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准时,一边驾着自己的二手车,一边想可否去医院探一探名义上的[未婚夫]?
想去就去,立刻转进往邓肇坚医院的路.
病房里只有私家看护,看护着昏迷的家俊.
即使昏睡不醒,他仍是个英俊的男人.无论轮廓,无论五官,尤其那度浓眉,都很有霸气.
有霸气的男人比较像男人,对不对?她欣赏这类型的人.
「他完全没有移动过.」私家看护说.
「他会醒来,一定.」卓依喃喃地说.
这陌生的家俊除了那张脸外,她对他一无知.律师,是,律师只是个名衔,不代表他这人是好、是坏、是善、是恶、是忠、是奸,他的个性怎样?他的爱好如何?他的脾气?
她忍不住笑.她是个爱笑的姑娘.
这么荒谬的事,这个陌生男人是她的未婚夫,她不单被贺家人接受,而且备受宠爱.太阳底下真日日有新鲜事.
「还有其它人来看过他吗?」她问.
「除了医生、护士,就是你与贺家人.」
「医生怎么说?」好象真的关切起来.
「稳定,没有任何变.」
「如果一直这么稳定下去,一直没有变化,结果怎样?」
「我不是医生.」护士摇头,「一般的情形是变成植物人.」
「啊可──」卓依直觉地说.
「你刚才说过他会醒来,你要有信心.」护士望着她,「你们感情一定很好.」
「是──哎,是的.」她吸一口气,「不见了门口的警察.」
「我来上班时已不见.」护士说:「没有人通知任何事.」
「辛苦你了.我回家.」卓依摇摇手,「三班护士我只认得你.」
「另两班是两位年纪较大的.」私家看护终于笑,「她们捱不得夜.」
「谢谢.」卓依转身欲行.
有人推门进来,是贺家杰.
「嗨.你还没走.」他招呼着,对卓依流露很自然的熟悉感觉.
「又这么晚下班?」她只好暂时不走.
「其实是我赖在学校不想走.」他露出一丝稚气,「有学生陪着一起多快乐.」
「你也只是大孩子.」她很自然就说了.
「我比起码大五、六岁,大孩子?」
「不是年龄,是心态.」
「你心态很老?」他很好奇,望着她彷佛忘掉是来探病的.
卓依说:「不算老.但出来社会工作的人都不会天真.」
「我天真?」家杰笑出声音.
「不是.」她有点窘,怎么谈起这些呢?「你仍是校园中人,单纯得很.」
「懂你的理由.」他把笑意收进眼中,「家俊怎样?」
「稳定,没有变化.」卓依用护士的话.
「每天听同样的话,令我疲倦.」他月手指轻揉眉心,「美国那专科医生何时到?」
「听说天明.」护士答.
「请记住医生说的话.」他对护士说:「明天我仍会来得晚.」
「我会请日班护士作纪录.」
他再看看床上的家俊,摇摇头.
「一起走,太晚了.」他对卓依说.
两人并肩走出医院,卓依这才发觉贺家杰很高,起码有六尺或以上.看床上的贺家俊,大概不及弟弟高.
「我的车在停车场──」
「我叫出租车.学生把我的车借走.」他耸耸肩,「几个小家伙要往新界.」
他一定与学生打成一片,一定善待他们,他看来是这种人.
「那么今夜让我送你.」她说.
「我住得远,方便吗?」
「整个香港能有多大呢?」她平和地笑.
于是两人又同坐于小小车厢.
「我住赤柱.」他说.
她不语,默默把车驶向浅水湾方向.
「有一件很奇怪的事──」他顿一顿,才慢慢说:「今天我去过家俊的住所,很乱,乱得好象被人搜查过.」
「警方?」
「不会.若是警方,一定会通知我们有人在现场.」他眉心微蹙,「也不是小偷,并不是翻箱倒柜那种.」
「问过大厦管理员吗?」
「们不知道.」
「不要通知警方?」
「是.我该跟他们联络一下,他们曾经去过医院.」他像自语.
