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敌总想和我he

第2节

这让他想起小的时候,那时飘渺仙山酷寒难耐,修为尚浅的他们只能相互依偎着,傍火炉睡着。他也是个睡觉不老实的,每每醒来都发现自己占了好大的床面,挤得柳铭雪小小瑟缩在里边儿,手里还总爱攥着他的衣角。
“干嘛又想起这些破事儿。”
推开窗户,夜风习习。这个房间的景色倒是好,想必孟平背着他偷偷给掌柜塞了银子,连皇宫都能隐隐瞧见。可是他眼神变差了,只能模糊看到鹿台高阁明灭的灯火。
那是帝天师的行宫。
唐见思忖着,左右睡不着,干脆去皇宫附近探探,也为潜入做好准备。
有帝天师驻扎的皇宫,要想轻易突破可不是件容易事儿。
光是躲过皇宫宫门外的“九九禁制”,就能让唐见头疼好些时日。这九九禁制,是帝天师用鲜血为引,配以不惧水火的符纸,密封入高墙之内形成十八道天罗地网。但凡有人擅闯皇宫,帝天师处必有感应。
避过巡逻的禁军,唐见完全凭靠铺子外明起的灯笼上路。加之对帝都街道的熟悉,唐见很快便顺顺利利摸到了皇宫边上。
而实际情况则与他预想的有所不同。
依照宫规制度,除魔节当天必须卯时才能打开宫门,放宫人们出行。可现在唐见竟发现皇宫外已经停了一车人马。
“慢点放车上。”
四个侍卫小心翼翼合伙将一个大物件放到板车上,上面盖了一层黑布,四四方方,像是个笼子。只是这笼子里的东西,唐见就无从得知了。
除魔节有一项重要环节,那就是“斩魔”。
天师阁会提前抓好十恶不赦、作恶多端的妖魔,待节日那天除之以安民心。
这笼子里的,莫不就是那东西?
不过眼下是个好机会,趁他们搬运物件的时候溜进去再好不过。
唐见心中默默盘算着,从这儿到皇子所至少得有半个时辰。只要他能顺利见到玄策,之后的事情也更容易了。
思毕,唐见捡起一颗石子,往相反方向用力掷去。石子打到了皇旗杆,禁军的注意力一下就转移到那边去了。
“何人在此?”这一下就去了三名侍卫打探,眼下他们可是不敢有丝毫怠慢。帝天师发了话,若是弄丢了这里面的东西,他们所有人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太过小心反而坏了大事。
唐见眼疾手快,闪身便往宫门内而去。
就在与铁笼交错的一瞬间,拂过的风掀开一角的黑布。唐见路过时无意往里看了一眼,脚步却生生钉在了原地!
这座铁笼乃玄铁所制,东南西北角各下了禁制,使任何外力都无法破开禁锢。里面有一人,面目表情、很是麻木的坐着一动不动。他虽然身着囚服,但衣服干干净净,显然没有受酷刑拷打。棱角分明的脸庞透着刚毅,只是表情太过麻木,眼神空洞得令人害怕。
这人唐见非常熟悉,而他现在应该在皇子所而非此处,因为他就是大封的九皇子——李玄策!
为什么他会在这里?变成这副模样?
就算玄策受到牵连被罚,但他身为皇子,罪不至死,什么人敢悄悄动他?!
“不行,我得回去从长计议。”唐见的思绪快速运转着,而他得出的唯一办法只能是先退一步。脑海中不禁回想起天脊岭并肩协作的场景,心中悔痛不已,但也只能咬牙忍下。
“谁在那儿?!”
发现那边无人,忽闻墙内九九禁制发出细微声响,禁军才发现中了敌人的声东击西。可是回来一瞧,并无损失任何东西,怪哉怪哉。
“这玩意儿不会乱叫吧?”
