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蕾西的眼前一片混沌,一切物体都失去了焦点。我恐怕是不行了,她想。
机身倏然一沉,特蕾西被掼倒在地,锋利的金属轨道擦破了她的双手。飞机再
度颠簸数次,她便只好匍匐在地。机身穿过气流后,她用力站起身。飞机引擎的轰
鸣声和她脑袋中的嗡嗡声j织在一处。钻石,我一定要找到钻石。
他蹒跚在集装箱中,眯起眼辨别红s的标志。谢天谢地!在那儿,第三只箱子。
她伫立在原地,思索下一步该怎样做。集中思想需要花费很大的气力。倘若我能躺
下来,睡上几分钟,就会好的。我所需要的是片刻的睡眠。但,没有时间了,飞机
随时都有可能在阿姆斯特丹降落。特蕾西举起刀,向箱子的绳索割去。“用准劲儿,
只消一刀就行。”
他们曾告诉她。
她的手已丧失握打的力量。我不能失败,特蕾西想。她再度颤栗起来,颤栗得
如此厉害,手中的刀竟哐啷一声落地。我不行了。他们一定会抓住我,把我投入监
狱。
她犹豫不决,紧紧抓住绳索,痴狂地渴望再度爬回箱子里去,睡上一觉,安全
的躲藏起来,一直等到一切都结束。这样做并不费力。然而,她又蠕动起来,慢慢
地,以便不至引起阵阵头痛,她的手又摸索到刀柄,将它拾起,又向绳索砍去。
终于,绳子断了。特蕾西拉下帆布,眼光s向那y暗暗的箱子内部。她什么也
看不见,于是取出了手电筒。正在这时,她蓦地感到耳压发生了变化。
飞机骤然飞入低空,即将着陆。
特蕾西想,我必须加快。然而她的身体却拒绝做出反应。她站在那儿,头昏目
眩。
移动,她头脑中的一个声音在说。
她手中的灯光扫向箱子的内部,里面堆满了包裹、纸包和小盒子。在一个箱子
的上端,摆着两个系红丝带的蓝s小盒。一共两个!本来以为只有——她眨了眨眼,
两个盒子又合二为一。一切物体仿佛都罩上了一层光环。
她伸出手将盒子拿下来,又从衣袋中取出了复制的珠宝盒。她把两个盒子放在
手中时,突然一阵恶心向她袭来,令她全身抖动。她用力眯起双眼。紧紧盯住盒子。
她想把假盒子放回到小箱子的上端,但蓦地,她意识到她已分不清两个盒子的真假。
她盯住两个相同的盒子,左手的是真的,还是右手的是真的?
飞机开始急剧下降,马上就要着陆,她必须做出抉择。她把一个盒子放回到原
处,祈祷那是假的,然后从箱子中移出身体。她从衣袋中摸出一条完好的绳子。我
还要把绳子捆好。阵阵头鸣使她无法思维,她回忆起来:割断绳子后,把它放到你
的口袋里,然后换上新绳子。千万不要留下任何值得引起他们怀疑的痕迹。
那时,坐在游艇的甲板上,沐浴着温暖的y光,这些话说起来是那样的轻松,
此刻去做却是如此的不可能,她已经精疲力竭。守卫将发现割断的绳索取,货物将
受到搜查,她将被逮捕。她内心深处的一个声音在喊,不!不!不!
特蕾西使出最后的力量,开始用完好的绳子捆绑箱子。她感到脚下一颠,飞机
已经着陆,紧接着又是一颠,飞机突然向后滑动,惯x使她向后退去,一头跌到在
地上,失去了知觉。
747 此刻加快速度沿跑道向航空终点站驶去。特蕾西惨然地卷缩在地板上,散
乱的头发遮盖住她那白晰的面庞。引擎声响的消失使她恢复知觉。飞机停下了。她
用一支胳膊支起身子,缓慢而吃力地跪起来。她努力站起身,感到天地在旋转,急
忙倚住箱子以免倒下。新绳子已经捆好,她把珠宝盒拥在怀里,绕过货物回到她藏
身的箱子。她用身体挤开帆布,再度将帆布放下,此时以已气喘吁吁,汗水浸透了
全身。我成功了。但她还有一件事要做,一件重要的事。什么呢?把你藏身箱子的
绳子用胶带粘好。
她把手伸进口袋找胶带,噢,不见了。她心头一惊,呼吸变得短促而慌乱起来。
她仿佛听到外面传来说话和脚步声。于是强使自己屏住呼吸,悉心静听。噢,声音
再度传来,有人在笑。机舱的大门随时都可能被拉开,走进人来卸货。他们将会发
现割断的绳索,查看箱子的内部,从而发现她。她必须想出一个连接绳子的办法。
她双膝跪下,忽然觉着膝头碰到了那卷硬硬的胶带,原来它在飞机颠簸时从她衣袋
中滑落出来。她即刻掀起帆布,摸索到两根切断的绳头。她抓住它们,笨拙地用胶
带将绳头粘在一起。
她什么也看不见,脸上流淌的汗水遮住了她的视线,她拉下围在颈项上的围巾,
擦去汗水。终于,她接上了两根绳头,然后又把帆布放下,一切都完成了,剩下的
只有等待。她摸了摸额头,似乎比前一阵儿更加烫手。
我一定要逃避开太y,特蕾西想,热带的太y是很危险的。
她正在加勒比海某地度假,杰弗为她带来了一些钻石,然而他却潜入海面消失
了。
她跳下水救他,他却从她手中滑脱出去。海水漫过她的头顶,她感到窒息,即
将溺死。
她听到卸货工人走进机舱的脚步声。
“救命!”她狂呼,“救救我啊!”