「需要帮忙──请通知我.」话才说完,卓依忍不住暗骂自己「又多事」.
「当然.家俊的事,你比我们知道得多.」
「不不──其实我也不知道那么多,我是说──我是指工作上.」她开始不安.
她根本一无所知.
「你们在一起──并不太久?」他看她一眼.
「是──日子也不算短.」
「我们都以为你去了巴黎,后来为什么不去?」他问.
她耸耸肩,胡乱作答.
「也不急于一时,以后总有机会.」
「但这不是你们急着订婚的原因吗?因为你急着走?」
「我──改变主意.」她傻笑,「女人是很容易改变主意的.」
他也笑.「不过,我的确想不到你是这个样子的,我以为──」
「以为什么?」
「家俊一直比较欣赏浓艳些的女人.」
「啊──我也可以浓艳.」她用手势来加强语气,「化妆嘛.」
「女人可以千变万化.」他说.
他是个快乐的人,坐在车上,令整个车厢的气氛都轻松愉快起来.
「女人的心不能千变万化,至少我不能.」她不知为什么说了这句话.
「说得好.」他拍拍自己的大腿,十分赞赏,「家俊真有福气,能找到你.」
「不不不.」她吓了一跳,怎么又与贺家俊扯到一起呢?她说这话纯粹是说自己,「我只是说我──是个执着的人.」
「现在很少女孩像你,大多现实.」他摇摇头,「不知是否演艺界的人带坏了风气.」
「为什么说演艺界?」
「也许他们有名气,树大招风.普通人做了同样的没有渲染,但他们一做,全城皆知,好事不怕做,但伤风败俗的事,很不好.」
「原来你也保守.」
「保守没什么不好,我洁自爱.」家杰笑.
「你说演艺界,能举个例子吗?」
「嗯──譬如去年,一个玉女明星摆明车马抢人家丈夫,还做出一副横眉冷对千夫指的模样,理所当然似的洋洋自得,这还不算破坏社会善良风气?」
「但那个什么玉女明星不是立刻遭到现眼了吗?」卓笑,「花花公子不多久就扔她,另结新欢,她只能远走他方避风头.这叫剃人头者──」
「听说这个玉女最近会复出哦.」他说.
「现在的人已不懂廉耻两字怎么写.复出再演玉女?还会有说服力吗?当时被摆卖书摊的老婆婆指着骂,今天还会有人再看她?」她提高了声音,十分不满.
「现今社会笑贫不笑娼.」
「变态.如果我被人家花花公子的母亲指着公开骂是「鸡」,只能一头撞死,还能复出?」
「不要激动.」他望着她笑,「你生气的样子比我还天真孩子气.」
「对不起!」自知失态,立刻住口.
「不要对不起,我赞成你的看法.我们都是比较偏激的,黑白是非分明,中间没有灰色地带.」
「妈妈说这很吃亏.」
「吃得起亏就是便宜.不同道、石合拍的人不要近我身,乐得清静.」
她笑,此话深得她心.
贺家杰住在赤柱一座四层楼高小洋房的三楼,他指给她看,然后道别回家.
卓依望望那幢房子,比她的小住宅大得多,外观很美丽,是那种半新不旧,十多年楼龄的房子.
窗前有整整一排花架,天黑,看不见种是什么植物.
她驾车回家.
一路上轻松愉快地哼着歌──是刚才气氛的延续?没有深究,愉快就好.
回家,从电话录音机中听见王培正的声音.哎──王培正.
卓依几乎忘了这个人.王培正又约她吃饭、看戏、逛街,永远是这样的节目,永远没有变化.
她摇头,连电话都不愿回.
洗澡的时候她想,怎么突然变了另一个人似的?今天的卓依已与昨日的不同,彷佛脱离了从前的生活轨迹,走上另一条,一条与贺家有关的路,从前的人和事已远去.
这惊觉令她害怕,是否愈陷愈深了?是不是该抽身而出?
