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旋

“庄琰，还没睡呢？”范熙的声音有些低哑，听上去依旧酒精环绕。
“你......还在喝酒？”庄琰小心的问。她和肖磊离开的时候范熙没有出门送，而是自己又叫了一瓶酒，说要安眠。她本想劝一劝，可又觉得似乎有些多管闲事。
“嗯，我睡不着。”范熙说的很轻巧。
庄琰沉默了一下，不知道该接一句什么话。
“庄琰，你是被肖磊骗来的，还是主动要来见我的？”范熙轻笑一声，问道。
庄琰想了想，道：“有分别么？”既然你已经知道我们来的目的了。
“当然有分别！”范熙的语气忽然变得急切，“如果是你主动来见我，我会很高兴，哪怕你心里不安叫肖磊陪着你来，我也还是很高兴，就算你来见我是为了那个赵万达，我也还是高兴。”他一口气说到这里，又忽然停住，做了个深呼吸道：“可是，如果你是被肖磊骗来的，或者是他怂恿你来的......”
庄琰就这么安静的听他讲到这里，发现他不再继续说下去，才开口道：“范熙，我不想骗你......”
“好了！不要说了！”范熙却忽然又打断了她的话，“就当我没问！”
庄琰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范熙，你喝醉了，早点休息吧。”
“呵呵......”范熙低笑着，“嗯，你也要哄孩子睡觉了吧？”
庄琰平静的答应着：“嗯。”
“对了，我打过来是跟你说，明天我叫罗纱去找你，让她先带你去打扮一下。”范熙恢复了平静，“你肯定没有出席酒会的衣服吧，我猜。”
庄琰淡淡的笑了，“嗯，谢谢你。”
范熙挂了电话，心里憋着的最后那句话也还是没有说出口，他其实是想说，我的女人怎么能不修边幅的就来家族的酒会。他站在落地窗前，凝视着窗外漆黑的夜，眼前出现的却是下午那张泛着红晕的脸。那样白的透明的皮肤上沁出的红色，像一团火一样在他的心底燃起，压抑了那么多年的那股情绪，就这么又冲了出来。
让他想起许多年前，他死皮赖脸的坐到了她邻座的位置上，拿着一本练习册，对她笑嘻嘻的说，班长，这道题我不会做，你给我讲讲呗。那时她白皙的脸上也是泛着红，微微垂着头不看他，倔强的板着脸，认认真真的给他讲解，一步一步，那么详细。可他却一句都没有听进去，只是痴痴的盯着她的侧脸看。外头阳光正好，温暖的光线照在她的皮肤上，他甚至可以看得清楚她那染着红晕的耳朵上一根根晶莹细密的绒毛。
那时的他觉得，庄琰不算漂亮，但是在他心里却是最美的女孩。
感情就是这样在一分一秒间，悄无声息的扎了根，然后任凭时间如何洗刷，都洗不掉，也冲不走。
庄琰挂了电话也是一声叹息，她不是木讷的人，自然也明白范熙的心情。只是，有些事既然错过了，也就是错过了。回到见到淼淼还睁着大眼睛睡意全无的模样，便走回床边也躺下，搂着儿子，“乖，睡觉吧。”
淼淼往庄琰怀里蹭蹭，“妈妈，棋棋家里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庄琰知道她这个儿子比普通小孩敏感，便把儿子搂紧了，柔声道：“确实是发生了一些事情，今天太晚了，你乖乖睡觉。等到明天妈妈就告诉你，行吗？”
淼淼答应着：“嗯，那好吧。”
第二天一早，庄琰吃了早饭就匆匆赶去了警队。一进刑侦一队大办公室的门就见到小张趴在桌上正打瞌睡，不用想也知道肯定又是熬了一个通宵。庄琰轻轻的将从家里带的绿豆沙放在桌上，转身刚想要上楼去找肖磊，却见到白录征推门从里面办公室走了出来。
“来了？”白录征的一张黑面上也是难掩疲倦。
庄琰点头，“嗯。”然后转身打开桌上的袋子，“我妈熬了绿豆沙，叫我带过来给大伙儿分一点儿。”说着打开那个保温瓶，拿着勺子用一次性纸杯给白录征盛了一小杯。
白录征接过，“谢谢。”说完三口两口便喝完了，动作一气呵成干净利落。
庄琰被这速度惊了一下，连忙道：“这儿还有，要不再给你盛一碗？”
白录征扯扯嘴角，“不用了，剩下的留给其他人喝吧。”
庄琰笑了，“下次我再多带一点过来。”这一个保温杯根本不够，估计得直接搬一锅来。
旁边的小张听见有人说话也醒了，见到桌上的保温杯惊喜道：“庄琰你又带慰问品来了？”
庄琰笑着给小张也盛了一杯，小张吃了一口立即露出个感动的潸然落泪的表情，“这冰冰凉甜滋滋的太好吃了！庄琰你真是咱们一队的宝！”
庄琰失笑，然后问：“其他人呢？”
白录征道：“我安排刘正和邝志云去调查别的案子了，雷双喜和赵远乔连着查了两天赵万达的全部行踪，昨天终于在快餐店的监控里找出了一个可疑人物，我看他们也太累了就让他们回去休息了。小张一直在分析那个网络电话还有那个叫陈童的女生，昨晚在这熬了一夜。”
小张笑着挠挠头，“白队你不也是整理案情在这儿留了一晚。”
庄琰道：“那个监控录像，也给我看看吧。”
小张点头，打开那段视频放出来，指着屏幕上一个与赵万达擦肩而过的人影道：“你看，就是这个人，他们相互经过也就那么不到三秒钟吧，也亏得雷哥和小赵能看得出来。”说着将画面放大，那一帧定格的画面上两个人手连在一起，似乎在传递什么东西。
“是在交接什么东西么？”庄琰问。
白录征道：“应该是，不过是很小的东西，抓在手里都不明显的，比如纸条，再比如......”