但她的喊叫微乎其微,没人听得到。
巨大的集装箱被一个个卸下机舱。
特蕾西藏身的箱子被运上一辆卡车时,她已昏迷过去。杰弗送给她的那条围巾
掉落在货机机舱的地板上。
有人掀起了帆布,一道雪亮的光线直s进箱内,惊醒了特蕾西,她慢慢睁开了
眼。
卡车已停在仓库。
杰弗站在她面前,嘴角浮出一抹微笑。“你g得好!”他说,“漂亮极了。把
盒子给我。”
她望着他,眼神茫然。他从她身旁拿起珠宝盒,说:“里斯本见。”然后转身
离去。
突然,他又掉转头,俯身凝视她,“你的气s很不好,特蕾西。你怎么了?”
她几乎发不出声音。“杰弗,我——”
但他却走了。
对后来发生的事,特蕾西只依稀记得一点。在仓库的后面,有人曾替她换下衣
服,一个女人对她说:“你病了,小姐,想让我为你去叫医生吗?”
“不必叫医生。”特蕾西喃喃说。
已经为你买好一张赴r内瓦的机票,你可以到瑞士航空柜台去取。要立即离开
阿姆斯特丹,因为警方一旦得知珠宝被盗,马上就会封锁城市。不会出什么问题,
但万一发生意外,你可以到阿姆斯特丹的一所房子中躲避,这是房子的地址和钥匙。
那里没人住,很安全。
飞机场,她一定要去机场。“出租车,”他嗫喏说,“出租车。”
她身旁的女人迟疑片刻,然后耸耸肩。“好吧,我去叫车,你等着。”
她倏然漂浮在空中,愈飘愈高,几乎挨近了太y。
“你叫的车来了。”一个男人说。
她希望别人不要来打扰她,她只想阖目睡去。
司机说:“你要去哪儿,小姐?”
已经为你买好一张赴r内瓦的机票,你可到瑞士航空柜台去取。
她病得太厉害,无法乘飞机。他们将阻止她,然后去叫医生。人们将盘问她。
她所需要的就是睡上一个时辰,然后自然就会好的。
司机的声音变急躁起来。“去哪里?请说话。”
她没有地方可以去,于是,她将那所房子的地址递给司机。
警察盘问她钻石的下落,她闭口不答。于是,他们雷霆大作,把她关在一间屋
子里,旋开空调,直到屋子里热得象火烤一般。当热度实在不能忍受时,他们又急
剧降温,直到墙壁上挂出冰柱为止。
特蕾西从寒冷中挣扎出来,睁开了双眼。她躺在一张床上,浑身不停地颤抖。
她身下铺着一条毛毯,但她却无力钻到毯子里面去。她的衣服已全部浸透,面颊和
脖颈湿漉漉的。
我将死在这里,这是哪儿?
那幢安全的房子。这里是那幢安全的房子。她感到这句话十分滑稽,不禁失声
大笑,但笑声立即转入一阵剧咳。一切都搞糟了她终究没有逃脱出去。此刻,警察
一定在整个阿姆斯特丹搜寻她:惠特里小姐买了一张瑞士航空公司的机票,然而却
没有乘机,那么,她一定仍滞留在阿姆斯特丹。
她思忖着在这张床上已经躺了多久。她抬起手腕瞥了一眼手表,表盘的数字一
片模糊。一切物体在她眼中都是重影。房间中有两张床,两个梳妆台和四把椅子。
她身体停止了颤栗,高人又接踵而来。她想打开窗子,但却孱弱得不能移动。房间
又骤然变冷起来。
她再度回到飞机上,被封闭在箱子里,呼喊救命。
你g得好!漂亮极了。把盒子给我。
杰弗拿到了钻石,也许,他正在去往巴西的路上,腰包里揣着她那份钱。他将
与他的一名女友尽情享受,嘲笑她。他又一次击败了她。她恨他,不,她不。对,
她恨他,鄙视他。
她忽而清醒,忽而神智昏迷。坚硬的回力球向她s来,杰弗抓住她的臂膀,将
她推倒在地,他的嘴唇紧紧挨着她的。他们在赞拉坎一道吃晚饭。你知道你是一个
不寻常的女人吗?特蕾西?