“这可是柳天师的东西,岂容你胡乱猜测?不想要命啦?赶快干活,天快亮了。”
相互嚷嚷着,禁军推起车往无人的街道而去。
同时,就在唐见离去的下一刻,天师阁内殿中忽然燃起道道烛火,如黄泉归途上引人入轮回的鬼火,一直延伸到帷帐纱慢里,将整座殿照得灯火通明。
侍者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以往就算有人闯入顶多燃上三根烛火,断断不会是这种场面。侍者吓得连滚带爬、跌跌撞撞跑到殿内,“大、大人,不好了,禁制它……”
“嘘。”
倏然,层层纱幔中出现一挺拔身影,如鬼如魅,若隐若现。
侍者恭敬地行礼叩拜,不敢多说。但当他竟然听见那位大人低沉的笑声时,差点以为自己该是还未梦醒。因为自从那名叛国罪人伏法之后,他还是第一次见大人笑。
难道还是件喜事不成?
“回来了……”那人伸手一握,烛火登时化为青蓝之色,火光冲顶。刹那间,大殿宛若修罗王宫。他的声音略带沙哑,不易察觉的颤抖之后,是失而复得的欣喜若狂。
“他回来寻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
祝大家新的一年健康开心行大运!
☆、除魔节(上)
中元当天,各处酒楼商铺门口不约而同挂起彩缎,铺与铺相邻,户与户相交。空中彩缎织成的“毯子”一直延伸到了城门。
百姓们纷纷穿上自家赶制好的除魔服,普通人家就是简单的白布衣做成道服样式,而显贵家族则要华丽些许。还未等宫门大开,御行街两旁早已人山人海。人们推推搡搡,生怕一个走神自己的位子就被别人占了去。
唐见换了身简单服饰,把在铁器行买的剑用纸抱起来伪装成纸剑。因为大封明文规定,皇室游街期间除禁军外,不许任何人佩戴武器。
孟平在前头拼出吃奶的力气,终于在前头抢到一个好位置,连忙朝唐见挥手示意。“主子,这边!”
亏得唐见现在纤细苗条了不少,不一会儿就顺利挤到了孟平身旁。“乖孩子,这个地儿好。”
一下就能看见皇亲贵胄们所在的樊楼。
“嘿嘿,知道我的重要性了吧!”孟平像是吃了糖的孩子嘿嘿傻笑,竟没注意到唐见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今天来的皇子只有大皇子李玄非与三皇子玄生。果真没有玄策。”唐见喃喃道,接着把目光移去樊楼顶层的雅室,透过纱帘,唐见只看见站在两旁的侍者,主座位置空无一人。
孟平也瞧见了,小声对唐见道:“柳铭雪应该要主持这次的斩魔。”
“不一定。”
如果当真如他所见,李玄策的笼子周围必会设下层层机关。柳铭雪不管是为哪位皇子做事,都会小心盯紧。如若下场,倒是怕出现错漏。
“主子,你说你看见九皇子被带出来要杀掉,会是谁的命令?”孟平问。
唐见:“大封九子,属三皇子最得大臣拥戴,而大皇子乃皇后所出,虽贵为嫡子,可性格易怒张扬,不受人喜爱。最后就是老国主最宝贝的玄策。要是让我猜,我觉得三皇子的可能较大。”
孟平不解:“不会啊,我见过李玄生,他为人良善端正,就算柳铭雪站在他那边,看上去他也不像是会谋害手足之人。除非是那贼人逼迫他。”
唐见也不再反驳,“也许你说得对。人心最难看透。”
正说着,远处传来爆竹声响,随即礼乐起,袅袅白雾从宫门内倾泻而出,宛若琉璃仙镜。而在白雾之中,两个一丈半高的人影缓缓而出。众人欢呼不已,孟平用手指塞住耳朵,靠近问:“主子,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唐见正想回应,忽然听见人群中激荡出更为高昂的欢叫,原来是樊楼顶层的主人来了。
望见那个身影,熟悉的疼痛感再次袭来。
“主子,是不是旧疾又复发了?要不然我去吧,要是你被抓到了,他们肯定会将你千刀万剐的!”孟平担心道。
“不行,此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我们二人皆是缺一不可。”
谈话间,那两个“巨人”已经原形毕露。一个是威风凌凌、手拿红缨长|枪的男武神。另一个是眉目含羞、手握画笔的女文神。二神开道,踏顺前途。
紧跟着,一群“小鬼”佝偻着背抱头鼠窜,后面跟着“除魔师”拿起法器,与其“缠斗”在一起。登时将节日气氛推至高|潮。
而在樊楼之上,一个人的到来打破了雅室的宁静。
“大人,三皇子到。”侍者说完,只见一位气度不凡的翩翩公子踏步而来。望见那人正背对着自己悠哉喝茶,眼睛一瞬不瞬望着下面人山人海。明明斩魔的戏码还未上演,也不知在看什么如此专注。
收起心思,贵为皇子的他,倒是先向那人行礼道:“柳天师安好。此次柳天师未主持除魔节,可是身体抱恙?”
