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似生平

21-30

剑似生平21
“如此说来,那位小兄弟当真可怜。”肖枕梦随口应对,脑海中已经盘算好了几条退路,手指缩在袖中,暗暗从袖袋中取了好几枚y毒的暗器,正待暴起一击,偏偏应雪堂一把扣住他脉门,把肖枕梦周身上下十二处大x依次点了。
肖枕梦气得说不出话来,半天才怒笑道:“後生可畏,好,很好!”
他把生前几十年都想了一遍,自认快意一世,放诞风流,未曾有什麽遗憾,於是把眼一闭,等着应雪堂动手。应雪堂闭目调息了一会,才淡淡道:“我缺人手,缺很多人手,来共同干一番大事。”
他语气放得太过平静,在夜色中听来,反而令人毛骨悚然:“我一个人是不成的,所以想见肖先生一面,推心置腹地谈一谈。阁下若能为我所用,我也不是非要取肖先生的x命。”
肖枕梦不禁大笑出声:“黄毛小儿,口出狂言!要杀便杀吧!”
他这反应,也在应雪堂意料当中。论武功、论资历、论见识,自己仍是小辈,肖枕梦这人又自视甚高,要笼络这人,自然要连环的圈套。
应雪堂望着他笑了一笑,面上一派云淡风轻,把剑慢慢挪开几分:“肖先生还是先回去,好好地想一想。应某有何种手段,以後相见,自会明白。”
他吊足了肖枕梦的胃口,然後才随手解开肖枕梦的x道。
肖枕梦错愕之下,也顾不上一雪前耻了,连退几步,正要走为上策,应雪堂忽然叫住了他,把怀中锦盒m出来,扔了过去:“一点小礼,不成敬意。”
肖枕梦一把接住锦盒,既担心其中有诈,又舍不得一走了之,脸色变幻了几次,终究把锦盒拢在袖里大步走了。
应雪堂这才把长剑收回鞘中,扶着老树,缓缓走到顾怀昭身边。
他把顾怀昭从头到脚省视了几遍,发现这人只受了些皮外伤,心里不知为何松了口气。他身形晃了一晃,强撑着打坐了半晌,嘴里又吐出一口淤血,脸上却露出些病态的潮红。
应雪堂心知不能再等了,於是在顾怀昭人中x上按了几下,把人叫醒了,嘴里含糊道:“师弟,顾师弟?”
顾怀昭挨了肖枕梦那一招,登时失去了知觉,如今回过神来,发现毒郎君已经走了,师兄还好端端地站在面前,简直大喜过望,直说:“师兄,那人怎麽走了?没伤着你吧!”
应雪堂丹田刺痛,内力堵塞,连说话都有些勉强,强自按捺着挤出笑来:“没事。”
顾怀昭暗暗打量着自家师兄,见应雪堂嘴唇有些发白,像是受了极重的内伤,双颊却透着一抹淡淡的血色,心里也猜到有些不妥,想了半天,灵光忽然一闪,试探着问:“锦盒呢?师兄,锦盒守住了吗?”
应雪堂不愿跟他多作解释,眸色微微一沈,敷衍道:“别乱想,你好好休息。”
顾怀昭像是突然开了窍,愣愣地追问了一句:“锦盒不在了?”
应雪堂自顾自地闭目调息,留下顾怀昭呆立一旁,只以为师兄是把锦盒交了出去,这才保住了自己的小命。
他一时间泫然欲泣,抖抖索索地说:“师兄,我是不是拖你後腿了?”
应雪堂过了半天,才明白顾怀昭误会了什麽。他伸出手去,想在那人头上轻轻m一m,快挨到时,陡然警醒过来,沈着脸说:“没事。”
顾怀昭喃喃自语起来:“应师兄,我一定会对你极好的。我会好好待你。”
应雪堂只觉啼笑皆非,正想装出嗤之以鼻的模样,心中情绪却大起大伏,x口涌起阵阵暖意,过了半天,才勉强笑道:“我受了些内伤,这几天,不能赶路了。听说受了毒郎君的八音九调的内伤,发作起来难看得很,怀昭师弟,你先回紫阳山吧。”
剑似生平22
他难得像此刻这样宽怀大度、替人着想,偏偏顾怀昭并不领情,直愣愣地看了应雪堂好一会,还问了句:“应师兄是什麽时候受的伤?”
应雪堂听到这毫无来由的一句话,皱了皱眉,只敷衍道:“我自己有数。”
顾怀昭把声音压得低低的:“如果是後来的九调,通常是内力枯竭,要好好修养;如果是前面的……y、y邪之音……”他说到了这里,忽然变得有些局促不安,耳朵通红,止不住地结巴,“我听说,听说……”
应雪堂眼中突然多了几分戾气,也不言语,只笑着顾怀昭。
顾怀昭满头大汗,心跳如鼓,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麽:“附近要是有勾栏的话,我背师兄去,以後你不说,我不说,以後照样可以……修天师道……”
应雪堂神色y冷,一双眸子像是砚台里的新墨,暗到了极致,反而笼着一层锐利j光,冲顾怀昭微微一笑:“我自有分寸。”他见顾怀昭仍手足无措地守在一旁,终於一点点把嘴角的笑意敛了,“师弟怎麽还不走?”
顾怀昭头也不敢抬,嗫嚅说着:“我背你去吧。”
应雪堂为了应付肖枕梦,自是做足了十全准备,内伤远没有顾怀昭想象的那般严重。他原本打算一劝走顾怀昭,就强行理顺真气,要是实在按捺不住,去勾栏一趟也无妨。可顾怀昭这样一劝,他却无论如何拉不下这个脸,没等顾怀昭说完,就沈着脸,席地打坐起来。
顾怀昭多少知道自家师兄心高气傲的毛病,想了半天,涨红着一张脸,试探着劝道:“应师兄,我指天立誓,如果我说出去,就罚我身首异处,不得好死!”