我认可平局,鲍里斯。迈尔尼科夫说。
一阵痉挛又一次掠过她的身体,她在一列直快列车里,朝着一条黑dd的隧道
疾驰而去。她知道,抵达隧道的尽头她就将归天。所有的乘客都已离开列车,唯独
剩下阿尔勃托。佛纳提。他对她暴戾狰狞,摇撼着她,向她怒吼。
“看在上帝的份上,”他大叫,“睁开你的眼睛!看看我!”
特蕾西使出一股超人的力量,睁开眼睛。杰弗站在床缘,正俯身盯着她。他脸
s惨白,嗓音中挟带着愤怒。他的存在曾化为她的部分梦幻。
“你这样已经多久了?”
“你在巴西。”特蕾西讷讷地说。
说着,她又失去了知觉。
……
第三十二节
景致如画的阿尔克玛村位于荷兰西北海岸,濒临北海,是著名的旅游胜地。但
村东部有一片地区,游人很少涉足。杰弗。史蒂文斯曾与一名荷兰航空小姐多次来
此地度假,后者还教会了杰弗荷兰语。他对这一地区记忆犹新,居住在那里的人们
只顾自己的事情,从不对游人产生过分的好奇心,因此,是一个藏身的世外桃源。
杰弗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把特蕾西送往医院,但那样做太冒险。对她来说,在阿
姆斯特丹稽延一分钟都会招来危险。他用毛毯将她裹住,把她抱上一辆轿车。在开
往阿尔克玛的途中,她一直处于昏迷状态。呼吸急促,心律紊乱。
到达阿尔克玛后,杰弗找到一家小客店。当他抱着特蕾西上楼走入房间时,店
主人向他们投去一抹好奇的目光。
“我们是来度蜜月的,”杰弗解释说,“我妻子病了——轻微的呼吸道感染,
她需要休息。”
“要请医生吗?”
杰弗一时不知应如何回答。“需要的话我会告诉你。”
杰弗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帮助特蕾西退烧。他把她放到房中宽大的双人床上,
开始替她脱下被汗睡浸湿的衣裳。他扶起她坐起,把衣服从她头上脱掉,然后再脱
去鞋子、紧身短裤。她的身体烧得烫手。杰弗用冷水浸湿了一条毛巾,轻轻为她从
头到脚擦拭全身。然后他用毯子裹住她,坐在床沿,倾听她急促而紊乱的呼吸声。
如果明天一早她还不好,杰弗暗自做出决定,我只好叫医生了。
清晨,床单全部湿透。特蕾西仍旧昏迷不醒,但据杰弗观察,她的呼吸似乎已
很均匀。他不愿意让女侍看到特蕾西,这会引来她们的怀疑。于是,他向管家要了
一条床单带回房间。他用一条潮湿的毛巾重新为特蕾西擦洗一遍身体,然后按照护
士不打扰病人的做法,换上新的床单,再用毯子盖住特蕾西。
杰弗将一块上面写着“请勿打扰”的牌子挂在门上,然后上街去寻找药店。他
买了一些阿斯匹林、一支体温计、一块海绵和擦身的酒精。他返回客店时,特蕾西
还未恢复神智。杰弗为她试体温:华氏一百零四度。他用海棉蘸酒精擦拭她的身体,
渐渐地,她的体温降下来。
一小时后,她的体温再度上升。他忖度着准备去叫医生。但问题是,医生一定
会坚持送特蕾西去医院。这样一来,人们便会提出一些疑问,杰弗搞不清警方是否
正在搜捕他们,倘若如此,他们两人将被拘留。他一定要想出应急的办法。他捣碎
了四片阿斯匹林,把药末儿放到特蕾西的唇边,用汤匙中的水慢慢喂她,直到她把
药全部咽下。尔后,他又为她擦了一遍身体。他为她擦g皮肤时,发现她的体温已
不象从前那样烫手。他又轻摸她的脉博,似乎也已平稳许多。他把头内贴在她胸上
倾听,她的呼吸是否还急促?
