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的梆子刚敲过,万家灯火在夜色中隐约明灭,京城戍守朝阳门北侧一路兵丁,巡至外大街时,斜刺里跌跌撞撞奔过来一个人影,领头的护军校卫江四有高喝一声:
“甚么人?站住”
那人影竟似没有听见呵斥,也并未停住脚步,反而直直冲进这队列之中。(eng.com) 就到巡夜兵丁们一阵慌乱,呛哴、呛哴……纷纷抽出腰间兵器亮在手中,打头里两盏气死风灯被高高举起。
护军小校江四有,原本正自烦心,这两日夜里事情特别多,薪水没见长,压力负担反而噌噌往上升。昨夜扒墙、抬水、救火……,弟兄们都干得十分卖力,今日却未听见上峰赞扬一星半句,更别提赏银了,工作没有激励性,乐趣一丝也无。
这会儿月黑风高夜,一名黑衣人影,却不知打哪里无端冒出来——
“你是何人?竟敢杵到军爷跟前撒野?”
江四有大手一挥,好几把钢刀似猛虎出闸,上中下三路封杀,统统架在那黑衣人身周。
昏黄灯光映衬下,眼前分明是一个年轻姑娘,脸色凝肃,花容惨淡,一头凌乱长发散在背后,纤长身形罩一件褴褛长袍,已分辨不出是玄青亦或墨色……。就到
年轻姑娘被明晃晃兵器抵住,面上神色一片青白交错,略略定了定心神方才缓缓说道:“我是留暇格格,你们快些送我到皇宫去。”
江四有闻言一愣,又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留暇几遍,见她容颜虽美,奈何周身衣裳污七抹糟,竟尔沉声戏言:
“瞧你这副皮相,的确生得不错,送到花月楼里,魁首娘子也当得。只可惜脑子却烧坏了……。”
一众兵卒纷纷捧腹大笑,见眼面前是如此年轻女子,觊觎、怜惜、轻视的情绪肆起,不少人顺手把兵刃塞回了腰间。
有那胆大的兵卒跟风起哄道:
“如今这世道都疯了,但凡生得漂亮些,就妄想进宫当格格、做娘娘……,至不济也嚷嚷要嫁个豪门世家……,无论大小,老子也是王爷,小娘子不如随了俺、家去吧……。”
此人话音刚落,众人嘘声一片,有那看不惯这厮狂言的,立即出声糗他:
“胡咧咧个啥天大地大都不如您家牛皮大,您莫不是王八爷现世?”
于是‘王八爷’怒了,横眉立目、挺胸凸肚、大声辩白曰:
“呔,老子本家姓王,天生就是纯爷们,可不正是‘王爷’怎地?”
话说到此,这位横空出世的‘王爷’意有所指,掐着嗓门阴阳怪气讽道:
“谁象您恁有腔势,乃是朝阳门鼎鼎大名的“涂——二——爷——。就到”
‘兔儿爷’一激咋毛了,哐啷又把兵器家伙抽出来,就想上前**。
护军校卫江四有一瞧情形不对,叉了个八子,走近前一人屁股踹一脚踢开来,他娘的都给爷滚远点江四有扮出凶神恶煞状、瞪着眼睛盘问留暇:
“你老实回话,究竟哪里人氏,半夜三更在街上干甚?”
留暇被他凶相唬了一跳,立刻回神。留暇平素连皇帝都不怎么怕,更何况面对一个小小兵头?于是留暇端着架势吩咐:
“我乃是蒙古族科尔沁贝勒绰尔济孙,博尔济吉特氏,大清皇帝亲封的留暇格格你等勿须多言,速速护送本格格返回皇宫。”
江四有愣怔片刻,心中狐疑不定,暗自揣度:
这小娘们颇有腔势,难道竟是真的不成?
眼珠儿一转,江四有拉过一旁犹自忿忿的‘兔儿爷’低声叮嘱道:
“小涂,你赶紧跑一趟,去步军营问问护军参领玛大人,这个事儿照甚么章程办?好不好直接护送过去?”小涂喳一声领命、立刻快跑报讯去也。
一帮夜巡兵卒在江四有指挥下,不声不响把留暇围在圈圈中间,也不送她赶往内城,也不让她离开,大家原地守着待命,反正谁也不动。留暇心急如焚,偏偏又走不脱。
‘王爷’涎着笑脸凑在小头头身边问:
“江哥哎,咱们蹲这儿守着她作啥?”
江四有冷眼一瞥,懒得理他。‘王爷’再接再厉继续献媚,——
“江哥,她要真是那甚么大清格格,咱们大伙把她护送进皇宫,岂非是一件天大功劳?说不定皇帝老爷还能给些赏赐……。”
江四有忍不住朝地上唾了一口,“鸟乱的杀才,死王八胆子比嘴还大,也不动脑子想想,那要真是个公主,就这副脏不啦叽的模样,明显私奔出来的……。”
江四有狠狠盯着‘王爷’——
“叉了个八子的,那是皇帝家里的阴私,谁知道了,谁得见阎王。只有死人最安生。”
‘王爷’登时蔫儿没声了。么法子,空有王爷的噱头,只有王八的胆儿。
等了两柱香功夫,小涂气喘吁吁奔回来,捱在江四有耳边嘀嘀咕咕。
江四有听完,一声吆喝:
“起来,赶紧起来……。列队继续巡逻。”
留暇不知发生何事,眼睁睁看着这些兵卒列队、纷纷离开,委实莫名其妙。
然而江四有离开之前,犹豫半晌,竟然从怀中摸出一小块碎银并几串铜钱,搁在离留暇不远处地面上,还特意留下一盏气死风灯,恰好摆在那些散碎银钱旁边照明。
这一小队人走得极快,不消片刻功夫,四周复又安静下来。
留暇孤零零伫立在长街**,心乱无绪。然而心中到底牵系杨吉祥的伤势,终于快步上前把那些银钱仔细收拢,提着灯笼匆忙返回栖身的大杂院。……吉祥等不得了,得要赶紧请个大夫来瞧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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