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旋

赵万达确实是个胖子，嘴唇肥厚颜色发紫，看着仿佛供氧不足。开着空调的审讯室里，他还是一身汗打湿了后背，斜长的眼睛里带着些愤懑，仿佛受了极大的冤屈。
肖磊坐在对面，清亮的眸子里闪着冷峻，他问：“你主动来警队，有什么要报告的？”
赵万达喘口粗气，“我要举报范氏和华康地产，陈思铭根本就什么都知道，却把责任都推给我，害我无辜被解雇。”
庄琰对着一台电脑做笔录，听到这里又抬眼看看赵万达。
赵万达继续道：“那个王辉是陈思铭小舅子你们都知道吧？”
肖磊点头，“知道。”
赵万达目光一闪，“但是你们肯定不知道，那个华康地产其实是个皮包公司，注册的法人根本就不管事，真正的背后黑手就是陈思铭和王辉。”
肖磊面色不动，“你有什么证据吗？”
赵万达想了想，“我手上没有，要是有，他们也不敢这样一脚把我踹了。”
肖磊见他的表情也知道他还有下文，便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赵万达道：“但是，只要你们去一趟f城，找工商局查华康建筑的注册资本和股东，我敢保证里面肯定有陈思铭或者王辉的名字。”
庄琰与肖磊对视一眼，这确实是他们准备去做的事。
“还有。”赵万达又喘了口气，接着说：“我记得王辉跟我说过，他在f城有人脉，好像和那个祁家有点关系的。而且，他还在f城有套房。”
肖磊的目光微微一动，“所以，你的意思是王辉很有可能逃去了f城？”
赵万达道：“反正我是这么想的。他故意叫人把车开去c城吸引你们注意，其实是自己逃去了f城。”
肖磊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你来告诉我们这些就是因为记恨陈思铭？”
赵万达抓了抓头皮，“不，我其实是一直都很自责，因为我看见了那天晚上王辉带着人把那个民工逼死了。我一直都没敢说，怕被报复，现在工作也丢了，也没什么可怕的了。”
肖磊的目光直逼赵万达的眼睛，沉默片刻，才道：“好的，你提供的消息我们已经都记录下来了，除了以上你还有别的什么要补充吗？”
赵万达想了想，摇头，“没了。”
肖磊看向庄琰，庄琰打字的手停下，抬头又看向赵万达问：“我还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你。”
赵万达被庄琰的目光看的心里莫名一惊，下意识的移开视线问：“什么问题？”
庄琰目光直视赵万达，平静的问：“你和陈思铭熟吗？”
赵万达顿了一下，“我刚进范氏那会儿在他手下干过一段时间，后来就被外派出去做监理了。”
庄琰问：“在这次的云海家园工程期间，你见过陈思铭几次？”
赵万达道：“只见了两次，都是开会时候。云海家园对范氏而言不算什么大项目，所以每次开会就简要汇报一下，他们也不是很在乎。”说到这里，赵万达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不过我每天都和王辉在一起工作，所以对他们的事很清楚。”
庄琰问：“那依你看，王辉和陈思铭关系如何？”
赵万达想了想说：“王辉对陈思铭唯命是从，在外面也接着他姐夫的名头狐假虎威。不过我觉得，陈思铭只是在利用王辉而已。”
肖磊目光一闪，“为什么这么说？”
赵万达道：“我也只是个人感觉吧。陈思铭并不是真的想帮王辉，要不然也不会任由他惹出这么大乱子，然后以自己范氏的身份跟他划清界限。说白了，王辉就是陈思铭的一条狗，为了对付......对付别人故意惹事的。”
庄琰问：“这个别人是谁？范氏的人？”
赵万达咽了下口水，“嗯，反正范氏内部斗争很激烈，我这种外人懂得也不多。”
庄琰看了看肖磊，肖磊会意，淡淡一笑：“你先在这坐一会儿，我们去把你的笔录打印出来，需要你的签字。”说着便和庄琰走出了审讯室。
庄琰出了门，对肖磊道：“你觉得他的话可信吗？”
肖磊笑笑，“你觉得呢？”
庄琰道：“应该大部分都是真的，只是......”