他拿不准。然而,有一点他是肯定的,这一点他反复地重复矗已近乎变成祈祷
文:“你一定会好起来。”他在她额角上轻轻一吻。
杰弗已经四十八小时没有睡觉,他眼窝凹陷,疲劳不堪。事过之后我一定要好
好睡上一觉,他对自己许诺说。现在我暂且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
他睡着了。
当特蕾西睁开眼,天花板渐渐清晰地映入她的眼帘时,她并不知道自己置身于
何处。
很长时间,知觉才缓缓地在她脑中恢复。她感到身体酸疼无力,仿佛刚从一次
漫长而疲劳的旅途中返回。倦怠地,她的目光向陌生的屋中四处流盼,她的心陡地
一颤。杰弗歪在靠近窗子的一张扶手椅里,正沉睡着。这简直不可思议。她最后一
次见他时,他取走钻石跑掉了。此刻他在这里做什么?霎那间,特蕾西的心一沉,
她明白了他在此的原因。
她给他的盒子上错的——钻石是假的——杰弗以为她欺骗了他。他一定是将她
从那幢安全的房子中劫持出来,带到了这个地方。
特蕾西坐起身,惊动了杰弗。他睁开眼。他看到特蕾西正注视着他,于是缓慢
地,他的脸上绽开了愉快的微笑。
“终于醒过来了。”他嗓音中传递出一种巨大的放松感,信令特蕾西深感迷惑。
“对不起,”特蕾西说。她的声音沙哑而微弱。“我给错了盒子。”
“什么?”
“我把盒子搞混了。”
他走到她身旁,轻声说:“不,特蕾西,你给我的是真钻石,我已经叫人给冈
瑟送去。”
她茫然而地凝视他:“那么——你——你为什么在这里?”
他坐在床沿上,说:“你给我钻石的时候,看上去象快死了一般。于是我决定
在机场等你,确保你赶上飞机。结果你没露面,我便知道你出了问题。我赶到那所
安全的房子,找到了你,我绝不能让你死在那里,”他轻松地说,“这样会给警方
提供线索。”
她注视他,一脸的狐疑。“告诉我你返回去找我的真实理由。”
“该给你量体温了。”他轻盈地说。
“好多了,”几分钟后他对她说,“一百度多一点儿。你是一个可爱的病人。”
“杰弗——”
“相信我,”他说,“饿吗?”
特蕾西突然饿疯了似的。“快饿死了。”
“好,我去采购。”
他带回来一个大口袋,里面有桔子汁、牛n、新鲜水果和一种荷兰人食品,一
种夹着各种酪、r和鱼的卷子。
“荷兰人似乎把这种东西当j汤来吃,应该有它的道理。来,慢慢吃。”
他扶她坐起,喂她,用心而温柔。特蕾西警惕地想,他一定怀抱某种企图。
他们这样吃的时候,杰弗说:“我刚才出去时,给冈瑟通了个电话,他已经收
到钻石。他把你的那份钱已经存入你在瑞士银行的帐户。”
她抑制不住地问:“你为什么不把钱全部拿走?”
杰弗回答时,口气庄重:“因为现在是我们停止互相演戏的时候了,特蕾西。
你说呢?”
这自然又是他的一个伎俩,然而她疲乏不堪,已无心力为此费神。“对。”
“你是否可以告诉我你身材的尺寸,”杰弗说,“我好出去为你买些衣服。荷
兰人是开化的,但我想你要是穿着这身衣服出外走动,他们也会感到震惊。”
特蕾西蓦地意识到自己袒露的身体,连忙将毯子往身上拉了拉。她依稀觉得,
杰弗曾为她脱衣服和擦洗身体。他宁愿冒着危险来照料她。为什么?她曾一度认为
自己了解他。但我并不了解他,特蕾西想,一点儿也不。
她再度睡去。
下午,杰弗拎回来两只手提箱,里面装满了晨衣、睡衣、内衣、礼服,还有鞋、
梳子、刷子、头发催g剂、牙膏、牙刷和一个化妆盒。他还为自己购置了几套替换
的服装,并买了一份《国际先驱论坛报》。报纸的头版登载着钻石被盗的消息;说
警方已经查出作案的经过,但据报道,作案者并未留下任何线索。
杰弗兴奋地说:“我们可以自由自在的回家了!现在要做的就是使你好起来。”
丹尼尔。库珀向警方提出建议,不要将印有“tw”字的围巾公诸于报界。“我
们知道这条围巾的主人,”他对特里让局长说,“但这构不成起诉的证据。她的律
师轻易就可以在欧洲找到许多名字的开首字母是”tw“的女人,使你大出洋相。”
在库珀眼里,警察已经出够了洋相。上帝将把她j给我。
他在黝黑的教堂里,坐在一张硬木凳子上祈祷:噢,将她j给我,上苍。让我
来惩罚她,以便洗刷我自身的罪孽。她心灵中的邪恶将被驱除,她赤l的r体将受
到鞭挞……
他想象出特蕾西袒露的身体在他的y威下颤抖,于是他心中涨满了情欲。他忙
不迭地从教堂中逃出,害怕上帝看穿他的内心,给他带来更多的惩罚。
特蕾西醒来时,已经夜深人静。她坐起身,旋开床头桌上的台灯。屋内只有她
一人,他已离开。一阵慌乱的心情涌上她心头。她已经使自己依赖于杰弗,而这是
一个愚蠢的错误。我命该如此,特蕾西苦涩地想。“相信我。”杰弗曾说,于是她
顺从了。他照料她,不过是为了保全他自己,不会出于其他的原因。她简简单单感
到,他对她意味着什么。她希望信任于他,希望自己在他眼中占据一定的位置。她
向后仰靠在枕上,阖上双眼,沉吟着。我怎么会思念他?上帝乞谅我,我怎么会思
念他?