明天下班立刻回家探父母弟妹,立刻约见王培正,她要回到从前,否则她不知道会怎样,只知道不能再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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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才吃过午餐,她就接到家杰的电话.
「我现在在湾仔警署,卓依,他们希望你能来一趟.」他说.
「为什么?我在上班.」本能的拒绝.
「很重要,与家俊有关.」家杰说:「我也是请假赶来的.」
「我──」
「你自己来?或我来接你?」
不能不去,与贺家俊有关,她是家俊的未婚妻,老天.
硬着头皮告半天假,赶去警署.
发生什么事?卓依心中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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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待她的警官和蔼可亲,她看家杰木无表情地坐在那儿,与平日全然不同.
「对不起!麻烦你来.」警官说:「我姓陈,负责贺家俊事件.」
「那只不过是撞车.」她说.
「我们感上并不如此.」陈警官笑一笑,「贺家俊的客户中,有一个警方注视很久的人物,他们来往密切.而你,该是贺律师最接近的人,你一定知道他们的事.」
卓依瞠目结舌.
「我──并不知道.」
「贺家俊在言谈中提过陆世龙吗?」
「从未听过.」她审慎认真地答.她知道这个问题的重要性,「他从不与我谈公事.」
「私底下,他与陆世龙也是朋友.」陈警官目不转睛望着她.
「我真的不知.」卓依说的是真话,故坦然,「我们──拍拖不是很久就订婚.」
她知道家杰在看她,莫名的心虚.
「陆世龙牵涉到很复杂庞大的人件案子里,几乎与香港人都有关,你可以慢慢回忆一下,是否听贺家俊提过?」
「陆世龙是什么人?」
「是个庞大组织的幕后主脑,我们几乎可以肯定,却苦于没有任何证据.」陈警官苦笑,「平日他是个极低调的殷实商人,没有任何犯罪纪录.」
「我──真的没听过,也不知道.」她忍不住望贺家杰一眼,他的眼光很特别,特别得令她担心自己露了马脚,「他的住所你们警方人去搜查过?」
「不,不是我们.」陈警官严肃地说:「相信是对方的所为.」
卓依无言.
没想过这么简单的撞车案件背后有这么复杂的背景,她真的后悔极了.当晚说自己只不过车祸目击者不就好了,不该这么好奇又这么莫名妙.她真的后悔,是不是现在是说清楚的时候?
「我只不过是──」她开始说.
「我们有理由相信贺家俊的撞车并非偶发事件.」陈警官严肃地说:「这是有计画的一个阴谋.贺家俊有危险,那么,你,卓小姐,相信危险已跟在你背后.」
「不,与我无关.」她吓了一大跳,「我根本不认识那些人,什么都不知道.」
「但你是贺家俊的未婚妻,他们和我们同样在怀疑你是知情者.」陈警官慢慢说:「为了你的安全,我们现在开始二十四小时保护你,免得你出意外.」
「不,我不是,我不需要.」她急着叫,「根本完全与我无关,我根本不认识贺家俊──」
「是.我们绝对相信你不认识贺家俊的朋友,所以你才能平安到今天.」陈警官笑,「别害怕,相信警方能力,我们可以保障你绝对安全.」
「不不不不不,请勿开玩笑.」卓依双手拚命乱摇,「与我无关,我相信贺家所有人比我更需要保护,他们是一家人.」
「贺家俊从到英国读书开始就少与家人接近,很少来往,也不住一起.」陈警官又笑,「连警方都查到这些,相信对方也清楚.这半年来最接近他的就是你,你需要保护.」
卓依呆在那儿,事情怎么变成这样?她被牵扯进怎样一件事中?
「对不起!卓依.」家杰第一次发言,并用同情的眼光望着她,「令你为难.」
她望着家杰,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就算她把真相说出,就算贺家人相信了她不是真的未婚妻,那个对方──陆世龙和他庞大的组织会相信吗?
她意识到──真真正正的,她在危险中.
「我该怎么办?」她变了脸.
「照样上班下班,照样生活,一切让警方安排,你只要合作便成.」陈警官说.