柳铭雪仍未动,低低应了声,“我本无心于此,今年便向老国主告了假。”
旁边服侍的侍者相互对视,又默不作声。现在谁不知道此人在大封的地位,就连发兵讨伐北部落也无需给老国主请示,何况这区区小事。李玄生亦是心知肚明,知晓这是推辞罢了,但也不戳穿,顺着他的话继续道:
“眼下父皇病重,也多亏柳天师襄助,大封几年才能维持这难得的平和。想必子民们亦能理解。”
满室馨香,幽幽兰花之气扑鼻而来,沁人心脾。
“锵。”
瓷器发出清脆的碰撞之声,柳铭雪放下茶盏,笑道:“三皇子有话不妨直说。”
“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柳天师。”李玄生兀自坐下,侍者很快也给他奉上一杯香茗,只嗅了一遍,他便知此茶不俗。“本王听说九弟失踪了,明明在大牢里关押得好好的,怎会无故消失?且本王还听说,是大人您借走了人。”
柳铭雪对此不置一词,话锋一转,悠悠道:“盘龙钥已现世。”
闻言,李玄生脸色忽变,背从靠椅上直了起来,沉声问:“不是还有一足月?”
柳铭雪嗤笑道:“你的探子对宫里之事了如指掌,怎想放出去就不行了。”
屴洲上,每个国家都有它独特的立储方式。
而在大封,若要选德行兼备、文武双全的太子继承大统,需要集齐散落于世间的三把盘龙钥。盘龙钥乃大封开朝皇帝羽化登仙后留下的。当国家需要一位新的君主主持大局时,盘龙钥便会再次现世,亦如老祖宗亲临。
可想要得齐所有并非易事。因为首先皇子不得随意出宫,更别说无皇帝之令踏出大封,所以一个皇子的用材之能就尤为重要。其次,盘龙钥现世的地点不定,也许是山谷之间,也许是敌人窝点。而要准确得知其方位,天师的作用就明显突出了。
得到了这个消息,李玄生向来和颜悦色的脸出现了片刻凝重。但很快他便调整好心绪,转而笑道:“此事还得多多劳烦天师您了。欸,听这声音,莫不是斩魔到了?”
喜庆的曲调倏然变得急促激烈,百姓们的呼声也一浪高过一浪。
李玄生上前来,余光憋见柳铭雪正一下一下轻叩茶几的手忽然顿住,于是他顺着望去,正好瞧见一个盖了黑布的笼子被两匹骏马缓缓牵来。立于车边的斩魔使正磨刀霍霍,随时处决妖孽。
“柳天师,”见此,李玄生心中已有眉目,“看来今年的除魔节要比往年‘热闹’。”
“瞧,来了。”
☆、除魔节(下)
斩魔使原地挽了一手漂亮的刀花,引得众人频频叫好。而耍完大刀之后,便要开始斩魔。
为了不使场面过于可怖,都会在被斩魔的身体外缠上层层符纸,使得血一滴也不会洒出来。眨眼看去,仿佛是砍了截木头那么简单。
笼子里万恶的妖魔被带了出来。
两名侍卫押着它来到队伍前面,站到搭建好的刑台之上。见到身形消瘦、步履略微蹒跚的妖魔,底下人纷纷议论:
“这次这东西据说是吃了好几个村的婴孩,不过看上去怎如此瘦弱?”
“说不定在牢里吃了不少苦头呢。”
……
质疑声也只有那么一会儿,很快大家的目光再次被高举的刀吸引去。
“时——辰——到——”
侍者铜锣一敲,高声道:“斩!”
