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之中

分卷阅读5

佘渊文迟疑了一下,最终牵住他的手,跳下了马。
身后是望不到边的整片树林,囚犯营当然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面前则是豁然开朗的湖泊。湖水倒映着蓝天白云。远处是起伏的山脉,顶尖上已经有了积雪。再过去,应该就是阿鲁巴国了吧。听说,那是一个终年严寒的国度。
“原来还有那么美的地方。”男子望着眼前的美景,一脸的陶醉与羡慕。
佘渊文的心情没有那么明媚。
啪的一下,佘渊文发觉自己腰间别着的那块银器被男子夺了过去。小小的,圆圆的,做工不是那么精美,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霜”他摸着银器上的字,念了出来,“这不是你的”
佘渊文不愿与人说话,可是面前这个有些稚嫩的男子看上去也许不那么坏,甚至让人觉得有些傻得单纯。
“是我的。”
“巴奇不是喊你佘渊文吗”对方歪着脑袋看着他。一个人高马大的男子做这个动作让人觉得未免有些幼稚。
佘渊文没有解释,也不想解释。
“霜霜”男子唤着笑了出来。佘渊文有些不高兴地别过头去。
“对了,”他笑嘻嘻地将脸凑到佘渊文跟前,“我叫靖澄。普苏完马靖澄。”
“靖澄”佘渊文听到他的名字先是一惊,然后又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靖澄应该就是阿鲁巴王靖温最疼爱的弟弟,怪不得敢在巴奇面前那么大胆。
靖澄挠挠被整齐扎起来,只留一个小尾巴的头发,不好意思地笑了:“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就惊呆了。世上还有比女子更美的男人。”说着伸手将佘渊文挡住脸颊的侧发理到了耳朵后面。佘渊文立刻伸手拍开了他的手。
“我不想让他们在你的脸上留下难看的印记。明明那么漂亮”说这话的靖澄目光十分温暖。
真是奇怪的人。
一直待到黄昏时分,来追寻的士兵才傻傻地出现说护驾来迟。然后两个人被有礼貌地“请”了回去。
靖澄十七岁。

军队浩浩荡荡回了阿鲁巴国。
靖澄一回宫被阿鲁巴王狠狠地骂了一番。他是因为听说自己军队打了胜仗,正在边境囚犯营整理军队,一时起了好奇心,偷偷溜出去的。作为哥哥阿鲁巴王当然十分担心,后又听到他为了救一个被俘而伤了巴奇将军,更加火上浇油,罚他禁足一个月,只准在自己寝宫待着。
让一刻都闲不住的靖澄在房里待一个月真是比死还难受的重罚。开始几日只能不停地在房里踱步来缓解烦躁,可是越那样做就越烦躁,想尽办法要逃离寝宫的囚禁,可是外面的侍卫寸步不离,对他的各种骗人技巧也已经基本免疫。最后使出的绝食招数也被阿鲁巴王无视,下了“不管他吃不吃,一日三餐照送不误,就是不能让他出来”的命令。
那之后靖澄知道这回哥哥没有打算轻易饶他,动再多脑筋也是多余,于是只能每日吃吃睡睡,期盼日子赶紧过去。
唯一让他牵挂的,还是那一撇白衣。上次夺了对方腰间那饰物后一直都没有归还,现在好好地揣在兜里。比铜板再大一圈,一寸厚,一头用一根红线编成挂,一头是流苏。上面刻着一个霜字。那么简简单单的一块东西,靖澄翻来覆去看了不知多少遍。每次侍女送饭菜进来时,他都会马上藏起来不让她们看见,像是得了珍宝生怕被人抢去一般。
日子漫长,但终究还是度完了一个月的期限。那一日靖澄就像脱缰的野马飞奔出寝宫,在硕大的王宫里欢快地跑了一圈。想到让自己牵挂的那个人,最后走向了阿鲁巴王的宫殿。
“哥哥大王”一阵乱叫在书房外响起。大概得知这个难缠的小鬼来了的阿鲁巴王提前让侍卫都退下了。