可他越是这样好言好语,应雪堂越是想到之前客栈一夜,以为顾怀昭睚眦必报,也要看他出丑,更是勃然大怒。
顾怀昭看着应雪堂神情冷峻,已经开始运功调息,怕应雪堂分神,渐渐地不敢再劝。
然而应雪堂哪里静得下心来,脑海中一会是眼前万分可恨的顾怀昭,一会是数天前被他百般狎弄亵玩的顾怀昭,打坐了半柱香的功夫,仍是真气如针,寸步难进。
应雪堂脸色铁青,正要强提一口真气,打通丹田阻塞之处,然而一睁眼,看到顾怀昭忐忑不安的看着他,一双眼睛如痴如慕,竟然显得有几分动人,喉咙一甜,心魔陡生,居然又吐出一口淤血来。
顾怀昭被他吓得脸色煞白,又喊了一句:“应师兄!”
应雪堂气得浑身发颤,浑身情欲如潮,正要拼着功力大损,压下内伤的时候,顾怀昭终於忍不住点了他腰间软麻x,之後又一不做二不休,把应雪堂哑x也一并点了。
应雪堂骤然受制於人,满脸惊怒之色,简直恨不得扑上去生啖其r了。顾怀昭不敢跟他对视,双手发抖地解下应雪堂的发带,把他眼睛草草蒙上,颤声说了句:“我去附近请、请花娘来。”
应雪堂听到耳边传来悉悉索索远去的脚步声,以为顾怀昭真去找人了,可不到片刻,脚步声又绕了回来,在附近踟蹰不前,来来回回地打转。
低哑的,是顾怀昭窘迫得快要哭出来的声音:“师兄,我找来人了,不能再等了。”
说完,又过了好一会,才有只满是剑茧的手伸了过来,手心滚烫,颤颤巍巍地拉低绸裤,碰了碰自己下腹。
应雪堂内伤反噬,深受情欲之苦,被那人这样一握,分身热硬如铁,一只手竟然握不住。
那人握着应雪堂勃发的分身,上上下下地圈弄了半天,看应雪堂毫无发泄的迹象,只好低了头,用软舌毫无章法地一下下舔了起来。
应雪堂肤色极白,往太阳底下一站,倒像是剔透的美玉,唯独分身色泽极深,形状狰狞。那人双手捧着硕大的分身,舌尖绕着鼓起的青筋舔了几遍,发现不能兼顾,於是硬着头皮把分身含进口中,一面吞吐,一面努力舔着j身。
应雪堂只觉得下体被湿热狭小、绸缎一般的软r包裹着,然而才进去一小半,就顶在软舌上,无法再深入一步,正情欲难耐,又惊又怒的时候,蒙眼的发带忽然往下滑了几分。
顾怀昭还浑然未觉,时不时地把头发往耳後挽去,眼睛里泛着泪光,卖力吸吮着。
剑似生平23
顾怀昭还浑然未觉,时不时地把头发往耳後挽去,眼睛里泛著泪光,卖力吸吮著,没多久嘴唇就变得通红,嘴角一阵阵撕扯的酸疼。
他本想再动动舌头,然而光是含进去的头部,就把嘴里撑得满满的,透明的涎水止不住地顺著嘴角滑落,只好一味吸吮著,慢慢吐出来,再努力含得更深。
应雪堂垂著眼睫,呼吸终於急促起来,方才只用余光看了几眼,就有了想要泄身的念头,幸好那人只知道一味吞吐,要忍下去也不算太难。
没等应雪堂想清自己为什麽要忍,顾怀昭看自家师兄一直无法泄出,已经颤颤巍巍地把分身吐了出来。他用手背擦了擦嘴上的银丝,目光闪烁地挣扎了半天,然後自己把chu布外袍脱了下来,匆匆褪下中衣中裤,浑身赤裸地跨坐到应雪堂身上。
顾怀昭一直不敢正视师兄的脸,直到此时仍未发觉那g发带松了,冷得打了几个哆嗦,才涨红著脸,分开双腿,一面抖抖索索地握住应雪堂青筋鼓起的分身,一面沈下腰,把分身顶在自己後x上。
他直到此时才发现自己後面闭合得紧紧的,连手指都无法顺利塞入。
顾怀昭动作僵了片刻,想到自己扮的是花娘,哪里敢再耽搁下去,大腿发著抖,腰又往下沈了两分。
应雪堂被他弄得闷哼一声,也不知道是痛是欲。
顾怀昭被他吓得不敢再硬来,跨坐在应雪堂身上,一动不敢动,随著时间推移,臀下怒涨的分身顶端溢出不少黏滑清y来,还紧紧贴著应雪堂分身的後x,x口被蹭得湿润发亮,慢慢松开了一条r缝。
随著顾怀昭急促的吐息,鲜润的x口一张一合,没多久,就被昂然分身顶得有些外翻,里面鲜红的嫩r第一次碰到r刃,使劲收缩了几下。
顾怀昭眼角泪痕未干,脸上涨得血红,僵著身子,一度想逃开,想到应雪堂,还是伸出手握住自己半勃的欲g,一边硬著头皮自渎,放松後x,一面握著应雪堂紫红色的傲人分身,试图再往里吞入几分。
随著顾怀昭不住套弄,腰身轻颤,应雪堂的分身顶在x口,也跟著微微摇晃。
应雪堂偶然一睁眼,看到r与r之间连著一道y靡的银丝,俊美出尘的脸上竟然也泛起阵阵潮红。
待顾怀昭彻底情动的时候,两条腿早已抖得不行,腿一软,分身头部一下子没入已经柔软的x口,细密的皱褶突然被撑到极致,顾怀昭差点痛呼出声,最後还是自己咬著牙咽了回去,皱著眉头,小口小口喘著气。
