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砚收了笔墨,“我听回书言谈之中并无江北口音”
“不过是多走了几个地方,乡音不显而已。”晏回书将字放入袖中,走到后院里去洗手,他一双手上沾了墨,几处老茧看不出来,竟像一双写字的手了,他确想不起来自己多久没用过笔了。晏回书用水细细的洗了手,墨迹虽去,但还留着墨香,这连他自己都想笑了。
中午吃过了饭,一行人叫了车到了西津渡口,李良卿早约了船,两个船工把他大大小小十几件行李搬到了仓里,他三人在另一舱坐了,此时江上风却不似前几日大,但东南风仍劲劲刮在江面,船晃得厉害。
“这到瓜州好歹也要个把时辰船又晃得厉害,外面观不得景,不如大家找个乐子来”周砚说完话已是坐不住了,所性躺了下来,仰面松了口气。
李良卿也沿他就躺了下来,“若不是外面风大,我倒去放把火了”
晏回书本在闭目养神,听了这话眼睛却是睁开了。
“你们不知,每年入冬必有一场东南大风,当年周郎破曹便是此时光景。”
“我只愿国泰民安就好,还周郎破曹岂不闻灰飞烟灭之说,哪里还有你我在此渡江”周砚被船晃得难受,渐渐觉得连力气也没有,就闭了眼也不觉无聊。
李良卿袖里摸了几粒杏仁来吃,紧了紧身上的斗蓬,觉得天气又冷了几分。
到江北出了舱门,细细密密的雪落了下来,沿江的山木上已是薄薄的一层白霜,晏回书没有什么行礼起身道:“天怕是好不了,我去早早寻个客店。你们先在前面食肆间吃些东西”一个飞身,就到了岸上。
周砚喊他不及,“回书等等,且一起去吧,我们东西多。”
周信忙着担行李,“相公,你看李相公带了这么多东西,等我们一起安好到岸上,再雇车马,想是天都黑了,相公先店里头吃饭去,我们岸上等晏相公来。”
细细密密的雪打着旋儿呼呼迎面而来,灰灰的天低低的压下来,李良卿揣着袖,哈了两口气,“你我先前头去,风头里站着干什么”
客店里仅半间房子,外间只是搭了个棚子,一个妇人坐在柜间,一边暖酒,一边是吃食,因江上天不好,店里滞留了不少人,仅着半间房子,也紧着坐了。
李良卿买了十个包子,十个鸡蛋,打了一壶热酒,寻了个空与周砚坐了:“你我过了江,可还与回书一处”
“我们虽与他萍水相逢,也相处了些时日,年关将至,天气多变,早知还不如在京口多留几天,如今下着雪水路不好走,只能陆路上洛阳了”周砚把个鸡蛋拿在手里捂着:“你看这是个什么天”
李良卿摆手:“如何天公不作美,倒能怨起我来。”
正说着,旁边却来了一路江湖人,个个带着刀剑,嚷嚷着吃着酒,“你们可知这淮阴玉柳庄上官止如今在江湖上找什么我只看这几日多地有他家人马,听闻都在打探飞絮刀。”
“咦,我倒听闻这飞絮刀原是他上官家之物,二十几年前他家哥哥入宫当了侍卫,带走了,如今早已绝迹江湖连他那哥哥一并消失了二十几年了他上官家的独门绝迹“未若柳絮因风起”也失传了,若不是他上官止武学精进,这玉柳庄哪里保的住”
“只听说不知这刀有什么好处”
“这刀本没有什么,但加上这独门绝迹“ 未若柳絮因风起”,顷刻之间杀人于无形,不过只是听说,不曾见过上官家大哥当年是会的,只不过他当年随着一个江南才子一起入京,便不曾回来了。”
李良卿细细听着,连鸡蛋也剥了一半也停下了,“果然有意思看来这江湖上还是有些意思的。”
周砚提起筷子,打在李良卿手上:“你倒是又犯毛病了,凡事入耳入心,好奇非常,小心惹祸”
