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说明做出的改变是有必要的。
陆时川阖眸坐着,心中难得对一个人未来会变得如何生出浅浅期待。
汽车在泊油路上飞驰,一如岁月般飞速流逝。
时间一晃,五年眨眼而过。
“先生,三点钟靳少爷和小少爷的飞机就落地了,”光y-in在陆宅老管家的双鬓染上斑驳白霜,他的脸上也添了深深皱痕,身形却依旧硬朗,“是派车把他们接到家里来,还是直接送去公司?”
陆时川坐在办公桌后,他把浅饮一口的酒杯放在手边,闻言道:“让他们先休息吧。”
老管家应了一声,接着又说:“厨房正在准备您的午餐,五十分钟后我会通知司机到门口接您。”
陆时川却道:“不用了,直接让司机来接我吧,我现在就出发。”
老管家顿了顿,他看向陆时川。后者神情淡漠,无形带着常年久居高位的威严,即便说话时语气不重,也让人情不自禁想要认真倾听,但五年过去,他喝酒的频率越来越高,本就颜色寡淡的薄唇常常抿起,像在忍耐不适。
“先生,您最近吃得很少,是不是厨房做的菜不和胃口?”
陆时川已经起身,他轻叩两下桌面,没有接下老管家的试探,“派车吧,别让我迟到。”
老管家听出他没有深入这个话题的意思,只好作罢,可走到门口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回身说:“先生,开过会后需要让医生过来一趟吗?”
陆时川穿上外套之后才抬眼看他,“这已经是你第二次提起这件事了,你知道我一向不喜欢旧事重提。”
老管家关上门往前踏了一步,他干脆把话讲明,“就算您打算辞退我,我也坚持让医生过来确认您是否身体健康。”
陆时川抬手取过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对他说:“你明知我绝不会辞退你。”话落微一颔首,“既然你坚持,今天下午让医生过来一趟吧。”
原以为过程艰难的事情突然间柳暗花明,老管家喜形于色,“好的。”说完又说,“我马上安排司机过来。”
陆时川在他走后捏了捏鼻梁,单手按在桌面上缓了几秒,才抬脚往门口迈步过去。
不出意外,他一定已经患上了癌症,这对他来说只是一种体验,却是剧情的重要发展,他没必要改变这种不重要的细节,就一直没去检查。
不过近一年的胃痛已经影响到他的生活习惯,老管家会发现也很正常。
于是当他下午开完会回来,前厅里不仅站着刚刚回国的靳泽知和陆玉林,还有陆家的私人医生。
陆时川把手里的外套递给一旁的佣人,先对医生说:“来得这么早。”
医生看了一眼老管家,“我以为是陆先生要求要尽量快些赶过来。”
陆时川没有在意,“去楼上。”他意有所指,“先把这件事落实也好。”
他的用词让老管家脸色微变。
靳泽知这时终于有机会开口,他问:“先生身体不舒服吗?”
陆时川就转脸看他。
靳泽知在这五年中的成长并不只有外表,然而毋庸置疑,他长了一张十足英俊的脸,目若寒星,气质沉稳,比起少年时,现在的他更懂得如何把情绪收放自如。
至少陆时川从这双眼睛里看不出当年在机场时总会不自觉流露的依赖,但也有非常可能是那样的依赖早在五年的时光中消磨殆尽。
毕竟靳泽知已经不是个孩子了。
陆时川不动声色打量过他,但没开口就听见陆玉林也问:“之前怎么没听说小叔生病了,”陆立荣在两年前就因为胃癌离世,让陆玉林多少知道了一些陆家的遗传史,他快走几步上前抓住陆时川的手臂,眼神关心,“严重吗,要不要去医院?”
