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旋

八月底的午后，日光多的用不完。庄琰坐在肖磊的车上，一路看着沿途明媚的风景，心里那片浓重的情绪也终于渐渐淡开了。肖磊一边开着车，一边解释着，“城南这边新开的高尔夫球场挺火的，今天听说这里的俱乐部办个比赛，我猜范熙会在。”
庄琰听了面色平静，“咱们去找他，为了赵万达？”
肖磊点头，“冯梅现在一个人孤儿寡母，咱们既然要去看她，就要带点实际的东西去。”
庄琰道：“可是，赵万达的死和范氏没有关系，范熙怎么会给抚恤金？就算他是正式员工，可也已经被开除了。”
肖磊笑笑：“规章制度是一回事，人情是另一回事。咱们今天去找他，不是以民警的身份去，而是以他老同学的身份，去跟他求个人情。”
庄琰看着他的笑容，微微怔了一下，随即也笑着点头，“好。”
肖磊转过脸，目光清亮的凝视着她：“不过你也不用说什么，就配合我就好。”
庄琰琢磨了一下这句话的意思，笑容里便带了些无奈。
范熙果然在球场，一件蓝白相间的polo搭一条米色休闲裤，照样是一副大墨镜遮了半张脸，却遮不住那俊美异常的轮廓线条。他看着庄琰和肖磊远远的并肩走来，有些疑惑的摘下墨镜，今天这又是吹得那阵风？
肖磊脸上漾着笑，“我就猜你在这儿呢！”说着转头看向庄琰：“怎么样，我猜对了吧？”
庄琰笑而不语，看着范熙的眼神温和无波。
范熙玩味的笑笑，“今天是个什么好日子么？你们两位警官同志一起来找我？难不成是我犯了什么事儿了？”
肖磊笑道：“我要是说我们俩就是路过，顺道来跟你这个老同学聚一聚，你信吗？”
范熙挑眉，随即大笑道：“信，哪敢不信啊！来来，别在这大太阳底下站着了，咱们进去喝点东西。”说着随手将手中的球杆递给身边的球童，又接过球童递来的毛巾擦擦汗。
肖磊笑着看看庄琰，两人便跟着范熙进了俱乐部里面。范熙在这有个房间，几个人一进去便有服务生进来送上饮料果品。范熙拿起一杯水喝了一大口，才道：“怎么，你们今天不忙了？案子都破了？”
肖磊笑笑，“今天可是周末。”
范熙听他的语气，还是有些拿不准这两个人到底干嘛来了。不过他也不着急，笑着对庄琰道：“周末不在家好好陪儿子，被肖磊拐出来见我，你也是蛮拼的。”
庄琰微微笑，答道：“上午刚带了儿子去动物园。”
范熙听了失笑，“成，果然是精英警察，这时间安排的够精准。”说着招手示意服务生进来，“既然来了，那开瓶酒吧，想喝点儿什么？”
肖磊道：“本来我开车来的，不过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自然也不好意思不奉陪了。喝什么就你点吧，今天你是东家。”
范熙笑了，看看庄琰，“你呢？喜欢喝什么？”
庄琰淡淡一笑，“我随意。”
范熙笑声更爽朗，“行，那就开一瓶fleur，2000年的。”
服务生一手用白毛巾垫着瓶身，一手握紧开瓶器，砰的一下，一股白气喷出，酒香四溢。范熙拿了第一杯香槟递给了庄琰，“女士优先。”
庄琰笑着接过，“谢谢。”
范熙的目光在庄琰脸上轻描淡写的掠过，随即将第二杯酒递给肖磊，肖磊也笑着接过杯子，“谢了，这么好的白中白，也只有跟你混才喝的到。”
范熙笑着自己拿起第三杯，闻了闻，“嗨，早说啊，我以为就我爱喝这洋酒呢。你不知道，我每次出来跟那些老家伙们喝酒，喝的都是什么绍兴花雕酒，丽江梅子酒。我都不敢提巴黎之花白中白的名字。”
肖磊笑着举起酒杯，“行了，咱们干一杯吧。”
范熙道：“必须干一杯，咱们三个老同学时隔这么多年能再聚在一块儿喝酒，这可是我这些年来做梦都想不到的事儿。”说着目光又看向了庄琰。
庄琰也举起酒杯，淡淡笑道：“是啊，这一杯是要干的，我要先敬你们两个。”
范熙和肖磊对视一眼，都笑了。范熙挑着嘴角道：“到底是当过班长的，什么时候都在气势上能把我俩压在下面。”
肖磊也点头，“可不是么，就算我现在比你官大一级，对着你还是免不了的有种小跟班的感觉。”
庄琰失笑，清淡的眉眼里尽是暖意，拿着的酒杯的手微微向前一探，与肖磊和范熙的酒杯清脆相碰，“干杯。”
清亮的液体下肚，唇齿间香气萦绕，庄琰清白的脸色微微泛上一层红晕。淡淡的颜色，就像那雨后小荷尖角上的一点红，点缀了池塘的整片绿色。
范熙和肖磊都是看的心中一荡，不约而同的都笑了。范熙看了看肖磊，笑着道：“班长，肖磊又没交班费。”
肖磊也跟着起哄，“班长，范熙又逃值日。”
庄琰笑着对着他们两个，“肖磊的班费我替他交了，范熙的值日......”她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眸光微微闪动，才接着说：“今天逃了，那就下周罚值日一周。”