“说过多少次不要大呼小叫。”阿鲁巴王放下手里的笔,看着刚被解放出来的靖澄。阿鲁巴王大靖澄十二岁,虽年轻有为,可惜除了靖澄和王后十分疼爱外,就是一个杀戮无数的暴君。
“这里又没有外人。把我关了那么久,真是狠心。”靖澄气呼呼地趴到哥哥的书桌上。
阿鲁巴王笑着摇摇头。兄弟两人说了一会儿话,靖澄把自己一路看到的告诉他,阿鲁巴王很认真地听着。最后话题终于落到了白衣男子身上。
“他现在在哪里你不会把他杀了吧”靖澄紧张地问。
阿鲁巴王收起了笑容,“我要是杀了他,恐怕你就不是绝食那么简单了吧。”
没有直接回答,但是从这句话的意思可以判断他还活着的事实。但是哥哥脸上的严肃,让靖澄知道想要得到那个人的艰巨性。“那、他现在怎么样了”
“你知道他是什么人”比起自己小心翼翼地询问,王突然提亮的声音着实让他吓了一跳。
“他是东南国的谋士。”
“既然知道,你要留下他,难道想在自己身边养一个杀手吗”
“他不会的”靖澄脱口而出。说出来之后又觉得自己根本没有道理来站住脚,不由地低下了头。
“澄儿,”不知哥哥正用何种眼神盯着自己,只觉得动弹不得,“你为何那么关心这个人我听巴奇说,你擅自救下他,之后与他相处也只不过几个时辰,为何如此在意”
靖澄瘪瘪嘴,说实在他自己也不知道,但是就是这样着了魔般,一心向着他了。
得不到回答的王又补充说:“他有魔力在短时间收买你吗我怎么可能放心让他留下来。”
“可是我就是很喜欢他。”靖澄心无杂念,就像在问哥哥讨要一件心仪的玩具。
王叹气,摇头。
“这个人不行,他不值得你去喜欢,不用觉得他好。”
“可是”靖澄还想做辩解,可是王拿了书桌上的折子看起来,不再理睬。
靖澄只好出去,就算是疼爱自己的哥哥,他也知道避而不见时候的他已经没有讨论的余地了。走到门口时,又回过来小声问,“我能见见他吗”
“最后一次。在地牢。”
阿鲁巴王宫是让人气闷的黑色建筑,而地牢只是暂时收押王宫里受到罪罚的人设计的地方,除了死气沉沉的气氛,没有想象的那么肮脏可怕。阿鲁巴王既然是个暴君,想处置某个人的时候,从来都是就地处死,要收押到地牢再审讯判罚的人至今屈指可数。所以现在整座牢房除了两个牢卒,只有佘渊文一个人被关在里面。
看到靖澄的到来,两个牢卒连忙请安,然后由其中一个带路进去。
原本寒冷的国度,在无人问津的地牢更加寒气逼人。靖澄在进去第三间牢房里看到了坐在角落的佘渊文。一身单薄的白衣与整个环境格格不入。手上拷着根本没有必要的手镣,手腕处明显已经磨破了皮。
听到有人在开牢门,佘渊文没有动,只是无力地抬起了小扇般的睫毛,然后又马上低了下去。
“把手镣解开”靖澄催促牢卒。王的吩咐是不能让靖澄带走这个人,其余的没有特别规定,所以牢卒很快就打开了手镣,又在靖澄的催促下退到外面去了。
靖澄起初站着不知该如何开口,后来看到自己不停吐出的白气后才想起来,解开了自己身上厚厚的皮袄盖到了佘渊文的身上。
“对不起。”自己也说不清,想着应该道歉才对。
大概是冻僵的身体因为盖上了还带有靖澄体温的皮袄后慢慢缓解的缘故,佘渊文颤动了一下睫毛,惨白的嘴唇张开说了句什么。
看到眼前的人如此虚弱,靖澄善良的心感到了深深的罪恶感,“给我拿热水来”他朝着外面喊了一句。
喝了一些热水而缓过神来的佘渊文看着蹲着自己面前的男人,手上的伤被靖澄吩咐包扎好。
“还有哪里不舒服吗”得不到回答的靖澄也不管那么多,在佘渊文身上到处乱摸了一阵,确认没有发现别的伤才停止。
“不必为我费心了。”喉咙就像哽着什么,佘渊文说了唯一一句话。
我一定会让你好好的。这是靖澄对他许下的承诺,尽管对方根本不在意。现在再去求哥哥,估计那个固执的大王连这个人的名字都不想听到。
既然无法顺利将他带离这里,不如自己也在此留下来吧。这样的念头一旦出现在了脑海,靖澄就忍不住说做就做。既然是最后一次见面,将要将时间无限地延长。所以之后不管牢卒多少次来请求他离开,他都做好了“我就要赖在这里”的决心了。