上帝在她身上开了一个大玩笑。为什么非得是杰弗?她揣度着,不过这也无关
紧要。
她迟早要做出计划,尽快离开这个地方,去往某个可以令她感到舒适、安全的
所在。哦,你这个大傻瓜,她想,你——有人推开门,接着传来杰弗的声音:“特
蕾西,你醒了吗?我为你拿来一些书籍和杂志,我想你可能——”他注意到她脸上
的表情,话题骤然停住。“喂!你怎么了?”
“现在不看,”特蕾西喃喃地说,“现在不看。”
翌r清晨,特蕾西的烧退了。
“我想出去。”她说,“你看我能出去走走吗,杰弗?”
他们来到大厅中,成为众人瞩目的对象。开客店的夫妇为特蕾西的康复而感到
高兴。
“你的丈夫好极了,他认定要亲自动手照料你的一切。他很担忧。一个女人能
有这样一个疼爱她的男人,实在是有福呵。”
特蕾西面向杰弗,发现他两颊绯红。
来到街上,特蕾西说:“你真温柔。”
“感伤主义者。”杰弗嗔怪说。
杰弗在特蕾西的床边摆了一张帆布床,睡在上面。当天夜里,特蕾西躺在床上,
再度想起杰弗如何照顾她,如何帮助她,如何喂她和擦洗她赤l的身体。她强烈地
感受到他的存在。内心生出一种安全感。
同时也使她感到慌乱。
渐渐地,特蕾西变得强壮起来。于是她和杰弗天天在这座古朴的小城中闲逛,
探索古老的幽情。他们漫步在蜿蜒、多砾石的是世纪小道上。他们一连几个小时留
连在郊外的郁金香花圃中。他们参观n酪市场、古老的称量房和市政博物馆。特蕾
西惊奇地发现,杰弗竟然用荷兰语与当地人j谈。
“你从哪儿学的?”特蕾西问。
“从前我认识一个荷兰女孩。”
她为自己的问话而感到懊悔。
时光荏苒,特蕾西年轻的身体完全复原。杰弗看到特蕾西已恢复了原气,便租
了两辆自行车。他们飞驰到乡村,看那星罗棋布的风车。每一天都如假r一般,特
蕾西愿意长此以往,永无终止。
特蕾西在杰弗身上总会有新奇的发现。他对特蕾西体贴温存,无微不至,软化
了她内心存在的戒心。然而,他却没有非分的举动。在特蕾西眼里,他是个不解之
谜。她回忆起曾围绕在他周围的众多漂亮女子,感到他可以赢得其中任何一个人的
心。为什么他偏要在这世界偏僻的一隅之地,厮守在她身旁?
不知不觉之中,特蕾西开始对他讲起她不会对任何人谈起的话题。她给杰弗讲
关于约瑟夫。罗马诺、托尼。奥萨蒂、欧内斯廷。利特尔查普、大个子伯莎和小爱
米、布兰尼根的故事。杰弗倾听着,时而暴怒,时而悲伤,时而感叹。他也对她讲
起他的继母,他的叔叔威利、他在游艺团度过的时光,以及他与路易斯的婚姻。特
蕾西从未感到过与任何人如此亲近。
瞬间,阿尔克玛的r子结束了。
一天早上,杰弗说:“警方并未搜捕我们,特蕾西。我想我们应该动身了。”
特蕾西感到一阵怅然。“好吧,什么时候?”
