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母慢慢颂道:“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这一首诗取自《孔雀东南飞》中刘兰芝于焦仲卿所作之诗,意喻夫妻之情生死相随。姚氏此时念诵这首诗为的便是告诉灼华,她心意已决。
灼华站起身来,未曾清理裙衣上的泥土,决然转身。母亲心意已决,自己又怎能去阻止?她不停的告诫自己不要回头,她已经耽误了母亲那么久,是该放手让母亲去追随父亲了。
“扑通。”落水之声自身后传来,隐藏在四周的侍卫仆从纷纷奔至井旁,试图将姚母救起。
在众人的喧哗声中灼华的脚步一直不曾停下,只是脸上却流满了泪。
“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
华儿现在只有灵越了,母亲……母亲您怎么能丢下华儿呢?华儿已经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了啊……
慕善容,这份仇我终有一日会报回来的。
灼华松开握着纸伞的右手,白绢面绣水墨并蒂莲的画伞落到身后,在冷风中滑了个旋便静静不动。
善容站在走廊尽头,方才姚母投井一事下人早已禀报,他只是淡淡说了句“厚葬。”便再无他言。
远远见着灼华从后院走来,善容撑着一把青色油纸伞走到廊前,温声道:“这雨虽朦胧好看,可你身子一向孱弱,在雨中呆久了却也伤身的很。来我伞下,我为你遮这寒雨。”善容一边说着,一边将伞伸了过去。见灼华无言,便又说道:“前些日子南蛮战败,进贡的贡品里有一块寒冰玉,我见着那玉也是不错所以就命人雕成了支簪子给你。”
“寒冰玉乃南蛮独产,稀有非常,世上也只有寥寥三块,前朝宣王曾用重金和三座城池换了一块制成笔杆却因劳民伤财,铺张浪费,丞相死谏,最后竟是灭了国。”灼华衣袖掩唇,吃吃笑道:“陛下竟用此重宝为我一罪臣之女,失宠妃嫔造了一支簪子。呵呵,着实是可笑,可笑。”
善容置若罔闻,从容的从袖中取出一只玉簪,这冰寒玉雕成的簪子模样简朴,却似有彩光萦绕,华光交错,簪子顶部隐隐有重樱花型,簪身上用金线细细嵌着八个蝇头小楷“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执起灼华耳畔一缕碎发,斜斜插在髻后,轻声道:“我们回宫吧,灵越备了莲子羹等你回去吃呢。”
灼华一把推开善容,哽咽道:“慕善容!我母亲已死,你还想怎样?我在这世上除了灵越已经没有一个亲人了,难道,难道你还要拿灵越威胁与我么?”
善容依然是一副温和模样,只是声音略有轻颤:“难道,我在你心里只剩下这些面目了?你难道已经忘了当初上元节你我初遇之时了么?”
灼华踉跄退了两步,将簪子拔下掷于地上,缓缓道:“若有来生,妾身愿还是那上元节时的年少烂漫,只是希望在河畔扶起莲灯的男子不是您。不,当初我在上元节时遇见的男子名唤慕容,如空谷幽兰,遗世独立,又如美玉一般温润良善。而我十六岁所嫁之人乃是四皇子,名唤慕善容,一个为了天下可以凡事皆为的阴枭之人,他利用了我的倾慕之情封我为华妃,将从不沾染皇位之争的爹爹拉入他那一派,而我竟也可以傻到为了他将胎儿扼杀于腹中!”
“你说什么?你说你曾有过孩子?”善容左手握住她的肩膀,急切问道:“什么时候有的,为何我不知道?”
灼华拂下善容的手,冷冷说道:“两年前的夏末,也就是你在太子府宴请朝内高官前夜,那夜你在朝霞别院陪着刚怀孕的绯云,而我在软卧冷榻之上喝下了一碗藏红花,身边只有灵越。若是那夜我遣灵越去告诉你我怀孕的话,绯云也会知道,就算是你不下令让我滑胎,我也不可能把那孩子生下来的。到时候,你会护着我么?”
“不会。”善容侧过脸,眸子里渐渐发暗。他说的是实话,那时候他必须要宠绯云,绝不能有半点差错,那个孩子确实是不能留。
“我很开心,你对我说了句实话。”她微微一笑,眸子里光华闪烁,映进善容眼里却是冰冷绝望。
她走出善容伞下,背对着善容道:“饶是如此,我知你也是不会放我离宫的,走吧,我们回宫,灵越今日还要抚琴于我呢。”
善容站在灼华身后,侯在不远处的彭海录上前恭敬道:“皇上。”
“明晚蓉碧宫的月下美人应该开了吧?邀着淑妃一道去秉烛赏美人。”他执着伞,身影在朦胧烟雨中显得越发寂寥。
今年春暖得早,湿润的泥土里钻出的青草已过寸许,颜色鲜嫩干净,赤脚踩在草地上,一双雪足随着裙摆轻动若隐若现。灼华用浅蓝色丝带将长发松松束起垂于身后,只穿了身内衬纯白长裙的浅紫纱裳,腰系蓝紫流苏玉带。不施粉黛,不着霓裳,面容清丽出尘。
灵越在灼华身后理了理衣裙席地坐下,身前香案上置了一尾古琴,食指轻勾,琴音干净无杂。
灼华听了琴音,轻踏双足,水袖盈舞,张口唱道:“闹花深处楼台,画帘半卷东风软。”
浅紫色纱裳蹁跹如蝶,腰间饰配偶然相击,脆声迭起。乌墨般美丽的长发披散两肩,束发的丝带随着飞舞的衣摆飘落到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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