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方志事

【十九】异犬

“感谢您的领养,虽然有些啰嗦,不过我还是要说一句。”站在柜台后面一脸职业笑容的姑娘将左手啪的压在安琼即将签下的协议书上,明快的声音中不知怎么的听起来有些隐隐的压迫感。
“您要记住,您领养的是一个生命,一份责任,不是一个单纯的玩物,我们蓝天救援处的领养协议可是终生有效概不容退的。”
“...我知道。”安琼挑眉点点头,在对方满意的将手收回去之后低下头看看趴在她脚边打着哆嗦肉骨如柴的拉布拉多,抿抿嘴迅速的签下了名字。她温柔的将地上的幼犬拥进怀中,在临出门的时候扭头询问那个正端着玻璃杯搅动里面茶叶的姑娘,眉宇间俱是趣味。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左衍秋。左氏春秋的左,国富人衍的衍,序属三秋的秋。您有什么事么?”对方抬起头。
“...哼,没什么。”安琼从鼻端哼笑一声摇摇头,用将怀中小小一团打着哆嗦的温暖再次裹紧。
“我叫安琼,不安天命的安,琼华碧落的琼。”
“以后有需要,我会来找你的。”
“好的。”
“多谢。”
对了,那就是他们第一次相遇。她跟别人介绍了自己的名字,连带着他也知道了。
鲁修在床上痛苦的翻了个身,将床上从安琼洗衣蓝里扒出来的衣服一股脑盖在身上,用狗爪子扒拉了两下套在脑袋上的胖次,湿漉漉的鼻子在那个没什么脏污的地方蹭来蹭去,嗅着安琼的味道,将那个里搞得湿出一片深色的印记。
他有接近一整天没见到她了。
安琼因为工作很随性的缘故,大多数的时间都是待在家里和他腻在一起,很少有这种接近一整天见不到她的时候。她大概是出门去采购了吧...可是这次为什么不叫上他帮忙提东西啊!鲁修用爪子扒住胖次的边缘在床上的脏衣服堆里滚来滚去,在到处都是安琼味道的幸福中和长时间见不到真人的痛苦里徘徊着,喉咙深处发出一连串好像小孩哭久了噎到一样的呜咽打嗝声,低低高高的回荡在公寓里。
好想你啊好想你啊,快回来啊!
他趴在安琼的一条牛仔裤上,一只眼睛从头上的胖次洞洞中露出来盯着外面带起樱花的春风,半晌“呜~”的叹口气,爪子百无聊赖的拨了一下胸前她临走时扣在自己颈项上的小东西,抽抽鼻子换了个姿势仰躺着盯住大门口。
如果不亲吻安琼的话,他连变回人形去都做不到。鲁修舔舔口中尖锐的犬齿,爪子拢住大量的衣物噗的丢到自己身上,在朦胧交叠的光照之间逐渐回忆着曾经的过往,那些散碎的记忆被悠长的时间线串联起来变成一条笔直的生命线,贯穿在他不长的一生中。
他自记事起就已经生活在外城的垃圾场,受尽了人类的咒骂和白眼,而最痛苦的是——
那些肮脏的语句和恶意的哂笑他都能理解。
他不知自己的来历,不知自己的去处;没有可以依靠的亲族,也没有温暖的记忆和血肢,在遇到安琼之前,他甚至连饱腹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可他又与隔壁的卡桠不同,既没有能够在年幼时就能保护主人的咬合力,更无法独自在街上长久的流浪生活,却依旧可笑的对这个偶尔会有人赏他一口吃食的种族抱有奢望。
【小子,你会死在没有戒心的良善之下的。】
那个瞎了一只眼睛的杂种黑背总是充满恶意的对他低吠着警告,可他仍不可抑制的希翼。
因为纯血的缘故,鲁修拥有漂亮的皮毛和眼眸,但也因此在年龄以月为记时却比街上千万的流浪狗更加孱弱幼小,刚被救援队带回收容所的时候,他已经弱到几乎什么都吃不下去的地步了。
“这小家伙怎么回事?今天十二度啊,它怎么抖成这个样?”
“啊,我们刚把他带回来,还没有处理。因为身体太差了生存的希望不是很大,所以...”
“就要它吧。”
“欸?呃,女士,初次领养的话我们不推荐...”