范熙失声大笑，手中的杯子不住的晃动，晶莹的液体在高高的杯身里激荡出绚丽的弧线。美丽的不真实。“班长，你也太偏心了，凭什么对肖磊那么好，对我这么狠啊！”
肖磊抿着唇，笑而不语，眼睛却是紧紧追着庄琰。
庄琰的神情微微凝滞，随即笑道：“反正就算罚了你，你也不会真的去做。”
范熙嗤笑一声，“谁说的，你吩咐我做的事，哪一次我含糊过？”
肖磊点头：“这个我倒是可以作证，范熙虽然当年是咱班最不听话的学生，可班长的话一直都听的。”
范熙感激的拍拍肖磊的背，“好兄弟！说话够仗义！”
庄琰看了肖磊一眼，停顿了一下，却只是笑笑，没再说什么。
范熙没有察觉到庄琰的变化，他已经完全沉浸在过去的回忆里，水波潋滟的眸子光泽流动，“倒是你，庄琰，你答应过我的事，却没有办到。”
庄琰看着范熙，目光里没有任何的逃避，她认真的点头：“嗯，我没有办到，对不起。”随即又笑了：“我不是一个称职的班长，正好今天在这自罚一杯。”
范熙怔怔的看着庄琰，就这么看着她面色平静的对着自己喝完了杯中酒，微张着嘴，想说什么竟然都忘了似的。
这算什么呢？正式的道歉么？他等了十年，就为了这个？
肖磊在一旁看着，微微弯起唇角，然后轻咳了一声，胳膊肘捅了捅范熙，示意他有点反应。
范熙回过神来，却仍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最后只好无奈的一笑，给自己的酒杯加满，然后一饮而尽。
肖磊笑道：“看来我也得陪着你们两个喝一杯，我可算是你们两人一笑泯恩仇的见证人。”
范熙心中苦笑，他和庄琰明明是情，哪来的仇？
即便是恨，也是因为太爱。
他忽然好像明白了这两个人今天忽然来找自己的用意，就这么稀里糊涂的以为可以把这个结解开。真把他范熙当白痴么。
于是莫名的又带出些怨来。范熙叹口气，“庄琰，我真他妈后悔当初追的人是你。”
那俊美异常的脸上是发自内心的怨恨神情，庄琰对着范熙凝神，看了又看，这才是她记忆中的那个人。这些年来她每次想起他，都会模模糊糊的出现此刻眼前的这个表情，现在终于实实在在的出现在眼前了，竟然觉得安心。
于是笑了，庄琰也长叹一口气，“是啊，我也很后悔当初被你追。”
肖磊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即用拳头按着嘴忍住了笑声。
范熙听到也气得笑了，无奈摇摇头，又给三只酒杯倒了酒，这一瓶香槟就空了。他随即又是一招手，“今天难得高兴，咱们再多开两瓶。”
肖磊听了按住了范熙的手道：“还是别了，我和庄琰一会儿还得去探望一个死者家属。”
范熙不在乎的道：“什么死者家属，既然来了今天就要尽兴！”
庄琰道：“那个女人刚死了丈夫挺不容易的，女儿还是我儿子的同学。”
范熙微微愣了一下，看看庄琰，又看看肖磊，问：“怎么，这个死者是谁啊？我认识？”
肖磊道：“就是你们范氏刚开除的一个工程监理，叫赵万达，不知道你有没有印象。”
范熙想了想，摇头：“赵万达，好像听过，不知道是哪个？怎么还被范氏开除了？又死了？”
庄琰道：“他是云海家园二期的负责人，王辉逃走之后被陈思铭解雇了。就在今天上午被发现死在云海家园一期的楼顶，是猝死。”
范熙的脑子有些犯浑，理了理思绪才勉强明白了这事情的经过，然后眼神就变了，“你们来找我，其实是为了这个人吧？”
肖磊笑笑，拍着范熙的肩道：“主要还是为了叙旧。”
庄琰却已经敛了笑意道：“赵万达的死我们还在调查之中，我是看他妻子一个人带孩子不容易，所以来找你讨个人情。”
范熙笑了，整个人靠在沙发靠背上，仰着脸，长长的呵出一口气，“我就知道，你们俩警察来找我肯定目的不单纯。”
肖磊笑道：“别，今天这事儿我们俩可不是以警察的身份来找你的，咱们就是老同学。”
范熙苦笑，“成，老同学就老同学，说吧，想要我干嘛？给钱？”
庄琰道：“其实我也不知道究竟该求你做些什么，毕竟他已经不是范氏的员工了。我知道我这样找你很没道理。”
范熙一摆手，“行了，我明白了，你们放心吧，这事儿交给我。”
肖磊抱拳，“范熙，你够仗义。”
范熙叹口气，邪魅笑笑，“没办法，甭管过多少年，咱班长的话我还是得听。”
这就是命。
庄琰笑了，“谢谢你。”
范熙却眸光一闪，“先别谢我，既然你们都来求我帮忙了，那是不是也得帮我一个忙啊？礼尚往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