肖磊接着说：“只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提供了这么多有用的信息，有些太凑巧了。”
庄琰点头，“我觉得关于王辉和陈思铭的事都是真的，但关于王辉逼死曹二平那里应该是假的。”
肖磊目光清亮的笑了，“我和你看法相同，不过我很好奇，这些内部消息他一个外派的员工都是从哪得来的？”
庄琰若有所思，“他口中的那个别人......你知道说的是谁吗？是范熙还是范婕？”
肖磊摇头，“我猜既不是范熙也不是范婕。”
庄琰问：“你有想法了？”
肖磊目光流转，“大概有个方向，不过需要详细调查确认。”
庄琰道：“不如派人跟着他，看他离开这里都和什么人接触。”
肖磊点点头，“我也这么想。”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去了办公室打印了笔录出来，刚要回去审讯室，忽然见到小张急匆匆的赶过来，“肖处，庄琰，c城那边有消息了。”
肖磊问：“抓到人了？”
小张道：“人是抓到了，但不是王辉，是他的跟班，一个叫二虎的小混混。他已经招认了参与杀害曹二平的罪行，只是他不知道王辉在哪儿。”
庄琰看看肖磊，两人目光交汇，彼此的想法也就不谋而合了。
小张继续道：“老刘他们现在正赶过去和白队汇合，他们今天晚上就能把人押回来。”
肖磊挑起嘴角，“那正好，我们就可以放心去f城了。”
赵万达一个人坐在审讯室等了半天也不见那两个警官回来，心里不安起来，手心全是汗，呼吸也愈加的困难。庄琰和肖磊推门而入，就见到他坐立不安的样子，肖磊爽朗一笑，“不好意思，打印机出了点小问题，耽搁了些时间。”
赵万达笑笑，“没事。”
庄琰对着他这个笑容微微一愣，总觉得好像有些眼熟似的。
赵万达在衣服上抹了把手心的汗，然后在那几页纸的最后签了字，笑着站起身：“那没什么事了我就先走了。”
肖磊笑道：“好，我们有问题会再联系你。如果你想起什么要补充也可以随时打电话过来。”说着拿了张名片递给他。
赵万达接了名片看看，有些吃惊，想不到这年纪轻轻的警官居然是副处长，忙赔笑道：“原来是肖处长，真是失敬，失敬。”
肖磊笑笑，“客气了，还要多谢谢你这么配合我们的调查工作。”
赵万达离开后，肖磊看了看手表，“飞机是下午两点二十的，咱们一点钟出发，现在还有两个小时，咱们先回去收拾下东西吧。”
庄琰道：“我昨晚睡前就收拾好了，只是几件换洗衣服而已，东西很少。”
肖磊笑了，“哦，可我得回家一趟了，我在宿舍只有两套衣服，都没洗呢。”
庄琰也笑了，“嗯，那你去吧，我等会儿直接走就行。”
肖磊眼波流转着，忽然道：“要不，你去我家坐坐？”
庄琰愣了一下，“啊？”
肖磊笑着摇头，“开玩笑的。”
庄琰对着他脸上那副灿烂明媚的笑容微微一怔，没说话。肖磊便摆摆手，“那我先走了，一会儿回来一起吃个饭就走吧。”
庄琰点点头，“好。”
回到办公室，庄琰对着赵万达那份笔录又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手上拿着一只笔，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纸面。赵万达会突然来说这些，她总觉得是别有目的的，目光又一次扫到最后那段话，停在那个“别人”两字上面。
这个“别人”，到底是谁呢？
正在犹豫着，手机铃响，她看了一眼是罗纱。
“罗纱？”庄琰接起电话。
“庄琰，中午一起吃饭吧。”罗纱道。
“呃......”庄琰犹豫了下，不知道该不该去。
“你儿子的事我已经办好了，你过来拿一下录取通知书。”罗纱道。
“啊？”庄琰愣了，想不到罗纱真的说到做到，而且居然效率这么高。“罗纱，你这样......”