“我不过听听风凉话,你仔细我冬天手上长冻疮。”李良卿蛋也不剥了,双手又揣回袖里。
周砚笑了,眯眯眼,把他剥了一半的蛋咬了一口下去,大口的吃起来。
晏回书叫了车马回来,周信进店来报了信,周砚叫老板娘把东西包了,起身与李良卿出来。
周信,李节已将行李全装上了车,大家车内坐了,周砚拿了包子,鸡蛋给周信,李节吃,晏回书在架车,外面风雪又紧,周砚将一壶热酒递给他,一辆车赶进城去。此时细细的雪落满了一路,天也压了更低,车厢外挂着一盏孤灯。
到了城里的客店,一下车便是扑面的风雪,周砚吸了一口冷风咳嗽起来,李良卿打趣道:“真是风雪夜归人啊”替周砚拍了拍头上的雪,自己先进了门。
晏回书牵了马车去后院,周信,李节又要跟去下行李,周砚站在门口指着李良卿,“好端端的随身带几件常物就行了,你装了这么多算是什么好好放在车上,你俩不必卸了”站在门里越发觉得寒气森森,周砚一件灰鼠毛的斗篷裹得更紧。
“过两日便是腊八了。”晏回书进屋抖了抖满身的雪,将外衣脱了于火盆旁了:“不知你们可还北上”
“这个天我是不要动了”李良卿又吃起杏仁来,细细得嚼着。
周砚温了酒,两处递了:“客店过年终是凄凉。”
“还不是承你的情,不然如何来了这趟。”李良卿自在道。
“如何却因了我了,”周砚一手将他怀中的杏仁抓了来,自己吃了一粒“九月是必到洛阳的,没有我你就不走这一趟了。”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这才腊月,如今太平天下哪里听说要十个月才到洛阳的”李良卿一杯热酒尽喝了。
周砚一把杏仁捏在手里直恨不得咬碎了银牙,李良卿在他的注视越发惬意。
晏回书心里掂量着,披了袄子,“车上还有东西,我睡马棚去守着。我家在江北,离此不过十日路程,两位也不必劳心,在我家过年就是。”
“如此甚好”李良卿拍掌。
周砚一颗杏仁打了过去,“你少费心。”
“回书此法最周全了,”李良卿也不躺了,起身体贴道:“外面严寒这件斗篷却是鹿皮的,回书你披上。”晏回书接也不是,推也不是。
李良卿举手给他披上了,冲周砚笑道:“我不过图个地方吃喝。”
周砚也笑了,明亮的一张脸:“我岂能不知你的底细”
晏回书见如此便也放心了,思量着家中该如何安置,各色年货竟是没有,灶上还没柴,该是先去县上一趟,还是先家中。他本是极其孤单的一个人,自师父去后,常常到江南来,虽也有几个熟人不过点头之交,名姓也不知的,这两个书生却是一路走到现在,算是所谓的朋友吗他长到现在,从来没有过朋友,还是这样好的朋友。他摸了摸胸口那里放了一副小书生的字,再看看身上的鹿皮裘,昏昏的睡去了。
越往北雪越大,晏回书架车身上全是白了,周砚四人坐在车里,也不知是谁吹起笛来,这笛声一路向北,人在天涯,心确早已归乡。那么小,那么穷的一个小县,他第一次觉得那是一个家,他的家。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章了哦还没有亲看
相信多发文就好了
、家山江北
阜宁果然一个小乡,也离了江南的秀水青山。黄黄矮矮的小屋,一条不过丈于宽的黄砖路却是县中的大街,沿路摆满了摊,不说人山人海,也是挤得不得了,热闹的不得了,熙熙攘攘的嘈杂声,人们看到了一辆车马都站在路边看着。
街甚小,人又多,慢慢的驾了车到街尾的一家米店,晏回书下车要了两袋米扛到车上,李良卿伸头去看:“我倒是第一次到这个地方,确是小,但也好。”