等到最开始的剧痛熬过去,顾怀昭浑身发烫,脸上湿漉漉的,全是又羞又愧的泪水,他g本不敢细想,只凭著一股呆劲,一手撑在应雪堂x膛上,一手扶著那人的分身,试图继续往下坐,发现双腿抖得没有半分力气,半天才吞入了一点,就改成两只手都撑在师兄身上,自己上上下下地晃著臀部。
chu壮的分身慢慢挤开紧窄的xr,一点点往里压著,顾怀昭几度觉得太深了,满头大汗的伸手去m,发现还有大半留在外面,只好又眼泛泪光、脸色酡红地继续继续动作。等到顾怀昭双腿分得开开的,流著泪一口气坐到底,臀r贴到应雪堂腹部的时候,人终於忍不住低低呻吟了一声,自己紧紧贴在小腹的欲g也跟著抖了两下。
当顾怀昭嗡鸣的脑袋稍稍静下来,想到自己刚才出了声,吓得睁开眼睛,小心翼翼地打量应雪堂的反应,见那条遮眼的发带松松垂在应雪堂鼻梁上,也不知道挡住了几分,心里又是一惊。
好在他很快便想起上一世中了肖枕梦y曲的人,没过多久就神智昏聩,经脉逆行,丑态百出,渐渐地松了一口气,满心以为自家师兄就算看见,翌日也必定忘得个j光,这才当著应雪堂的面,慢慢动作起来。
顾怀昭折腾了半天,满头大汗,心跳早就快到了极致,连手脚都微微发麻,上上下下地晃两下腰,就要停下来喘息一阵。
後x被分身满满撑开,又是疼,又有些说不出道不明的热痒,随著体y浸沁,两相情动,分身进出渐渐顺畅。
顾怀昭只想让应师兄尽快泄身,闭起眼睛,咬著下唇,把身体前倾,双手都撑在应雪堂肩膀上,弓著身,不断支起腰,又用力坐下,鲜豔通红的xr被chu壮分身不停地带出,挤入。
等到顾怀昭呼吸错乱,小腹溅满自己s出的白浊,再也提不起一丝力气的时候,深深埋入他体内的巨大分身这才跳动了几下,接连不断地s了好几股白浊出来。
顾怀昭被飞沫烫得嘴唇发颤,不住吸气,嘴里发出含糊的呻吟声,xr不由自主地蠕动著绞紧分身,又跟著泄了一回。
剑似生平24
云收雨散後,顾怀昭筋疲力尽地昏睡了半刻。
他忧心忡忡的,在梦里还一个劲地想著善後的事。半梦半醒之际,一度觉得自己被谁揽著,xr被rg撑开,充血挺立的两粒r珠又遭人反反复复地亵玩,不是微带恶意的捏住臌胀的r粒,就是含在嘴里,拿舌尖一上一下地拨著,看他疼得抽搐才停。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顾怀昭一下子惊醒了,天还暗著,应雪堂背对著他,气息平稳。
顾怀昭只记得倒在应师兄身上的事,醒过来之後,看到两人分开睡著,以为自己没有失礼,反倒松了一口气。
他想站起来,可刚迈出一步,腿就直打摆子,好不容易站稳了,後面却热辣辣的疼。r缝被彻底捅开过,还没办法完全闭合,稍稍一动,就有一大股黏滑体y顺著大腿内侧淌了下来。顾怀昭脸上红得滴血,噙著泪往前挪了半步,又溢出一股浊y。
他试探著去m的时候,只觉得那里又热又肿,随著呼吸一张一张的。正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发觉背後有两道目光热得灼人,回过头去看,见应师兄沈沈睡著,闭著双眼,又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他到溪水边草草洗了两下,把衣服严严实实地穿好了,这才吃力地走了回去,把师兄肩上的草屑拈去,长发绾好。
应雪堂直到这个时候才睫毛轻颤著睁开眼睛,顾怀昭脸上堆满了笑,没事人一样殷殷招呼著:“师兄!”
顾怀昭一开口,就发现自己嗓子哑了,也不知道昨晚哭著叫了多少声,好在应师兄一直低著头,没有横加质疑。
他用手背在自己滚烫的脸上使劲擦了两下,深吸了一口气,笑著说:“师兄,我把人送回去了。昨晚的事,我向你发重誓,绝对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应雪堂慢慢抬起头来,直视著顾怀昭。漆黑的眼珠子像滚烫的雪,冰凉的火焰,j光慑人,又傲得不屑於低头。
顾怀昭被他看得打了个寒颤,结结巴巴地笑道:“师兄就当没有发生过……”
应雪堂目光灼灼地望著他,半天才嘴角微翘著问:“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顾怀昭哪有他这样心思敏锐,闻言更是一个劲地指天立誓,也没想到若是真请了娼妓,加上顾怀昭、应雪堂,已经占了三人。
他看应雪堂笑了,只以为师兄伤心过度,都糊涂了,还不住劝著:“我知道应师兄想修天师道,只要奉道之心不改,这点蝇头小事算不上什麽。”
应雪堂垂下眼睫,脸上y晴不定,忽然问了句:“你也想修天师道?”