“u盘。”庄琰接话道。
小张点头，“我也猜是u盘，纸条一类的没必要冒这么大风险来交接。u盘就有可能，因为怕网上传资料会留下痕迹，所以宁可这样人对人接头。”
庄琰又仔细打量了一下画面中的男人，穿着黑色t恤牛仔裤，鸭舌帽压得很低看不清长相，身形中等，特点非常不明显。
白录征问：“昨天晚上肖队过来说，赵万达的女儿告诉你他曾经打过电话？”
庄琰道：“我今早又问了一遍，孩子太小也记不得什么细节，只说他爸爸告诉她会赚大钱供她上a大附小。”她顿了一下，接着说：“这通电话是在曹二平死那天打的。”
白录征两条粗眉皱起，“看来确实和曹二平有关系了。”
小张说：“肯定有，那个曹二平不也说要赚一笔大钱嘛？看来这俩人是一起密谋了什么，结果曹二平被王辉灭口，赵万达又被人害死了。”
庄琰问：“王辉还是什么都不肯说？”
白录征目光冷冽，“他不说，我们也得想办法让他说。”
小张道：“还好还有陈童这条线，我已经查的差不多了，她就是陈思铭的女儿，在a大附中念高三，是重读生，成绩不大好。”
庄琰道：“嗯，我明天赵万达葬礼结束就去找陈童。”
白录征看了看庄琰，目光微微一动，“赵万达家属那边，还要多靠你安抚了。”
小张感慨着叹口气，“听说女儿才六岁，就这么没了爸爸也真是怪可怜的。”
正说着桌上的电话响了，小张接起，脸上表情忽然又是一变，“肖处，是，庄琰已经到了，我们正在讨论案情。好的，我叫她马上过去找你。”
挂了电话，小张笑呵呵的看着庄琰，“庄琰，肖处在楼上等你呢。”
庄琰面色平静的点头，对白录征道：“白队，那我就先上去一下。昨天我们和范氏的人见了面，今晚要一起去参加范氏的酒会，估计肖队是要跟我商量这个。”
她说的十分得体，坦坦荡荡，让旁边窃笑的小张都不免有些笑不出来了。白录征铁面纹丝不动，“嗯，去吧。”
庄琰点头，然后拿勺子又盛了一杯绿豆沙端在手里，便走出了办公室。小张怕绿豆沙不冷了，急忙把保温杯的盖子盖好了，一边喃喃自语道：“咱们的庄琰和肖处关系可真不是一般的好啊。”
白录征没说话，眼锋冷冷的扫过小张。小张没由来就是吓得一个哆嗦，变也不敢再乱说话了。
肖磊也熬了一个通宵，俊朗的面容上也露出了疲倦，眼神却还是在见到庄琰的那一刻放出了神采。“怎么，这绿豆沙昨晚没喝成，今天带来警队了？”他笑着道。
庄琰把杯子递给他，温和道：“你也熬了一夜，还顶得住吗？”
肖磊听得很受用，爽朗笑道：“你看我是这么弱不禁风的人吗？”
庄琰笑笑：“快喝吧，冰的。”
肖磊笑着拿起杯子，斯文的喝起来，动作柔和文雅，跟刚刚白录征那般风卷残云完全不同。庄琰想到这，不自觉的微笑起来。肖磊看了微微一愣，“怎么了？”
庄琰笑道：“没什么，我今天这绿豆沙带的太少了，下次干脆拿一锅来。”
肖磊听了大笑起来，“嗯，你们刑侦一队各个兄弟都是豺狼虎豹，只怕你带这点儿东西都不够他们塞牙缝的。”
庄琰笑而不语。
肖磊笑了一阵，才拿起桌上的一份材料递给庄琰，“这是范氏内部的一个大体概要，我想既然你今晚要去那个酒会，还是提前预习一下比较好。”
庄琰接过，“好，我会好好看看。”
肖磊又道：“你想好晚上穿什么去了么？要不要我陪你出去买一套像样的？”
庄琰道：“不用了，昨晚范熙打电话给我，他已经叫了罗纱今天陪我换装。”
肖磊的神色微微凝滞，随即浅笑着点点头，“嗯，范熙想的还挺周到。”
庄琰没有接这句话，转而问：“你看了那个监控视频，有什么想法？”
肖磊顿了一下，说：“那个和赵万达接头的人，不像是一般人。”
庄琰很赞同的点头，“我也这么觉得，虽然看不见他的脸，他的个人特征也完全没有显露，但是我总觉得，这个人身上散发着一种不是普通人的气质。”
肖磊揉了揉太阳穴，“而且，我总有种不是很确定的预感，这个人我应该在哪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