“就它吧。”
鲁修并不知道在人类的审美观来看安琼是什么样子的,但他觉得那个眉目冷峻数次低声嫌弃他瘦小,却总温柔地抱住他,丝毫不嫌弃他浑身脏污沾染她大衣的女性,看上去像在梦中凛然不可侵的高傲王族。为了治疗他身上的皮肤病、散碎的咬痕还有身体内部因长期少食而带来的疾患,大量的金钱随着输送到血管中的药物和掺杂营养膏中的药粉一同流水般的被花了出去,他明白生存从来都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可安琼却给了他理所当然的位置。
奔跑吧、欢笑吧、狂吠着嬉闹着无法无天吧,怎么样都好。
只要你快乐的活下去。
她给了他从不曾体会到的一切美好,不耐烦地表情下掩着颗柔和到让人眼眶泛红头皮发紧的心灵,她回应了他心中对人类所有一切美好的期待与奢望,回应了他连梦中都不曾期盼过的暖意。那从相遇开始便聒噪而疯狂的内心不断因对方粗暴塞过来几近灼热的温暖而膨胀着,直到被再也无法忍耐的苦闷与爱恋填满。
你的世界很庞大,可我的世界里却只有你。
别不要我。
别不要我,主人。
求你了,不要盯着别的人类笑,也不要去抚摸外面的猫狗,请让我永远陪着你。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明明对方已经蹲下来笑着搂住他絮念一日的烦苦,明明连泡澡都会和他一起毫不避讳的嬉闹,明明已经对他连安眠都黏着她不放的行为无奈放纵了,可他却仍旧贪心的期盼更多。每当她回到家中身上有其他男性的的味道时,那股汹涌着的爱恋都会剧烈的沸腾起来,逐渐化为暗融粘稠的嫉妒和贪欲。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记不清了啊。
也许,从最初时他就已经注定了一生怀着恋慕的心情等待她的到来。
他因无处宣泄的悲伤与寂寥在夜晚时偷偷的舔吻安琼,却因发现了自己的异状而笨拙地踢倒了椅子扑在她身上,暴露了这个令自己也讶异不已的事情。当面对着扭开壁灯盯紧他沉默不语的安琼时,一瞬间鲁修脑海中划过了咬断对方喉咙的可怕想法。
咬断她的喉咙,将她连肉带骨拆吃入腹,她一定就不会再和他分开了吧,不会再患得患失,她永远都是他的了。
他打定主意,如果安琼开口的第一句话是离别前最后的赠言,那这将也会成为他们两人生命的终章。
“好丑。”
“......欸?”
他眨眨眼睛,直到就被对方揪住脸颊拽近了观察,头上的耳也被温暖的手掌裹进手心里roune玩弄时,都没反应过来。
“我之前就在想了,能听懂人话的狗狗怎么着也太玄幻了,你无论如何也得有个人型才符合设定,不过没想到这么丑。”
“......鲁、鲁修的皮毛还是很漂亮的...”
他条件反射的为自己唯一有信心的事情辩白,因她的嫌弃而垂下双耳,心中的自卑更甚。
他没有看到过,可是原来他的人型很难看么?如果连唯一的资本都失去了,他要怎样...
“不过...算了。”安琼耸肩,揉着他的脸颊在他冰冷的鼻头上亲吻一下,关掉了床头的壁灯将僵直的鲁修揽进怀里,轻拍他的后背。“你这么丑,也就我能忍耐了。”
“......”
“晚安鲁修。”
“...晚安,主人。”
他把爪子吧嗒一下按在耳朵上遮住眼睛,盖住自己因回忆起被全心接纳那晚而湿润起来的双眼,鼻腔中呜呜噜噜的哼唧声闷在大量安琼的衣物之间,导致他没有听到悄声进入家中后环着双手站在门口勾着嘴角盯住他的安琼。
“呜...唔...嗷...嗷!!!”
他呜咽着翻了个身,眨眨水雾朦胧的双眸望向门口,却在猛然看到安琼时吓了一大跳,手忙脚乱的将铺在身上的脏衣服扒到一边跳下床,却不慎被床单绊了一下,【汪】一声栽在床沿,差点掉下去。他在凌乱的脏衣服堆里掩耳盗铃的用爪子捂住眼睛,半晌才小心的从爪子缝间朝缓步踱到他身边坐下慢条斯理的脱外套的安琼看了一眼,讨好的蠕动过去舔她放在身边的指尖。
安琼似笑非笑的斜睨着他,过了一阵才低下头恩赦一般啄吻了他。
“主、主人...”“这是什么啊?”她未等他说话便用没被鲁修捧着的手从他的头顶将自己的neku拽下来,恶劣的扬着下巴问道。
坏了!他把这个忘记了!!!
