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香咏捂着脑门还没来得及喊痛,便被江承恩的话吸引了。
对啊,这明摆着的情况她怎么没考虑到,她还是将一切想得太过于美好了。难怪书铺老板说她一看就是没吃过苦的人,写的话本没什么情节起伏,没人爱看。
梅香咏激动地双手握住江承恩的手,道:“美人姐姐,你当我先生,教我写故事吧。”
江承恩表示有被吓到,居然有人会找他这个大月最出名的不学无术的二世祖当先生。即使不知道他这二世祖身份,他现在也只不过是个花楼的姑娘。
一个人脑子里是装了什么,才会让花楼姑娘当先生,教人写话本。
这才真是话本先生也不敢写的事。
江承恩将手从小姑娘的手中抽了出来,开口问:“你是到底是来风逸居做什么的?找差事?听故事?还是拜先生?”
梅香咏睁大眼睛回答:“都可以。美人姐姐你给我安排份差事,遇到故事我就听一听,然后美人姐姐你便教我故事该怎么写才真实有意思。”
江承恩道:“你想得倒是挺美的。都说鱼与熊掌二者不可得兼,你却还想三者兼顾。那我问问你,你会做什么差事?你家小姐允你在这里做多久的差事?做差事打算要多少银钱?听了风逸居里的故事该不该给姑娘们银子?我当你先生你又打算给多少拜师费?”
梅香咏被这一连串的问题问得张大了嘴,这又一次证明自己将事情想得过于简单了。
可这风逸居实在太让她感兴趣了,错过了这个机会便可能再也进不来了,于是她稍稍想了一下便做出了回答。
“在梅家时,我除了帮小姐抄书,还会帮小姐梳妆打扮,若是美人姐姐看得起我,我愿意侍奉美人姐姐的。”梅香咏在家时,常与采薇、采芸相互装扮着玩,她在梳妆打扮方面,也是有一双巧手的。
不过江承恩怎么会让她近身侍奉,让她知道自己是个男子就不好玩了。
梅香咏见江承恩不为所动,便接着说:“若是美人姐姐不需要我为你梳妆打扮,那我也可以学着做别的事。只需要有份差事便是,不需要给银子的。至于能做多久,我回去与我家小姐商量一下,应该六个月的时间是可以的。”从她爹梅存议写的家书来看,他大概是半年后回来,这六个月她是可以自由安排的。
“至于听故事的银子,小姐待我很好,我现在在梅家的月钱一个月有二两银子。我可以都交给风逸居。”梅香咏没敢往多了说,她现在的身份可是大丫鬟,银子多不了。
“至于给美人姐姐的拜师费,美人姐姐能不能给我缓一缓。小姐说我只要坚持下去,一定能凭写话本赚嫁妆的。到时候我赚的银子不用来当嫁妆,都给美人姐姐好不好?”
江承恩被她逗笑了,问:“你若将银子都给我了,拿什么当嫁妆?你这不是明明白白地哄骗我吗。你才多大点,就寻思着要嫁人了,也不害臊。”
梅香咏认真地说:“我没骗美人姐姐,我是真心想着要若是写话本能赚银子,便都给美人姐姐的。”
看着一双睁得大大的小鹿眼,江承恩不等再进一步确定她的身份,便决定就将她带在身边半年。反正这大月除了宫里那大侄子,也不会有人与他过不去。
左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梅家,不论是丫鬟也好,小姐也罢,给他这个贤王世子当半年侍童,也亏不了。
而且她这身份也是个虚的,等半年过后,将人放回梅家,谁也不知道她的身份,也不会毁了她什么名节。
最关键的是这小姑娘他看着顺眼,放身边不会让自己难受。真让他找个小子在身边假装做一些糊涂事,只怕没将大侄子恶心死,他自己先恶心死了。
“行,那你就跟着我吧。银子不要你的,你自己留着当嫁妆便是。不过这半年你凡事都得听我的,叫你往东,你不得往西。若是不听,我不光扒了你了衣服,还扒了你的皮。”
江承恩本以为小姑娘会兴奋地点头,却没想到对方听了他的话之后皱起了眉头,还提出了异议。
“这个我可不敢随便答应,得加个条件。我会听美人姐姐的话,也会做美人姐姐你叫我做的事。可若是作奸犯科,会伤害别人的事,我不会做的。”
江承恩气得又弹了她脑门一下:“我这样子,像是不守法纪的坏人吗?”
梅香咏揉了揉自己的脑门,笑开了:“美人姐姐人美心也美,是大大的好人。”
薛北在一旁腹诽:有的人法纪是守得好,可规矩却从未守过。虽不是个坏人,但也绝不是个好人。
江承恩见到眼前小姑娘展开的笑容,在这二月天里感到了一丝春意,更加满意自己的决定了。
“那你先回梅家去,将事情安顿好了再来吧。”
梅香咏刚想应下,便觉得她在这风逸居本就待不了多久,今日回了梅家就又少了一日,便开口说:“我不用安顿什么事,一会儿我给我家小姐写封信,让乐风带回去就行了。”
“乐风?”