听到这个字眼,地上一直垂头不语的妖魔竟挣扎起来,拼尽全力左冲右撞,似乎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都要从这儿逃出去。但是守候在旁的侍者早已有准备,也不知手上画了什么东西,朝着它的天灵盖上一点,它登时就安静下来。
见到这儿,旁观的李玄生不由皱眉,开口请求道:“天师大人,您不会想动真格吧?本王还以为您只是随口……柳天师呢?”
侧首过来,李玄生这才发现一旁的雅座上早已空无一人,只余下未饮尽的热茶。
“你们大人去哪儿了?”李玄生问。他就站在那人旁边,竟然连他何时消失都不知。
侍者也不好随意揣测,只能道:“回禀爷,大人也许下去坐镇了。”
坐镇?
李玄生嘴角微翘,短暂的愁云消散。
他走出雅室,确认柳铭雪的侍者未跟上后,对手下吩咐道:
“来人,有件事本王需要你们查一下。”
而另一边,就在大刀落下的那一刻,倏然,天上飘下花雨,撒向整条御行街。远处高楼之上,一个白色婀娜身影头戴轻纱、手挽红绫,似瑶池仙女下凡一步踏一步,从游|行队伍上头“飞”过。
“花神出来了!”
花神是在妖魔斩杀之后出来的净世者,寓意着天神恩惠福泽大地。通常会挑选样貌甚好、家世甚赫、轻功甚佳的女技者出任。但此时妖魔并未处决,怎的这么快就出来了?难道是出了什么差错?
这一点百姓们不知,后边的礼乐官却是急破了头,忙朝那名扮演花神的女子挥手示意。但对方似乎并未瞧见,毕竟漫天花雨,视线被阻也说不定。
于是,众人满怀爱慕之心,见“花神”一个飞跃,轻巧落足在铁笼之上俯视着一切,神情淡漠非常。
斩魔使弄不清什么情况,低声询问:“你怎么此刻出来了?我这儿还没完呢。”说完,“花神”莞尔一笑,一双眼睛弯得像月牙般美丽,看得斩魔使一下出了神。
转眼,“花神”笑容不见。斩魔使只觉鼻尖巨痛,整个人竟重重跌下了刑台!
“来人,有刺客!”
变故只在眨眼间,而周围的禁军似是早有预料,登时将刑台包围至水泄不通。
“放下武器,束手就擒!”
唐见瞅了眼手中的红绫,心道:“这算什么武器?”
而杂念只在瞬间。
他运气一扫,握住红绫缠上了一名禁军的脖子,抓住他狠狠往周围扫荡一圈!见此,他们不敢贸然出手,于是皆往后退了几步。登时刑台周围就留出了大片空地。
“柳天师不是说来者是男子么……这女人的劲儿居然这么大……小心!”
还没说完,面前又是劲风袭过。瞪大眼瞧去,这次他们口中的“姑娘”直接相中了玄铁大笼,两道红绫宛如巨人手臂将其拽起,不敢想象这人到底有多大的力量。
“不好,她要把人带走了!快把那女人抓住,记得留下活口!”
另一名禁军骂道:“老李你瞎吗?哪个婆娘力气比牛还大?”
“我他妈还用你说吗!”
没事,就算如此,他们还有柳天师吩咐下的东西,只要近身,便可封锁住那人的行动。他们人多势大,就不信没一个人能挨着那人的边。
准备再次出动,眼前的花雨竟下得更大了。密密麻麻完全遮住了视线!待他们终于冲到刑台上时,人与魔早已不见!