明天就是他的十八岁成人礼,陆时川没打算让他在这样的日子听到这个消息,“只是普通的定期常规检查,你先去玩吧。”
陆玉林听到前半句还松了口气,后半句话又让他不满地嘟囔,“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还让我去玩。”话虽然这么说,不过他说完之后就转身回到了靳泽知身侧。
陆时川的视线十分自然落在了靳泽知身上,他也算是回答了刚才靳泽知的问题,就简单颔首示意,接着和医生一起上了楼。
靳泽知背在身后的左手缓缓收紧成拳。
陆玉林没有察觉到什么异样,他在陆时川走后就拉着靳泽知一起到沙发上坐下,“小叔还是这么冷淡,其实我有点怕他。”
靳泽知冷眼看了看他坐下后也没有放开的手,然后说:“先生把你当做继承人,你应该感谢他。”
陆玉林大大叹了口气,“我当然知道我该感谢小叔,可是让我接手家族企业,我真的感觉压力好大啊!”他泄力往后一靠,“我又不像你,我根本没有经商的天赋……”说到这他突然坐直起来,看向靳泽知的眼神熠熠生辉,“不过,你会帮我的,对吗?”
靳泽知不由记起当年陆时川说过的话。
他捻动指腹,淡淡说:“没错,我会帮你。”
陆玉林嘴边的笑意渐渐蔓延,他轻轻说:“我就知道……”
与此同时,楼上的气氛远没有楼下那样轻松。
医生收起随身带来的设备,心里难免七上八下,他不太敢在面容冷峻的陆时川面前说出自己的诊断,开口时有些犹豫,“陆先生,我,我其实还是建议你去医院做一次详细检查,毕竟医院的设备更专业,也更全面。”
站在一旁的老管家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脸色陡然y-in沉下来,“陆家花重金聘请私人医生,就是为了能避免忍受这些琐碎的流程,如果你还想保住这份工作,我建议你重新想好说辞。”
医生顿时苦了脸。
陆时川系上袖口,在愈发凝重的房间内开口:“胃癌,是吗。”
医生咽了咽口水,“根据我的判断,是胃癌。”说到这他看向老管家,为自己辩解,“所以我才建议陆先生去医院进行确认,说实话,我也希望这是我的误诊……”
陆时川从容起身,“不论结果是什么,我希望你不要忘记保密条例。”
医生见他仿佛对自己身患癌症毫不在意,不由暗自感慨这位年轻有为的企业家果然气度不凡,“当然!”
“送客吧。”
三人一前两后从楼上下来,路过前厅的时候陆玉林探头出来,“小叔身体还好吗?”
医生为难地看向陆时川。
“没什么大问题,”陆时川示意他继续往前走,“都是些老毛病。”
医生深怕有人再问,匆匆离开了。
陆时川则脚下一转和陆玉林一起回到前厅,倒酒的时候问他:“来一杯吗。”
陆玉林跃跃欲试,“好啊。”说完回头看了一眼,“小叔,你给泽知也倒一杯吧。”
听出他语气中的亲昵,陆时川手上动作没停,“我希望你在学校的时候不要对它有过多的兴趣。”
每次在陆时川口中听到以“我希望”开头的句子,陆玉林都下意识变得小心翼翼起来,“我知道了。”但接过两杯酒后,他转身就把刚才的对话抛诸脑后,笑着走向靳泽知,“尝尝小叔最爱的味道!”
这句话不费吹灰之力打动了靳泽知,他注视着水晶杯里透亮的酒液,不动声色地抿了一口。
这时陆时川端着酒杯回到沙发前,老管家也从门口回来。
看见他手里的酒杯,老管家试着劝言:“先生,现在两位少爷回来,家里的饮品要更换一批吗?”
“不必,”陆时川抬眼,看似平淡的眼神让老管家后背发凉,他不留余地驳回了这个建议,坐下说,“通知厨房准备晚餐。”
“晚餐!”陆玉林骤然起身,看起来有些兴奋,“小叔,我最近学了一道菜,今晚让我露一手吧!”
