?”头痛欲裂,又被他莫名按在床上,徐小公子的脾气也不好,恼火地一瞪眼,挣扎着就要起来,“宁怀璟,你发什么疯?”
起先就不该带他出去鬼混,什么都没学会,骂人学了个十成十,小野猫嘴里不干不净吐出一串字眼还不带重样的。
宁怀璟就是不肯开口,盯着他光裸的背快把唇咬破。
“宁怀璟!小爷跟你说话呢!你装什么死人!”徐客秋扭过脖子冲他没好气地大喊,不知是酒气没退还是气的,脸上又是一片鲜艳的红。无奈宁怀璟按得紧,手劲大得像是要把他的肩骨揉碎,徐客秋强自挣扎却始终拗不过,兀自大骂不休,“宁怀璟,小爷哪里碍你眼了?要痛死我是不是?”
一掌猛地按向蛛网般纵横交错将整个背部缚住的伤痕。很好,背上够不着,所幸连药粉都不敷了。指上未干的血迹和背上渗出的血水混到一起,着实惨不忍睹。
徐客秋猝不及防,顿时一声惨叫,头颈猛地向后仰到极致又颓然落下,哀哀俯在床上不住吸气,疼得眼眶不禁红了一圈。
宁怀璟的眉头皱得不能再紧,牙关一错,唇边又绽一抹红。
“你现下知道疼了?”手还按在他背上,却放轻了不少。一字一字像是从牙关里蹦出来的, “你先前怎么不喊疼?嗯?喝花酒你倒有力气?抱花娘你倒有精神!”
满腔怒气郁结不得发泄,宁怀璟气得不知话该从何说起:“那歌谱……你是不是要瞒我一辈子?”
恨他不肯坦诚相告,也恨自己居然也不曾察觉。
心知他必然是知晓了实情,徐客秋索性闭上眼睛不说话。额际“嗡嗡”作响,涨得要把脑袋撑开,四肢百骸散了架似的,沈得抬一根手指头都觉困难,背上方才一阵剧痛,险险要晕厥过去。
“你……”宁怀璟原本就不是刑部大堂上提刑问审的刑官,自言自语斥了几句不见回应,便虎着脸不知要如何往下说。又见他始终垂着头把脸埋在枕间,探手一模,居然在眼角边沾到了些许湿意,顿时心头一软,又是恼怒又是疼惜,百味杂陈。
“我……我去给你找些药。”平日里窝囊惯了,真正硬气起来也撑不了多久。
回来时,手里多了个精致的小托盘,上头瓶瓶罐罐好几样。
徐客秋还趴在床上没有动,里衣刚才被宁怀璟扯下了,随意地搭在腰间,背上的伤就这么大大咧咧地露着。听闻宁怀璟的脚步声,徐客秋也不回头,咬着唇不肯说话。
“我在酒楼听寒秋和问秋说的。”从前被他这样冷落的情况多了去了,宁怀璟也习惯了,一边替他抹药,一边自顾自没话找话,“我也没想到你……为了我,不值。”
底下的人挣动了一下,随即把脸埋得更深,却没开口。
“有些疼,忍忍就过去了。”宁怀璟轻轻拍着瓶口让药粉均匀地洒在伤口上,顿了顿,接着说道,“等等我就去春风得意楼把东西赎回来,以后……以后再也别这样了。”
一口气叹得悠长,指腹下凹凸不平血肉模糊,宁怀璟道:“寒秋和问秋……我教训了他们一通。”
徐客秋不吭声,他也不在意,絮絮往下说,说到哪儿算哪儿:“幸亏没叫你去骑马,否则,你又要硬撑。”
“春风得意楼也别去了,知道有伤还喝酒,你说你……”
“药粉是找谁拿的?我找他去,知道了也不来告诉我,小爷掐不死他!”
徐客秋一直不作声,宁怀璟的指尖由下而上慢慢摸到他后颈又徐徐往下:“客秋,除了这一回,徐家已经没什么人能欺负你了,你为什么还来这儿住?”
有些事,心里知道是一回事,正大光明地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
徐客秋缓缓抬起脸,侧过头来看他,目光却只落在他绣着旭日东升图样的衣摆上:“宁怀璟,你又为什么总让我住下?”
宁怀璟没有回答,接着问道:“客秋,我送你的那套文房四宝你还留着?”
徐客秋说:“宁怀璟,以前你干什么总找人去教训寒秋和问秋?”
宁怀璟笑了笑,道:“从前我还喜欢过翠云楼的如姬,碧云轩的小荷,霓云院的紫霞,你一边骂我,一边替我撮合。”
“哼,我说我喜欢小桃,你隔天就替我送了她一双金镯。”
“客秋,你明明不喜喝酒,别为了陪我就说喜欢。”
“宁怀璟,你就那么爱嚼豆皮?”
“为什么不再与我同床?”
“是你不愿意!”
“是你夜间不得安眠!”
徐客秋怔住了,用牙狠狠碾了一遭嘴唇,又把头埋到了枕头里:“宁怀璟,不许你再问。”
说话该点到为止,再往深里说就过分了。
房里只听得宁怀璟“呼哧呼哧”的喘气声,不自觉又牢牢抓住了徐客秋的肩,像是这样就可以留住他整个人,终于忍不住问出口:“何必呢?”
“你知道我为什么。”徐客秋闷闷地答,有些赌气的意思,声音都陷进枕头里。
都成了这样还闹别扭打哑谜!“啪”一声把瓶子扔地上,一簇心火“蹭蹭”往上蹿,宁怀璟好容易压下的脾气又冒起来:“我不知道!”
伸手捉着他的下巴用力把徐客秋的脸扭过来,无视他痛得打结的眉头,宁怀璟只感觉胸口胀痛难忍,那颗“砰砰”跳动的心鼓噪得像是要破胸而出:“徐客秋,你明明喜欢我,你也明明知道我喜欢你!”
“你胡说什么!”徐客秋的眼圈还红着,努力挣脱了他的禁锢,吼声大得似要撕裂了喉头,嘴唇却在发颤,音调也是抖的,“宁怀璟,我只当你是醉话。”
“你知道我是不是醉话!”你知道我为什么总是让你来住,你知道我到底喜不喜欢玉飘飘,你知道我为什么说喜欢嚼豆皮,你更知道我为什么不愿和你同床!
宁怀璟的眼睛也是血红血红的,眸里含着水光,仿佛能划出血珠子来。他执拗地要徐客秋看着他,一贯从容潇洒的小侯爷从未如此阴沈。
“笨蛋!”像是放弃了似的,徐客秋紧紧绷起的身体忽然软了下来,垂着头低低笑开,笑宁怀璟的傻,“你以为你说出来又能怎样?”
“是,我喜欢你,我也知道你喜欢我。然后呢?宁怀璟,你能娶我还是能嫁我?还是我们一起住到山里头去再也不见人?你有忠靖侯府上上下下一家老小,我还有我娘。一天两天还好,十年、二十年呢?”
“你说出来干什么?不说出来,我们还是挚友,是知己,是好兄弟。说出来了,我们就可能什么都不是了。”
他额上出了汗,湿嗒嗒沾着几缕发丝,雪白的脸因疼痛隐隐泛出了些淡淡的青,越发显得瘦弱,只有唇被咬得鲜红,抹了血似的。
终有一日,你我各结亲,一妻二妾三四儿女,五六年间,沧海桑田,历历过往七八皆成旧梦,剩余二三不过年少轻狂,老来相忆,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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