“你别动,我快拽不住你了。”
唐见带着他疾驰,后边追兵声越来越近,而自己的呼吸也愈发急促,脚踝上似是绑上千斤顶,每挪一步都艰难无比。方才的那一出已耗尽大半气力,喉间更是隐有铁锈之味。若再不抓紧,恐怕不妙。
闻言,他果然不动了,乖乖的任由唐见摆布。
城门就在眼前。
他根据守卫的交接时间推算出空隙,让孟平偷偷潜入,提前打开城门。
看样子,那小子办得不错。
“马上就能离开这里了,再坚持一……”
未尽的最后一字,消失在张开的口中。
城门口处,一道颀长挺拔的人影如修竹立于尽头。他身着宝蓝天师锦服,一手撑伞,一手负在身后,似乎在此处等了很久。伞面遮住了他大半的面容,握着伞柄的手上戴了一副黑手套。
人未露面,可是这手套唐见是再熟悉不过。
柳铭雪从来不喜欢别人碰自己的东西,而对于外物他亦然不会主动接触。为了他这个怪毛病,唐见特意委托奇门遁甲之派为其打造一副由特殊宝具制成的手套。材质轻薄,刀枪不入。
要是他这都没认出来,那他就是真该瞎了。
“唐见,你回来了。”
他将“唐见”二字咬得极重,掺杂了深深情感与痛楚,恨不得将至撕碎、吞咽下肚。
尽管内心不停暗示自己有伪装在身,但呼吸还是不由停滞。为什么自己居然会怕他?明明错的人是他,背叛的人是他,对不住自己的还是他。有何惧?
唐见深吸一口气,努力压制住内心的愤怒与悲伤,不愿争辩。手断红绫,腰间“纸剑”出鞘,只待开战!
对方未言一词,柳铭雪却心如明镜,负在身后的右手逐渐收紧,自顾自低声喃喃道:
“我可以认错世上所有人,而唯独你,不行。”
☆、柳铭雪
见对方仍无开口说话的意思,伞下人轻笑,目光向上移去。
纸伞撑高,露出一张极为俊美而苍白的容颜。一双琥珀色瞳仁中,暗藏狂潮。
柳铭雪从小就是美人坯子。唐见当年捡回他后,差点将他错认为姑娘。而随着年龄增长,这副皮囊愈发妖孽,性子也愈发捉摸不透。
以前他给自己的感觉是“美人”,但现在,只有“毒蛇”。
唐见按捺住额间跳动的青筋,不停告诉自己不许在这里露出马脚。可要是他开了口便会露馅,眼下,怕是只有杀出一条生路了。只是这人看着自己的眼神令他着实不悦,像是要将他看出一个窟窿来。而说到底,承不承认是一回事,问题是,他是如何看出自己的伪装?
然而,还没等他出剑,柳铭雪的目光慢慢从他的脸上移去了肩膀,蹙眉道:“你瘦了?”
听他这话,唐见再也忍不下去。害他至此的始作俑者,哪儿来的脸面说这句话?
利剑“铿锵”而出,卷着花雨凌厉刺去!
见对方态度淡漠,柳铭雪脸上的表情也慢慢冷却下来,可嘴角依然挂着一抹不明笑意。
“好,那就让铭雪好好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说完,伞面旋转,亦是携着满风花对应袭来的“花剑”。在剑与伞接触的一瞬间,唐见猛然感觉虎口处震得发麻,痛感也随之而来。他心道不妙,赶紧撤回剑势转攻为守,寻到机会再次出击!
其实他们二人的才学武功皆出自于师父飘渺仙人。虽路数相同,但因悟性差异彼此的实力亦有很大差别。
唐见一直重武轻文,而柳铭雪则恰恰相反。所以这一仗,唐见本以为可以打个平手。可是这一招过后,他不那么确定了。
“好啊,合着以前过招都是客套我的。”这样一想,心中怒火不由升得更快,剑招也愈发迅速。但柳铭雪似乎不打算接招,只是一味避让,顶多以伞骨挡回他的剑。
自始至终,唐见居然没有伤到他一星半点,甚至几个回合下来,对方连一片落花也未沾到。
“师兄,我们快些打吧。铭雪为你备了你最爱的醋鱼,回去晚了可就不好吃了。”
自己累的要死要活,这人居然悠哉游哉出言调侃。
他还真不想玩下去了。
唐见后退三步,收剑入鞘。右手提起地上的人,冲着柳铭雪一扬下巴。
“怎么?”
柳铭雪顿住。堂堂帝天师,竟随着一个“无名小卒”的动作停了下来,驻足静静等待对方开口。
他手中的人感觉到不对,刚打算挣脱时身子猛然一轻,带着惊人力道飞快朝柳铭雪而去!
唐见竟然将他扔出去了!
变故就在一瞬。
唐见趁着柳铭雪应对“飞来横祸”之际,脚下注力,以凭生最快速度朝城门冲去!