顾怀昭怔了怔,想不透师兄缘何有此一问。他历经前世,自然记得应雪堂上一世是紫阳山主,无双君子,修天师道,断绝姻缘,一身剑术冠绝天下,不像自己,被早早逐下山了。
他把前尘翻来覆去地想了一遍,才小心翼翼地说:“我哪里比得上师兄,以後大概会……修俗家道吧。”
应雪堂薄唇紧抿,沈著脸望著他,像是有些震怒,厉声问道:“你想娶亲生子?”
顾怀昭被他看得有些瑟缩,把实话都吐了出来:“我大概是……一个人过一世吧。”
应雪堂听了这话,脸色顿时缓和许多,温声细语地劝了他几句:“师弟年纪轻轻,何必悲观厌世。紫阳山上上下下,戮力齐心,同进同退,岂会孤身一人。”
顾怀昭讪讪笑了两声,一瘸一拐地把马牵了过来。
剑似生平25
应雪堂站在一旁,拾起落在地上的发带,用手指把玩了一会,脸上似笑非笑的,好半天才将如瀑青丝竖起。等顾怀昭走近了,他一手接过缰绳,一手按在马鞍上,将自家师弟不动声色地困在双臂之间,语气却直如正人君子,轻声道:“顾师弟昨日刚与人动过手脚,先休息几日吧。”
顾怀昭离他x膛只有半尺之遥,红著脸想退,脚下一软,被应雪堂轻轻扶住了。
指腹下的腰身消瘦,半点看不出衣服褪尽後,在自己身上起落时的景致。
应雪堂也不知道被何种想法驱使,手往下移了几分,在顾怀昭臀r上轻轻m了一把。顾怀昭被他揽住,魂不守舍之际,哪还分得清他做了什麽,等回过神来,应雪堂却凑在他耳边又问了一次:“师弟,休息几日再动身吧?”
顾怀昭呼吸之间,都是应雪堂身上的淡淡香气,像是覆满花枝的雪,把团团香味裹住,凑近了才能闻到幽幽的一股冷香。
顾怀昭面红耳赤,足足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才含糊道:“用不著,不要误了师兄的正事,这点小伤──”他昨夜与肖枕梦交手时受的轻伤,确实是无足挂齿,观应雪堂的气色,润泽得几乎从内里透出光来,应该也是内伤无碍了。可顾怀昭刚说到一半,就听见应雪堂低低一笑:“当真是小伤?师弟嗓子都哑了。”
顾怀昭浑身一震,红晕未褪的一张脸抬了起来,似惊似惧地看著应雪堂,双眼中流转著不自知的情意,刚和应雪堂目光对上,就吓得颠三倒四地岔开话头:“对了,锦盒还落在那恶贼手里,昨夜的事,一定不能就此作罢。”
应雪堂被他看得一愣,呼吸也快了几分,昨夜种种,自不在他算计之中,连应雪堂自己,也未曾想到自己情绪会高涨到这个地步,仿佛坐在篝火前,到处都是火星飞溅,把他也捂热了。
半晌,应雪堂才不动声色地拍拍马鞍,示意顾怀昭上马,嘴里极轻地附和道:“是不能就此作罢,走吧,紫阳山还有几日的脚程,先换个落脚的地方。”
顾怀昭听见师兄要赶路,不敢耽搁,一个人吃力地跨上马背。
应雪堂上马後,把缰绳勒得紧紧的,领著顾怀昭慢慢地踱向最近的村驿,短短一段路走了几个时辰,到了落脚处,还著意叫了间上房。
此时的顾怀昭早已汗出如浆,他为了让股间红肿之处能好受些,时不时挪一挪重心,挨到进房,用热水擦了擦汗,又昏睡了过去。他这一睡又是好几个时辰,等一觉睡醒,竟是发起了高烧。
顾怀昭恍惚间看到应雪堂在替他擦脸,看见自己睁开眼睛,师兄还对自己笑了一下。
他拉著师兄的手,絮絮叨叨地说著胡话,说想跟师兄在山上练一辈子的剑,应雪堂在笑。
他说自己受尽冷眼,只有师兄一人关照过他,应雪堂也在笑。
梦里应雪堂任他握著自己的手,自己说到动情的地方,师兄装作平常,却听得仔细。大概是这个梦太称心如意,等顾怀昭退了烧,身体居然跟著好了七八分。
他从简陋的硬木床上坐起,看到应雪堂借著残阳余晖在写信,白衣宣纸被染成血色。顾怀昭披上外袍,一摇一晃地走到矮几旁,看著应师兄运笔如飞,写的正是被肖枕梦夺去锦盒一事。
想到凤城和应雪堂结交的那些江湖侠士,顾怀昭忍不住多嘴:“易夫人只怕会怪罪下来,不如都推到我头上……”
应雪堂抬起头来,细细看了他一会,柔声笑了:“易三娘只怕没这个胆量怪罪我。”他说著,把信纸折起来,拿火蜡封起信封,叩门叫来小二,许了些碎银,让人去驿站送信了,做完这一切才续道,“何况锦盒是肖枕梦偷的,与我何干?”
顾怀昭听到应雪堂语气温柔,心里欢喜得不行,仿佛那场梦还没醒似的,顺著他的话接道:“也是,师兄功夫那麽厉害,也打不过肖枕梦,如果易夫人自己去送,肯定一出手就败了。”
应雪堂眉头微皱,抬起手,捏著顾怀昭腮边r说:“我打不过肖枕梦?嗯?”
