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精开口了,梅香咏觉得狐狸精的声音比之前那琴音更勾魂。
等等,狐狸精刚刚说什么?要她说出她来风逸居的真实目的。
对不起,这个要求不能满足。
“我想来风逸居里找份差事。”梅香咏认真回答。
“过来。”狐狸精抬手对着梅香咏勾了两下手指头。
梅香咏觉得这个要求她能满足,乖乖走过去,自觉地蹲在了狐狸精面前。开玩笑,怎么能让美人抬头看她呢。这样美的人是可以俯视众生的。
江承恩垂眼看着乖巧蹲在面前的小姑娘,抬手伸出几根细长的手指轻捏住她的下颌:“说实话!”
狐狸精的手指尖是暖的,但梅香咏却感到了几丝寒意,颤着声道:“美人姐姐,你好香啊!”
江承恩心中一愣,这实话说得还真够直接的,这小姑娘也有点意思。
江承恩能够明显感觉到面前这个小姑娘的害怕,以为她会说出来风逸居的真实原因,或者继续倔强地坚持谎言,却没想到是颤抖着夸他又美又香,眼里满还是真诚。
江承恩笑了,笑得如扶桑花绽开一样。
他同时也见到小姑娘眼中被他这一笑而引起的艳羡。
来自小姑娘眼中的欣赏让他心情好了许多,比那些男人看他的眼神纯粹,只是单纯地欣赏,而不是想扒了他的衣衫。
江承恩居然因为一个小姑娘的眼神有了些得意,终于遇见一个有点正常的审美观的人了。
呵,爷就是这么美,美到男女老少通杀。
江承恩将捏住梅香咏下颌的手指顺着她的脖颈缓缓下移,移至领口处时,挑起一点点领边,道:“我问一句,你答一句。说一句假话,扒你一件衣裳。扒光后就绑在风逸居门口,让大家看看小姑娘的身子白不白。”
梅香咏的脸一下就变得惨白,没想到自己的皮掉得如此之快。
出门前她问过采薇、采芸,还有她大哥留给她护卫的乐风,都说她个子小扮作男子没有女气,怎么就被狐狸精一眼识破了呢?
梅香咏乖巧地点头,表示愿意与他玩这个问答游戏。反正一个问题只扒一件衣衫,她至少有两次试错的机会。而且乐风就在不远处守着,她顶不住时吹个哨子他就能来救她。
江承恩看出了她眼中亮闪闪的小算计,却也未点破,毕竟逗傻子不好玩儿,像这样有点小滑头的才有意思。
“家住哪儿?”
“皇城东巷。”梅香咏如实回答。她又不是来搞事的,没必要为这个问题浪费一次试错机会。
“东巷哪家?”
“梅家。”
“梅存议?”
梅香咏点头确认了。
江承恩似乎发现了大侄子非要他收集信息的原因了。不是大侄子不要脸,实在是自己太过于优秀了。
这小姑娘不过只说了她是东巷梅家,他便已推测出她极有可能是司宾寺少卿梅存议的女儿了。
梅存议早年丧妻一直未娶,这段时间应是去了西南挂职。梅家长子梅鸿羽现在北川任职郡守,家中小女梅香咏留在皇城。
这梅存议整日将礼教道义挂在嘴上,实际却是最不重这些的人。据说他在外一直有个外室,给他育了一子一女,很是讨他喜欢。估计这挂职时间一结束,待他晋升命令一下,成了这司宾寺卿后,便会将人接回来。
这些传闻根本不是江承恩主动打听的,都是在吃喝玩乐时从旁人嘴里听来的。他也从未用心记过,可脑子实在太好,过耳不忘,这一下就出来了。
只是传闻这梅家小女是被梅存议教成了个小古板,恪守一切礼仪,几乎是足不出户。出门围帽遮脸,在家屏风遮挡,只有两个丫头能近她身。那里会是扮成小子来花楼找差事的人。
而且梅家小女应已有十三四岁,而眼前的小姑娘应该只有十来岁。
这些情况与江承恩所知道的有些对不上,于是继续问了起来。
“你是梅家什么人?”
梅香咏知道到了试错了时候了。“我是梅家小姐的大丫鬟采薇。”
江承恩打量着眼前的人,白白嫩嫩的一点也不像丫鬟。再一拉起她的手一看,小手也很柔软,只有握笔处有点薄茧。
“哼,看来衣服得扒一件了。”
梅香咏觉得自己可以挣扎一下,赶紧说:“美人姐姐,我没撒谎,不信你可以差人去东巷梅家问问我家小姐。”采薇现在正扮做她坐在屏风后,知道怎么给她打掩护。
“你家小姐知道你来这里?”江承恩问。
“我家小姐知道,也是她差我来的。”梅香咏扮作小子的皮捡不起来了,赶紧扯开她的第二层皮紧紧披上。
“哦?她差你来做什么?”
“梅大人管得严,我家小姐又没有母亲护佑,只能乖乖地足不出户在家背着诗书礼仪。这样的日子天天过着苦,我们便在书铺偷偷买了话本回去给她看。现在能看的话本都看得差不多了,新出的话本也没什么意思。书铺老板也说这半年没出什么好本子,还没有风逸居的姑娘说话有意思。所以小姐差我来风逸居听些故事回去讲给她听。”
梅香咏真诚地看着美人姐姐,却见她将视线落在她的手上。
此时她的手还被美人姐姐握着。美人姐姐的手比她的手大许多,手指纤长,骨节很美,却又显得很有力,好像只要用力一捏,就可将她的手捏碎一般。
梅香咏突然知道哪里不对了,她的手并不像个丫鬟的手。有哪个丫鬟会写字写出茧来的。
梅香咏赶紧对她的第二层皮进行加固:“我从小与我家小姐一起长大。小姐待我就如亲姐妹一般,从未将我看作丫鬟。还教会我识字写字,我空闲时还能帮书铺抄书赚银子。”
江承恩轻轻摸着那小手上的薄茧问:“只是抄书?”