“你……”
惊愕的字眼卡在喉间。
唐见终究没忍住,侧首回看过去。只见柳铭雪迅速撤了伞,左掌狠狠拍向来人,右手却朝自己方向伸来,想攥住唐见的衣角。但唐见这一步太险、太快,指尖只能触摸到他一角的布料。
就这么一眼,不知是不是自己眼神又不好使了去,他竟在柳铭雪的眼中看到了——不舍。
做戏真要做到此等地步?
他不会相信他,至少现在定是不会。
收回目光,唐见没有留恋,飞身消失在了众人眼中。
“大、大人,不是小的不争气,是唐见那贼人他、他太狡猾!”那被唐见救下的“妖魔”颤颤巍巍扯下脸上的符布,露出普通人的容貌。原来他根本不是什么妖怪或九皇子,只是用来钩人吃饵的假象!
他跪在地上不敢再多言,而余光瞥见帝天师仍望着那人离去的方向。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道:
“你叫他什么?”
这句质问藏了怒气,他吓得不行,连话也说不齐整了,“我、我……”
柳铭雪笑着捡起落在地上的伞,轻柔地拂去上面的花瓣,嘴上却说着令人惊怕的话语。
“你听到了不该听的,当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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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都快落山,可还是瞧不到山的那边有人来。
孟平干脆爬到一棵歪脖子树上,伸直了脑袋使劲儿张望。
皇天不负有心人,他终于等来了一辆——牛车。
“哎呀气死我了,不是说好了这个时辰在这地方等吗?”孟平熟练地翻身下树,干脆找那个老农问问看,在路上有没有碰见一个瞎子姑娘。
“老伯伯,你来的可有见过一个人?他……”正说着,只见牛车后面抬起一只腿来。孟平怎么瞅怎么觉得这只蹄子像是从他家主子身上长出来的。
“主子?你怎么变这样了?!”
孟平连忙将唐见扶起来,关切道。
“轻点儿,胳膊疼。老伯,多谢你载我一程。”
唐见就着他的手,慢慢下了马车。而孟平问他的问题,旁边的老伯帮他答了话:“小兄弟,你们家姑娘是不是哪家府上的千金?这般柔弱的身子就不要同家里置气,早些回家吧。”
唐见此刻本就郁结不已,这出了帝都总算不用憋屈了。
“我并非离家出走,而是……”
老伯瞪大了眼,一脸顿悟,打断他道:“那就是不满意家里指的亲事了!孩子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算夫家不好,也比我们这些穷苦百姓好吧?若对方品性良善,也不会对你不好啊。”
不知为何,一听老伯说起夫家,唐见脑海中不自主浮现出一人的身影。但他的品性有问题,对他也不好,唯一正确的就是确实将他逼得离家出走了。
孟平瞧出唐见心里不快,忙拿了些银钱打发老农走,搀扶着唐见往他们事先找好的住所而去。
“主子,九皇子我已经安顿好了。”
“你做得很好,辛苦了。”孟平的话让唐见回过神来。
此次劫人,唐见早已看出其中端倪。
从一开始他便怀疑这会不会是敌人的圈套。以九皇子的身份地位而言,皇宫之中除了老国主敢动他之外,就只有柳铭雪了。
唐见心里防着他,自然放心不下。于是告诉孟平,让他在除魔节当天,悄悄潜入准备游街的车队之中等待时机。而恰恰误打误撞,在一次搬运途中,孟平亲眼看见有人暗中又将玄策掉了包,遂赶紧通知唐见,让他小心。
于是,这才有了唐见大张旗鼓去劫人的事。这一切,只是为了掩护孟平顺利将其救出。
唐见抡圆了胳膊,待酸涩感稍减,对孟平道:
“且带我去看看他吧。”
☆、神秘人
为躲避后续的追杀,唐见特意选在距离帝都较远的偏僻村落里。
来到瓦房前,推门而入便能看见一张瘸腿的木桌子和小炕,炕上躺着一人。怕生出事端,孟平早以为他换好寻常服饰。乍眼瞧去,他只是农家少年郎,而非大封国金贵的九皇子。
“人还没醒么?”