顾怀昭被他捏得微疼,呆在那里,一时间心跳如鼓。应雪堂松开手,又摊平几张新纸,低声道:“他们还想看剑谱,就算有怒气,也会撒在肖枕梦身上。”
剑似生平26
说著,提笔蘸了墨汁,低头写了起来。顾怀昭凑过去看,认得是无双剑谱的剑诀,上一世师兄才一句一句教过他,转眼已是一辈子了。
应雪堂文不加点地写完开头几句,笔速忽然慢了下来,垂目细思半晌,才写寥寥数笔,讲内力如何从肩井x运转至腕部太渊x的时候尤其字斟句酌。
顾怀昭以为他忘了,几度想脱口而出,又怕师兄来问,只好捏著墨锭,眼巴巴地替他磨墨。
应雪堂在纸上写:气达关门,意沈中注。
顾怀昭看到他笔势,已经在心里先一步默念了出来:气达关门,意沈中注。
应雪堂在纸上写:力贯中府,剑如飞风。
顾怀昭跟著默念:力贯中府,剑如飞风。
他一时间心神飘忽,仿佛还跟应师兄凑在树下,在清凉如水的晨风中一同练剑,耳边是师兄在口述剑诀。点剑而起,心有天地;凝剑而立,落叶纷崩。收剑於怀,乾坤在抱;仗剑横空,搏天一击……
应雪堂看见顾怀昭嘴唇翕动,口里念念有词的模样,眸光微闪,把宣纸往里挪了几分,笑道:“顾师弟,这不是写给你看的。”
顾怀昭犹沈浸在树荫斑驳,剑光如虹的往事里,被应雪堂这麽一说,人猛地醒了过来,往後连退几步,喃喃说了句:“对不住,师兄,对不住,我一时昏了头。”
应雪堂低头把剩下的剑诀写完,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又照著抄写了四五张,折好塞入怀中,然後才道:“之前偷学的剑招,也不要再练了。”
顾怀昭点头称是,人却魂不守舍。
“这套剑法j妙得很,没人好好教你,你自己只学个皮毛,练错一字半句,以後有的你头疼,”应雪堂一面劝诫,一面收拾好笔墨,发现顾怀昭心不在焉,不禁出声唤道:“顾师弟?”
顾怀昭这才回过神来,拿左手握住右手,慢慢使上力气,捏得右手腕骨啪啪作响。
应雪堂吃了一惊,把他左手强行拉开,厉声喝道:“顾怀昭!你这是做什麽?”
顾怀昭怔怔看著他,眼神不再像先前那样,发著光,溢满灼灼的情意:“应师兄,不是让我不要再练,偷学来的……”
他说的极慢,连嘴唇都微微发白,竟是没办法好好说完这句话。
应雪堂却已经懂了,好半天,才勉强挤出一丝冷笑:“师弟未免把我想得太过恶毒,我可没有想过,让你自废武功。”
应雪堂说到最後几个字,几乎是一字一顿,从牙缝中挤出。正值门外有人叩门,他把顾怀昭往床上一推,一挑帘钩,把左右床帘拉拢了,这才含著怨气把门打开。
门外是易三娘的姘头,收了信,来打探虚实的,应雪堂强忍著怒气应付了一番,把人送出驿站。一切情况都如他所料,除了顾怀昭。
等他回来的时候,屋里空无一人。
应雪堂在屋里匆匆扫了一圈,再往床上一m,见被褥冰凉,一纵身到了窗边,推开木窗。楼下马圈里只剩下一匹马。
他在屋里几乎坐不住,脑海里翻来覆去想的都是在凤城客栈的时候,顾怀昭穿著chu布衣衫,顶著风,背著长剑走进来,跟小二打探他的模样。那人千里迢迢,为见自己一面而来,怎麽会说走就走。
顾怀昭这一去,半夜才回来。
他在城里转了几圈,拿身上的碎银,找厨子专门做了几道应雪堂爱吃的菜,拿食盒装著,一路夹紧马腹,赶回驿站。
他见客房里黑灯瞎火的,从怀里m出火褶子,把油灯点著了,然後才借著灯火,将食盒里的饭菜一样样端到桌上,嘴里喊著:“师兄,来吃点东西,都是你爱吃的菜。”
应雪堂靠在窗边,怀里抱著长剑,仍闭目坐著。
顾怀昭走过去,发现应雪堂额角全是冷汗,踟蹰半晌,大著胆子,用袖口替他拭了拭。
应雪堂慢慢睁开眼睛,看桌上是有一两道合口味的素菜,这才站起身,挪到桌旁坐下。
顾怀昭腆著脸把一碟团圆如意往应雪堂身前挪了挪,小声道:“师兄,这也是你爱吃的。”
应雪堂从未尝过这道菜肴,见顾怀昭这样殷勤,默默夹了一筷。炸得酥脆的油皮裹著红绿豆沙,淋上糖,甜得过了头。极少人知道他嗜甜。
一顿饭吃下来,只有顾怀昭一个人说话。应雪堂吃一口,顾怀昭便c一句闲话,来回斟一轮素酒。直到桌上所有的斋菜都尝过一遍,酒过三巡,应雪堂才低声道:“师弟有什麽话,就直说吧。”
顾怀昭目光游移了好一阵,才笑说:“我有一段日子,不怎麽喜欢学剑。”
剑似生平27
应雪堂抬头看了他一眼,扬眉道:“这倒是看不出来。”
顾怀昭一面替应雪堂布菜,一面小心翼翼地说:“是真的,我x无大志,硬要说有什麽了不起的愿望,就是无灾无难,终老此生……”
他看应雪堂紧抿著唇,连筷子都不动了,更是战战兢兢:“我想一世偷生,混吃等死就被好,可你要几分,老天爷偏偏就喜欢缺斤短两,再少你几分。想做皇上的只许你个王侯,想做富户的只许你个温饱。”
“我只有这麽一丁点念想,我要的这般少,什麽也不争……可没有本事,连这一丁点,竟也不能如愿。”顾怀昭一口气说了许多,才敢再去看应雪堂的神情。
应雪堂看不出喜怒地坐著,目光从始至终没有从他身上移开过。
顾怀昭只好硬著头皮说了下去:“直到应师兄来了,我跟著师兄练剑,比过去勤勉许多,演武坪也好,习武堂上也好,再没有受过奚落,就算在肖枕梦面前,也能替师兄挡下几招……”
应雪堂突然喝道:“够了。”
顾怀昭仓惶看著他,仍是不依不挠地把话说完:“我还想练剑,一辈子做好这一件事就够了。我还想以後行走江湖有自保之力,如果真废了武功,我拿什麽去争呢?”