「家俊──到底做了什么事?」她问.
「我们不知道.」陈警官说:「一切要等到贺家俊醒来才能进一步调查.我们甚至不知道贺家俊是陆世龙的朋友?或是敌人?或是他掌握了陆的什么秘密.我们都在等贺家俊醒来.」
家杰点点头.
是.他们在等贺家俊醒来,只有他苏醒过来,事情才可以圆满解决.
但,若是他百醒来,衪永远沉睡如植物人,事情会怎么演变下去?
卓依心惊肉跳.
「从你离开警署的第一秒钟起,你已在警方的保护下.」陈警官说:「你要若无其事地做平日所有的事,愈自然愈好.你不会看到保护你的人,但他们一定在你四周.」
「我──我」
「不要担心,我也会帮你.」家杰温暖的手轻轻拍她的手臂.
「有什么事,或有什么发现,请立刻与我联络.」陈警官递过一张名片,「这是电话号码.」
卓依与家杰一起离开警署.
卓依很沉默.是她一手把自己推进这样的环境,她实在太多事了.
「如果你自己住害怕,可以搬进我父母家暂住,相信他们一定极欢迎你.」家杰说.
「啊──不.」她很自然地反应,「陈警官说一切照旧,他们会保护我.」
「我们应该相信警方.」家杰笑.又恢复了平日的自然、亲切,「但是看了太多电影,警方的保护总是比坏人迟了一步,是不是?」
「这件事有坏人?」她再问.
家杰呆怔半向,摸摸头发,又笑.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他说:「家俊和我并不接近,只不过问中通通电话,就好象陈警官说的,他与家人很疏离,也许这是他的个性.但是他事业成功,在他的圈子里,他享负盛名,也赚很多钱,他才三十岁已拥有别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其它的──和你一样,我真的不清楚.」
「他怎么会这么古怪呢?他孤癖?」她问.
「这个问题你该比我清楚.」他笑.
「啊──我并不觉得.」她吓了一跳,又说错话,幸好他没注意,「他待人接物──诚恳温和,对──对我很好,只是这样.」
她极不自然,她对贺家俊根本一无所知.
「相信他极爱你,才会订婚.」家杰是个坦诚的人,「以前他有很多女朋友──你一定也知道,但那些美女们都不能抓住他.」
「我──哎,不知道.」
「有驾车来吗?」他问
「没有,我坐地铁比驾车快.」她看表,「我还是坐地铁回去.」
「一起.」他笑,「我也坐地铁来,没有比地铁更方便的交通工具.」
并肩往地铁站走.忽然,他停下来.
「不如我们去医院看看家俊,今天那脑科专家不是到了吗?反正就在附近.」
「好──吧.」她叹一口气,事到如今,水洗也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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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病房与平时一样安详,守在那儿的是另一位陌生的私家看护,家俊躺在床上的样子与以往没有分别.
「美国脑科专家来过了吗?」家杰问.
「中午我刚接班时来过.」护士的年纪比较大,模样比较冷漠,「很仔细地检查过病人,结果还未有.」
「什么时候有结果?」
「医生没有说.」
「医生还在医院?」
「听他们的语气,他到贺家去了.」
家杰望着卓依,她明白他的意思,是问她愿不愿去贺家大屋.她不能拒绝,家俊的事她应该最关心.
她点点头,家杰心领神会,两人相识相处的时间极短,却有了默契.
从医院坐的士到贺家.
车上两人都没说什么,各人想着自己的心事.在家杰面前,卓依最心虚,她始终觉得家杰是最容易发现她秘密的人,尽量少说话该比较保险,沉默是金.
医生并不在贺家,他们一家人却全聚在大厅,好象在讨论什么.
「美国专家来过.」贺志坚立刻说:「他说家俊的情况并不乐观.」
「什么意思?」家杰皱眉.
老祖母已拖着卓依的手,亲热地安排她坐在她身边.
「正式报告还没出,他观察所得,压着神经的瘀块太大,而那部位不能开刀,太敏感,刀没有把握.」
贺氏夫妇脸上全是忧色.
