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死了多少人?金江两岸流血涂野,泰王果真大方……”
拓跋岐接道:“我只知道那一役炮轰金江,乌库士兵死伤无数,下游乱尸填溢,江水都是赤红的,”听潘濯道:“咎由自取。”继续道,“你们一计便死了数万人,视人命如草芥,自己却惜命。我从前见过不少坤朝的降臣,一个个饱读诗书,六艺通,一朝城破,就转投了我们。虽不好听,纵是你,也不舍得死吧。”
潘濯喝了口酒,笑道:“是,我舍不得死。捏到手里的多了,牵挂得多了,就舍不得死了。如你说的那些降臣,十数载苦读才取了功名,诗酒书画亲朋家眷,样样都抛不下舍不得。我又何尝不是,从前想着光复江北疆土,可是朝廷懦弱,只得另谋拥簇。如今,我想等着看他登临大宝,重开朝纲,一统山河……”话锋一转,“不过,靖王一旦入京,恐怕景熙许给你的就没戏了。”
行止,你若能抛得开诸多掣肘顾虑,就此一搏,泰王不是你的对手。此时正是瞬息万变千钧一发的时候,容不得半点犹豫,走错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此时的洛京城里,应是枝条萌绿,万物回春。边疆苦寒,还是冰封霜冻,一片死寂。
拓跋岐思量片刻,道:“泰王能不能成事,本就不是结盟的筹码。说实话,便是你当时自尽了,尸身也会被带走,只要扣在我们手里,死活都是一样。不过,只要稳当到了北面,我能保你性命。”
潘濯慢道:“哦,那要多谢拓跋将军照拂。敢问,北面可是出了什么变故?”
拓跋岐看他似笑非笑的神色,顿时有些心惊,干脆不再隐瞒,“你猜得没错,靖王的确未回西疆。只是昨日西疆守军突袭祁岭,俘了岭东两王,并王妃王子十余人。带兵的几个将领里就有那个靖王的侍卫。”
潘濯眼神闪了闪,将酒碗举到肩膀。墨阳低下头,几下就饮了干净,还意犹未尽地拱着潘濯的手指。潘濯拍拍它的腮颊,又倒了一碗凑过去,转言道:“怪不得你方才怒成那样,下了马就四处踹人泻火,原来是有人要谈生意。”待墨阳舔完了酒,将空酒囊抬手扔回去。
酒喝完了,话就说得差不多了。
拓跋岐接了酒囊,见他右臂一直垂在身侧不动弹,想起自己踢的那脚来,想必是伤了骨头。起身塞好囊塞,又从怀里掏出个小木盒扔过去,“回营帐里上点药,明天还要赶路。”说罢转身离开。
潘濯接住,道声“谢了”,看着拓跋岐远了,便慢慢屈了屈腿,卷起裤管查看。那处原本就有旧伤,在帐里的时候,宇文查拓经不起言语相激,有几杖落在膝上,此时已经瘀了血,肿得老高。
墨阳轻嘶一声卧倒下来,潘濯伏在它肩胛上,一下下抚着它的脖颈。然后骤然抬手,猛地将那药盒扔进身后的林里。黑马扭头望他,大而亮的眼睛忽闪忽闪。
潘濯将额头贴上它的黑亮的皮毛,手臂从马颈上颓然垂下。
良久,再无动作。
作者有话要说:内啥,快完结了……
大家有兴趣的,可以点播番外otz||||
狂澜
天刚亮,陆含章一路快马疾驰砸开了白府的大门。
白琚正坐在伏案疾书,前面立了一名普通江湖人打扮的男子,站姿上却显出几分严整干练,见陆含章进来,抬手见了礼。陆含章略一点头,疾步走到桌前。白琚也不抬头,笔下仍是不停,左手指了指桌上的一张皱纸。
陆含章拿起来迅速看了,骤然变了脸色。
白琚起身,将写好的信笺伸手递过去,朝那男子道:“蜡封之后,你们快些启程,路上小心。”陆含章看着那信笺递过自己眼前,扫了两眼纸上的字,一把捏住白琚的手腕,将纸撕扯了出来。
白琚冷然道:“你作甚么。”
陆含章闭了闭眼,稍冷静了些,“你好好看清楚,潘濯写的甚么!”
秦州来的飞鸽传书,字迹潦草,说的是自己已经脱险,不日返京,叫白琚转告诸人,不必担忧。陆含章捏了捏手里的信笺,“你又写了些甚么。”
白琚一把揪住他的领口,“你看不出他在胡扯么!秦州发信之日正是泰王府放出消息的那日,他哪里来的时间脱险!说什么‘勿有所忌’,欲盖弥彰!”
陆含章看着他的眼睛,里面各种情绪已经混作一团,吐出口气,“君瑜,他让你把这个消息告诉该知道的人,告诉他们,他很好,有人失算了。”
白琚的嘴唇在抖,“不能……我们不能扔下他不顾……”
陆含章拍拍攥住自己领口的手,放缓了语气,“潘濯说的,你还不信么,他说可以脱险,一定可以。快把消息发出去,不要枉了他一番嘱托。”
“你以为靖王会信!”
“你以为他不明白潘濯是什么意思!?”
白琚缓缓松了手,闭了眼僵立在案前。陆含章取了新纸,立刻另写了一份,将抄录的日期延后了一天,问那男子道:“靖王大约到何处了?”那男子上前一步道:“约剩半日路程,便能入城。”陆含章吹了吹纸,让墨迹迅速风干,递给他,“见到靖王立刻呈上,多带些人去路上接应。”
男子接了纸笺,行礼后疾步去了。
陆含章将那张秦州来的原笺捏起来,取了灯罩,凑到案上烧了整夜仅剩一点残焰的蜡烛上,颤抖着手指将它点燃了。已经快要熄灭的火苗沾着了纸,忽地拔高变亮,将剩下的一小块蜡瞬间燃尽,化作了烛泪从台上缓缓流淌下来。
白琚睁了眼,木然看着。
突然,门口跑进来名小厮,躬身递出张名刺,叫道:“少爷!刑部张亭柳张大人拜见!”
白琚闭目几番吐息,渐渐恢复了神色,吩咐道:“备茶,我即刻便到。”小厮应声跑去了。白琚离了书案,走道陆含章身旁,低道:“多谢你。”
陆含章叹口气,抬手扶上他肩膀,“说甚么呢。我得先去了,你小心。”说罢转身出了门。
白琚目送他离开,挺了挺脊背,又是那个一派凛然的尚书省右仆射白大人。
早晨时,沿江两岸起了些雾,灰蒙蒙地笼在天地间。
潘濯就在马旁呆了一夜,早晨的时候,向看守的兵士借了把胡刀,割开膝上的伤处放了些血消肿,这才勉强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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