应雪堂盛怒之下,猛地站了起来:“说够了吧!”
他站在那里,还想怒斥几句,脑海中却只剩下一片空白。
自己在顾怀昭心里,原来是这种形象?他把满桌菜肴胡乱推了一地,昏头转向地想了许久,看著怕得发抖的顾怀昭,终於放柔了语气,低低地问:“师弟,怎麽会这般揣测我?”
他看顾怀昭不肯说,又自顾自地想了半天:“我过去,不是也给你上过伤药……我不是也……”
应雪堂说到一半,自己多多少少猜到了答案。自己当年怀疑那人的武功来路不正,种种试探,虚情假意,原来都被看穿了?
师弟原来知道自己待他并不好?
可既然如此,又为何对自己这般的……
这般的……
顾怀昭见应雪堂无缘无故地发了一顿火,站在满地狼藉中,面色苍白,动也不动,人虽然害怕,还是大著胆子上前一步:“师兄?”
应雪堂终於慢慢冷静下来,怔怔地望著顾怀昭。
顾怀昭看他脸色确实不好看,人忽然急了起来,拽著应雪堂的手想给他把脉:“是不是内伤还没好,师兄,是不是哪里疼?”
应雪堂被他这样胡乱m了几下,脸上反而渐渐有了血色,也不说话,只是看著顾怀昭,任他拉来拉去。
顾怀昭练剑,一半是为了自己说的那个缘故,另一半是为了得师兄的青睐,只是不好意思说出口罢了。此刻见应雪堂落寞站著,眼睛里波光万种,他脑袋里更是烧成了一团浆糊,围著应雪堂不住地打转,一个劲地嘘寒问暖。
也不知道顾怀昭叫了多少声师兄,应雪堂才像回过神来似的,伸手轻轻m了一下顾怀昭的发顶:“师弟待我真好。”
顾怀昭只觉心跳如鼓,半天才回过神来,满心欢喜地说:“那是因为师兄待我好。”
应雪堂脸上僵了片刻,他过去待这人如何,自己心里清楚得很,听顾怀昭这麽一说,倒像在听另一个人的事,定了定神,才道:“我以後也会待你好。”
说完,还拧紧了眉头,恶狠狠地续了一句:“……断不会,废你的武功。”
顾怀昭亲耳听见应师兄应承下来,心里终於好受了一些。只觉得自家师兄虽比不上前世那样对人真心实意,有君子之风,但也算不得太坏。
两人抛开芥蒂,一同把地上的碎瓷打扫干净,又商议了一阵回紫阳山的行程,夜色将尽时分才陆续躺下。
顾怀昭睡在里床,竭力给应雪堂腾出大半个床位,正苦苦寻觅周公的时候,忽然听见应雪堂解外袍的悉索声响,没多久,木榻便一沈。
应雪堂翻身上榻,侧著身看了顾怀昭一会,以为自家师弟睡熟了,俯下身去,在他唇上轻轻一碰,这才拔出发上木簪,散发睡了。
剑似生平28
顾怀昭一下子睡意全消。
足足过了一顿饭的功夫,他才回过神来,起身披了件外袍,靠到窗边,在夜风中枯站了一宿。
徐徐凉风扑面而来,吹得衣衫鼓风,不住地拍打身躯,直到天光破晓的时候,顾怀昭脸上的燥热仍不肯褪下。
两人之间,究竟算是何种关系?
因为再世为人,知道应师兄来日会飞黄腾达,所以跟前跟後,嘘寒温暖,换来日生死大劫,沾末微一点光?
因为历经生死,看过冷暖人情,忘不了那人的种种恩惠,所以投桃报李,愿意拿血r身躯一点颜面,解他百忧?
