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旋

范熙走进餐厅的时候，巴西烤肉刚刚上桌。服务生拿着扁平的小刀，熟练的在那一大坨油滋滋的烤肉上割下一片片的小片，然后分到庄琰和罗纱的碟子里。
范熙走过来很随意的坐在了罗纱身边，一只手搭在罗纱背后的椅背上，浅笑着道：“嗯，闻起来味道不错。”
罗纱有些受宠若惊似的，笑道：“你倒是会挑时候，这烤肉刚上来就到了。”
范熙没理会罗纱的话，目光盯着庄琰道：“庄警官今天难得有空出来吃饭啊。”
庄琰看着他那张俊美的脸，听着他轻佻又生疏的语气，不知怎么心里就是一声叹息。“嗯。”她没有别的话可以说。
罗纱急忙解释道，“我上午办完事正好路过，就把庄琰叫出来了。顺道，把她儿子上小学的事给办了。”
范熙挑起嘴角，眼神一派闲散，“哦，你儿子都上小学了？”
庄琰淡淡一笑，“是，六岁了。”
范熙似笑非笑的哼了一声，把脸转向罗纱，“你之前不是说要给我儿子找女朋友吗？怎么没信儿了？”
罗纱愣了，好半天才结结巴巴的道：“我，你之前不是，不同意吗？”
范熙挑眉，“谁不同意了？那是我儿子的生理需求，我这当爹的能阻止吗？”
罗纱笑了，“好嘛好嘛，这还不容易，你等我这周末就给带来一个。”
庄琰沉默的听着两人的对话，面容沉静如水。
罗纱这才想起解释，对庄琰说：“范熙家里养了条狗，雪白的萨摩，特别可爱。范熙就总管它叫儿子。”
范熙道：“它就是我儿子。”
庄琰笑笑，“萨摩很可爱。”
罗纱便道：“不如哪天你带着淼淼一起过来玩，小孩子都喜欢小动物吧。”说完了觉得自己好像多嘴了，有些紧张的看了一眼范熙，却见到范熙一脸笑容，“对啊，让你儿子跟我儿子交个朋友。”
庄琰笑而不语，抬手看了看手表，“我下午出差得先走了，你们慢慢吃吧。”说着便站起身。
罗纱急忙道：“哎呀这才几点，不着急，大不了一会儿我们之间送你去机场。”
庄琰道：“我还得回警队一趟，肖磊在等我。”
范熙眉尖微微一挑，“肖磊？”
罗纱问：“怎么，你和肖磊一起出差啊？”
庄琰点头，“是。”
罗纱看看范熙，脸上的神情变幻，然后笑道：“肖磊不是经侦吗？你是刑侦啊，怎么你们俩一起出差？”
庄琰当然不能直接告诉他们因为我们组成了专案组专门调查你们范氏，便笑道：“也是赶巧的，他去那边办事，我也去出任务，就一起定了票。”
罗纱忍不住问：“去哪儿啊？”
庄琰没有回答，只是笑笑。
范熙却笑得：“罗纱你问的太多，人家警官同志可不能告诉你啊。”
罗纱这才意识到似的，尴尬一笑，“对不起啊，我没想那么多，就随口一问。你别介意。”
庄琰摇摇头，“不会。”
罗纱便道：“算了，还是我送你回去吧，这里打车去警队太不值了，走路又耽误时间。”
庄琰道：“不用了，你们继续吃吧。”
范熙站起身，漫不经心的撇下一句“我送吧。”便抬步就走。
罗纱吃了一惊，却也不敢违抗似的，笑着对庄琰道，“那就让范熙送吧，我在这结账也耽误时间。”
庄琰有些为难，“罗纱，这顿应该我请你的，不过今天实在......”
罗纱一摆手，“又不是以后不见了，你既然这么说了就当欠我一顿饭，等你回来再还。”
门口处的范熙不耐烦的晃晃手里的车钥匙，“快点。”
庄琰无奈的跟上去，范熙打开车门，也不说话径自坐上驾驶位。庄琰纠结了一下，又看看手表，才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两个人一路无话，范熙开了车里的音响，嘈杂的摇滚乐震得庄琰耳膜疼。但她还是一言不发，默默将头偏向车窗。
到了警局门口，范熙停了车，忽然伸手关了音乐，然后转头看向庄琰，目光凉凉的说：“你现在对着我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么？”
庄琰沉静的面容起了微微的波澜，“你想让我说什么呢？”
范熙漂亮的眉眼凝滞了几秒，随即笑了，“是啊，还能说什么呢？”
庄琰心里有些难受，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转过脸去，“谢谢你送我，我先走了。”说着就要去伸手开车门，可下一刻手腕却被人死死的扣住。
范熙眼里泛出寒意，“庄琰，你真他妈的没长心！”
庄琰拼力挣脱，却敌不过他的手劲，范熙顽劣的笑道：“你不是刑警吗？就这点儿本事？”
庄琰瞪着他，目光清冷，语气却依旧镇定：“范熙，你放开我。”
范熙死死的盯着庄琰，这张脸，这双眼睛，他等了这么多年的女人。心中那堆积的愤怒就愈烧愈旺，“我不放，你能把我怎么样啊？逮捕我吗？庄警官。”
那份顽固的近乎变态的执拗，看在庄琰眼里却又带着些委屈似的。她心里就这么难受起来，目光也不自觉的柔和下来，睫毛轻垂，“范熙，放开我吧。”
那么商量的语气，柔软又倔强。就像当年的她，在走廊被他硬抱住时候说的话一样。恍惚间范熙觉得自己又听到了她用这种轻柔的口吻说，“范熙，你放开我吧。我答应你，等高考之后就跟你交往看看，要是，要是将来你一直都不变，那我就嫁给你。”
