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抱歉让你看到这样的我。如果可以,我当然也希望自己能在冰雪之中沉沉睡去,那样我会保留最完整的样子,既不苍白、又不可怕。但我已经没有时间了。
我选择以这样的方式和你告别,是因为我知道你是不会接受我的决定的,所以我把你支开。但是相信我,我仍然爱你,一如你仍然爱我。所以我想再自私一点,希望你是第一个看到死去的我的人。
我不知道这对你是否会是一个重大的打击,但是对不起,我只能祝福你挺过来,并且原谅我、送走我。我的葬礼,如果不是你来办的话,我也不希望任何人来操办。即使是我妈妈也不行。
说到我妈妈,希望你告诉她,我不愿意再见她。对她来说,被我抛弃和接受我的死亡,或许后者是要更难熬的吧。
我一直是个懦弱的人。时间对我来说,每一秒都是停滞的。那些好的、坏的记忆,永远停留在我的身体里,时间不能冲淡它们,只有我自己的选择可以。有时候我也很痛恨命运,为什么让我无法释怀,我尝试过选择遗忘,但每一次打击到来的时候,我都再次被拖进深渊里。
这样反反复复,我很累了。
今天你对我说,你很抱歉。我接受你的道歉,但我还是要纠正你一点,你并没有毁了我,你只是放弃了我们之间的感情,毁了我的人,是我自己。
我仍然爱你,一如你仍然爱我。这对我来说才是重要的。
你不要自责。我今天真的很幸运。我本以为,你只是出于责任来陪伴我,那么这样,我还要寻找一个没有你的地方孤独地离开,但现在不必了,我是带着你的爱离开的,也是带着对你的爱离开的。我很快乐,也很幸福。死亡对我来说并不是一种逃避,而是一种解脱。我终于能够挣脱这种命运的束缚。这是活着的我或许永远也办不到的。
从前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对你有很多苛责,对不起。今天,我知道你心中已经拥有了希望,但我真的没有力气了,对不起。你的生活一直很美好,可今天我让你直面我的死亡,对不起。
我向你道了很多歉,是想你知道,我不是由于恨你,才这样做的。如果我能早点遇到你,我想我的生活应该会比现在快乐,但是这个世界是没有如果的。所以我想自己创造一个。如果我踏上了死亡,第一个发现我的人是你,我想我会很幸福的。
谢谢你临走前给了我一个吻。
我爱你。
陈林
如果、如果可以的话,你以后可以爱我永远比爱别人多一点吗?对不起,到了最后了,我还是想说出来,我希望我是你心里,不能够取代的人。”
六十五(上)
罡风猎猎,扑在陈林脸上。
他跪在一地寒霜之上,膝盖压着石板,仰望着面前高耸庄严的佛寺。日头刚刚出来,金光从四面八方的山峦之上逐渐向中心袭来,然而这所坐卧在群山峻岭之中的佛寺却仍被笼罩在清晨的暗色之中,将金顶绿瓦都铺上一层灰白迷蒙,在隐余的晦暗之中显出深深的阴影来。陈林将帽子摘下,可他的头发便也扬了起来,在脸侧耳畔不住舞动,随着风贴在他的唇角。一些僧人们已起了,陆续走进庙中。这些身着绛红僧衣的人走的不疾不徐,双手合十,很偶尔地才低声交谈两句。他们看也不看陈林,就这样徐徐踏在高墙之下的霜色中。不过一会儿,寺里便传来隐约的诵经之声。
陈林摘下手套,又将耳边的头发在脑后束起,细白的手指穿梭在黑色的发丝之间,像偶然露出的白骨。这森冷阴郁的气质倒衬得他那截细瘦手腕上灰粉色的伤疤都显得富有生机了许多。
他仍记得那死亡的痛苦。
死的过程比他曾经想象得更加漫长,实际上他真正昏厥过去并不是由于失血,而是出于疼痛。刀尖插进手腕的瞬间他疼的几乎感受不到身体的存在,直到用力握着刀柄划下去之后,他才发现自己痛到胸口一抽一抽,嘴唇不住打颤,额前滴下的究竟是汗还是泪他已分不清了。很快地,热水延长了他的痛感,巨大的刺激之下,眼前的一切迅速地模糊了起来。他只记得头顶那盏昏黄的酒店灯光,变成又大又圆的火苗,从头顶上照下来,逐渐包裹住了他。那光一晃一晃地,偶尔掺杂着黑影和叫嚣,叫他越来越冷、越来越累了,四周都是人声、光影,挤压着他、强扯着他,将他撕成碎片,从时间的这一头漂浮到那一头,无数的声音和画面在他脑子里回响着,他看到了幼时欺辱他的同学、求学时去校门口送他的父亲、踏上北上列车之后站在二楼玻璃后面的母亲,他看到为他庆贺生辰的朋友、人在另一个半球的林聪、踏雪奔到他面前为他系上围巾的谭季明,还有夜店里形形色色摩肩接踵的人群、校门外光影交错之中一个个模糊的背影,这些人不住说着话,声音嘈杂极了。人头攒动之间一束极亮的白光照到他眼前,光束化成利剑将这些人都撕碎,渐渐逼近着他,裹住了他的手脚、身躯,不住蔓延着,直到没了他头顶的刹那,他听到一个声音对他说:“我求求你,别死、别死。”
然后他睁开了眼睛。
病房里很暗,窗帘都拉着,头顶有一盏亮着的灯。陈林感觉到自己输着液,手背上有些涨涨得疼。他看到输液管里面的水滴一点一点掉下来,很慢。原来经历了那样强烈的疼痛之后,这一点痛也依然能被感知到。陈林想抬起手来撑起自己,但他动了动右手,才发觉被人握着。他侧过头去,看到一张形容憔悴的脸,正倒在床上。
是姜玄。他正紧抓着陈林的手睡得昏昏沉沉。他脸上长出胡茬来,头发也有点乱,背上盖着一件外套。陈林的脑子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他躺在床上,看着床头灯露出的光晕,刺眼地像一道炸裂的白影,将他晃得几乎都失了明。陈林不知怎么的,又想起那句讨饶来,说得很卑微,象是绝望,又像是真的在求他。
他突然反应过来那是姜玄。是姜玄在哭。
陈林躺在床上,歪着头看着姜玄,轻轻把自己的手从他掌心里抽出来。他看到自己的手掌好像都瘪了下去,苍白得几乎没什么血色,连指尖都染着夜色的昏黑。他就这样静静地看了姜玄一会儿,然后又伸出手去,摸了摸姜玄的头发,低声说:“你不要哭。”可他太累了,声音都轻得只剩下一缕,飘散在了空中。陈林无暇多想,阖上眼睛很快又昏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是陈曼坐在病床边,正在剥橘子。陈林睁开眼睛,伸手过去拍了拍陈曼手边的床铺,她才抬起头来,有点发呆似的看着陈林。陈林低声说:“妈。”陈曼左眼突然就掉下泪来。陈林竭力抬起手,陈曼便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脸上,陈林轻轻笑笑,说:“哭什么呀……衣服、要沾湿了……”
陈曼吸了吸鼻子,舔了舔嘴唇,又抬手抹掉眼泪,握着陈林的手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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