顾怀昭呼出一口浊气,只觉得血脉贲张,心跳一声快似一声。
他把所有的赌筹压在应雪堂这一注上,死期越近,越是抱著佛脚供奉香火,一呼一吸都如履薄冰。
他把所有的心意投在应雪堂这一注上,不问死期,为他挡刀伤剑伤,挡白衣上可能沾染的尘埃。
那既是他平生最市侩,最贪生惜命的盘算,也是他最滚烫、最舍生忘死的一念。
那是他一双眼睛,整个世界,住进的唯一一个人,是他的最卑微和最不卑微。
只怕说喜欢,倒还是轻的了……
顾怀昭想到应雪堂那浅浅一吻,只觉得血y尽沸,手足无措,可再一细想,就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他不明白师兄为什麽会有此举动,只以为是肖枕梦那柄紫竹箫另有什麽蹊跷之处,这样一想,心又渐渐地冷了下来。
顾怀昭吹著夜风,自顾自地出了一会神,又猛地惊醒过来,慌慌张张地走到床边,替应雪堂细细把起脉来。可他只知武功,不通医理,号了半天,也只号出气血两通,脉象平稳来。
应雪堂仍闭著眼睛,脸上落著两抹扇形的y影,肤色莹白如玉,五官没有半点瑕疵。只怕手艺高超的能工巧匠穷极一生,也雕不出这样一张脸来。
顾怀昭握著应雪堂的手腕偷偷看了几眼,只觉得师兄这样披散长发,闭目躺著,敛去浑身气势,倒像是容貌极美的女子一般,竟是有些看痴了。可没等他再多握片刻,应雪堂就慢慢睁开了眼睛。
顾怀昭看应雪堂眸色清明,不知醒了多久,吓得连退几步,颤声道:“师兄,我、我……”
他话说到一半,有心想问问紫竹箫的事,又怕吓著师兄,话锋仓促一转,红著脸道:“我,只是想,握握、握握手……”
应雪堂望著他,乌青色的眼瞳中倒映著顾怀昭缩小的身影,人并不动怒,反倒和颜悦色地一笑:“你握吧。”
顾怀昭顿时呆住了,他看著应雪堂,又想起在榻上假寐时,嘴唇上冰凉柔软的触觉。
应雪堂见他不动,眼中光华流转,竟把手抬了抬,送到顾怀昭面前,轻声道:“握著啊。”
顾怀昭闭了闭眼睛,只觉一阵头晕目眩,险些站不稳,好不容易缓过劲来,又细细打量了一番自家师兄,发现应雪堂确实在笑。
那人笑得一派君子气度,伸著手,像猛兽藏起掌缝间的利爪。
顾怀昭小心翼翼地握住了应雪堂的手腕,只觉得师兄眼中光芒太炽,过了片刻,应雪堂才静静垂下眼睑,喃喃笑道:“最近出了许多事,都不好应付,我再多睡片刻。”
顾怀昭下意识地应了一声,随後才发现应雪堂就著这个姿势打起盹来。
顾怀昭站得太久,双腿颤颤,又坚持了半刻,实在忍不住单手抽过一张交椅,坐在床边,换了个姿势,
应雪堂闭著眼睛,突然开口说了一句:“师父在後山给我划了个院子,有好花素酒,等回了紫阳山,师弟记得常来走动。”
顾怀昭虽然满口答应,可一回紫阳山,便被苗战禁足思过三个月,真正动身的时候,应雪堂院子里的花已经谢了个干净。
顾怀昭前世因缘际会,也到那里造访过一回,此时循著上辈子的记忆寻过去,只觉应雪堂住的地方太过僻静。原本的黄泥山道几乎被野草覆盖,小路尽头用灌木倒刺围出一个院落,盖了几间瓦房,由於地势极高,坐落云海之间,才凭空多出几分气概。
顾怀昭一个人在院里转了几圈,mm堂上的三清挂像,叩叩桌椅,最後才在院中的石墩上坐了下来。手旁的石棋桌不知道是哪一辈的紫阳门人从山下扛上来的,经线纬线都已模糊不堪。
等顾怀昭用棋盒里的黑白棋子摆上几步棋,应雪堂才背著剑回来了。
剑似生平29
山上不少师兄师叔也替人做些法事,手中阔绰,穿的是锦绣道袍,配羽扇金剑。然而应雪堂今日只著白衣素履,腰间系著墨色的丝绦,配上他丰姿出尘的容貌,走进这云海中,倒像是人间的谪仙了。
顾怀昭看到他,连忙站起来,把手里捏的棋子胡乱塞进盒里,接过应雪堂的长剑,又拿袖口把对面的石凳使劲擦了几遍,才道:“师兄,坐啊。”
应雪堂微微一点头,人却进了屋里,从房梁铁钩上一对白净瓷杯取了下来,找出装茶叶的缸子,泡了两杯热茶端过来。
顾怀昭简直受宠若惊,接过来就囫囵喝了一大口。
应雪堂坐在他擦过的石墩上,看他烫得脸都红了,轻声一笑:“如何?”
顾怀昭下意识地回了句:“烫。”说完,才想到应师兄问的是滋味,慌忙改口道,“好喝,好喝。”其实在他喝来,不过是味道重的滚水而已,如果真有香味,他宁愿相信是沾上了应师兄身上的淡薄冷香。
应雪堂并不说破,他细细打量了一番顾怀昭,才垂下眼睛说了一句:“师弟瘦了。”
顾怀昭自己拿手背m了m脸,哪好意思说吃了不少责罚,又夜长梦多,庸人自扰,只好岔开话头:“应师兄不是有许多好衣服,怎麽不穿了?”
应雪堂闻言,托著茶杯的手顿了一顿,才轻声应道:“家母在世时,家里是薄有私产。只是上了紫阳山,理应守清贫而安淡泊。”
顾怀昭怔怔道:“师兄在凤城客栈的时候,不是──”
应雪堂抿了口茶水,想到易三娘送来的明前茶叶,在这人嘴里也不过一口浊茶,低头笑了一阵,才道:“师弟胡说什麽,我奉师命下山游历,从没有去过凤城。”
顾怀昭脸色煞白,正出神,应雪堂忽然伸手在他鼻子上轻轻一刮,低声道:“还当真了?下次记住了,在外人面前,要说师兄没去过凤城。”
顾怀昭身上又一点点暖和过来,连声应了,埋头喝茶的时候,听见应雪堂又说了一句:“顾师弟还记得那件大氅吗?”