梅香咏被摸得痒痒的,但脑子却没敢放松:“说出来美人姐姐你别取笑我。小姐还教我将有意思的事写下来,像那些话本先生一样写故事。只是我写的故事书铺看不上,没收。”
江承恩看着小姑娘皱起的眉头,心中有些想笑,没看出这小姑娘原来还是个有点追求的,还有当话本先生的理想。
梅香咏多说了两句后,已经完全将自己的身份带入到采薇身上了,也不等江承恩再问便主动说了起来:“原本这次我家小姐是想让采芸来的。小姐说她要比我聪慧称重一些,没我这般容易招事。只我存了私心,想来亲眼看看,亲耳听听,说不定能对我之后写故事能有些帮助。所以就一直求小姐让我来试试,若是办不好,再让采芸来。”
江承恩没想到这小姑娘年纪不大,心却挺大的,居然敢将他这风逸居当作写话本的素材库了。
江承恩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到房门外传来一名男子哭泣的哀求声:“婉娘,是我错了,我保证再也不听娘和大嫂的鬼话了,你跟我回家吧。我知道你不想再与她们住在一处,我已经向爹提出了要分家的要求。你先同我离开这里吧。”
梅香咏惊大了眼,书铺老板果真没欺她,这风逸居的确比她写的话本要精彩,这一趟来对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入风逸居哪知红尘事。
江承恩看着小姑娘瞪大了眼不停地往外瞟,急不可耐地想要出去瞧瞧的模样,想起了他曾养过的一只绿头鹦鹉,站在鸟架上听到点风吹草动就伸长了脖子。
听完之后也不管听到什么,听没听明白,都要评价一下“没意思,没意思”。
江承恩想到那只傻鸟,一时起了点兴致,想知道这小姑娘看了热闹后是不是也像那傻鸟一般,便道:“不许出去,只许透过门缝悄悄看。”
梅香咏只顿了一下便反应过来,开心地凑近江承恩,小声说:“谢谢美人姐姐。”说完便跑到门边,也没敢开门,整个人贴在门上听着。
江承恩看着她那壁虎一样的姿势,乐了,真是比那只傻鸟还蠢。不过做事却是个小心谨慎的,说了可以让她开条门缝看,却也没开。
梅香咏在听完那男子大段的哀求后,终于听到了一道冷清的女子声音:“二郎你回吧,我是不会与你回去的。”
“婉娘,以前是我不明是非,现在我知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你娘和你大嫂污我勾搭你家男人时你给过我辩解的机会吗?你大嫂让你家管事欺辱我的时候你给我辩解的机会吗?你污蔑我不贞写下休书时给过我活下去的机会吗?凭什么你轻轻松松认个错,便要我给你机会了?”
“婉娘是我不好,都是因为我心虚才轻信的她们的挑拨。当年是我使了手段才强娶了你,所以总是觉得你看不上我,不愿与我过日子。那日写下休书也是见着你与你家表哥一起,气得喝了不少酒。酒劲一上头,又听了她们的鬼话,才写了休书。婉娘,我知我错了,你原谅我,跟我回去吧。”
“二郎,你走吧,给自己留些体面。你若再不走,我便只有叫人将你请出去了。”
这婉娘的声音一落,梅香咏便听到关门的声音,和那二郎拍门的声音,再后来便是两个男子请这二郎离开的声音。
两人的对话就那么几句,但信息量还真大。
江承恩看见她那越张越大的嘴在她与门板分离后也没合上,又乐了,冲她招了招手。
梅香咏乖乖地小跑回来,又蹲到了江承恩面前。
江承恩问:“故事有意思吗?”
梅香咏点头回答:“有意思,有意思。”
江承恩笑了,此时若是那只傻笑还在就好玩了。一只傻鸟摇着头说“没意思”,一个蠢姑娘点着头说“有意思”,这样的日子估计有点意思。
“这就有意思了?你家小姐喜欢听这样的故事?”
梅香咏回答说:“有意思的。这比话本里有意思多了。刚刚他们几句对话,感觉比三册话本的故事还要丰富。”
江承恩懒懒地靠在美人榻上问:“哦?有那多么?”
梅香咏的话匣子打开了:“是的呢。这婉娘与她表哥以前肯定有一段故事。这二郎强娶婉娘又是一段故事。二郎的娘和大嫂诬陷婉娘又是一段糟心的故事。还有那管事和大嫂勾结干的坏事。还有还有,最精彩的就是婉娘被休之后的故事。真是话本不都敢这么写。这世道还真有女子这般有志气,能让写下休书的夫君跪下来求她回去。”
“那二郎跪下来了?”江承恩追问,这隔着门板也听出来人是跪着的?
梅香咏不好意思地一笑:“不知道他跪没跪,反正我觉得他是跪了。”
“你倒是挺会想的。还想了什么?”
“还想了这婉娘被休后一气之下走进这风逸居,从苦媳妇变成了俏佳人。还想了婉娘的表哥一直未娶,终于等到婉娘重回自由,然后二人终成眷属。”
江承恩抬手弹了一下她脑门:“你这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那二郎是以不贞为由写的休书,你没听到婉娘说的那一句‘不给活路’吗?若是婉娘的表哥一直在等她,那为何婉娘还会待在这见逸居里。难怪你写的故事书铺老板不收。”
梅香咏头一回感受到了脑门疼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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