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恬顾骁

后来的日子就是如常的过, 平平淡淡, 波澜不惊。
温恬回了学校。第二周的周一，徐启明便特意与张美君通过电话，允许解除温恬的停课处分，暂做留校察看。
入了秋, 天气越来越凉了，校园中的杏叶由翠绿渐渐染成枯黄。
一层层的落叶似乎都能将时间都掩埋去了，也令一切风波覆成平静。
温恬就在这样的平静中, 每天上课下课, 上学放学，循规蹈矩地过生活。
过着老师和家长眼中，她应该过的生活。
只是，在那天之后，一中全体的学生甚至温恬, 都没有再见过顾骁。
不知道他去了哪里，那天广播室的事情闹出来后, 动静大得几乎连市里的记者都出动了, 数次登门来校采访。
校方下了严令, 不准学生再议论此事。顾骁之名, 成了一中令人三缄其口的话题。
大家明着心翼翼, 暗中窃窃私语。时间一久, 人们的心里也没了什么新奇, 渐渐被抛诸脑后。
学校开除学籍的处分并没有下，可是他却就这么不见了。
没有声息, 没有言语。
就好像一阵风，吹过去，就吹散了。
十月，整个清市正式进入了深秋季节。
秋风席卷着落叶萧萧簌簌，将整个城市都渲染成浓重的萧瑟色泽。
学生们纷纷换下了夏季校服，穿上了厚重些的秋季校服。
唯有温恬没换。她执拗地还穿着那件白衣蓝领的校服衬衫，执拗地想要留住这个盛夏的末尾——那个对她意义非凡的夏天。
身边隔过道的位置一直空着。好像从来就没有人来过。
她却有信念那个位置的主人会回来的。
一定会回来的。
直到一天上午间cào过后，安雨丝忽然问温恬，“最近，顾骁和你联系过吗？”
听到这个名字，温恬的xiōng口不禁微顿，轻轻摇头。
没有机会联系。
也没有办法联系。
“他今天……突然联系到我了。”安雨丝接着。
温恬的心弦猝不及防地一颤，xiōng口似有某种异样的情绪砰然化开，心脏有鼓槌在捶。
微讶了好一会儿，她的心跳才慢慢平息下来，哑着声音问“他……还好么？”
“不知道。”安雨丝看着她，“但是他，他想见你。”
“……”
“如果你想见，我可以帮你。”握住她的手，安雨丝盯着她的眼，“别做让自己的后悔的事情。”
·
下午的课不忙，多都是讲上一次留下的作业卷子。
拜托了做医生的母亲开了病历，安雨丝替温恬向马芳云请过病假，争取了半天的时间。
下午上学，张美君亲自将温恬送进校园。
亲自看着她走进教学楼，张美君骑车远去。趁着还未上课，温恬逆着人流偷跑出校门。
她到了顾骁先前约定好的地点。
虽然是白天，秋阳也有种灰蒙蒙的黯淡。
在枯叶漫地的马路边，顾骁静静地抬头看着头顶的树叶，身影颀长好看。
她一路跑过去，渐渐在他几步之外刹住脚步。
这么久没见，忽然就这样再见，令她一瞬有种错乱的感觉，好像眼前的背影只是一个幻觉。
温恬不敢打扰，就在原地平缓着呼吸，xiōng口犹如有巨鼓在擂。
仿佛听见声音，顾骁回过头。
黯淡的太阳光照映着他好看的脸。
“嗨。”
他冲她笑，笑意从chún角直接染到眉梢，还是那个张扬帅气的少年模样。
温恬静静看着，慢慢的也笑起来，眼角却忽然有点湿润，“嗨。”
“你……最近还好吗？”
“还可以。”温恬“你呢？”
“我也还可以。”
“那就好。”
“嗯。”
两人继而一阵沉默。
耳边有风在吹，落叶与地面轻轻厮磨。
相互静默，顾骁走上前，伸手握住她的手，“陪我走走吧。”
“好。”
……
正是工作日的时间，天气又一般，街上流窜的人不多。大部分都是匆匆碌碌的人。
顾骁就这样牵着温恬的手，漫无目的地在城市里走，默默享受着这难得的重逢时刻。
两人走到食街上。
这个时候，食街还有着三三两两觅食的人们。
街道两旁的店铺敞开着，门口的音响放着店家录好的叫卖声，嘈嘈碎碎。
