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旋

离开高尔夫球场的时候夕阳依旧布满天际，庄琰做了个深呼吸，转头看向肖磊问：“你开车没问题么？”
肖磊笑笑：“我才喝了一杯，而且这个是香槟度数很低，现在早就没事了。”说着看看庄琰，夕阳映照下的脸庞微微泛红，笑道：“倒是你，酒量这么差啊？”
庄琰微微笑道：“嗯，我不大喝酒的。”
肖磊一只手搭在庄琰的肩上，“好在今天这顿酒没白喝，既帮冯梅解决了一个现实问题，又解决了一个历史遗留问题。”
庄琰无奈，“你还真是会算计。”
肖磊摇头，“不，我这叫将计就计。”
庄琰失笑，问：“范熙最后提的要求，你觉得是什么意思？他为什么要让咱们去参加范氏的酒会？”
肖磊敛了笑，思索着道：“我也没有想到他会出这一招，不过既然他提了咱们不妨就去看看。多了解一些情况，才能有更准确的判断。”
庄琰点头：“或许范熙的意思，就是让咱们看一看范氏内部到底是什么情况。”
肖磊微微皱眉，“为什么这么说？”
庄琰想了想，“直觉。”
肖磊听了心里微微一动，脸上却是笑起来：“白队要是听了这话，肯定又要黑脸了。”
冯梅已经换上了一身黑色的丧服，凌乱的头发重新梳理过，只是眼睛依旧是红肿的。她开了门，见是庄琰和肖磊，表情微微动容，“庄警官，肖警官，这么晚了你们还来看我。”
庄琰进门，看了看有些凌乱的客厅，柔声道：“我们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冯梅勉强笑笑，“也没什么了，下午你们警队的雷警官帮我定了火葬场，就是后天周一的早上。我刚也打了电话给我公公婆婆......他们也会过来帮忙。”说到这她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棋棋还好么？没闹吧？”
肖磊道：“你放心，我们下午去看了孩子，穆阿姨看得挺好的，棋棋挺乖的。”
冯梅点头，“那就好。”说着忽然想到什么，急忙走过去将沙发上堆着的黑布归拢到一边，笑道：“你看我这脑子都不好使了，你们进来我都没请你们坐，快坐下吧，我去倒点水......”
庄琰一把拉住冯梅，“不用你忙这些了，跟我们不用客气。”
冯梅眼眶有些湿润，嘴角抽了两下，“其实，我现在也是乱七八糟的，都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肖磊急忙道：“冯梅，你老公的事就交给我们，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庄琰也说：“虽然赵万达是被范氏解雇的员工，但他的福利保险都还在范氏挂着，所以你们母女日后也不用太担心生活的问题。”
冯梅愣了一下，“啊？”
肖磊笑笑：“过几天范氏就会派人联系你，帮你处理这些赔偿的问题。”
冯梅还是有些难以置信，“这，是你们帮我去找的吧？”
庄琰又从包里拿了一张纸递给她，“别的我也帮不上你什么，这个你收着吧，这样棋棋以后上小学的事就不用愁了。”
冯梅接过那张纸看了看，更加震惊了，“这，这是a大附小的通知书啊？怎么？”
庄琰道：“嗯，你把棋棋的名字填在上面，到时候带着棋棋去报到就好了。”
冯梅急忙将那通知书塞回庄琰手上，“这怎么行？庄警官，这个我不能收，a大附小那么难进，这张通知书值好几万呢！你怎么能把它给我呢？”
庄琰道：“这也是别人给我的，本来我就不想要打算送回去的，可送回去也就是废纸一张，倒不如给你。”
冯梅道：“那你家淼淼怎么办啊？”
庄琰笑笑：“在哪上小学都一样，我不想让我儿子那么小就经历那么多复杂的社会关系。我也相信就算淼淼进了实验小学，也还是一样会是个好学生。”
冯梅的泪水掉下来，“庄警官，现在这社会上像你这样的好人真是不多了......”
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肖磊听到这里，笑道：“不，我相信这世上还是好人多的。”
庄琰看看肖磊，微笑着点点头，“嗯，我也相信。”
两人离开冯梅家，下了楼，肖磊意味深长的笑道：“庄琰，这么多年了，你真是一点都没变。”
庄琰问：“怎么了？”
肖磊道：“淼淼不去附小，你真的不后悔？”
庄琰笑笑：“咱们俩当年上的还是红叶小学呢，现在不也一样很有出息？”
肖磊大笑起来，一只手按在庄琰头上轻轻摩挲：“淼淼有你这么开明的妈妈，真是很幸运。”
庄琰的眸光却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她轻轻垂下眸，声细如蚊道：“我这个妈妈当得不称职，唯一能做的，就是不给孩子压力让他自己独立的成长。”
肖磊点头：“每个人的追求不一样，没必要用父母的标准去硬性要求孩子。庄琰，这一点你做的非常好。”
庄琰听着这话，又抬头看看肖磊，忽然在他清亮的眸子里看出些什么来，若有所思的问：“你这话，是在说......你父亲吧？”
肖磊挑眉，“我说他干嘛？我和那个人早已经没关系了。”
庄琰微微一怔，便也意识到这是肖磊不愿提起的过去，于是只是笑笑不再说什么。
直到回到了警队宿舍楼下，庄琰才又开口道：“上去坐坐吧，我妈熬了绿豆沙。”
肖磊却笑笑：“不了，我还得再回一趟局里，有些事情需要在明天酒会之前再了解一下。”
庄琰问：“用我帮忙吗？”
肖磊笑容和煦：“这是经侦的事，你不用太操心。你现在回去，好好休息养足精神，明天稍稍打扮一下跟我一起去那个酒会，就是最大的帮忙。”
庄琰听了脸上罕见的显出一丝尴尬，“我，就这样去不行么？”
肖磊失笑，他就猜到如果他不提醒肯定是这个结果。于是笑着说：“嗯，其实我是无所谓的，只是怕范熙看了不高兴，毕竟人家盛情邀请你去参加他们家族的酒会，你就穿个t恤去......”