他说话时有意无意看向靳泽知,可惜后者的反应显得太无动于衷。
不过就算没得到靳泽知的回应,陆玉林却还是兴致高涨,陆时川大致猜出了两人的相处模式,但他没打算c-h-a手他们之间的事。
“去吧。”
老管家为陆玉林带路,当先走了出去。
脚步声渐行渐远。
陆时川惯性在交谈中占据主导性,用靳泽知熟知的偏冷语调打破了前厅没有维持太久的平静,“最近进修还顺利吗。”
第六章
这句话严格意义上来说问得不算突兀,靳泽知也已经习惯了在见到陆时川的时候回答这个问题。
其实如果不算两年前陆立荣去世的那场葬礼,两人在五年中见面的机会就仅限于偶尔几次的视频通话,而且时间都不算充足。
几乎,每次都以这样的话题为开端。实际上也会以类似的话题为结束。
靳泽知垂眼看着手里的酒杯。他从一开始就明白,陆时川对他的感情没有那么深厚,他也不像陆玉林生来就是陆时川割舍不断的、血浓于水的亲人。
五年间他曾无数次命令自己面对现实,但无效;他曾无数次命令自己集中j-i,ng力在学业,同样无效。
今天,他搭乘十二个小时的飞机落地后,又坐车一小时回到陆宅,紧接着在前厅等了整整四个小时,却在见到陆时川的瞬间洗去了周身的疲惫。
“和往常一样,先生,”靳泽知和往常一样回答,话落后才说,“不过这次回国,我想留在国内。”
他比陆玉林还大一岁,而且沉稳得多,陆时川对他一直都很放心,闻言只问:“已经想好了吗。”
“是的。”靳泽知看向陆时川,“请同意让我留在公司帮您。”
陆时川很少干涉他的决定,“我会安排,但你需要从基础开始做起。”
靳泽知抿了抿唇,“先生打算让我先在哪个部门入职。”
“我不是指这么基层,”陆时川知道他的能力,就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些小事上,“我会让你先做我的助手。”
靳泽知神色不变,他捻动手指,想确认自己是否没有理解错陆时川的意思,“您是指,跟在您身边吗?”
陆时川喉结滚动咽下口中的酒,他单手搭在沙发扶手上,另一只手握着已经见底的水晶杯,突然闭眼一瞬。
他一秒后才重新看向靳泽知,仿佛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对,我要你跟在我的身边,为我准备开会的资料,学会筛选需要我处理的文件,陪我参加几个不得不去的宴会。”
靳泽知五指收紧,眸光微动,“我会尽快完成您对我的要求。”
陆时川说:“等到玉林成人礼过后,他会和你一起到公司实习。我知道他很多事都会咨询你的意见,这很好,继续保持吧。”
“玉林也需要从您的助手开始做起吗?”
陆时川对陆玉林的期待止步于陆立荣去世的那一年,他当然不会把一个毫无商业头脑的人放在眼前,就淡淡说:“不,他会是陆氏集团的总经理。”说完他还是简单敲打一句,“不要因此觉得不公平,他是陆氏的继承人,你将来注定为他做事。”
靳泽知悄然松手,但他强调,“我首先会为您做事。”
陆时川突然抬手捏了捏鼻梁,搭在沙发扶手上的右手轻轻摆动一个来回,“去吧,去看看玉林的菜做得怎么样。”
靳泽知立刻记起离去不久的医生,他身体前倾,就着坐姿往前跨了一步,“您没事吧?”
陆时川的语气毫无异常,但耐心比平时更有限,“我通常不喜欢把话重复第二遍,泽知,记住这一点。”
靳泽知伸到半空的手一僵,他起身站直,“我很抱歉。”说完他把一直握在掌心的酒杯放下,才转身走了出去。
陆时川张开五指撑住额头,在沙发上独自坐了许久。
直到脚步声去而复返,他才按着扶手站起身来,正巧和靳泽知对视。
“玉林的晚餐已经准备好了吗。”
靳泽知目光瞥过自他离开后就没有动过的桌面,回道:“是的,他准备了几道家常菜。”
陆时川举步往前,“那就走吧。”
靳泽知落后他半步。
两人来到餐厅的时候,陆玉林正把最后一个餐盘放下,他随手解下身上的围裙扔在一旁,“小叔,泽知,快来尝尝我的手艺怎么样!”