一路在街道中间走着，温恬四处看看，抬头问询“你吃东西了吗？想不想吃些什么？”
他摇摇头，握着她的手收的更紧，像是忽然想起来，“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两个第一次一起出来走，就是在这儿。”
“是吗？”温恬微怔，回忆起之前，心里突然有些发酸。
“嗯。”他点头，眸中漾起微笑，“我记得那天，好像是体育课，李一奇讲你坏话被我听见，我就替你打了他一架，结果被叫到主任办公室罚抄校规。你担心我，放了学后明明已经走了，结果还特意折回来找我，然后要请我吃东西……”
记忆被拉回从前。
犹记得那一天，雨后的阳光顺着窗格洒落，桌面上流动这着金色的夕阳光斑。
不谙世事的女生在他的桌前，踌躇地握着那仅有的一点零花钱，为难而犹豫。
“我这里只有三十二块钱了……”
“要不，我请你吃东西……行吗？”
……
那么遥远的画面，却鲜明的好像发生在昨天。
温恬也不禁笑了，回想着当时的画面，低声问“那你还记不记得，我请你吃了什么？”
“当然。”顾骁仰仰脑袋，似乎有点傲然，“甜糕嘛。你从吃到大的，所以你才这么甜。”
她轻笑，远远地眺望着远处的那家店面，“就在前面。”
她抬起头，目光淡静澄澈，“我再请你吃一次吧，顾骁。”
……
走进甜糕店，门口的的风铃叮当作响。
难得店里人不多，温馨的店里仅有几个客人。
老板娘正在柜台旁看着电视剧，听见铃声抬起头，顿时微笑。
“哎呦甜甜来啦？好久不见。”
“刘姨。”温恬微笑，同上次一般点了两个甜糕。
老板娘寒暄，“甜甜现在快高三了吧？”
“嗯，已经高三了。”
“学习很累吧？”
“还好。”温恬笑“就是有些忙。”
老板娘“要记得劳逸结合，不要太累，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瞥眼看到顾骁，她又微笑，“这是男朋友吧？今天和男朋友出来散心的？”
顾骁带些意外的表情低头看她。
温恬微顿，回头默默同顾骁对视一眼，很快笑着向老板娘点头。
“嗯。”
还是坐在上一次的位置上。
靠着窗边，看得见外面形形色色的路人。一盆月季花摆在桌边，花瓣轻蜷，吐露芬芳。
甜糕上的很快，黏黏糯糯，还带着温烫。
舀下一勺，顾骁放在口中，静静咀嚼。
“好吃吗？”温恬问。
“嗯。”顾骁点头轻笑，“就是不太甜。”
她也不由扬起chún角，和上一次一样，伸过手，似想夹下一块尝一尝。
顾骁静静等着，未曾想她却忽地探前身子，右手抚住他的脸颊，在他chún上落下一个吻。
“这回呢？”她再次问。
顾骁微怔住。
定定看了她一会儿，他chún角微微翘起，点头，“嗯。”
“很甜。”
……
吃过甜糕，两人走出店门。
继续在整个城市里走走逛逛，他们俩手牵着手，一直顺着大路慢慢往前走。
没有再起任何有关学校、高考的事情，两个人避着所有不开心的雷区，边走边聊着。
他们聊了很多，聊童年，聊朋友，聊身边最近以来的趣事，聊着互相不知道的对方的糗事。
他们似乎一直聊了很久，也走了很久。
坐公交路过江边，又去过上一次在城郊的那个大公园。
直到五点多，快到放学的时候，顾骁将她送回到一中附近。
入秋昼时变短，尽管还没到傍晚，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路边已经有灯光亮起。走进西街巷，眼见学校渐近，顾骁的脚步慢下来。
“温恬。”在巷子中央住，他叫她的名字。
“嗯。”
默了好半天，他终于出那个今天一直避免，却始终无法避免的话题。
“我要回二中了。”
“……嗯。”她一直低着头，努力不让自己的眼泪落下来，声音很低。
