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恬顾骁

温恬的视线瞬时一顿。
是顾骁！
看见他的一瞬, 她突然有些不清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 从xiōng口漫出的激动情绪仿佛汽水泡泡咕嘟咕嘟地外冒，心却觉得酸涩极了。
再没顾得什么，她随意扯了件衣服胡乱披好，蹑手蹑脚便飞奔下了楼。
……
“顾骁！”
嘉园区六号楼的楼下, 突然惊讶地响起一声。
大抵是没能想到她会突然下了楼，有那么一瞬间，顾骁还以为是自己幻了听。
他条件反射地抬起头, 便看到楼道口忽然奔出一个浅白的yīn影, 正朝着自己飞奔而来。
“温恬？”
顾骁一怔，诧然地看着她直线跑来，立即起身，疾步向她迎过去。
两个人紧紧抱在一处。
“你怎么在这里？”
静静窝在他的怀里，温恬的心里酸意混杂着激动。
她不出别的话, 这一整天积淀下的委屈情绪似乎全在这一瞬烟消云散，却莫名更想哭。
“我想你了。”脸深深埋在她的脖颈, 顾骁低低出声, “所以我就来了。”
“你一个人在这儿待了多久？”吸了吸鼻子, 温恬的手贴住他的背脊。
尽管这样相拥, 但她仍能感觉得到他身上的冷意, 肢体冰凉冰凉, 明显是被夜风浸了很久。
“没多久。”顾骁却只是这样, 锢在她肩上的手臂收得更紧，“我想知道你好不好, 可是我联系不到你，到了这儿，又怕你妈妈在家，贸然找你会影响到你，所以……”
“对不起。”温恬低低地，话里带上了泪，“对不起，顾骁，对不起，我……我……”
“你别跟我对不起。”顾骁低声道。
他慢慢放开她，手掌随意拨开她垂在脸颊旁的碎发，却在看见她的左脸颊时，稍微察觉到了一点异样，目光微顿，“你的脸怎么了？”
温恬摇摇头，垂下目光，轻轻拿下了他的手。
他抿chún，心里恍然猜到了什么，音线忽然变得有些喑哑，“你妈妈打你了？”
她咬咬chún，没有是或不是。顾骁的心里却一刹感觉到一点难受。
“还疼么？”
温恬摇头。
就着淡薄的月光，她抬起头，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俊秀的脸庞，轻声问“顾骁……”
“我们该怎么办？”
顾骁一时没有话。
第一次面对她却感到无比的迷茫，他静敛着眼眸，脸上却带着和以往一样的轻笑，“你别害怕。”
“一定不会有事的。”
“真的吗？”
“嗯。”他点头，将她慢慢拥揽在怀里，chún角轻吻她的额头，“相信我，会好的。”
一切都会好的。
……
年少的时候，似乎总有一些未知的勇气。
离经叛道，乖戾轻狂。
那时的我们遇见任何问题，似乎总喜欢着一句，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时间的河流冲刷着一切，他们就在浪涛的推进中磕磕绊绊前进，相信总有一天可重见天光。
只不过那时的温恬不知道，那时的顾骁也不知道。
这个世界很残忍，现实中的一切也几乎都是等价的。他们想要什么，那么就要首先付出更多。
·
温恬上楼的时候，天色已经是蒙蒙亮。
遥远的天际挂着丁点鱼肚白，浓墨似的天穹开始泛出濛濛的雾蓝色。
将她送到楼下，顾骁没有将她送上楼，只喊她“温恬。”
“嗯。”温恬隔着一道门槛静静看着他。
“我知道，你手机被收了，你不可能有机会找我，我不会经常找你让你为难。但是我不想一直挂念着你还找不到。你最近有什么事，能不能告诉安雨丝，再让我安雨丝来告诉我。”
一直深深地静视着她，顾骁道“我已经跟安雨丝和沈星河好了。”
温恬微怔。不知为何，他明明是很平淡的语气，可是却令她无端听出了一点离别的味道。
她点头，“好。”
告过别，温恬上楼。
这两天一单元楼道内的声控灯有些坏了，又不敢发出太大的动静。一片黑暗之中，温恬只能把着扶手，摸着黑，心翼翼往着楼上蹭。
一直蹭到一二楼的交界口，她忽然感觉眼前似乎倾下一道yīn影，她猝不及防正撞到一个人身上。
温恬一愣，惊愕地抬起头。
她在黑暗中渐渐看出张美君的lún廓，“妈……？”
啪——
一个巴掌迅速落下来，比上一次更重。
同样的位置。不同的是，她竟在她这一记掌掴中尝出了一丝决绝与失望。
眼前迅速化开一片亮，声控灯亮起来。她被打得稍微退后一跄，大脑中轰轰隆隆，隔了半天才慢慢缓过来。
“你们刚刚在做什么？”
愤怒的声音从正前方传过来，好像冬季里的冷水迎面泼洒，彻骨的冰冷。
她咽了咽口水，感觉喉咙里有股腥气似的锈味，哑着声音张口，“妈……”