陆时川看了看菜色,落座时说:“如果你肯把学做菜的十分之一天赋放在学习上,应该不至于让你的成绩单那么差劲。”
陆玉林干咳一声:“我就把这当成夸奖了。”
靳泽知没对这几道菜发表意见,陆时川看向浑然不觉已经把失望挂在脸上的陆玉林,夹了一道菜放在食碟里,好似不经意间询问:“泽知,你觉得玉林这几道菜可以入口吗。”
陆玉林眼神亮起。
“我?”靳泽知说,“我觉得味道很好。”
这只是一句客套话,陆玉林却扬起笑意,“谢谢。”
陆时川在今天之前从没亲眼看过这两个人相处起来的场景,现在他知道,事实已经完全违背了他五年前送两人出国的初衷。
看来即便从小培养,靳泽知对感情的漠视依旧很难改变。
这样不对等的关系对陆玉林来说不是好事。
陆时川把原本会在明天在宴会上通知的消息提前在餐桌上宣布,“玉林,后天你和泽知一起去公司报道。”
陆玉林一怔,“什么?”
“我在你爸生前承诺过会让你继承陆宅,”陆时川说,“明天是你的成年礼,我也是时候兑现承诺了。”
陆玉林下意识去看靳泽知,后者把米饭吃得聚j-i,ng会神,他只好无措地说:“可我还没有准备好。”
“准备好?”
陆时川重复这个三个字的语调让陆玉林大气也不敢出,“我已经给了你五年的时间准备。”
陆玉林不敢再轻易反驳。
“成年之后,我希望你能学会认真思考问题,并且把我这句话牢牢记住,”陆时川看着他,陈述一个事实,“我要交给你的是陆氏的未来,不是一件任你玩乐的贵重物品,如果你辜负我的期待,那么陆氏就会毁在你的手里。”
这句话像有千斤重担般陡然压在了陆玉林的背上,以往他只知道自己会继承陆家,可从来没有人提醒他这件事的重要性,除了觉得苦恼,他更多时候并没把它太放在心上。
“小叔……”
陆时川说到这忽地有了些胃口,“好了,别让我破坏了你今天的好心情。”
陆玉林勉强笑了笑。
饭后,陆时川和靳泽知一起去了书房。
明天是靳泽知第一次正式参加关于陆家的宴会,他和陆玉林借这个机会共同出现在各界名流的视野,就务必要准备妥当。
“坐。”
靳泽知坐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先生是想问我明天宴会的事吗?”
“我不会跟你说别给自己太大压力,”陆时川扣了扣桌面,“但玉林需要你的鼓励。如果有时间的话,从我这里回去之后,你可以去找玉林聊一聊。”
靳泽知缓缓坐正,“先生,我觉得您好像误会了我和玉林的关系。”
“我没有误会任何事。”
靳泽知抬眼凝视陆时川,“先生的意思我不明白。”陆时川和他对视,深邃的漆黑色眸子让后者很快败下阵来,他把视线垂落半分,又落在那双泛白的薄唇上,“您曾经让我和玉林和睦相处,我做到了,仅此而已。”
陆时川嗓音低沉,“你不需要向我解释。”他没想到靳泽知对一个简单的要求带有抵触,这多少打乱了他接下来的计划,“用实话回答我,泽知,你不喜欢玉林吗?”
靳泽知平静回道:“不,我觉得玉林是个很好的朋友。”
“但你不想加深这段友情。”
“除非您要求我这么做。”
陆时川从他的神情看不出任何回转的余地,“我不会要求你讨好任何人。”说完摆了摆手,“去休息吧。”
靳泽知走后,陆时川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站定。
或许真的是他的方法出了问题。
事情本不该是这样。
良久,他摇铃让老管家来一趟书房。
“您找我有事吗?”
陆时川说:“准备好小少爷的行李,从明天开始,他要搬出去。”
第七章
陆玉林直到成人礼晚宴开场的前半个小时才得知这个消息。
“你说什么?”他惊愕地看向老管家,“搬出去?”
