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旋

肖磊的提议让庄琰有些吃惊，她是真的没有想到肖磊会为她着想到这么细致入微的地步。下意识的与他对视，目光里带了几分探寻。可他的眼神却仍是那么淡然与坦荡，仿佛并没有觉得这个提议有什么不对。他只是淡淡的一笑，修长的眼睛里光泽流动，语气也自然随意：“那间宿舍我本来就不常住，空着怪可惜的。”
庄琰微微垂眸，一时间竟不知该怎么拒绝。可要是就这么接受了，又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踌躇之间，手机却响了。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号码，微微皱眉，打来的人竟是孙继红。
“喂？我是庄琰。”庄琰立即接起电话。
“庄警官，我昨天想了一夜，能再跟你谈谈吗？”孙继红的声音十分疲倦。
庄琰道：“好，你在什么位置，我去找你。”
“你就来松江路的蓝山咖啡厅吧，我现在白天在这里打工。”孙继红说。
庄琰挂了电话看向肖磊，“肖磊，宿舍的事情让我考虑一下，我现在要去见曹二平的女友，或许会有什么重要情报。”
肖磊道：“好，你一个人过去路上小心，有什么情况及时通知我。”
松江路的蓝山咖啡厅装修的十分雅致，轻柔的爵士乐和复古的碎花壁纸无不彰显着这家店的小资格调。庄琰进了门，就见到一身黑衣侍者装扮的孙继红，完全和昨晚判若两人。孙继红见到庄琰，招呼她到很里面的一个位置坐下，又和领班说了一声之后，端了两杯水过来。
“不好意思我请不起你喝别的，冰水可以么？”孙继红比昨晚有礼貌了许多。
庄琰笑笑：“谢谢。”
孙继红打量了庄琰一番，“庄警官昨天也熬通宵了吧？衣服都没换。”
庄琰笑着点头，“是啊，加班。”
孙继红握着玻璃杯，喝了一口水，“我昨天也是一夜没睡，想了好久，觉得曹二平他，可能是因为我死的。”
庄琰目光微微一动，“为什么这么说？”
孙继红深吸一口气，“我和他是网上认识的，本来我也没想太多，大家都是来大城市打工的人，聊聊天互相给对方解个闷。后来见了两次面，就做了。他体力挺好，人也踏实，坦白告诉我他是工地的工人。我知道以后就不想理他了，因为嫌他没钱。可是他还挺喜欢我的，一直缠着我还说想娶我......”
孙继红说到这，忍不住眼圈有些红了，“庄警官，我跟你说实话也不怕你笑话，我在夜总会里是干小姐的，白天还打一份工，为的就是趁年轻攒够钱以后回老家做个小生意。曹二平对我是真好，可我从没想要嫁给他。但是他不放弃，就算我骂他是穷鬼，他还是说要挣钱娶我......我觉得，我就是把他逼得急了，他才......”
孙继红眼泪流下来，一只手抹了一把脸，手上的一串珠子闪着幽光。
庄琰平静的问：“他除了说他要赚大钱，有没有说过什么别的？”
孙继红说：“我想了一晚上，他确实没告诉我要怎么赚钱，可我看他那口气觉得他好像很有把握，我就觉得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庄琰又问：“你认识王辉吗？就是曹二平他们工程队的包工头。”
孙继红想了想摇头，“不认识，我没去过他们工地。”
庄琰又看了一眼孙继红手腕上的手链，“你这串手链是哪来的？”
孙继红看了看自己手腕，暗红色的珠子圆润饱满，光泽幽深，“这是曹二平送我的，我一直没戴过，昨晚想起就拿出来带了。”
庄琰道：“能借我看看么？”
孙继红摘下了那串手链递给庄琰，“有什么问题么？”
庄琰仔细看了看这手链，颜色暗红，咋一看不起眼，可越看越精致。这个质感做工绝非凡品，庄琰手指拨弄着那一颗颗的珠子，最后目光落在串绳的打结处。果然。
“这是灵华寺开过光的珍品。”庄琰说着，手指拨开几颗珠子将串绳打结处那个小木结拿给孙继红看，“你看，这里有个特别小的刻章，是灵华寺的章。”
孙继红盯着那小米粒大小的花纹仔细看，果然是一个红色的小印章，惊道：“这，难道很贵吗？”
庄琰道：“我不确定要多少钱，但看这个珠子的成色，应该是蜜蜡，又是在灵华寺开过光的，至少三十万吧。”
孙继红瞪大了眼睛，“三十万？怎么可能！曹二平哪来的那么多钱，这，他送我的时候也没说这个很值钱啊！”
庄琰眸光一动，“那说明，他送你的时候也不知道这个手链这么贵重。”
孙继红仍是一脸的难以置信，“难道，是他偷的？”
庄琰问：“他什么时候送你的这个？”
孙继红道：“一个月之前吧，就是在他跟我说他要赚大钱娶我的那会儿。那时候他把这个给我，我以为是便宜货都没在意......”
