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后面,随着他手上的动作,屏幕上周延风拿出的那两样东西被圈起来,随后放大,再放大。
直到即使一千度的近视眼站在这也看得清那上面的东西时,他终于停下:“芯辰,看清楚了吗?”
是,她看清楚了。
周延风的手上拿着的,赫然是一条黑色的蕾丝内衣——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那一条,就是上次她和宝茹去香港血拼的时候她买下来一人一件的那一条——以及一把水果刀——一把沾血的……水果刀!
一切解释突然间变得很多余。
可是余绍廷还是开口了,这下,那抹习惯性嚼着的笑又出现在唇边:“芯辰,我是还没有和你发展到那种程度,所以不清楚这条内衣到底是不是你的。但是这一件,”修长的手指点到屏幕上那长形的光亮上,“带有血的刀,我估计就是案发现场,那把警方怎么也找不到的、插入明析小腹造成死亡的水果刀。”
“余绍廷,你现在又是什么意思?你怀疑宝茹?怀疑周延风?”
“如你所见。”
“该死的如我所见!那关竞风呢?你之前不是还在怀疑关竞风吗?该死的你看看这一切到底被你搅成什么样了?”
他沉默了,那双桃花眼这下子没有什么感情地定着她的。
芯辰突然间一阵酸软无力:“我很明白你的心情,因为我该死的和你一样痛苦一样悲愤,明析是你弟弟,可也是我最好的朋友!可是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不要这样丧心病狂把我身边所有重要的人全部拖下水!”
先是关竞风,而后宝茹和周延风,再下去呢?再下去被他牵进来的又会是谁?
“我丧心病狂?”然而余绍廷就像听到什么极不贴切的词,蓦地,笑了,“我如果丧心病狂早就一刀捅向关竞风了,你以为我没有机会吗?机会多得是!你以为我为什么要等到现在?为的就是要找到最切确的证据最真实的情况!尹芯辰你说我丧心病狂?你自己看看,看看你所谓的好朋友现在在做什么?事实都逼到眼前了你还不愿意张开眼睛,到底是我丧心病狂还是你有眼无珠逃避现实?!”
她一脸煞白地任由余绍廷扯住她的脸对向屏幕。
那上面,宝茹也正一脸煞白,那只她再熟悉不过的纤纤玉手伸到半空中,许久,就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般,许久才让自己的手伸到对面,接过那条黑色蕾丝内衣,接过……那把带血的水果刀!
然后屏幕里的宝茹突然扑到周延风怀里,哭得像个孩子。
“案情现在出现很复杂的转折,”她紧紧地盯着屏幕,而他紧紧地盯着她的脸,“芯辰,你——愿不愿意和我一同探取真相?”
听到这句话,尹芯辰终于回过神来:“告诉我,如果你之前百分之百认为凶手是关竞风,现在……是不是只剩下百分之八十。”
他的唇角动了动。
可是那少了的百分二十,却是嫁接到她同样重要的人身上。
“绍廷,我相信,情况一定不是像我们现在看到的这样的。”
“所以……你要和我一起查下去吗?”
“在真相出来之前,你能确保不伤害任何人?”
他失笑了:“你以为我是什么人?”
凭着一己私利滥用公职?是非不分案情不明就做出伤天害理的事?
呵,他的相亲对象对自己的了解还真是不够透彻啊。
“芯辰,我就算再不职称,也至少还知道自己是个人民警察。”
“到目前为止我们得到的线索总共有以下几样:第一,没有指纹的钥匙和柳钉;第二,你车上监控器录到的内容,也就是夏宝茹接手的那条黑色内衣和水果刀;第三,你和明析在海边呆的那一晚,以及关竞风六年前的醒告。”余绍廷关上笔记本电脑,清晰地为坐在对面沙发的女人理清条理,只是对面的女人正将自己蜷起来,空洞的瞳孔对着前方什么也没有的墙壁发呆。
“尹芯辰……”
“我怎么也不会相信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我没有让你相信。”余绍廷站起身,高大的身子从对面沙发上缓缓地朝她移过来,一直到芯辰对面,他才弯下腰,双眼与她平视,“我只是在查案——查明析的案,顺道查过这案中的相关疑点——你不是答应我要一起查下去的吗?”