“是的。”
陆玉林脸上因为成人礼即将开始的高兴神色渐渐淡去,他不能理解这个决定,“这里是我的家,为什么要让我搬出去?”
老管家只能微微躬身致歉,“这是先生的决定,小少爷。”言外之意就是无可奉告,话落后他直接转身进了宴会厅。
陆玉林正想问陆时川在哪,见他离开,不由深深吸气。
“怎么不进去,”靳泽知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就看见他僵直在原地的背影,走近才问,“有什么事吗?”
陆玉林迅速看他一眼,“没什么大事。”
靳泽知于是当做没有看出他的心不在焉,“那就进场吧,今天你是主角。”
陆玉林进门的时候在场内扫视一圈,发现站在宴会大厅中央被人簇拥的陆时川后,马上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陆时川余光瞥过,举杯对周围几人示意,“看来玉林已经准备好了,诸位不介意的话,开场之前我想和他单独说几句话。”
“当然当然。”
“二位先聊。”
陆玉林还算保留了些许理智,他含笑目送还没走尽的人群,直到陪陆时川一起步入清净的角落,心里的焦急才终于忍不住暴露出来,“小叔,你为什么要让我搬出去?”
陆时川有意在他面前往靳泽知的方向看了一眼,“我注意到有些事情的发展出乎了我的意料。”
陆玉林脸色微白,他攥起双拳,倔强地说:“我听不懂小叔在说什么。”
“听不懂最好,”陆时川走到沙发前坐下,“你已经是陆氏的总经理,该学会独当一面了,搬出陆宅只是你该适应的第一件事。”
陆玉林站在原地,他看着地面,闷声说:“那泽知呢?”
“泽知是我的助手,他会继续住下。”
陆玉林其实知道陆时川一旦作出决定就不容别人质疑,在听到老管家说出让他搬出陆宅的时候他就该确认这件事已经是事实了。可离开陆宅,他和靳泽知就只能在公司里见面,在陆时川的眼皮底下,他根本没有那么多的借口去董事长办公室。
加上刚才陆时川意有所指的话——
“小叔……”
陆时川看他一眼,“玉林,你现在年纪还小,玩心太重,很多事都不能看的清楚,接手公司的这段时间,你的j-i,ng力最好全部用在考虑以后该怎么做。”
陆玉林没有说话。
“我给你一个月去制定计划,一个月后,我会根据你自己的想法帮你调整方向,”说到这,陆时川突然招来侍者,他从托盘上取下一杯酒,草草结束了这段对话,“给我看的计划内容由你自己决定。好了,宴会快要开场,你去准备一下吧。”
陆玉林沉默着点点头,他在临走前留下一句:“小叔,我明白你是为我好。”
陆时川在他走后满饮一杯酒,才稍微缓解一些痛楚,老管家在他身旁欲言又止许久才斟酌开口:“先生,以您现在的情况,喝酒之后会更严重的。”
“别让我在宴会上出丑。”陆时川抬手搭在他的手臂上起身,“什么时候玉林能在公司站稳脚跟,什么时候我就会公布这个消息,否则我不会接近医院半步。”
“可——”
陆时川语调微冷,“慎言。我为这件事烦心的已经足够多了。”
老管家只好收回滑到嘴边的话。
两人一起转身离开。
不远处,靳泽知负手站在茶几旁看着陆时川走到场中致辞,神色不明。他虽然没有窃听他人隐私的坏习惯,刚才陆时川的两段对话他也都没有听见,但是管家走过去没多久,他分明看见陆时川按在老管家小臂上的手在轻微颤抖着。
事关陆时川,他后来又觉得是自己看错了。
“——接下来我想向各位介绍一个人。”
靳泽知下意识抬起头来。
陆时川的目光越过重重人群和靳泽知对视,他轻轻招手,“泽知,过来。”
众人顺着他抬手的方向看了过来。
然而让靳泽知觉得紧张的不是众人的视线。
他在陆时川的注视下走上前,举止是让陆时川满意的从容。
陆玉林站在陆时川的身侧,他显得兴致不高,在靳泽知过来的时候脸上才有了些笑意,后者只对他颔首示意。
陆时川没有理会两人的互动,他介绍过两人之后,又带着他们去认识了几个人。
不同于陆玉林的魂不守舍,靳泽知对这次机会看得很重。
一个小时后,陆时川对陆玉林的表现一直说不上期待,就没有太过失望,他看得出陆玉林的异样是出于什么原因,因此干脆让对方去一旁休息。
