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恬顾骁

清市实验一中的贴吧上。
一个发表于今天晚九点五十分的帖子在贴吧首页被高高顶起, 热度最佳。
帖子的名字仅有简单的“举报”二字, 可是仅仅发出几个时，其跟楼热度就已经几乎超过了由徐启明建起的举报贴，被置顶在帖子最顶上。
帖子里顶楼的内容仅有一个视频。
视频中是晚上，地点似是b成的古城南巷, 一个少年在人群中央，抱着吉他，脸上有孩子气的笑。
像素不算特别清晰, 加上隔得远, 也看不清他的模样。
只是他的话通过话筒传出来，一字一句吐字异常清晰。
“大家好，我叫顾骁。”
“今天在这里，我想唱一支歌，送给我最心爱的姑娘——温恬。”
底下有人起哄有人鼓掌。
然后有歌声从里面传出来, 静静的低靡的，异常动听。
歌声唱完, 男生凝神注视着一个地方, “温恬, 答应我好吗！”
四周爆起一大片的起哄声。然后一个女生被推搡到人群中间, 似乎还有些羞涩。
视频到此戛然而止。
整个校贴吧几乎都炸了, 无数人在下面跟帖回复, 或是好奇或是幸灾乐祸。
“哇噻, 这也太高调了吧？！我估计徐启明要炸！”
“这是上学期转来的那个顾骁学长吗？他追的是谁啊？”
“赌赌这回开除谁？”
“我就想知道这视频是谁找出来的？这都能扒出来，也太厉害了吧！”
“这个温恬是谁啊？我听的顾骁不是和二中那个校花好吗？还有个班花, 没听过这人啊！”
“我知道，好像是他们班花的闺蜜！”
“这都什么关系好乱套……”
……
林林总总，好像一双双的眼睛和手。
旁观的，有意的，无意的，让事情迅速曝光发酵。
然后也将当事人推搡到不知名的深渊中去。
温恬坐在电脑前，电脑屏幕惨白的光线衬着她的脸，将她的脸颊映得更加雪白如纸。
看着那个高高挂起的帖子，她的大脑有一瞬的空白，心情反而异样的平静。仿佛一切与她毫无关联一般。
安雨丝的话还响在耳畔，“那个帖子是大概九点五十发的，我们刚刚看了原视频的来源，应该是当时你们在b城的时候路过的人录的，早就发在上了，也不知道被谁怎么就挖了出来。刚刚徐启明打过顾骁电话了，顾骁把手机关机了，我估计他应该也给你们家打过，但是你电话一直打不通。现在怎么办啊恬？你快想办法跟顾骁联系一下，想想办法……”
……
其实。
早在安雨丝出那一句“出事了”之后，她的心里便莫名起了某种预感。
xiōng口似是禁锢住了什么东西，拽着自己的心脏簌簌往下坠，明明是温暖的夏末天，她却莫名觉得好像已经置身冬季，越来越冷。
东窗事发，她知道完蛋了。
·
之后再有关那天的记忆，温恬一直记得有点模糊了。
她只记得那天是星期一，清市迎来了那年夏末入秋的第一场雨。
天空乌云惨淡，yīn濛濛的灰云笼罩着城市，就好像她yīn濛濛的心情。
校主任办公室内，乌泱泱地了许多人，四周有许多许多声音，严厉的，训斥的，指责的……一片一片，嘈嘈杂杂地交织，在她后来很久后的梦中都分不透虚实。
“厉害了啊！厉害了啊你们！”
徐启明一直紧皱着眉，拍着桌子连连不休地指责，面容气得铁青，“你们给我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顾骁温恬，我可真是看你们了啊！我以为四班那两个已经是够严重的了，没想到你们可比他们给我的惊喜大多了！现在可好了，闹得脸二中四中都知道了，出名了哈！你们就，怎么解释吧！”
面对他的斥责，张美君脸色发白，好声好气地苦苦哀恳，“徐主任，您先消消气，依我看，这事不准还是有些误会的，您看要不，我们再好好问问孩子们，了解了解……”
“误会？”徐启明表情冷厉，怒喝道“这还要什么误会？表白都表到上去了，这还要怎么了解！顾骁温恬，你们就，你们究竟是不是在谈恋爱！是不是？！”
怒火太盛，温恬心里阵阵地发颤。
她静静地看着地面，感觉得到顾骁的目光也围绕在自己的身边，她嘴chún翕动，却始终不出一句话来。