原本就窘迫不堪的鲁修盯着被自己弄湿一块的女性胖次满脸通红,在喉间毫无意义的咕哝支吾了一阵抱着膝盖将自己团成一团越缩越小,直到最后只能看到一个通红的额头和一双乌溜溜湿润的眼睛。
“我问你话呢,快回答啊。”安琼猛的拍击了一下床面,瞪着眼睛。“!是...是你的...裤...”他的声音哽在喉间,后面的词语几乎听不到了。
“什么?我没听清。”安琼在床上盘起双腿,掏掏耳朵又问了一遍,笑容里满是抓包对方的恶意。
“...内...neku...”
鲁修困难的将最后两个字从牙缝中迸出来,羞耻到极点的心中却因为这种逼问而划过一丝怪异的悸动。
他在被她欺负...
“这里这块又是怎么回事啊?”她将那块窄细的布料故意摊到他面前,素白的手指点着那里深色的污渍。
“......”
鲁修窘的不行,无论如何也答不上来这个问题,过了一阵磨蹭着低头伸出手去将那块小小的布料拿过来主动套到头上,搂住大笑的安琼腰身,两只毛耳朵竖立不安的抽动着,奶油色的脸颊爬满红晕,乌溜溜湿润的一双大眼从下往上小心的仰视着她,声音紧张得都有些结巴了。
“这、这样能不能就...饶、饶了我啊...主人...”
“咳嗯...”她好半天才止住笑,轻咳两声装模做样的思考了一番,随后点点头。
“准了!”
“那——”“不过啊,”她迅速打断他的话,靠近他隔着湿掉的布料点点他的鼻头,呲起牙来。“不过,你要陪我一块看dv。”
“...哈...好...”
鲁修眨眨眼睛,没什么意见的点头,心中还因这个算不上惩罚的条件而奇怪。
【呜嗷~~~】
【吧嗒吧嗒~~~】
【噗——啪——】
【呜...唔...呜啊...】
“噗...哈哈哈哈,鲁修你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就专翻我的洗衣筐吗哈哈哈哈?”
“......”
鲁修紧抿着唇,视线游移着不敢看身边笑翻的安琼。他要是知道她临出门前挂在自己胸前的是微型dv的话,他绝对!...呃...大概...还是会做相同的事情...他瞥了一眼荧屏中用前爪扒拉着洗衣筐把头埋在里面,开心的呜咽的自己,几乎要被巨大的羞耻心埋没。
“鲁修,你就这么想要吗?”安琼弯着嘴角枕在他腿上挑眉,食指勾着那条满是她气味的胖次在他面前晃来晃去。
“...主人...”
他将头撇到一边,微微蹙起的眉头和抿成一条白线的唇瓣配合着讨饶的声音,轻易便勾起他人心中浓厚的肆虐欲。
“说啊。”她扭头将电视暂停,伸手拽住他的狗耳朵轻轻下拉到面前极近的位置。“说想要我就给你。”
“......”
“......”
“啊啊~真是可惜。”一阵沉默过后,安琼耸耸肩大力推开他坐起,百无聊赖的叹口气准备离开,却在站起身的一瞬间被他从背后用力圈紧,猛地拽到怀中。
“...我想要。”
鲁修低头hngzhu她的耳垂轻缓厮磨,心中狂热的渴望和怪异的快感压倒了巨大的羞耻心,那股打破什么的快慰和背离感促使他诉说出原本难以启齿的话语。目视着安琼离开而什么都不做,他做不到。
如果她因为这件事对他厌倦了,如果她以后都不再欺负他了...
不行。
不行的。
“我想要,主人。”他又重复了一遍,脸上的红潮再度涨起,看上去却有些病态。
“连你,也想要。”
“哼,口气大得很嘛。”安琼扭头,伸手揽住他的后颈迎上他的亲吻,另一手摸到他已经出现反应的下半身。
“不过,我准了。”
主人,犬类的生命只有短短不到三十年,我会衰老的很迅速。
我会快速的脱齿,无法奔跑,皮毛光泽不再。
到那时,你还会爱着我么?
......
会的吧?
一定会的。
我会用一生,去确认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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