“明天。”
她颔首同意:“早上我打点行李。”
是晚,特蕾西辗转不眠。她的心从未象现在这样被杰弗完全占据。这是一段她
一生中难以忘怀的r子,但却即将接近尾声。她的视线向杰弗躺着的帆布床上瞥去。
“你睡着了吗?”特蕾西悄声说。
“没有……”
“在想什么?”
“明天。离开这个地方,我会留恋的。”
“我会想念你的,杰弗。”她欲把话收回,但却已驷马难追。
杰弗缓慢地坐起身,注视她。“很想吗?”他问。
“会疯的。”
片刻,他已坐在她床沿。“特蕾西——”
“嘘,别说话。用胳膊抱住我,抱紧我。”
缓慢而充满柔情的抚摸、接吻、拥抱。特蕾西和杰弗的情感在升华,升华,最
后转变成疯狂和醉意的快感。巨大的喜悦使她想纵声大叫,她一如置身于彩虹的中
心。倏然,她又被波浪掀起,波峰把她抛向空中,愈来愈高。她感到五内俱在溶化,
整个身体开始不停地颤抖。渐渐地,风暴退去,她阖上双眼,任凭杰弗的双唇在她
身上滑动,她紧紧拥抱住他,可以听到他的心和自己的心在一齐剧跳。特蕾西想,
此刻我享受到了,第一次享受到了,但我必须记住,只是在今晚,奉献上我可爱的
告别礼物。
整个夜晚,他们沉浸在热恋的甜蜜之中,他们无所不谈,却又无心细谈,仿佛
一个被封锁长久的闸门一下子冲开了。黎明时分,当运河之水开始在破晓的熹微中
闪烁发光时,杰弗说:“嫁给我吧,特蕾西。”
她认定听错了他的话,但他又重复了一遍。特蕾西知道这是痴狂的,不可能的,
永远不会实现的,但,这句话又是那样的令人震奋,它当然可以实现。于是,她嗫
喏说:“嗯。噢,嗯!”
她哭将起来,紧紧抓住他的臂膀,依偎在他的怀抱里。我将永远不会再感到遗
憾孤独,特蕾西想。我们相互属于彼此。杰弗将成为我明天的一部分。
明天即将到来。
好半晌,特蕾西问:“你什么时候想起要与我结婚的,杰弗?”
“当我在那幢房子找到你,看到你濒临死亡时,我差点儿疯了。”
“我以为你已经携带着珠宝跑到海角天涯。”特蕾西说。
杰弗再度把她拥到怀里。“特蕾西,我在马德里所做的并非是为了钱,而是为
了这场争斗——较量。我们所g的这一行正是为了这个,是不是?你面前出现了一
个貌似不可解的谜,然后你就开始思索解开它的办法。”
特蕾西点点头:“我明白。起初,我是因为缺钱,后来动机就转变了;我还曾
为此花费不少钱。我喜欢与那些成功、聪明和心狠手辣的人们斗智,我愿意在冒险
中求生存。”
沉默量久,杰弗说:“特蕾西……你是否曾考虑过洗手不g?”
她凝视他,眼里露出困惑。“洗手不g?为什么?”
“过去,我们各自为战。现在一切都发生了变化。我不忍看到出现什么意外。
为什么还要继续冒险呢?我们已获得了足够的钱供我们花费。我们为什么不考虑从
这一行当中撤出来呢?”
“撤出来后做什么呢,杰弗?”
他微笑着说:“我们可以想一想。”
“说真的,亲爱的,我们怎样来度过余生呢?”
“做我们喜欢做的事,我的宝贝儿。我们去旅游,沉溺于癖好之中。我一直偏
爱考古学。我将去加太基地挖掘文物。我曾为此在一位朋友面前许下过诺言。我们
可以出资进行挖掘。我们还将跑遍全世界。”
“听起来很令人震奋。”
“你说呢?”
她注视他良久。“我愿意随你的意愿。”她柔声说。
他拥抱她,大笑说:“我想我们是不是应该向警察发一份正式的公告?”
特蕾西的脸上也绽放出笑容。
荷兰的教堂比库珀去过的任何教堂都要古老,有一些可以追溯到异教徒时代。
有时,他无法断定他是在向上帝祈祷抑或是在向魔鬼祈祷。他坐在古朴的教堂中,
头颅微垂,祈祷总是相同的一句:通过我之手让她受难,就象我遭受的苦难一样。
第二天,杰弗出去时,冈瑟。哈脱格打来电话。
“你感觉好些吗?”冈瑟问。
“完全好了。”特蕾西安慰他说。
自从听说她病到以后,冈瑟每天都打来电话询问。特蕾西决定不将她和杰弗之
间的事告诉他。至少现在不。她希望暂且自己享受这一秘密,时不时将它取出,审
视一番,然后再度珍藏在心底。
“你和杰弗过得还好吗?”