“庄琰你不用说什么，我都说了这件事我一定要帮你，不为别的，就是想要这么做。而且一点都不麻烦，举手之劳而已。”罗纱抢了庄琰的话。
庄琰觉得有些无力，“好吧，你想在哪儿见？”
“你在单位上班吗？那我直接过来接你就行，你等着吧。”罗纱说完便挂了电话。
庄琰挂了电话，心里有些无奈，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这么稀里糊涂莫名其妙的欠了罗纱一个人情。
想起刚刚肖磊说一起吃饭的事，便给肖磊发了条短信，告诉他一会儿要和罗纱见面，午饭就不和他一起吃了。
按了发送之后，盯着那条短信，心里又是一阵莫名其妙。她又是怎么就稀里糊涂的连吃个午饭都要和肖磊报备了？
罗纱见到庄琰走出来，笑着按下车窗，露出一张被墨镜遮住了大半的瓜子脸，白皙精致的妆容，红唇娇艳欲滴。
“快上来吧，我带你去吃巴西菜。”罗纱亲昵道。
庄琰道：“咱们还是就近找个地方吧，我下午要出差的赶时间。”
罗纱有些吃惊，问：“几点走啊？”
庄琰道：“两点二十的飞机，一点钟就得走了。”
罗纱听完笑了，“那来得及，这家店离你们警局不远，我都订好位子了，放心吧肯定不会耽误你。”
庄琰只好答应，罗纱便开着车一路到了那家巴西餐厅门口停了，“这是新开的馆子人可多了，我都是托了熟人才订到的位子，不来可就太可惜了。”
庄琰看了看装修精美的店面，笑笑，“还是你会选地方。”
罗纱一听便开心的挽起庄琰的胳膊，“咱们这么多年的朋友，还客气什么。”
巴西餐厅内部装修的也十分有南美风情，店里播的音乐都是西班牙语的舞曲，热情又原始，让人听了心情莫名兴奋。
罗纱点了最出名的几道菜，烤肉，椰奶虾，和feijoada，笑道：“我可是第一次吃呢，来之前特意做了功课。”
庄琰笑了，“嗯，那个椰奶虾很不错，淼淼很爱吃。”
罗纱眸光一闪，“淼淼是你儿子？”
庄琰点头，“对，改天带给你见见。”
罗纱笑着，从包里拿了一张录取通知书出来，指着姓名空白处道，“来来，把你儿子大名往这一填，淼淼就是a大附小的学生了。”
庄琰接过那张通知书，看看上面盖着的印章，笑笑：“谢谢你罗纱。”
罗纱笑得很甜，“都说了跟我不必客气的，庄琰我其实一直都特别特别想要跟你做朋友。真的，我说这些你可能觉得我很假，但这确实是我的真心想法。”
庄琰有些不解，“为什么？”
罗纱笑着道：“其实我也说不明白，但是这与范熙没关系。大概是因为你总是能走一条，我很向往却走不了的路吧。”
庄琰品着这句话，心里默默一声叹气，如果罗纱知道她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还会说出这样的话吗？
椰奶虾上来了，罗纱夹了一只到庄琰盘子里，“尝尝吧，看看是不是你儿子喜欢的味道。”
庄琰笑着尝了一口，还没说话，罗纱包里手机就响了。罗纱拿出手机看了一眼，脸色微微一滞，接起来，“喂，范熙？”
庄琰手上的筷子也顿住，安静的听罗纱道，“我在外面吃饭呢，和......庄琰在一起。”
说到这罗纱偷偷看了庄琰一眼，然后继续道：“就是春明路上新开的那家巴西菜。”
挂了电话罗纱眼波流转，“庄琰，那个，范熙说......他要过来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