范熙心口一阵闷闷的痛，脸上却不动声色，手一松放开了她，挑起嘴角道：“庄琰，现在的你，连陪我玩玩都不配。我刚刚就是随便逗逗你而已，你可别想入非非啊！”
庄琰面色微动，“嗯，你放心，我不会的。”说完便开门下车。
范熙目送着她的背影，烦躁的一手砸在方向盘上，引来“滴！”的一声鸣笛。
肖磊远远的就见到庄琰从一辆白色路虎上走下来，那辆路虎他见过，是范熙的车。俊逸的面孔上有片刻的冷芒，瞬间又化作春风雨露般的微笑，他走过去问：“中午吃的什么？”
庄琰心神不宁，敷衍道：“巴西菜。”
肖磊笑道：“罗纱真会挑地方。”
庄琰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嗯。”
肖磊问：“你告诉她你要去f城了？”
庄琰摇头，“没有，只说要去出差。”
肖磊笑笑，“走吧，时间差不多了。”
从a城飞f城只有两个半小时，自从上了飞机庄琰就一直闭着眼睛，肖磊知道她不是真的睡着，却也没有打扰她。中途空姐来送饮料，态度温和中透着暧昧，眼睛止不住的往肖磊身上瞧。肖磊却微笑着低声对空姐道，“能给我那一条毯子吗？我太太怕冷。”
那空姐一听眼神立即暗了下来，礼貌的送了毯子，肖磊笑着道谢谢，便随手将塑料包装拆开把毯子盖在庄琰身上。庄琰却睁开了眼睛，看见肖磊的动作，便自己伸手接过毯子，“我自己来就好。”
肖磊的手停在半空，然后淡然一笑，“我以为你睡了。”
庄琰道：“是有点累。”
肖磊道：“f城你比我熟悉了，到了之后就靠你领导我了。”
庄琰的心情却随着距离f城越来越近而变得复杂起来。她透过飞机窗看着下面茫茫的一片，明明下定了决心才离开的地方，居然这么快就回来了。
“想什么呢？”肖磊问。
庄琰一怔，转头问：“你以前来过f城吗？”
肖磊点头，“来过两次，不过停留时间都很短。”
庄琰平静的与他对视，良久，才又开口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在f城当刑警的？”
这个问题她其实再见到肖磊的第一天就想问了，可这些日子以来，又渐渐觉得可问可不问。毕竟以现在肖磊所处的位置，想要查到她的资料并不难。
肖磊眼神却陡然一变，明亮的笑容渐渐退去，微抿着唇，似乎很难开口的样子。
庄琰见他这副表情，心里的疑惑更大了，她犹豫着问：“难道......你知道很久了？”
肖磊沉默着，点下头，仿佛做错事的孩子，“对不起，我确实很早就了解了你的情况。只是，一直没机会去找你。”
果然。庄琰笑笑，“这也没什么可道歉的，咱们都是做警察的，我懂。”
肖磊淡淡一笑，只是那笑容里似乎藏着些什么。他没有告诉庄琰，他这些年来两次来f城都是为了她。
而此刻庄琰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她隐隐有一种预感，她这次会突然被调职回a城，除了陈局，肖磊似乎也参与了什么。
两个人都各怀心事，却又都没有开口。就这么飞机降落，f城到了。一下飞机就能感受到南国夏日特有的暑气，空气潮湿的仿佛能拧出水来，庄琰做了个深呼吸。
肖磊已经叫人提前联系好了f城警队的同志来接机，两个小民警都穿着制服，身材矮小精干，皮肤也是南国人特有的被日光晒出来的黑。短暂的寒暄之后，庄琰和肖磊便坐着车一起到了f城公安局。
f城公安局建的比a城公安局更大，几座高楼互相连通，气势恢宏。带路的小民警操着一口不大标准的普通话介绍道，“我们f城因为地处南疆边界，所以黑帮势力比较大，也是重点打击对象。所以这里两栋楼一栋是治安处，一栋是缉毒处，在打击黑帮和贩毒方面的警力是内地警局的好几倍。这边这一栋是经侦和网警，那边那栋是刑侦和出入境管理局。”
肖磊笑着看看庄琰，“你以前就在那栋里上班？”
庄琰点头，“是，那边九楼。”
肖磊道：“一会儿要不要回去看看以前的同事？”
庄琰笑笑，“嗯。”
跨区搜查主要靠的就是当地公安局的支援和配合，但支援归支援，这案子毕竟不是人家负责的，所以即便是全力配合，行动起来也还是要以立案当局的人为主。所以肖磊一边和f城这边的副局长谈笑风生，一边也不得不将一切事情扛起来，所有事情都只能由他们二人亲力亲为。好在庄琰以前在f城做了六年刑警，对当地的各方面都非常了解，所以两个人合作起来倒也不是那么费力。
与f城的同志一起讨论，得出的搜查方针主要两点：第一是明察华康建筑，工商税务各机关都跑一趟，一定要抓出这个皮包公司背后的黑手；第二是暗地搜捕王辉，利用赵万达提供的消息，查他的房产，看能不能网住这个人。
庄琰说：“关于王辉和祁家有牵扯这件事，我觉得可以考虑在内，但是不能当成主要线索。因为祁家的势力庞大，关系网错综复杂，小小一个王辉应该不会被他们放在眼里。”
肖磊也赞同，“就像刚刚副局说的，他们查祁家也查了一阵子了，一直都没能抓出什么。如果我们贸然从祁家这条线下手，有可能会打草惊蛇，影响大局。”
庄严点头，然后听到肖磊问：“你对祁家很了解吗？”
她怔了一下，随即目光流转着回答，“嗯，了解一些。我的前夫......和祁家有一些生意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