她笑着答道:“我们在一起过得好极了。”
“你们还想不想再配合一次?”
这时,她不得不告诉他:“冈瑟……我们……不g了。”
听筒里沉默片刻。“我不明白你的话。”
“杰弗和我——正如早期詹姆斯。凯格尼的电影里常说的那样——决定悔过自
新。”
“什么?不过……为什么?”
“这是杰弗的主意,我也同意。不准备再冒险了。”
“假如我要告诉你的这件差事可以为你们两人带来两百万美元,而且并无危险,
你怎么说?”
“我要笑了,冈瑟。”
“我在说正经的,亲爱的。你们去阿姆斯特丹,路程只有一个小时,然后——”
“你还是找其他人吧。”
他喟然说:“恐怕找不到可以应付此事的人。你是否可以与杰弗再权衡考虑一
下?”
“好吧,不过不会有什么结果。”
“今晚我再打来电话。”
杰弗回来后,特蕾西将此事转告他。
“你对没对他说我们已成为安分守法的公民?”
“当然说了,亲爱的。我还告诉他另外去找别人。”
“但他不愿意。”杰弗猜想说。
“他坚持要我们去g。说没有风险,我们只消花一点气力,就可以净得两百万
美元。”
“这就是说,如同进入马提纳庄园那次似的,需要动一番脑筋啰?”
“或象在普拉多盗画那样。”特蕾西俏皮地说。
杰弗微微一笑:“那次你g得可真利落,心肝。你知道我就是在那时爱上你的。”
“你把戈雅的画拐走之时,就是我恨你之r。”
“公平说,”杰弗纠正她,“在那之前你就已经开始恨我了。”
“不错。我们怎样给冈瑟回话呢?”
“你已经答复了他。我们不会再去g那种事了。”
“不过,至少我们也可以了解一下是什么差事呀?”
“特蕾西,我们已说好了——”
“反正我们也要去阿姆斯特丹,是不是?”
“对,不过——”
“嗯,既然我们到那里去,亲爱的,听他说说他的计划又有何妨呢?”
杰弗困惑地注视她。“你想接受此事,是吗?”
“没这回事!但听他讲讲并不有损于我们……”
第二天,他们驱车驶往阿姆斯特丹,住进阿姆斯塔尔饭店。冈瑟。哈脱格从伦
敦来此地与他们会面。
他们登上了一艘摩托艇,装出萍水相逢的游人模样,设法坐到一起,游览阿姆
斯塔尔河。
“你们俩结为伉俪,我很高兴,”冈瑟说,“请接受我衷心的祝愿。”
“谢谢你,冈瑟。”特蕾西知道他是真心的。
“我尊重你们不想g的愿望,但这桩差事极为特别,我希望能引起你们的兴趣。
这不失为值得一试的最后一次行动。”
“你说说看。”特蕾西说。
冈瑟俯身向前,压低声音,轻声叙说起来。说完后,他说:“事成之后,两百
万美元。”
“有成功的可能,”杰弗g脆地说,“特蕾西——”
特蕾西早已心不在焉,她正在紧张地思索执行这一计划的办法。
阿姆斯特丹警察总部大楼是一座漂亮的棕s古老建筑物,一共五层。一层有一
条长长的走廊,两侧的墙壁白亮鉴人。一座大理石楼梯伸向楼上。楼上的一间会议
室正在开会,屋里坐着六名荷兰侦探,丹尼尔。库珀是唯一的一个外国人。
范杜兰警长体魄魁伟,身材异乎寻常的高大。脸部线条粗犷,蓄着大胡子,一
副男低音的嗓子,说起话来瓮瓮作响。他正在对图恩。威廉姆斯局长讲话。后者g
练潇洒,精神飒爽,是城市警察组织的负责人。
“局长,特蕾西。惠特里今早抵达阿姆斯特丹。国际警察总部确信,她是劫持
德比尔斯公司钻石的作案者。在座的库珀先生以为,她来荷兰的目的是策划另一次
犯罪活动。”
威廉姆斯转向库珀:“你掌握证据吗,库珀先生?”
丹尼尔。库珀不需要任何证据。他了解特蕾西。惠特里,从r体到心灵。她来
此地当然是为了再次作案,而且作案的方法将大大超出这些人的狭窄想象力的范围。
他强使自己保持冷静。
“没有证据。所以必须在她作案时当场抓住她。”
“要做到这一点,你有什么建议吗?”