庄琰道：“这种手链仿制品非常多，如果不仔细看，它和地摊上几块钱一串的珠子也很难辨别。”
孙继红点头，“对，我当时就以为他是拿了什么地摊货来糊弄我。”
庄琰说：“这串手链能借给我吗？”
如果她猜得没错，手链的主人，一定跟曹二平的死有至关重要的联系。
庄琰离开了咖啡厅就给小张打了个电话，说了那条手链的线索，小张也是吃了一惊。庄琰把手链的照片发给了小张，小张则发了王欣萍的工作单位地址给庄琰。庄琰拿了地址便赶去了王欣萍的工作单位，是一家位于市中心cbd的牙科诊所，店面不大，但是从门口停着的几辆好车来看，消费应该不低。
前台小姐态度谦和，庄琰亮了身份说找王欣萍，便被恭敬的请到了会客室，不一会儿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女人走了进来。身高不高，身材微微发福，一头短发显然经过精心修剪，妆容有些古板，黑色高跟鞋。
“我是王欣萍。”王欣萍态度不冷不热，一双眼睛漠然的打量了一下庄琰。
庄琰道：“你好，我是a城公安局刑侦一队的庄琰，今天来找你是想谈谈关于你弟弟王辉的事。”
“你不用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王欣萍十分不配合的转身要走。
庄琰急忙拦住她，“王辉涉嫌杀人，现在畏罪潜逃。”
王欣萍身子一僵，扭过头来，眼神里满是惊异，“你说什么？杀人？”
庄琰道：“对，他涉嫌杀害工程队的民工曹二平，并且于昨晚卷走了剩余工程款，现在下落不明。”
王欣萍皱起眉，有些烦躁的叹口气，“怎么会这样？我以为他顶多就是惹点乱子，怎么会杀人呢？”说着目光又犀利起来，“你们有确切证据吗？”
庄琰注视着王欣萍，将她脸上的每一个细微表情都捕捉在心，然后问：“他最近一次联系你是什么时候？”
王欣萍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拿出手机，点开通话记录给庄琰看，“我们已经至少一个月没有联系过了，上次见面还是因为我女儿......”她顿了一下，接着说：“我女儿和班上男生早恋，我弟弟就去教训了一下那个男孩，结果害我给人家赔了几千块钱医药费。”
庄琰迅速的翻了一下王欣萍的通话记录，随即将手机还给王欣萍，“如果王辉联系你，能否请你配合我们将他缉捕？我知道这样会让你很为难，但现在各项证据都已经落实，他只有主动自首才能争取宽大处理。”
王欣萍面色阴沉，“如果他真的杀了人，我是不会包庇他的。”
庄琰又问：“关于王辉和你丈夫陈思铭的工作合作，你了解多少？”
王欣萍微微一怔，“这跟他杀人有关系吗？”见到庄琰目光里的冷然，她叹口气，“我承认，我丈夫确实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想要帮我弟弟一把，给他揽的这个工程，可也都是通过正常手续的。”
庄琰没有再继续问下去，留了一张名片给她，“如果有任何事情可以随时联系我。”
王欣萍接了名片，也不再说话，便要出门，却忽然听到庄琰道：“王医生，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王欣萍回头，“什么问题？”