「那怎么办?总不能任他这么躺在医院.」家杰不安,「没有另外的方法?」
「他们会尽量想办法.」志坚看两人一眼,「你们在门口碰到?」
「在医院碰到.」家杰抢着说:「我们想知道专家检验的结果.」
家杰隐瞒了警署调查的事.
卓依十分合作,保持沉默.
「我们每天都在祈祷,全家每一个都是!」老祖母平静地说:「我相信家俊会好,真的.」
她说得很肯定,带给所有人一个极大的鼓励.
「对,嬷嬷说得对.」小家珍拥着祖母,「大哥一定会好.」
「对了,你去过家俊的住所吗?」母亲问.
「去过!一切正常.」家杰含糊地说:「也去过他的公司,取回他的几本存折,只是公司里他的私人保险箱打不开,没有密码.」
他把几本存折交给父亲.
「在香港他存款并不很多,也许只是流动资金.」家杰再:「听他拍档说,他有瑞士银行户口.」
志坚没作声,对钱财的事他一点也不重视.
「律师楼怎样?」他只问.
「完全没有问题,罗渣说很好.」
「人家说很好就很好?」志坚到底经验丰富,「找一天你和我去一趟,我得仔细看看.」
「该相信渣,他跟家俊从小是好朋友.」
「那是另一回事.」志坚摇摇头,「若不是家俊出事,我也不会发觉平日对他的关心太少.」
「你就是太固执,不高兴两个儿子不肯继承你的事业.」母亲明玉说:「其实儿子读什么、做什么有什么关系呢?儿子始终是儿子.」
「你又怪我?」志坚不悦.
「儿子都不肯跟我们住,难道不是因为你?」看来这件事是贺夫妇间难以消除的心结.
「不要扯到我身上.」家杰笑着打圆场,「你们要我搬回来,随时都可以.」
「口头说说而已,你真的会搬回来?」母亲笑起来.
「怎么不会?暑假我就回来.」家杰笑得还像个乖乖的大孩子,「暑假赤柱人多得不得了,又挤又嘈杂,住不下去.」
「当家里是避难所?」志坚也笑了.
「卓依,忙吗?」你看来瘦了些.「母亲转开话题
「还好.也没廋,体重一样.」
「我知道为了家俊的事你忧心又劳碌,真难了你.」老祖母握着她的手不放,「家俊醒来时,我要他好好报答你.」
「不不不───」卓依尴尬极了,怎么说报答?一转眼看见家杰又用一种她不懂的眼光望着她,立刻脸色大红,「我应该的.」
「答应我,卓依.」老母爱怜地望着她,「万一──我说万一家俊不能复元,你也要和我们保持一定的关系,你知道,我们全家都喜欢你,真的.」
「我──会.」她垂下头.
「这场车祸太害人了,否则相信你们已经计画好结婚的时间.」老祖母一厢情愿.
「没──有只是大概提了一下.」卓依大窘,结婚?「没有确定计画.」
「是圣诞节,我可猜得对?」小家珍说:「我听大哥说过.」
「不知道──怕来不及.」她只能胡地解释,「这件事不急,反正大家都年轻.」
「家俊今年三十一了.」母亲说:「嬷嬷想抱孙子快想疯了.」
「我──」卓依已快招架不住,尤其是家那种带研究的眼光令她难受,她不能不怀疑,他知道了什么.
「不要围攻卓依姐.」小家珍阻止大家,「要不然她以后不敢来我们家了.」
「是是,一切等家俊醒来再说.」志坚说.
照例的,卓依留在贺家进晚餐,又是极丰富的好菜,又是堆满了她面前的碟子.在贺家,她为大家最宠爱的中心人物.
这一切都因为沉睡的贺家俊.
餐后她推说疲倦,这才有机会离开.
「家杰送卓依.」志坚吩咐.
「我没驾车来.」
「驾我的车去.」母亲明玉立刻说:「明天我不上街,不用车.」
卓依看着家杰,很为难.她不愿与家杰那么接近,实在心虚.