顾怀昭殷勤接道:“记得,那件貂皮大氅……”他说到这里,突然顿住了,脸上涨得通红,连茶杯都险些翻倒在桌上。
应雪堂在一旁看了个仔细,眸色暗了暗,脸上也多了些血色,等种种旖旎邪念平定下去,才调转话头:“说起来,师弟被禁足的时候,易三娘又派人找过我,硬说当年的事是肖枕梦做的,也编排了不少证据。”
顾怀昭并不是十分明白,直到应雪堂续道:“我知道她眼馋剑谱,又憎恨锦盒落在肖枕梦手里,於是空口白话地诳我。”
顾怀昭高声喊了起来:“应师兄怎麽回她的?这泼妇简直是不把人放在眼里!她还在紫阳山麽,我找她理论去!”
应雪堂淡淡道:“我自然是信了。”
顾怀昭满肚子的话都憋在口里,不能置信地倒吸了一口气。
应雪堂看他瞪圆了眼睛,低低一笑,在顾怀昭鼻子尖上捏了一下:“易三娘也算有些来头,前些日子,还带著她那帮兄弟,在我面前立下誓来,说要把整个江湖翻转过来替我寻人,活必见人,死必见尸。不过我看她是打定了死无对证的主意。”
顾怀昭还没有回过神来,小声说了句:“师兄,她分明是骗你!”
应雪堂只道:“我正是想逼一逼肖枕梦。”说著,把他杯中褪了热气的茶水小口抿尽了,“江湖没有他的容身之处,他才知道要来求我。”
剑似生平30
顾怀昭呆在那里,嘴唇张了张,又闭紧了,一股凉意从四肢百骸冒出来,冻得牙关都有些打颤。脑袋里千百思绪,竟没有一桩是抓得住的,他想了半天,才勉强接了一句:“原来师兄想得这般长远。”
应雪堂当初把锦盒双手奉送给肖枕梦,已经存了这个念头,闻言随口应了一句。
顾怀昭唇色青白,在一旁坐不住似的,一直筛糠似的抖著。他素来贪生畏死,一遇上什麽风吹草动,身体便事先有了警觉,然而这是第一次,被应雪堂一句话吓得两股战战,人结巴了半天,也只能重复几个字:“还是师兄……想得长远……”
应雪堂何等心思细密之人,看到顾怀昭额角全是细密冷汗,冷哼了一声:“你怕什麽?”
顾怀昭自己也说不清楚,仿佛出了什麽天塌地陷的大事,而自己还蒙在鼓里,只得一个劲地摇头。
应雪堂目光微沈,冷笑道:“师弟亲近的是翩翩君子,心怀天下,忍人所不能忍,被人扇巴掌,还要把另一边也送过去,要你替他抱不平,可惜我不是这种人!”
顾怀昭有些清醒过来,小声叫了一句:“师兄。”
应雪堂面如寒霜,一瞬不瞬地瞪著他:“别人轻我贱我,我恨得咬牙切齿,家仇血恨更是夜不能寐!照师弟的道理,别人蛇蝎心肠,怀著毒计过来,我还要顺他们的心意,任人宰割了?”
顾怀昭吓得站起来,直说:“我不是这个意思。”他难得见应雪堂这样疾言厉色,人反而被点醒了,真心实意地附和,“还是应师兄这样好。我先前还怕那些人是老江湖,师兄算计不过他们……”
应雪堂又是冷哼了一声,气却消了一半。
顾怀昭心情大起大落,恍惚了一阵,才说:“只是师兄……明明是正人君子。”
他说到这里,忽然明白自己惊慌什麽了,上一世应雪堂绰号“无双君子”,不单剑术了得,道家悟x也是一绝,不滞於物,恩怨两忘,逍遥天下。自己这一世除了跟在应师兄身後,也没有做什麽大事,为何会长成一个截然不同的应雪堂来。
应雪堂听到这里,冷笑出声:“正人君子?我?”
他自认对这傻师弟动了心,就不愿在他面前再伪装下去,身上笼罩著几分肃杀之气,傲然道:“我父亲给我取名雪堂,恐怕也怀著跟你一样的心思,江山不夜堂前雪,暂到人间归不得。哼,堂前覆雪,莹莹生光,照得人间不夜,何等光明磊落?”
他说到这里,声音压得低低的,几乎从牙缝里挤出:“直到有一天,我早上起来,推开门,看到堂前的积雪,不知道被多少人走过,满地鞋印泥污,混著黑水──”
顾怀昭打了个哆嗦,急急笑道:“应师兄说笑了。”
应雪堂脸色仍挂著冰凉的笑意,他极为仔细地打量著顾怀昭,似乎想看穿顾怀昭每一个念头:“可我就是这样的人。”
他深吸了一口气,把两个空茶杯拢在手里,站起身来:“顾师弟请便,不送了。”
顾怀昭急忙站起身,追著他走了几步,走到应雪堂身边才回过神来,小声地说:“我去收拾。”
他伸手去抢那两个白瓷杯,途中碰到应雪堂的手,那冰凉的触感,倒m著剧毒的蛇。
顾怀昭额角全是冷汗,却不敢缩手。
那是属於本能的恐惧,一世贪生,却嗅到腥甜的瘴气。
应雪堂回头看了他一眼,轻声道:“师弟怕得这样厉害,又何必勉强呢?”说著,想把手抽回去。
顾怀昭慌忙又握紧了些,他攥著应雪堂的手,把它按在自己心口上:“我还有些没想通的地方,也有点怕……”
他怕得舌头都有些不听使唤,好半天,才把话说了下去:“可这条命,师兄如果真想要,拿走……也没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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