陆玉林也松了口气。他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合,适应也需要时间,而且这些商人之间的虚情假意让他很难应对,“抱歉,小叔。”
陆时川倾身在他耳边说:“别让客人等太久,别忘了我为你举行这场宴会的目的。”
陆玉林点头,“我会的。”
靳泽知在一旁看着他们。陆时川从不曾用这样亲昵的态度对他,陆玉林却理所当然能肆无忌惮地挥霍宠爱——
“在想什么。”
靳泽知回过神来,他捻了捻手指,“没什么,先生,刚才我在想一件事。”
陆时川转眼看他,“我大哥给了玉林太多自由,我原本打算由你帮他从现在开始适应这样的生活,不过看来你是不会同意了。”
靳泽知保持沉默。
陆时川说:“好了,别这么防备,我说过我不会强人所难。”他把空酒杯放在一旁的桌上,“不用陪着我浪费时间了,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靳泽知看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轻声说:“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一直陪着先生。”
陆时川微微挑眉,“这种话可不像是你会说出来的。”
“在您心里,我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靳泽知趁机发问,“先生会觉得我太无趣吗?”
陆时川说:“如果我觉得你无趣,那我岂不是比你更无趣吗。”他缓步往前走着,“其实当年我带你回陆宅的时候,管家问我会不会领养你。”
靳泽知脚步一顿,他背在身后的手倏地收紧,“您没有同意。”
“没错,当时我说不会,”陆时川说,“但五年过去,我对你了解更深了一些,所以——”
“不!”
这个斩钉截铁的字让空气仿佛停滞。
陆时川已经很少别人这样打断过一句话,不过他意外的不仅于此。
靳泽知的语气比平常听起来坚决了不止一倍,音量也是,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立刻补救,“我不想因为这件事,让玉林对先生产生误解。”
陆时川脚下一转面对着他。
靳泽知险些不敢和这双黑漆漆的眼眸对视,他总觉得这双眼睛已经把他整个人都看透。
“这个理由勉强能解释你刚才的反常,”陆时川深深看他,却轻描淡写地说,“现在,我该把你的时间让给秦总了。”话落他对身旁走来的男人微一颔首,抬脚去了休息区。
靳泽知心知刚才的话一定会让陆时川生疑,可在眼下这个场景,他绝不能让慌乱占据上风,就强行忍住了解释的冲动。但当他打发了这位秦总,准备好说辞走向休息区时,发现陆时川身旁坐着一位年轻俏丽的女人。
“你也找小叔?”
靳泽知问他:“那个女人是谁?”
陆玉林撇了撇嘴,“某个喜欢小叔的人,”说到这他声音放轻,“我特别不喜欢她,眼神让人不舒服,而且每次都千方百计来参加宴会,目的就是想趁机接近小叔。”
靳泽知嘴角下拉一瞬,他偏开视线,“我去拿酒——”
“别去了!”陆玉林连忙拉住他,“小叔好像不舒服!”
靳泽知骤然转脸过去,正看见陆时川被扶着站了起来。
“我们——”
陆玉林一句话还没说完,身旁靳泽知已经挣开了他的手,脚步略微匆忙地迅速走了过去。
第八章
靳泽知赶到的时候,陆时川正在试图辨认眼前的人究竟是谁。
“陆先生,我扶您回楼上吧。”年轻的女人笑容甜美,说完这句话才转脸对靳泽知说,“刚才陆先生忽然说有些头晕,他会让我帮忙,我真的觉得非常荣幸。”
靳泽知听到这句话的第一反应就是质问,可他还在担心刚才那段不太顺利的对话,而且女人说话的时候陆时川完全没有任何拒绝的意思,这也是陆玉林随后走过来却没有接手的原因。他总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跟一位女士拉拉扯扯,陆时川也不会允许他这么做。
“可以的话,麻烦两位让一让好吗?”