唐见寻了把完好的凳子坐下。许是在棺材里躺了太久,动辄之后如全身散架,走两步还要喘一喘。真真是大不如前。
孟平走到床边,娃娃脸上满是担忧,“可能是药效未散,再昏睡些时辰就好了。主子,我们接下来去哪儿?现下九皇子被劫走,宫里肯定会派人追来。要是那柳贼人也跟来,恐怕我们连今晚也呆不下去啊。”
唐见抿唇思索片刻,对孟平道:“给我两枚铜币。”
“哦哦,给。主子,您要卜卦么?”
唐见将铜币放在掌心之间。念随心动,待摇晃三次之后,遂把铜币抛在桌面之上。
“一正一反。就如此?准吗?”孟平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简约的卜卦仪式。不,甚至连仪式也没有。以前每次卜算至少还得净手吃斋,现如今倒没那么多讲究了。一时半会儿他还习惯不来。
唐见将铜币还给他,拍去手上的灰尘,笑道:“我也不知。但前路凶吉掺半,我们不妨乐观一点。”
孟平:“那去哪儿呢?”
唐见:“天下四角,落处西北。”
自然得往西北去。
孟平懂了,也哭了,“西北……那边荒无人烟、人迹罕见,据说还是戈壁荒漠。主子,你确定我们不是去找死的?”
“啧,瞎说。”唐见一拍他的脑袋,孟平委屈巴巴地挠挠头,这不是担心嘛。
“咳……”
这时,李玄策轻咳一声,已有转醒迹象。
“来,搭把手。”唐见过去将他扶起,孟平在一旁虚扶着怕他突然没力摔了人。李玄策倚靠在他半边身子上,唐见摆正他的头,大拇指对着人中用力按了下去。
孟平瞧这力道,心都提了起来。
“主子,你可温柔点儿,人家皇子要是被你掐坏了咋整?”
哪儿有那么容易?
正掐到一半,李玄策头忽然偏了去一边。孟平见状,吓得直嚷嚷:“我的天老爷,完了完了……”然而还未等他嚎完,李玄策瞬间睁开了眼,接着用力咳了出来。
人终于醒了。
“都说女人心思多,我瞅你也差不多。”唐见调侃了孟平几句,然后满意地拍拍手,打算起来放他重新躺好。而正当他站起来,手被人紧紧握住。
“姑娘,是你救了我?”李玄策昏睡时,隐隐听见有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徘徊。他想睁眼,想看看是不是那个人终于肯来梦里见他了。可他醒来后发现,眼前人居然是位眉清目秀的姑娘。只是这姑娘一脸严肃,看上去不怎么好说话。
唐见觉得头疼,很疼。
这千面妖是帮了他,也是害苦了他。嘴边“我乃你唐天师”的这句话,咀嚼了半天,换了好几种调子,楞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抽手,一掌拍李玄策脑门上,让他好好躺着别乱动。
李玄策一脸茫然,但瞥眼见到了孟平,脸上这才有了些许血色。
“你是他身边的人,我记得你。”为顾及唐见的特殊身份,李玄策很谨慎地没有当“外人”的面说出这两字。
孟平行礼道:“九皇子康安。是我家主子救的你。”
“主子?”
“对呀。”
听完孟平的话,唐见看李玄策的表情一下活了起来。激动、高兴全写在了脸上。但就这么小的屋子,他找了一圈却没见到熟悉的人,适才的喜悦之情又被失望给冲淡了。
“是我天真,从那个地方摔下去,焉能活命?对了这位姑娘,在下李玄策,还未请教你的姓名?”
唐见终是没再管不值几个臭钱的自尊心,坐下轻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都是老熟人了,无需如此客套。”
“熟人?”李玄策蹙眉,脸上疑云重重,“可在下从未见过姑娘。以前唐见身边未曾有女侍,唯一与其十分亲近的也只有他那个师弟。难道姑娘莫不是他的妻子?嘶——”
唐见加重手上的力道,皮笑r_ou_不笑道:“你再好好想想……”这小子说话愈发不着边了!
这时,唐见骤然听见距离此不远处传来细碎的声音。大约有十人左右,脚步轻而无声,该是练家子。
见他神情颓然凝重,另外两人也安静下来。
孟平问:“怎么了主子?”