庄琰从包里拿了那串手链出来，“你认得这个吗？”
王欣萍眼神里带着诧异，接过那手链看了看，“这是，蜜蜡？”
庄琰的目光在她脸上注视片刻，微微一笑，“嗯，我只是随便问问。”
庄琰出了诊所，外面日头正大，前面不远处几栋高楼间围着一个小小的花园，那一抹绿色就像一块补丁，在钢筋水泥的世界里显得格格不入。她走过去，花园极小，只有四个长椅，围着一个小小的喷水池。她坐在一张椅子上，开始反复思考起今天上午见到的两个女人。孙继红说的肯定都是实话，只可惜她已经陷入了无边的悔恨看不清了。而这个王欣萍，看着是个很刻板的女人，倒也不像在说谎。可是......庄琰总觉得她心里藏着什么秘密。
手机响了，她以为是小张，拿出来一看却是肖磊。
“庄琰，你去见了王欣萍了？”肖磊问。
“嗯，可惜没有问出什么。”庄琰道，“王欣萍对他弟弟的事情知道的不多，而且貌似姐弟关系也不大好。”
肖磊却没有多少意外，“嗯，王欣萍是个什么样的人？”
庄琰想了想，“四十几岁年纪，保持的还不错，看得出是个自律性很强的女人。也很讲道理，对她弟弟涉嫌杀人的事情不能相信。还有就是，她和她丈夫陈思铭似乎关系并不亲密。”
肖磊轻笑一声，问：“最后一点怎么看出来的？”
庄琰道：“她为了证明没有和弟弟联系给我看了通话记录，我看到她与陈思铭几乎没有通话，大概三四天才一条记录，而且，陈思铭在她的手机通讯录里就是这个名字，没有特别昵称。”
肖磊笑了，“果然只有女人才会在意到这些细节。关于那条手链，小张已经跟我说了，你有什么打算？”
庄琰道：“我想去一趟灵华寺，毕竟这么贵重的东西，他们应该有相关记录。”
肖磊想了想道：“灵华寺很远，不如我跟你一起去。”
庄琰道：“不用，我自己过去也可以的。”
肖磊却说：“你妈妈不是在落霞山附近，那正好可以顺道把阿姨接过来。”
庄琰挂了电话心里有些乱，她还没有做好决定，肖磊就已经进一步逼着她前进了。自从回a城以来，似乎每次她与肖磊见面都是这样，她还没说什么，他就已经看穿了她的想法，不但如此，还用一个令她不能适应的强势态度迫使她接受他的安排。她真是越来越看不清肖磊这个人了。
想了下还是决定给妈妈打个电话，要搬家岂是说搬就搬的。可手机刚解锁，就听到身后不远处一个声音叫她，“庄琰？”
庄琰转身，果然是罗纱，一身艳丽的红裙外搭白色小西装，既干练又妩媚。
“你怎么来这儿了？”罗纱眼睛里全是惊奇。
庄琰笑笑，“我出任务，在这附近。”
“真是巧了，连着两天都能遇见你！”罗纱笑着，眼神忽然带出一丝异样，“你该不会是来找范熙的吧？”
这次换庄琰惊了，“什么？”
罗纱笑道：“怎么，你还不知道？你前面那栋大楼就是范氏啊！”
庄琰还真就不知道。虽说这几天她张口闭口的讲范氏，脑子里想的也都是范氏，却不成想范氏竟然就近在眼前。小张刚刚只是把王欣萍诊所的地址给了她，也没说旁边就是范氏啊！
然后就在她愣神不知该怎么回答的时候，罗纱身后的大门里走出了一男一女两个人。都戴着墨镜，可庄琰却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女人，范婕。
下一刻她心里猛地一颤，难道范婕身边的男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