空洞的瞳孔这才慢悠悠地转到眼前的人身上。
余绍廷严肃的神情近在咫尺:“最后一个也随时可能会成为线索的问题——这一次,我要你老老实实地回答我——尹芯辰,那晚你约明析到海边喝酒的原因到底是什么?不要再和我扯蛋说什么工作压力大。”
尹芯辰一怔,完全没料到他会问出这句话。
“回答我,一字不漏,老老实实。”余绍廷的表情极其严肃,锐利的眼紧紧地盯着她的,而且距离锁定,一分一毫也不拉开。
尹芯辰的目光突然间更为呆滞,眉头不知不觉地拢起来,对着他的脸。
那一晚她约明析出去喝酒的原因?她约明析出去既而造成一连串悲剧的最原始的原因——她,可以告诉他吗?
“尹芯辰!”
“好,我告诉你。”过了许久,嘴角终于轻轻地扯了扯,尹芯辰就像下了巨大的决心:“反正你已经知道那么多事了,那我就直接告诉你——因为一通电话,而那通电话的内容,就和05年的那次流产相关。”
芯辰永远也忘不了2010年那个寒冷的十一月夜晚,无论现在是2011年还是2100年,她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个晚上接到的那通改变她一生命运的电话。
那一天,她完成了“新辉”交代下来的策划案,并通过电子邮箱传送给宝茹,之后到美容院里享受了一次舒服的spa后,彻底放松地回到家里。
公寓里的座机铃声震耳欲聋,芯辰在对方挂电话之前及时进入公寓并接起。那时的她并没有留意来电显示,没有注意电话到底是从哪里打过来的。只是话筒一凑近耳边,一把似陌生又似熟悉的声音立即提醒了她来者何人。
“尹芯辰你这个小贱货!”她永远不会忘记入耳的第一句话,在醉酒的状态下吼出来并且带着哭腔,“你这个贱人!你毁了我的生活!你毁了我的家毁了我的孩子你知道吗?”
是季红琴!
她不明就里地握着话筒,目光寻向电话上的来电显示,这下才注意到那串带着伦敦区号的号码。
“你……”她不明所以,“是不是喝醉了?”
自从几年前季红琴和关竞风签字离婚后她就回到伦敦,据说分到了关竞风将近一半的家产并且成为伦敦分公司的区域总裁,从此之后除了公事,她几乎不再涉及关竞风的生活,更甭提和她联络了。可是几年后难得打电话给她,却是这么莫名其妙的状况。
“我是芯辰,”她缓着声提醒,“你……是不是找错人了,我不是关竞风。”
“该死的我没醉更没有找错人!”季红琴的情绪激昂,声音却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传入她耳里,“我没醉,要是醉了我怎么还能该死地把那一切都记得那么清楚?都怪你!一切都怪你!”
“你在说什么?”
“你还装傻?在关竞风面前还装不够吗?还要在我面前装傻?你这个贱人,你明知道我怀有身孕还该死地去勾引关竞风!你不是已经有男朋友了吗?为什么还要去勾引关竞风?”
“你说什么?”她还是不明所以。
那一头传来歇斯底里的哭泣:“你就是知道我怀孕了所以才迫不及待地把他勾走是吧?你明明知道那是我最需要竞风的时刻,所以你才把他勾走对吧?你就是算准了我那天会从楼梯上摔下来所以才故意把关竞风叫到福州去做那个什么该死的手术,让我从楼梯上摔下来的时候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害我没了孩子最后连关竞风也没了,你就是这样,你就是这么机关算尽地来对付我是吧?啊?你这个贱人?!我是欠了你什么吗?我嫁给关竞风是碍了你什么了吗?啊?”
尹芯辰在大段歇斯底里的发泄之后,终于艰难地抓住了一点点头绪:“你是说……那时候你怀孕了?”