佘渊文虽然惊于他做出这样的举动,但也没有特别说什么。
两个人安静地在牢里度过了一夜,次日一大早牢卒就来汇报大王下令放人了。出了地牢就看到王后带着一队人在外面等候。
王后是大王的童养媳,比大王整整大了十岁,一直像姐姐般关怀着王,对靖澄当然也是疼爱有加。性格温和、平易近人、十分好说话是大家对她的最大映象,连服侍她的侍女都觉得没有拘束。靖澄猜想一定是王后担心自己才去找大王说情,这才满足了自己大大的任性了吧。
回了寝宫先是一番梳洗更衣,然后由王后带来的太医仔细将他检查了一遍。
“澄儿你呀,再那么不顾结果的任性,下次本宫也帮不了你了。”
虽然感激,但现在完全听不进王后的话。
“佘渊文在哪里”
“大王虽然准他出了地牢,但是只不过是换了个收押的地方,你还是不能随便去见他啊。”
得知佘渊文被安顿在隔壁的小楼里的靖澄松了口气。大王命令他不准走出小楼半步,不准和外人接触,包括任何侍女侍卫。但只要先离开了地牢那个鬼地方,其余再慢慢说。这样想的靖澄已经十分高兴。
给佘渊文安排的小楼是在靖澄寝宫的左侧,这是王后安排的结果。原本在寝宫边的小楼因为无人居住,又是孤零零的一座伫立在那里,使靖澄从小就很讨厌和害怕,还说想拆了它。没想到现在却成了每日想要眺望的地方。
小楼虽然被人看守,但是至少有阳光和新鲜的空气,再加上基本的侍女服侍,让靖澄安心不少。
从开始到现在,靖澄根本没有时间去思考自己为什么那么执着那个敌国的谋士。
也许早在第一眼看到那个人的时候,就确定了自己会为他奋不顾身吧。一定要说原因的话,大概是喜欢那种与众不同的气质。靖澄这样对自己解释,然后很安心地自我接受了。一个正处在懵懂青春的少年,一时兴起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也都无所谓吧。
“大概就是这样吧。”靖澄在迷糊中睡去,手中握着那块霜字的饰物。

佘渊文被安顿在隔壁小楼已经有一个月,原本宁静的小楼也没有因为住了人而变得有生气。因为禁止任何人进入,所有就算是靖澄也不能光明正大的以自己的身份作要挟进去。他只有每日遥望偶尔会到二楼廊台来晒太阳的身影,以确定他是否被善待。
这样下去只有让靖澄越来越有砸开小楼大门的冲动。既然不能光明正大,那么,偷偷摸摸总行了吧。忍无可忍的靖澄终于在中秋那日晚上,王宫里的人都在湖边游玩赏月之时,从自己寝宫的侧墙翻出,直接爬上了紧挨着的小楼。总觉得自己像一只夜行的壁虎,平时哥哥要他努力锻炼身体,现在倒是派上用场了。当把脑袋提到开着半扇的窗户口,他发觉房间里一片黑暗。
不会吧,没人吗。心里犹豫了一下,身体早已跨进了窗户。幸好窗边没有放任何东西,不然以靖澄的大手大脚,早就碰翻了多少东西都不知道。从灯火通明的外边进到里面,眼睛一下子没有适应,等到可以看清黑暗里的东西时,脚似乎碰触了到什么。低头一看,已经走到了床边。因为感觉到了小小的声响,床上的被子动了动,里面的人呢喃了一声翻过身来。靖澄下意识地蹲了下来,背后从窗户透进来的亮光才直射到佘渊文的脸上。轮廓温和的脸庞此刻正静静地压在被褥上,小扇般的睫毛自然地垂着。长长的头发沿着身体曲线搭在上面,随着呼吸有规律地起伏着。
靖澄似乎是被吸住般挪不开自己的眼睛。
虽然已入夜,但是现在睡觉似乎太早了吧。环顾四周,这除了床几乎空荡荡的房间实在很难让人想能做点什么。
“霜儿。”靖澄试探着小声地呼唤了一句,没想到原本还熟睡的人此刻竟动了动睫毛,眼睛朦胧地睁开了。大概是还有些迷糊,看到床前的黑影,佘渊文的手不禁抓紧了被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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