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恬顾骁

人一旦有了信念, 似乎便连呼吸都是具有动力的。
自那一天之后, 温恬每一天的日子就是单一而匆促地过。
上课、放学、考试……一切按部就班地进行着，都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偶尔走在校园里的时候，温恬也总会接收到身边人各种奇异探寻的眼光。
她却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仍旧保持着和平常一般循规蹈矩的生活，似乎将外界一切的声音都阻隔。
她不再去犹豫，也不再踌躇回想, 只心无旁骛地朝着心中所坚定的目标与方向去努力。
偶尔累了, 她就停下来，拿出那一沓照片与模拟志愿表，任由自己放肆地想一想顾骁。
想想此刻他正在做什么，想着他现在是否也正在想着自己。
想着想着，她的神思就仿佛慢慢空白了。
好像桌面那一张张空白的演算纸, 逐渐机械地列上一道道推算公式，试着推算未来的生活。
高三的生活是黯淡而压抑的, 时间却仿佛一个漏了洞的流沙,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匆匆地往外流逝。
看得到, 却留不住。
所有人都仿佛是在跟时间赛跑, 铆足了最后一点力气去拼搏, 去等待。
等待下课, 等待日升, 等待上最后的战场。
夏去冬至，冬去春来。
黑板右上角的数字一天天在减少；西街巷巷墙上的心与笑脸一天天在增多；温恬的成绩也在稳步地提高着。
窗外枯了的枝丫有慢慢抽芽, 枯草变绿。
倒数着时间，似乎一切都在向往好的方向转变。
高三二模考试的前一天，孙菁瑶突然找到了温恬。
“为什么？”面庞姣好的女孩儿猩红着眼，chún角紧抿，不出究竟是愤怒还是哀怨。
“温恬，为什么，为什么退学的不是你？为什么最后是顾骁走了？你为什么一直抢我的东西？为什么！”
面对她，温恬如常静默。
淡漠的表情不上情绪，她只是静看了她很久很久，低声“孙菁瑶，学校贴吧那个举报贴，是你发的，对吧？”
孙菁瑶突然就泪流成河。
“没有什么东西是注定是你的。”看着她这幅模样，温恬“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你强求也求不来，能被抢走的，明一开始就不属于你。”
“更何况从一开始，我就没想过和你抢。”
完这些，她没再滞留，直接转身。
莫名的，离开的那一刻，温恬竟突然觉得有种释然的感觉。
这几个月过去，学校里有关顾骁的痕迹已经越来越淡了。
时间在推着大家往前行近，所有人的身边发生过更多更新奇的事情，他的名字好像被埋藏在了那个秋天的层层枯叶底，被人渐渐遗忘着，慢慢遗忘了。
而她的出现，至少让她知道。
总还是有人记得他。
他曾真切存在过。
·
西街巷墙上的心与笑脸止于2月28号，高考百日誓师的那一天——
温恬觉得，自己应该永远都不会忘记那天下午，在所有准高三通往cào场上时，所听的那个消息。
那时她正还抱着一百天后的希望，幻想着百日之后，她所能重新拥有的一切，重新绽放的夏花，约定的z大，还有z城的海风……
安雨丝和宋城几人拦住她，惊愕而匆匆地问“恬，顾骁出国的事你知道吗？他出国了！”
她难以置信，手都是抖的。
直觉认为他们不过是在开玩笑，揪住几人的袖仓皇地问“什么时候的事？”
明明早上上学时，她还见过墙上的心和笑脸。
明明她还看到他留下的笔迹，在红心中一挥而就的“你等我”。
宋城“就在刚才，还是廖磊风给我打电话才知道的，不知道什么原因，据他连二中的学都没退，突然就走了！廖磊风联系到他们家，问了半天才知道的，不知道怎么回事！”
所有的希望就在那一瞬被顷刻破碎，落在地上辗碾成灰。
就这样，顾骁就这么留下了自他们分别后的第133颗心和那句“你等我”，在温恬的生活里消散。
没想到那一次的“再见”，竟会成为他们真正最后一次再见。
……
百日誓师，高三所有师生全部在cào场上排列成队，乌泱泱的一片像是一次点兵阅队，气势轩昂。
阳光强烈，从学校的大讲台后喷薄下来，刺得人睁不开眼。
在一列列的人群堆里，温恬就那么抬起头，迎着光直直地看向讲台。
讲台上的学生代表的沈星河高念着誓词，好像将这三年的时光一一细数而过，汇聚成最后的诗。
“我用青春的名义宣誓
百日之后，让梦想散发灿烂的光芒！”
“我用青春的名义承诺
百日之后，让飞翔的梦在六月张开翅膀！”
“我曾用智慧培育理想
曾用汗水浇guàn希望
曾渡过学海茫茫……”
“我承诺
不作懦弱的退缩
不作无益的彷徨。”
“我将带着从容的微笑
去实现我青春的理想！”
……
就在那一瞬，一片刺眼的光芒中，莫名的，温恬仿佛看见顾骁。
他就在讲台上，天边的阳光浸染着他淡蓝的牛仔裤角。他斜斜在话筒旁，眸光黑亮，chún角有散漫的笑。
“你有没有想过，要考哪个大学？”
“那这问题，就交给我好了，我来给我们找这么一个大学和地方。”
“你知道么？刚刚在你睡着的时候，我们头顶一共飞过了十八架飞机，其中七架往南，六架向北，还有五架飞向东西。”
“未来某一天，我们两个会不会就一同坐上其中一架飞机，去同一个城市。”
“这是z大。在z城，南方，就像你想要的那样的，有很多花，很多阳光，还有海……”
“城市不算太大，绿化很好，空气清新，冬天不冷，夏天也很长……那里一年四季树木都是绿的，地面的叶子却枯黄，绿绿黄黄的一片。春天的时候，那里还有樱花，是我们这里从没有过的；夏天的时候，海风很怡人，听临海那边的房子，每天傍晚还能听见海鸥的叫声；冬天虽然没雪，但是阳光充沛……”
“我们就一起努力，一起考这里，好不好？就这一年，你等我，我也等着你，我们就约定这里。”
……
——我们就一起努力，一起考这里，好不好？
就这一年，你等我，我也等着你，我们就约定这里。
……
飞机升向天空，在天空划过一道长长的斜线，自动向西延伸开来，最终消失在目所能及的视线之内。
温恬默默看着，眼眶里忽然就坠出了泪。
也就是在那一瞬，温恬才恍然明白。
原来不是好约定了，就会真的实现了；不是过再见了，就会真的再见了。
而生活还在继续，它不是乌托邦。
后来，毕业了。
再后来，长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