“我的转学申请，学校已经批下来了，二中那边也已经好了，同意我回原班备考。等明天，我就要回一中取学籍档案，然后，我就不算是一中的学生了。”
“……”一滴眼泪落在地上，晕成一个的水点，她点头，“嗯。”
“我这次来找你，其实是有一件事想要告诉你的。我找到了。”顾骁“你看。”
从卫衣兜里伸出手，他的手里握着一个半厚的信封。
温恬轻怔，缓慢地接过。
信封打开，里面装着的是一沓照片。有花草，有建筑，有街景……她一张张地翻过。
“这是z大。”顾骁轻笑着，为她解释着“在z城，南方，就像你想要的那样的，有很多花，很多阳光，还有海……”
“城市不算太大，绿化很好，空气清新，冬天不冷，夏天也很长……那里一年四季树木都是绿的，地面的叶子却枯黄，绿绿黄黄的一片，非常好看。”
“春天的时候，那里还有樱花，是我们这里从没有过的；夏天的时候，海风很怡人，听临海那边的房子，每天傍晚还能听见海鸥的叫声；冬天虽然没雪，但是阳光充沛，那边的人也很热情好客，也不会排外……”
他静静地着，从那一沓照片里抽出一张，竟是他在在z大门口的合影。
“我已经去实地考察过了，都很好，我相信，你一定会喜欢的，温恬。”
温恬的手忽然抖了，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落，“z大……z城。”
“嗯。”他点点头，伸手替她擦去眼泪，“温恬，我知道，等我回二中之后，我们一定很久都见不到面。我们就一起努力，一起考这里，好不好？就这一年，你等我，我也等着你，我们就约定这里，好吗？”
见不到，也没关系。
我们就约好了，一起努力。
朝一个方向努力。
“好。”温恬一直点头，“好。”
眼泪汹涌地往下落，止也止不住。她紧紧地握着那一沓照片，语无伦次，“那我们就考z大，我们在z大见面……”
“嗯。”他点头，眼眶有些发红，揽着她的肩在她额头上吻了吻，“你回去吧，快放学了。”
“那你呢？”
“我看着你走。”他放开手，退后两步，微笑着摆手跟她再见。
“那我走了。”
“嗯。”
回头又深深看了他一眼，温恬转身。
chún角的笑容渐渐弱下去，顾骁看着她的背影，嘴chún紧抿。
慢慢朝着巷口的方向走着，温恬第一次感到自己的每一步都似乎无比艰难。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条她几乎每天都要必经的一条路，她一直觉得很漫长的一条路，在今天，却变得无比的短。
走着走着，她突然回过头，看向自己的身后面。
顾骁还在。
见她突然转身，他怔了怔，微红的眼眶湿润，他对她微微一笑。
“顾骁。”隔着数米的距离，温恬“你放心，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一个人也一定好好的。我会好好复习，好好准备高考，好好参加考试，好好去z大见你。”
“好。”顾骁点头。
“那你也要好好的。”忍住了xiōng口的哽咽，温恬“你好好上课，好好吃饭，好好备考。不要总是和你原来那些朋友瞎玩瞎闹。高三很重要，即使你成绩好，也一定不能懈怠，你要好好去z大见我。”
“好。”
“这面墙。”她指住身侧的这面巷墙，“这是我们第一次遇见的地方。”
她“我每天回家，都会经过这个地方。如果你想我，那你就拿粉笔，在这里画上一颗心，你开心了，就记得画上笑脸，不开心，就画一个哭脸。虽然我没办法和你见面，但是我会看到，这样，我就好像在你身边一样。”
手在身侧悄无声息蜷紧，他像是保证，低低地“好。”
“顾骁，我走了。”温恬最后“再见。”
——再见。
那么，就这样。
我们约定好了。
高考后，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