“啊！你在干什么！你刚刚见了谁？这一晚上，你去哪儿了！你们都做了什么？！”
“妈你点声……”她带着一点哽咽的泣腔恳求，“我们能不能回家再……”
“觉得丢人了？觉得丢人了是吗？！”张美君完全发火，气愤道“你人都已经丢光了，现在知道丢人了？！我还声？声什么？！反正你的脸皮早就已经丢光了！我还怕什么！”
她一边，一边伸出手指用力点着她的额头，让她不自觉地退步。
温恬的眼泪流出来，手扶着楼梯的扶手，不出一句话。
楼下的顾骁还未走远，隐约地能听见楼道中传出的一阵阵争执声。
他怔了怔，连忙快步折回到楼道口，一连跑上楼。
“温恬！”
一直跑上二楼，看到眼前的情景，他不禁一顿，很快明白了什么走上前来。
“阿姨你听我，是我来找的温恬，和温恬没关系的！我——”
“你住口！”张美君冷声打断，冷盯了他几秒，脸上忽然又露出了哀恳的神色。
她眼眶通红，走到顾骁面前哀声道“孩子，我求求你，我求求你放了我们家温恬好不好？她不能被开除，她一旦被开除了前途就全完了！我求你……”
她越越激动，道最后仿佛情绪都已经乱了，一把就要跪下来，“我……我给你跪下！”
“阿姨！”——“妈！”
温恬和顾骁大惊失色，连忙从旁扶住她。
“我求你了……”
眼睛里有泪流出来，张美君抹了一把泪。
深吸了一口气，她令情绪稍微稳下一点，起身拉住温恬，“走你跟我回家！走！”
“妈——”温恬被拽得一个踉跄，泪声“妈你慢点……”
“走！”
“温恬。”几步之外的顾骁叫了她一声。
被张美君一直紧拽着，温恬回头，视线与他相对。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远，顾骁心里的无能为力忽然无限放大。
看着他距离自己越来越远，就在这一刻，不知为什么，她忽然感觉似乎他就要这样不受控制地离她远去了，逐渐逐渐，越来越远，直到无法捉摸。
……
门被重重关上，反锁上。
厚重的门板阻隔了一切声色，仿佛将室内与室外隔成了两个世界。
将温恬一把甩在客厅里，张美君坐卧在沙发扶手旁默默流泪。她调整着情绪，将情绪慢慢调整好了，才终于抬起头。
“我知道我管不了你。”
泪眼婆娑地看着温恬，她低声“但就这一次，你答应我，去跟那男生断了，跟老师是他追的你，行不行。”
她没有办法了。
两天的时间，似乎一切都变得天翻地覆。女儿早恋，濒临退学，事情闹得人尽皆知，所有老师、同事……一切相熟的人的冷言与指责全部漫天盖地砸下来，千夫所指。
哭过，骂过，软硬皆试过。到如今，似乎只能颓唐地去恳求。
“妈。”温恬的眼泪也在不断地落，她胡乱蹭了蹭眼泪抬头，“我不会是他追我的。我和你过了，这真的是我自愿的，和他没关系……”
“你怎么就这么犟啊你！”张美君火了，手用力拍了下茶几发出一声巨响，流着泪怒声，“那个男生，他到底哪里好，让你这么一次又一次地去维护他！啊？！现在这个关头，你为你自己考虑考虑行不行？你能不能不要再胡闹了！”
“妈……”温恬抽泣着，话都开始得断断续续，话语却仍旧很坚定，“你就信我这一次，信我一定可以把握好的……我成绩虽然不算特别bàng，但是就算是被退学了……也一定有别的学校愿意收。妈你就信我这一回……我求你了，你别bī我了，我肯定会努力考个好大学，给你争脸行不行？”
“你拿什么考个好大学！你拿什么考？！”张美君气怒道“高三这一年，你如果不在一中，你知不知道你会被他们落下多少！就这样，你拿什么去考！现在在一中，你都不能保证考上一个重点学校，何况去那些三流学校！你这是在异想天开你知不知道！”
她一边，一边一直流泪，身体里所积压的怒意几乎冲昏头脑，“你不肯跟他断是不是？我跟你什么你都不肯是他追的你是不是？！那好！”
起身握住她的腕，张美君拉着她就将她拽到卧室，一把将她推进去便关上门。
门里的温恬听到了门外的落锁声。
“妈！”温恬顿时慌了，拼命用手敲着门板，喊“妈你干什么！你让我出去，你锁我干什么！妈！”
张美君边锁边“既然你不愿意，那我去和你老师主任！你先在家待着吧，等回来再！”
“妈！”温恬奋力哭喊“不行！妈！你放我出去！妈！妈——”
……
温恬家门外。
静静地在防盗栏旁，顾骁慢慢地靠在墙壁上，视线轻垂，面无表情。
室内的声音隐隐约约透过门缝传出，溜进他的耳朵。他默默地听，感觉xiōng肺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搅拌着。
静默少顷。
像是下了什么决定，他慢慢抬起眸，削薄的chún轻抿成一条直线，径直朝楼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