“一刻也不能让这个女人逃离出我们的视线。”
“我们”这个字眼令局长感到不安。他曾在巴黎与特里让局长谈论起库珀。特
里让说:“这个人很令人讨厌,但却是一个出s的侦探。我们如果听了他的劝告,
那个叫惠特里的女人恐怕早就被当场擒住了。”这句话与库珀说的一样。
图恩。威廉姆斯作出了决定。决定是在吸取了法国警察失败的教训之后做出的。
法国警察没能抓获劫持德比尔斯公司钻石的盗犯,已成为众所周知的新闻,荷兰警
察一定要成功。
“很好,”局长说,“假如这个女人想来荷兰试探一下我们警察力量的效力,
我们将鼓掌欢迎。”他转向范杜兰警长,“请你布置必要的措施吧。”
阿姆斯特丹城划分成六个警察区,每个区负责本疆域的事务。范杜兰警长命令
打破各区界线的划分,由各个区的侦探联合组成侦察小组。“我命令对她进行二十
四小时昼夜监视,一刻也不能让她从你们的眼皮底下走开。”
范杜兰警长对库珀说:“库珀先生,这样安排你满意吗?”
“抓到她之前谈不上满意。”
“会抓住的。”警长安慰他说,“不瞒你说,库珀先生,我们为拥有世界上最
出s的警察组织而感到骄傲。”
阿姆斯特丹是旅游者的乐园,是一座风车和水坝的城市。城中水道纵横j错,
水道两边种植着树木,鳞次栉比的一排排角楼奇异地沿水道伸展开去。水道上点缀
着家用船只,船上摞着一箱箱的天竺葵和各种植物,浆洗的衣服挂满船蓬,在风中
飞扬。特蕾西认为在她所去过的国家中,荷兰人是最友好的。
“他们看上去都很愉快。”特蕾西说。
“别忘了,他们的祖先是种花的,郁金香花。”
特蕾西大笑,挽住杰弗的手臂。她在他身边倍感愉快。他可爱极了,她想。杰
弗看向她,也想,我是世界上最有福气的人。
特蕾西和杰弗同普通观光者一样在城市中漫游。他们沿着阿尔伯特西普大街散
步,逛横贯数条大街的露天市场,这里摆满了卖古玩、水果、蔬菜、花卉和衣服的
小摊儿。
他们参观大坝广场,看年轻人聚在一起听巡回歌手和彭克乐队的演奏。他们前
往景s优美的弗兰代姆渔村和素有“小荷兰”之称的马都罗代游玩。当他们驱车驶
过繁忙的施波尔飞机场时,杰弗说:“不久以前,飞机场这块地还是北海。施波尔
的意思是‘船只的墓地’。”
特蕾西将身体贴紧他,说:“我真高兴。跟你这样聪明的人恋爱,好甜蜜。”
“我还没说完呢。荷兰百分之二十五的土地是垦荒得到的,整个国家低于海拔
十六英尺。”
“听起来怪吓人的。”
“不必担心。只要大坝上的水闸门不开,我们就绝对安全。”
特蕾西和杰弗无论走到哪里,身后总有荷兰警察盯梢。每晚,库珀都仔细研读
呈j给范杜兰警长的书面报告。报告中未发现他们两人有何越轨的行为,但库珀的
疑心并不因此而减弱。她一定有目标,他对自己说,很大的目标。不知道她是否觉
察已经被暗中盯梢,是否知道我将要摧毁她。
据侦探们的观察,特蕾西。惠特里和杰弗。史蒂文斯不过是一般的游客而已。
范杜兰警长对库珀说:“你的判断有没有可能出现差错?也许他们到荷兰来只
是为了游玩。”
“不,”库珀固执地说,“我的判断没错。一定要盯住她。”他有种不详的预
感,似乎时间已很紧迫。倘若特蕾西。惠特里再不开始行动,警方就会取消对她的
监视。绝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于是,他加入了跟踪特蕾西的监视小组。
特蕾西和杰弗在阿姆斯塔尔饭店包了两间相连的房间。“这是为了体面的原因,”
杰弗对特蕾西说,“但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身边。”
“你可要说话算数呵!”
每天夜晚,杰弗总与她住在一起,一直到次r黎明。他们常常做a到深夜。他
是一个变幻无常的情人,忽儿温存体贴,忽儿疯狂鲁莽。
“我第一次真正体会到,”特蕾西悄声说,“我的身体的作用。谢谢你,亲爱
的。”
“感到愉快的应该是我。”
“一半一半。”
他们仿佛漫无目的地在城市中游历,到欧洲饭店的“精美”餐厅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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