“你们看看你们看看！”徐启明等得不耐烦，手指着他们两人怒言道“我什么来着？这事证据确凿，就不可能有什么误会！就吧，你们两个，谁想要退学！”
“徐主任……”一旁的马芳云也不禁劝阻，“您看看这件事，能不能开一面？我估计着，他们也就是孩儿瞎玩瞎闹，没什么气候的。您看现在这都高三了，顾骁和温恬的成绩在学校也不差，明显没有被这件事影响。您当初抓早恋，不也是怕他们这种事影响学习？既然没影响，那么您看能不能……”
“还看什么看！”徐启明斥声“没影响？他们两个这次产生了多大的恶劣影响，马老师你能不知道？现在整个高一，高二！就连别的学校都知道了！还不知道背地里有多少人笑话我们一中呢！又有多少人现在想着要效仿！”沉叹了一口气，他似乎也努力压了下怒火，“总之，你们看这件事究竟要怎么解决吧！”
一瞬的静默，徐启明似乎又突然想到什么，扭头盯着温恬，“温恬，我记得，你成绩可不如顾骁吧？”
温恬怔了怔，一时间恍然听懂了他话中之意，神思有一刹那的空白。
张美君一听心下一慌，立刻道“徐主任，您不能这样啊！虽然我们温恬的成绩确实比不上这孩子，可是她从来到一中起，这几年，可一直都是遵守校规校纪从没犯过错的啊！再……”
顿了顿，她似乎也实在觉得无可奈何了，偏头掠了顾潇一眼，一横心“再，这次，可是这孩子表白的温恬！徐主任，您凡事也要讲个因果，讲个原由吧？！”
“妈——？”温恬瞬间不可思议，惊愕地转头看向张美君。
她这样的一句，无疑是拽她一把的同时，又将顾骁给推了出去，推到群锋所指的边缘。
“你别叫我！”张美君低斥了一声。
似乎也觉得她的有道理，徐启明默了默，皱眉问顾骁，“顾骁，你呢？你怎么？”
顾骁这才慢慢抬起眼。
不知是什么原由，他这一次并没有家长来，从进到主任办公室起，就只是一个人一直在旁边默默地着，看着寂寞而孤立无援。
听到徐启明这样问，她的眼睫才微微地动了动，“是我追的她。”
“徐主任，是我先追的温恬。”
“顾骁！”温恬惊讶极了，难以置信地回过头，立刻上前否认，“不是的徐主任！是我自己自愿——”
“温恬！”张美君呵斥，一把将她拉扯回来，命令，“你给我闭嘴！闭嘴听到没！”
“妈！可是我真的是自——”
“你给我闭嘴！不许话了！闭嘴！”
眼看着争执不出个所以然，徐启明按揉着额心，摆手，“行了，就先都停课处置吧，处罚结果等学校商量过了再。”
张美君一听怔住，疾声“不行啊徐主任！现在……现在这是多么关键的时候啊！怎么能这个时候给他们停课？这样得落下多少功课啊！而且现在处罚还没出来，您怎么能随随便便就给停课呢？”
“停课当然就是为了等处罚！不然你想怎样？让他们回去，再影响别的学生吗？！就这样了，先停课！温恬家长，你先带温恬回家吧！”
“不行！我不同意！”
张美君彻底急了，深呼吸了两下平静着情绪，“徐主任，您既然在乎你的学生，那你也得想想我们的孩子吧？他们也是你的学生啊！高三多重要的阶段，您现在这样，不就是摆明了放弃他们吗？！”
“温恬家长，你可不要太过分了！”
“我过分？我怎样就过分了？我就温恬这一个孩子……”
“别吵别吵，徐主任温恬妈妈，你们听我……”
……
场面越来越乱，之后温恬再也不知道自己究竟都听了什么，听过什么，又过什么。
屋外的雨还在下，好像那些声音连绵不断的传过来，逐渐都形成了同一个频率，被耳膜阻隔。
手腕处突然凉了一下，温恬诧异回头。
顾骁不知何时在了自己的身后，微凉的右手无声无息地扣着她腕的脉络。
少年的脸色有些疲惫的苍白，瞳仁却依旧乌黑明亮。
他嘴chún翕动，无声地吐出了两个字——
“别怕。”
别怕。
有我，我还在呢。
温恬轻怔，静定了几秒。
最简单微弱的两个字，却仿佛有千钧的力量，比那些喧嚣嘈杂更加清晰。
她点点头，忽然泪凝于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