“别装傻了!你会不知道吗?你不知道吗?啊?你就是知道我怀孕了所以才用尽全力赢取关竞风的注意力!生什么病?做什么手术?非得去福州吗?我告诉你,我的孩子就是在你们去福州的那一天流掉的!就是你这个贱人害死我的孩子的!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怎么怎么也不会原谅你的……”歇斯底里的哭泣、怒吼全数涌入她耳里,芯辰的手颤抖得几乎要握不住话筒,而更让她崩溃的是季红琴的最后一句:“你以为我怎么会同意和他离婚?因为你们这对丧心病狂的狗男女,实在是太令人寒心。”
说完她到底是醉得睡着了还是不愿再讲了,那一端的电话“啪”地一声挂断了,却留下这一头的她,整个人瘫到地上。
“这就是你那一晚心情不佳的原因?”
“对。”
“你不知道季红琴怀过关竞风的孩子?”
“不知道。”
“可能是她在胡说呢?”
“不是。”她飘忽的眼神搁在大厅的这里那里,许久之后,还是飘回到面前这张英俊的脸上:“那晚我打了电话回家——这件事,原来所有人都知道,除了我。”
“而她当年和关竞风离婚的原因并不是外界所说的性格不合,而是当她从楼梯上摔下来流产的那一刻,关竞风正陪着我,在福州做人流手术。”
大厅里一阵久久的沉默,谁也说不出话来打破这阵沉默。余绍廷看着她,而她又把眼神移到空无一物的墙壁上。
“绍廷,我罪孽深重,害那么多人都不幸福。其实直接判我罪毙我下去陪明析,也未尝不可以……”
“闭嘴!不要胡说八道!”
“可是我真的觉得……”
“够了!闭嘴!”突然间,她自怨自矣的话语被他突来的动作打断。余绍廷长臂一伸,毫无预兆地将她接近不清晰的脑袋揉入怀里:“闭嘴!不要再说了……”
他和她之间,这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亲密接触吧?
可是,她被揉进这片厚实胸膛的脸除了泪流满面之外,已经触碰不到任何除了伤感之外的情意。
余绍廷说为今之计,只有从宝茹拿的那两样东西先下手,毕竟这才是最直接的证据。
“你想办法打听那两样东西的下落,或者向夏小姐旁敲侧击她拿那些东西到底寓意何为。”
“我不知道该怎么旁敲……”
“动用你一百六的智商。”余绍廷轻易地斩断了她想逃避的念头。
芯辰茫茫然,明明几个月前她还和宝茹、延风窝在一起,共同探讨要如何对付警局里的那一干蠢货。可是几个月后的现在,却变成她和那群蠢货的头聚在一起,共同探讨要如何参透另一边的迷团。
呵,她的生活,还可以再戏剧化一点吗?
“芯辰?芯辰?”宝茹的声音将她唤回到现实中。
哦对,她这是怎么了呢?此刻她已置身在“新辉”的营销总监办公室里,可大脑却还迟钝地停留在昨晚和绍廷的对话中。
“你再这样下去真的不行。”宝茹看着她的眼里盛满担忧,秀眉微拢着,“芯辰,这样吧,你就当放年假,回去休息吧。把工作先搁一段好吗?你这种状态我真的好怕……”
说到一半,宝茹突然说不下去了,那双大眼很明显地在一翻为难的挣扎之后放弃了什么东西,只余满满的无奈和心焦。
“怕什么?”
“怕……”宝茹红唇一启,又即刻被自己的牙齿咬住,就像不知道该怎么把心里话表达出来般,最后决定换另一个角度开口:“芯辰,听我的话,回去好好休息一阵好吗?放下所有的事情……”
“我没有什么事情。”
“可明析的案情还在查啊,在这个节骨眼上你不能再出任何状况了知道吗?”
“我会出什么状况?”
夏宝茹怔了一下,就仿佛突然间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一般。
“宝茹,你也觉得明析是我杀的吗?”
“你说什么?”
她的声音很轻,原只是一句无意的话,想慢慢由明析的死引到那把带血的水果刀上。
可宝茹的脸却出人意料地苍白起来:“你在说什么?”
芯辰一怔,看着她苍白得那么突兀那么不自然的面孔,一时间,失去了声音。
突然之间,她失去了所有的勇气,因为她不敢去探测宝茹那陡然苍白的脸到底说明些什么。她只是在无可救药的低气压里轻轻地说了句“先走了”,随后走出公司,坐进自己车里。
天色不知为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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