梅香咏不好意思地挠了找自己的头,说:“就是我家小姐怕我在这风逸居搞出事来,便让她的护卫乐风陪着我来的。现在他应该在街角等着我。”
江承恩轻哼了一声:“考虑得挺周全的嘛。可真是有什么事,那区区一个护卫又能护得了你。薛北,给她取笔墨来。”
接过薛北递来的笔墨,梅香咏本想要去窗边的小桌上书写,可才曲起一条腿便又停了下来,直接将纸铺在地上,趴在江承恩的眼前,就在他垂眼即可见地方写了起来。
梅香咏用了点小心思,她写给梅家的信,美人姐姐肯定不会要求看,但她得主动让她知道自己只是单纯想见见风逸居的这个大世面罢了。
江承恩看出了她的小心思,却也没多在意,管她是什么人,管她还有没有别的事,都不会对他有什么影响,他才不会对她写的什么感兴趣呢。
只是江承恩刚一想完便被自己打了脸,他只不过不小心那么瞟了一眼,便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过去。
提起笔的小姑娘像是散发出诱人的魔力一样,那怕是就那么趴着,也能吸引人的目光。
再一看,那一笔簪花小楷不事雕凿、不装巧思,却是极为漂亮,比江承恩见过的许多大家的笔法都还要出色。那朴素而不浓艳,深沉而不恣狂,含蓄而不恢奇的端庄秀丽之姿,完全配得上簪花小楷的“女神”二字。
江承恩没想到这个小姑娘居然有这样出色的功底,这笔力用来抄话本赚钱实在是可惜了,抄篇经文往那道观里一摆,一篇的价格必定当她抄一百本。
对,就先让她抄一本《文始真经》去讨好他伯母,也就是宫里那位太皇太后的欢心。等他伯母开心了,便开口求她好好管管那小皇帝,别总想着来压榨他的人生。
梅香咏几句话便将要交待的事写清楚了,就是风逸居有个人美心也美的好姐姐愿意留她半年,她要半年后才回去侍候小姐。她会将在风逸居里听到的故事记下来,等回去后再慢慢给她讲故事。
梅香咏写完还刻意将纸提到江恩承方便看的位置,假装等墨迹干透。
江承恩配合地问:“你这个大胆的小奴,说不回去便不回去,到底你是主子还是你家小姐是主子?”
“小姐出不来,就是让她我来这里帮着听故事的。小姐对我们很好,从未将我们看作奴才,对我们如姐妹一般的。”
“是是,就你家小姐好。”江承恩才应付着说完这一话,便察觉自己这话不对,酸不拉叽的,有些诡异,便扯开了话题:“你这笔字倒是写得不错。”
梅香咏得意地说:“那当然。我这字也是写小姐一起学的。我可是认真练了十年,先生说我比小姐都要写得好。”
梅香咏四岁开蒙,因一个人练字无聊,便带着和她年龄相仿的采薇、采芸一起。采薇、采芸与其说是她的丫鬟,不如说是她的玩伴合适,真是干什么事都在一起的。而且采薇与她的字,也真与她有七八分相像,只是笔力不如她罢了。
江承恩乐了:“十年?你莫非一出生便开始提笔练字了?”
梅香咏不解:“不是啊,四岁开始学的。”
“四岁?你十四岁了?”江承恩还真不相信这小姑娘有十四岁了,可见那小姑娘点头承认已有十四岁的模样,便知她没在此事上骗他。
江承恩有些发愁了,小姑娘若真是十四岁,那便不能随意使唤,这都是快及笄嫁人的大姑娘了,得注意一些界线才行。
江承恩带着些不悦道:“你还说你家小姐待你好,真要是待你好会将你养成这般?都十四了,还这么丁点大。你在梅家能吃上饱饭吗?”
梅香咏赶紧为自己正名:“当然能吃上饱饭。只要梅大人不在家,小姐的吃穿歇息,都是与我们一起的。我家小姐将我养得可好了,我俩个子差不多,她还将她的衣裳给我穿呢。我们不过只是长得慢一些罢了……”
梅香咏看着从榻上站起来的江承恩,跟着他的动作,小脑袋越仰越高:“美人姐姐,你可真伟岸啊!”
江承恩垂眼看了一眼脚边的小豆丁,对薛北说:“去,将胥蝶叫来。”
薛北行礼退出,不一会儿便带了一个美人进来。
梅香咏见着这身穿一身杏色衣裙的美人款款行来,眼珠子都不会转了。
这位美人与美人姐姐的狐狸精气质大为不同。这雍容雅步每一步都迈出大家闺秀的气韵,那一双秀目黛眉的凤眼似黑晶石一般闪亮,很是让人想要亲近。
江恩承见着这小人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有些生气,抬脚轻踢了她一下:“去,让她给你把把脉。”说完又对着那叫胥蝶的女子说:“这小不点说她有十四了。你好生诊一诊,风逸居可不留什么病秧子,省得麻烦。”
胥蝶曲膝行礼,应了声“是”,然后牵着梅香咏去了桌边坐下。
梅香咏对自己的身体很清楚,她哪里会有什么病,无非就是长得慢一些。回头看了一眼美人姐姐的身形,再看了一眼这胥蝶美人的曲线,梅香咏承认自己不止是长得慢了一些。比起这二位,可是慢了好大一截。
不过嘴上却还是有些不服气,低声说:“长得慢了点嘛,这又有什么。我若不是长得慢,还扮不了小子,就来不了风逸居了。采芸就长得好,她那小笼包已经是大馒头了,可她说麻烦得很,走快些就抖得慌。”
江承恩气笑了:“你家小姐脑子是不是有问题。想听故事就派人来风逸居,还想派个走快些就抖得慌的丫鬟来扮小子进来。”
梅香咏辩解说:“才不是呢。采芸说,她若是来风逸居,就要来当姑娘,看有没有人会抬着聘礼来风逸居娶她。”
江承恩指着梅香咏说:“我说错了,不是你家小姐脑子有问题,是你们几个都有问题。”哼,自己也是个有问题的,居然还想将人养在身边,顺便还要当当话本先生的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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