女人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甜腻,她笑着把陆时川的手臂揽在肩上,但一个成年男人的体重对她来说应该在承受范围以外,所以只走一步就往前踉跄出去。
她的狼狈让陆时川愈发不适,他眉心蹙起,良久才睁开双眼。
靳泽知正在强忍不耐对眼前莫名坚持的女人说:“你一个人无法帮助先生返回卧室,在平地你已经寸步难行,更何况家里的卧室都在楼上。”
“我,我有方法!”
“小姐,请你不要无理取闹。”
陆时川重新闭眼,他给自己用来休息的时间向来不多,所以在靳泽知再次开口之前就恢复了一些体力,然后他忽然推开身旁的女人独自站稳。
被推开的人一脸惊愕,“你怎么……这不可能……!”
靳泽知察觉不对,他立刻反问:“什么不可能?”
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女人抬手掩在唇边惊呼一声,她慌乱地左右看了两眼,又看向陆时川,“陆先生,我只是——”
陆时川没有理会她的话,只对匆匆赶来的老管家说:“检查我的酒杯,”他眼底有y-in云翻滚,浓郁的怒气在阵阵涌起的疼痛中翻倍增长,他几乎轻声细语,语气却比寒霜更胜一筹,“检查我的客人给我送了什么小礼物。”
不远处还毫无所觉的人群还热闹着,陆时川周围却落针可闻。
“从来,”陆时川眸光冰冷,“从来没人敢这样戏弄我。”
任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再去触陆时川的霉头,老管家的回答也小心翼翼,“我这就去办,先生。”说完对身旁使了个眼色,就有两个身强体壮的男人走到门口站定。
女人吓得脸色惨白,她颤抖着嘴唇说:“我什么都没做……”
陆时川连一个眼神的施舍都欠奉,他对陆玉林说话时已经慢条斯理,“想一个合适的理由通知宾客,接下来我会缺席你的成人礼。”
陆玉林胆战心惊看着陆时川已经没有血色的嘴唇,“小叔,我会的,让我扶你上楼休息吧。”
陆时川顺势抬手握住身侧靳泽知的手臂,“泽知陪我上去,你和我不能同时离开。”说完他最后嘱咐老管家,“不要让今天的任何内容见报。”
“我明白。”
靳泽知任由陆时川铁钳一般的手掌扣着自己的手臂,并感觉到施加过来的力道越来越重,他不着痕迹走过去一步,角度微妙,但让对方能站得轻松一些。
陆时川停留片刻,看着陆玉林走向人群,才对靳泽知说:“走吧。”话落就转身走出了宴会厅,所幸有靳泽知承受大半重量,否则他在场内就已经出丑。
靳泽知深知陆时川的忌讳,他从头到尾不发一言,直到将陆时川扶到沙发前坐下才问:“先生,需要我请医生吗?”
陆时川的意识在上楼梯时就稍微模糊,“冰水,”他单手撑在额上,尽量保持清醒,“去给我准备冰水。”
靳泽知犹豫半秒,还是决定快去快回,“冰水马上就来。”
陆时川在听到关门声之后试图起身。
他猜出刚才喝下的那杯酒里究竟掺了什么,可没有想到它的药性会这么强,在宴会厅时他只是浑身乏力、头脑昏沉,然而仅仅十分钟的时间过去,他已经觉得燥热难忍,这药性来势汹汹,加上几度抽痛的上腹——
即便对陆时川来说,在这种情况下维持冷静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按着桌沿,面对的是浴室的方向,但原本对他来说不过几步远的路程,此时竟然变得遥远。
陆时川抬手拉开领带,解开第一粒纽扣用了平时三倍的时间。他狠狠攥拳,眼见着它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一股莫名而来的恼怒瞬间压过了理智,他双拳抵在桌面良久,突然一把扯下桌上的餐巾。
摆放整齐的酒瓶和水晶杯陆续落在地上,摔得粉碎,发出尖锐的声响!