唐见:“有人朝这边来了。”
“主子,我怎么没听见?”
孟平说完,唐见还是头一遭瞧见李玄策能把眼睛瞪这么大,惊讶得嘴半天合不上,支支吾吾指着他道:“孟平、孟平叫你什么?!”
唐见叹息一声,“说来话长。我们得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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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如他所料,李玄策方醒,皇宫的追兵就到了。不愧是同个师门的人,他弯弯绕绕走了那么久的小路,竟在这么短的时间就被他找了出来。
而此事关乎皇家颜面与机密,饶是柳铭雪也不能大张旗鼓地找人,只能派人伪装潜入、伺机而动。也正是抓住了这一点,唐见此次混入了通往西北小国的商队,请商队领头人载他们一程,谎称他们是回乡寻亲的。
这支商队前前后后二十余人,不多不少,一眼就能看清人是多了还是少了。
而自从孟平口中得知自己身份的李玄策,上了骆驼之后就一直保持沉默。
唐见虽不与他有血缘亲情,但打心底把他当作弟弟看待。他私底下设想过再次重逢的画面,也许是激动,也许是无奈。再差一点,可能是生死相隔。而现在的无言,是唐见万万没想到的。
这小祖宗在同他置啥气呢?
难道是不满意他这副模样,丢了天师风度?可是就在刚刚队伍整休时,自己已经同他解释过了。
哎,罢了,毕竟他回来得突然,多同他说说话也许就好了。
思毕,唐见骑着骆驼往队伍中间走去。
忽然,另一只骆驼挡在他的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骆驼上的人,是位陌生的年轻男子。他一身武人打扮,墨发高束成马尾,看着清爽利落、神采奕奕。虽然五官并非数一数二的俊俏,但一双似沉了星的眸子特是好看。对方光是这么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唐见不禁就对此人心生结交之意。
“这位公子,为何拦我去路?”
作者有话要说: 神秘小哥发出组队邀请~
☆、突变故
男子从身后拿出一张兽皮制成的毯子递给唐见。
“这里白天热得令人心慌,到了夜晚却是寒冷无比。钱叔让我把这个给你。”
唐见笑着接过,道:“原是如此,多谢。我名唐二,该如何称呼公子?”
“唐二?”似乎这是个古怪的名字,唐见见他脸上露出困惑。
于是,他解释道:“我在家中排行老二,故得此名。”唐见以为,按照师门排名来讲本来他该是老大,不过“唐大”此名听上去太糙、太俗,加之本来飘渺仙山人丁稀少,所以他干脆把他师父飘渺仙人一块儿算了进来。
要是被师父晓得,估摸胡子都能被他气得翘起来。
对方了然,笑道:“你唤我无霜即可。”
唐见觉着有意思,“无双?原是天下无双。果真是好名。”
无霜勾了勾嘴角,承认道:“嗯,就是这个名字。好了,我先走了。”说着,他牵起骆驼打算回到队伍前方。可唐见发现手中的毯子只有一张,而他们有三个人,于是问:“无双请留步,请问钱叔那儿有多余的毛毯么?我还有两个弟弟。”
无双很快回过身来。可是听到后面的话,他微微皱眉,似是颇有难处。
“我拿到的时候是最后一张了。”
那就只能将就下了。
“无妨,多谢。”
唐见回到孟平那边时,晃眼间瞧见李玄策迅速将目光转移到远方的沙丘,装作毫不在乎的模样。
孟平:“主子,你去做什么了?待会儿就快入夜,你眼神不好,别走丢了。”
李玄策一顿。
“晚上商队会点燃篝火,怎么也是能看见的。这个拿去,晚上别着凉。”唐见将毛毯扔了过去,孟平利落接住,拿着毯子闻了闻,捏着鼻子道:“这味儿也不知是库里存了多久的。欸?为何只有一张?”
唐见慢慢悠悠走在他旁边,眺望无边无际的大漠戈壁,“我的先收着了。此地环境艰苦,就不要太过计较。”
孟平小心收好,撇嘴道:“好的,我知道了。”
再走一个时辰后,天很快就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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