那老板一双眼睛盯着他,两袋米问晏回书要五钱银子。
老板说的江北话,李良卿听不懂,但“五钱”他还是听懂的“回书,看不出此处米价倒是于洛阳一样。”
晏回书叫他回车里,驾车又转了几处巷子,慢慢的到了乡下:“他们此地不过看咱们驾了车,穿得光鲜,你一开口便是一口洛阳正音,才开的价。小乡之人,图占个便宜,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刚觉得此处是个世外所在,竟想不到如此人心不古。”李良卿撇嘴。
“不过是生意人,如此方显得小乡的味道。”周砚看着车处,处处残雪未消,一片麦田显得碧绿,挨个的草房齐齐的小路,鸡鸣犬吠,却显得乡间静静。
路头一处青砖院子,两扇木门,已经到家了。晏回书走到墙角蹲下掏了钥匙,把门开了,院里全是落叶残雪,一棵桂花树一口井,东西各两间房子,正间又三间,门窗都是蜘蛛网。晏回书打了一桶水,将正堂门冲了冲,开了门将两张桌椅又洗了个干净,周砚李良卿才有了个坐的地方,周信李节又帮忙去外间扫地,洗窗,晏回书将鹿皮裘脱了叠好放在桌上这才出去,牵马,卸车。
李良卿看正堂一副书挂在那里,用手掸了掸灰,一副飞白肆意纵横,飞洒倜傥,正是春江花月夜,李良卿吹了吹灰右角几小字显出来“甚念晏生,中秋临字”,呵,李良卿笑起来:“回书的飞白比这幅可差远。”
周砚严正道:“你少碰人东西,能不能改改你好奇的毛病。”
走上前将字画挂好,退了几步去看,“回书的飞白与此幅算得了一家,可风骨之间却大有不同,一个在开合之间,一个”
“却有生杀之气,”李良卿接话,“可这句“落月摇情满江树”却写得缠绵不尽。”
“那是他家的往事,你就不必去问了。”
李良卿揣袖站到门口,一双眼睛还是看着春江花月夜若有所思“周哥儿。”
周砚一皱眉,“怎么了。”
李良卿笑得慈眉善目的:“我唱个曲你听听。”
“好好,你唱吧”周砚挥挥手,自己正襟坐下。
窗外的西北风哗啦啦的,李良卿调了两名嗓子开始咿咿呀呀的哼起来,周砚眼睛越眯越小,手托腮已是头里发晕。
一个尾音正是上腔,忽地一声嚎,李良卿一个颤悠忙从门口躲赶进来,周砚一双眼睛也睁开了,坚耳正待听,又一声哀嚎平地起,晏回书煮了热水进来:“村头有个屠夫家,大过年少不得杀猪宰羊,不过乡下人家几日间能杀一头已是很不错了。”
晏回书一身旧衣沾了灰,他骨架不大瘦瘦的,从背后去看却像乡间一农家,晏回书沏好了茶给他们端上,李良卿一看就知是白茶,品了一口却是不喝了。
周砚一口茶水品下,问:“回书,你家茶叶哪里寻的,甚好”
“我师父在世时,大哥从京中带来的,家中久无人我也从不曾沏茶待客,今日你们喜欢喝就好。”晏回书笑着,眉眼俊雅,终不是一农夫。
“你大哥在京中竟得如此好茶,却不知做个什么营生”李良卿观着杯中的茶水。
“不过是生意人,四处买卖所以逢年过节都不得家来,几年间方见一面。”晏回书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原是下午还出去买些肉菜水酒,中午我去煮锅饭来。”
“我与你去烧火。”周砚起身“我幼年读书时常会自己煮面。”将灰鼠毛的斗篷脱了,去了西边的厨房。
就要耽美
请大家记住网站新地址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