「别忘了暑假搬回来的事.」母亲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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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厢里,一阵沉默之后,家杰说:「我的家人令你为难,是不是?」停一停,又说:「他们都是好人,只是有点自私.」
卓依不明所以地望着他──啊!他有极好看的侧面轮廓,耳和下巴像欧洲人.
「你别介意他们的话.」他笑一笑,很温暖的,「家俊若是不能醒来,你有权做自己爱做的事,这时代没有守生寡的事.」
「我──没有想过.」她意外又吃惊.守生寡,一世纪前的事了,「不可能.」
「对,就是不可能,所以别介意嬷嬷的话,她已太老,老得钻了牛角尖.」
「不.她很好,我喜欢她.」
「不会因为喜欢她而答应守着家俊一辈子吧?」他半开玩笑.
「自然不会.但是嬷嬷是我见过所有老人家中最可爱、最开通的.」
「小心,她要野蛮起来,恐怕没有人能爱得了.」
「她野蛮过吗?」
「一次.」他点点头,「爸爸不许家俊读法律时,她野蛮了一次,否则家俊和我哪能像今天这么自由自在搬出来住、自己喜爱的科目?爸爸以前很专制.」
「那是可爱的野蛮.」她笑.
「谢谢你没有拆穿警方找我们去问话的事.」他由衷地说.
「没有理由让他们担心,对不对?」
「是,他们都是正当、正派又保守的生意人,若他们知道会害怕.」
突然她想起自己身后有警方的二十四小时保护,下意识地四下张望,在哪儿呢?在另一辆跟踪的车中?
「看不见保护你的人,是不是?」他能读出她心中所思所想?「必在四周,他们装成各式各样的人物出现.」
「没有理由为我用这么大人力物力.」
「那要看这件案子大到什么度,陆世龙重要什么程度.」
「是──吗?」她莫名地害怕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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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俊的化验报告出了,正如当初医生所预测的,不能开刀,那个部位太敏感,连百分之三十的把握都没有.
「只能等.」专家宣布,「等那块瘀血自动消散,他就可以醒来.」
「如果不消散呢?」老祖母问.
专家看她一眼,没有回答,只这么说:「这十天来据所有的x光片看,瘀血渐渐在缩小.」停一停,又说:「那表示──贺家俊仍有希望.」
仍有希望.
这是他们花了大笔钱请专家来检验的结果.
「没有另外的方法医他?」志坚问.
「怎么医?打散那块瘀血?那和开刀同样危险,我不做这样的事.」专家离开.
「我会用药物使瘀血消散.」家庭医生说:「那进度会很慢,也许要等一段不短的日子,大家要有耐性.」
「大哥会不会死?」小家珍很害怕.
「暂时──看不出这迹象.」家庭医生小心翼翼地答:「除了不能醒来,他一切正常.」
「需要一直住院?」志坚问.
「暂时再住院观察一阵.」家庭医生慎重地考虑过,「等一切更稳定时才搬回家.」
事情就这么决定了.
卓依发觉大家的视线都偷偷停留在她脸上,她该装出担忧或悲伤的模样,然而她做不到,除了这次的「弥天大谎」之外,她是个真性情的女人,要她假装是不可能的事.
「她给吓傻了.」老祖母曾背后说过.
「恐怕对她的打击太大,一时回不了神.」母亲明玉也说:「我们要对她更好些.」
「她一定很爱大哥,看,她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人家说最深沉的悲哀就是没表情.」小家珍一本正经地说.
「让我们大家都祈祷.」志坚说.
这些话都是家杰告诉卓依的.那是星期天,他奉命去接卓依到贺家吃饭.
卓依默然,她能说什么?她最大的烦恼是现在不知道可以怎么脱身.
卓依想过,辞去工作,搬一次家,让贺家人永远找不到她?不,香港这么小,警方的率又高,找到她不难,只怕以后不敢再面对任何人,她怀看鬼胎,心事重重.
心动百分百扫校:dnal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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