庄琰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笑着点头，“行了，我懂了。”
肖磊笑道：“好，那我期待明天。”
其实庄琰也不是不会打扮的女人，只是常年的职业要求让她抛弃了作为女人爱打扮的这个习惯。她觉得这也没什么，毕竟比起打扮的花枝招展，还是一个衣着朴素的民警更容易让人接受。可她回到宿舍，打开衣柜看了一眼，却有些犯愁。一堆一堆的全是淼淼的衣服，仅有的几件自己的衣服也都是最普通的便服。这才有些后悔，当初离开f城那个家的时候，应该多带几件衣服走的。
穆爱华原本在客厅陪两个小家伙看电视，见庄琰进了房间开了衣柜门，便走进来关了门问：“怎么了？找什么呢？”
庄琰合上了衣柜门，转身笑笑：“没什么，棋棋还好吗？”
穆爱华道：“好是好，可是这要瞒到什么时候？小孩子也精着呢，一下午没见到妈妈就问了我好几次妈妈干什么去了。”
庄琰道：“出殡定在周一早上，我已经和冯梅说好了，到时候咱们就把带棋棋过去吧。”
穆爱华眼神闪动着，忧心道：“直接把孩子带去葬礼，是不是太残忍了？”
庄琰心里也这么觉得，叹口气道：“那我明天试着跟她说说吧。”
穆爱华拉着女儿的手坐在床边，眼神里全是母亲的慈祥，“琰琰，棋棋比你还早经历丧父之痛，也是个苦命的孩子。不过这孩子太小，和你个性也不一样，妈担心她不像你那么坚强。”
庄琰握着母亲的手，认真道：“妈，我的坚强都是你给的。你放心，我也会把这份坚强给棋棋。”
穆爱华欣慰的笑了，“我哪有什么坚强能给你，当年要不是有你在，妈早就......”
庄琰怕穆爱华旧事重提，急忙道：“妈，咱们出去吧，孩子们也该准备洗澡睡觉了。”
有了肖磊那间宿舍确实方便了许多，庄琰给孩子洗了澡，淼淼便乖乖躺上了床，母子俩终于又久违的讲了一个睡前故事。淼淼听得不满足，眨着大眼睛抓着庄琰的手撒娇：“妈妈你再讲一个嘛，你欠我那么多天没讲呢。”
庄琰看了看手表，“不行，今天太晚了，你必须睡觉了。”
淼淼撇撇小嘴，“可是我下午都睡多了，明明不困，外婆非要哄我俩睡觉。”
庄琰听了笑笑，问：“那你们俩不是也睡着了么？”
淼淼道：“根本没睡着，棋棋给我讲故事来着！”说完才知道说漏了嘴，吐吐舌头。
庄琰笑问：“棋棋讲什么故事了？”
淼淼学着大人的样子叹口气，“嗨，其实也不算是什么故事，就是她爸爸妈妈的事。她说她妈妈嫌他爸爸没本事不会赚钱，他爸爸就生气还爱喝酒。”
庄琰听了心里有些难受，“还说了什么？”
淼淼以为妈妈有兴趣了，激动的爬起来笑嘻嘻的说：“她说他爸爸前几天偷偷给她打电话了，说要赚大钱供她上a大附小呢！”
庄琰一听，立即问道：“你说什么？”
淼淼被妈妈突然变化的脸色吓到，声音顿时软糯成一团，“就是，就是他爸爸给她打电话，说要赚大钱，供她上a大附小......”
庄琰揉了揉淼淼的小脑袋，对着儿子额头狠狠亲了一口，“宝贝，妈妈谢谢你！在这躺着啊，妈妈去打个电话！”
说着就站起身，拿了手机走了出去想也不想就拨了肖磊的电话，那边也很快就接起。
“庄琰，怎么了？”肖磊问。
“肖磊，刚刚淼淼跟我说，赵万达曾经偷偷给棋棋打过电话，说会赚大钱供棋棋上附小。”庄琰道。
肖磊听了也是一惊，“刚刚白队还给我送来报告，他们重新检查了这几天赵万达的全部行踪，终于在一个快餐店的监控录像里发现了他和一个人疑似暗中接头。”
庄琰听了立即道：“我马上赶去警队。”
肖磊却说：“不，不用了，今天太晚了，你还是早点休息吧。”
庄琰坚持道：“不晚，你不也还在警队吗？”
肖磊的嗓音里带了几分笑，“你这两天的主要任务，第一是负责照顾好棋棋，尽量从她那里问出更多的细节，第二就是好好休息，然后明晚跟我一起去范氏的酒会。”
庄琰无奈道：“这又是命令？”
肖磊笑而不语。
庄琰叹口气：“好吧。”
肖磊听着她无奈的语气，笑道：“这个案子不止你一个人着急，白队他们，我们经侦，都一样着急。庄琰，磨刀不误砍柴工。”
庄琰失笑，“你这是大领导教育下属呢？”
肖磊笑着说：“哪敢啊，班长大人。”
庄琰挂了电话，脸上的笑意依旧未退。然后恍然意识到，她现在似乎已经渐渐适应了这种跟肖磊新的相处模式。果然，一切都按照肖磊重逢时候说的一样，她终于开始接受一个全新的肖磊了。
刚打算回卧室，手中的手机却又响了，她看了一眼那号码，心中一动。
“喂？范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