“先生!”
靳泽知猛地推门进来,他端着冰水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陆时川身边,“您怎么了?”
陆时川下颚线条冷硬,没有回答这句话,转而说:“水,”他的声音在悄然之间沙哑,“把冰水给我。”
靳泽知从没见过陆时川这个样子,但他从不会对陆时川的话视而不见,闻言迅速从桌上拿起一个还没来得及摔下去的水晶杯,倒了一杯冰水递了过去。
可一杯冰水远远不能浇灭陆时川的火。
靳泽知不断给他续杯。
“没了,”靳泽知看了看陆时川的脸色,“抱歉,我再去接一些过来。”
陆时川却握紧手里的水杯没有说话,他靠坐在沙发上,微微后仰。
靳泽知不确定他有没有听到,“先生,您还需要冰水吗?”
他的声音似乎惊扰了某种状态,陆时川抬手把稍显凌乱的领带扯得更松一些,“不用。”
靳泽知的视线不由偏移到一旁,他下意识站直,“还需要我做什么吗?”
陆时川顿了顿才回:“让佣人上来帮我准备洗澡水,不放热水。”
靳泽知轻轻把水壶放下,他心跳微快,语气是倘若陆时川还清醒着就一定能分辨出的不自然,“先生,让我来吧。”
陆时川仿佛睡了,只是呼吸要比沉睡时显得急促,脖子上有明显一道刚才被领带摩擦的红痕。
“去吧。”
靳泽知捻了捻手指,走向浴室的途中几次回头看,陆时川的坐姿从始至终没有任何变化。
刚才在楼下宴会厅他就看出了些许痕迹,可陆时川太强势镇定,根本不像是被得逞后的表现,所以直到现在他才能真正确定。
一方面他憎恶那个女人这种品性低劣的行为;另一方面,他不可能否认,在内心深处有同样低劣的窃喜正在慢慢滋生。
靳泽知勉强压抑着情绪试好水温,在放水的时候回到了陆时川身旁。
“先生,要我扶您到浴室去吗?”
陆时川没有回答。
靳泽知走近之后才明白他为什么没有出声。
陆时川的呼吸显然比之前更急促了,他英挺两道剑眉紧蹙,薄唇微张,冷峻脸上是r_ou_眼可见的忍耐神色,靳泽知目光扫过他起伏的胸膛,落在搭在沙发扶手的这只拳头上。它在颤抖,关节甚至因为用力而发白。
靳泽知屏息靠近一步,“先生?”
“……”
空气中的火热气氛让靳泽知也不由呼吸一乱,他抿了抿唇,弯腰碰了碰陆时川的肩膀,下一刻他又收回手来,错觉指尖被对方的体温灼伤。
过了一会,他又问了一遍:“先生,洗澡水已经准备好了。”
他在说话时已经能感觉到陆时川呼吸时喷洒的气息拂过脸颊。
“先生……”
陆时川倏地睁眼。
靳泽知一惊,他眸中有失措一闪而过,“先生,我——”
但陆时川的眼神不复清明,他第三次抬手扯了扯衣领,看向靳泽知时费神稍久才找回印象,“泽知?”
靳泽知僵在原地,他不知道该不该回应。
陆时川脑海中一片混沌,轻声道:“好孩子,别吵。”
靳泽知看着他话落后重新闭上双眼,试探着问:“先生,您睡了吗?”
回答他的又是沉默。
靳泽知就近看着这张令他五年都无法忘怀的脸,不知不觉间,两人之间的距离愈发亲密。
不知道欲望在哪一个瞬间蛊惑了他。
下一刻,靳泽知倾身吻在了陆时川的唇角。
第九章
无法忍受的燥热突然有了一个可以宣泄的方向,陆时川抬掌扣住面前人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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