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情

第 3 部分

让我觉得如置身天堂。相邻的圣克莱镇是我们星期六去购物的地方,所以宝文镇并非与世隔绝。圣克莱镇北端有一所医院。医院虽然老旧,但尚敷需求。”
“你的两个儿子住在宝文镇吗?”
“老大瑞敏在科罗拉多州当消防队员,至今未婚,时常回来。老二蓝柏两年前从海军陆战队退役后回到宝文镇,同样未婚。我猜是太忙了。他在沼泽深处盖了一栋小木屋住在那里,除了在酒吧替我做事外,他也是木匠。去年镇上开了一所全新的中学,蓝柏也有帮忙建造。校名叫‘布恩’。以一位本地名人的名字命名。”
“你指的该不会是开拓肯塔基州的拓荒英雄布恩吧?”
“就是他没错。”
“你是说布恩在宝文镇住过?”
杰可摇头。“不,小伙子,我们无法那样自夸,但传说布恩曾经流浪在这个地区打猎、钓鱼。当然啦,那是十八世纪的事,当时宝文镇还没有形成。但我们还是喜欢认为布恩在我们的沼泽钓过鱼和住过一阵子。”
塞奥忍住笑。听来宝文镇民亟需地方英雄。
“你确定你们没有把他和另一位拓荒英雄柯罗基搞混了?”
“但愿没有。校名已经刻在校门的石碑上了。”
“有没有证据证明布恩到过宝文镇?”
“不能说有,”杰可眨眼承认。“但我们相信传说属实。言归正传,宝文镇的孩子们以前都必须搭公车去唸圣克莱镇的中学,但那里的学生人满为患。我们早该有自己的中学了。我们甚至组了一支足球队。去年全镇都为此兴奋不已,直到我们看了比赛。天啊!他们的实力太差,简直是一群乌合之众。但我一场比赛也没错过,今年也不会,因为我的女儿回来了,她会和我一起去看比赛。米雪同意担任队医,那表示她必须守在场边替球员疗伤。我们都知道他们一定还会吃败仗,但我认为我应该支持他们的努力,到场替他们加油。我们去年一场也没赢。我们有些块头很大的孩子,但他们拿到球时不知道该怎么做。他们也不知道如何进攻。塞奥,你喜不喜欢看美式足球?”
“当然喜欢。”他说。
“打过吗?”
“有。”他回答。“从高中到大学,直到膝盖碎裂。”
“打什么位置?你的身材高大,肩膀厚实,我猜是四分卫。”
塞奥点头。“没错。那似乎是陈年往事了。”
杰可若有所思地望着他。“有没有想过当教练?”
塞奥笑道:“没有。”
“米克或许能治好你的膝盖。”
“女儿返乡开诊所一定很令你引以为傲。”
“那当然。”他说。“但我不会让她拚命工作。圣克莱镇有别的医生,他们会互相代班,好让每个人都有机会休假。”
“她为什么在友爱医院这里替人动手术?”
“赚外快。他们称为兼差,但她兼差到今天为止,不会再来了。喜不喜欢钓鱼?”
“以前常钓,但最近几年忙得抽不出时间。”他坦承。“我还记得那种无与伦比的平静,一手握着钓竿──”
“另一手握着冰啤酒?”
“对,那种感觉无与伦比。”
他们开始讨论最喜欢的鱼饵和拟饵,然后大加吹嘘自己钓到过的鱼。杰可深受感动。他还以为不会有人和他-样了解和热爱钓鱼,但从塞奥的口气听来,他不得不承认棋逢敌手。
“听我说,你应该到宝文镇来。我们有全州最好的钓点,我打算证明给你看。我们可以在我的码头上钓个痛快。”
“改天我说不定真的会接受你的邀请。”他说。
“你靠什么谋生?”杰可问。
“我是检察官。”
“警察局长为什么送花给你?”他问,然后不好意思地补充。“它们被送进来之前放在护理站的柜台上,我看到卡片。”
“我来纽奥良发表演说。”他回答,没有提到他主要是来接受当地警方的表扬。“我替司法部做事。”
“究竟是什么事?”
“我被派到一个调查组织性犯罪的专案小组。”他说。“小组刚刚解散。”
“有没有抓到你要抓的人?”
塞奥微笑。“有。”
“那你现在没有工作?”
“没有。”他回答。“司法部要我留下,但我还没有决定。”
杰可继续发问。塞奥觉得他精明机敏,当检察官一定很优秀。
“有没有考虑过自行开业?”杰可问。
“偶尔。”
“宝文镇没有律师,圣克莱镇倒有两个,但他们很会骗钱。镇民对他们的评价不高。”
当杰可畅谈他的小镇时,塞奥一直在想如何不落痕迹地把话题转回米雪身上。
“你的女儿结婚了吗?”这也太露骨了。
“我正好奇你什么时候才会问我米克的事。她还没有结婚,没那个时间。当然啦,宝文镇和圣克莱镇的男人都在设法引起她的注意,但她一直在忙开诊所的事,没把他们放在心上。她还年轻,头脑又聪明,二十岁不到就唸完大学,接着开始接受医学训练。她不得不到别州去当住院医师,但一有机会就返乡探亲。她很重视亲情。”他点头道。“她长得也很漂亮,对不对?”
“是很漂亮。”
“我猜你已经注意到了。”
杰可站起来把椅子靠回墙边。“跟你聊天很愉快,但我该走了。你睡一下,我把那个箱子拿去车子里。 辜医师给我女儿一些旧外科器材,她叫我来拿时,笑得像圣诞节早晨。如果你到宝文镇来,务必要到我的‘天鹅酒吧’。”他说。“饮料免费招待。”
他走到门边时被塞奥叫祝“如果我在你女儿走之前没有见到她,请代我向她道谢,顺便告诉她,我对礼服的事深感抱歉。”
“我一定会转告她。”
“也许日后我们还会再见面。”
杰可点头。“也许吧!”
约翰的死党们没有料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
瑟琳下葬两个星期后,麦隆在花园区一家高级餐厅遇到悲伤的鳏夫。麦隆坐在其中一间餐室等他的律师来商讨永无休止又令人厌恶的离婚协议内容。他的妻子决心榨光他的钱,同时搞得他身败名裂;从事情的发展来看,她似乎会如愿以偿。
约翰和一个年轻女子在隔壁餐室用餐,那个金发女郎看来有点面熟。她低着头,认真地在记事本上记事。
麦隆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那个女子,但很高兴他的朋友没有闷在家里,哪怕外出只是为了公事。自从瑟琳去世后,约翰的心情就y晴不定;一会儿兴高采烈、欣喜若狂,一会儿自怨自艾、抑郁消沈。
金发女郎抬起头,麦隆把她的脸看了个仔细。她长得很标致,但他还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她。他决定过去跟他们打招呼。他点了一杯威士忌来帮助自己熬过即将随律师一起到来的折磨,然后起身绕过桌子走进另一间餐室。
要不是钢笔掉了,他永远不会知道真相。弯腰拾笔时,他看到约翰的手在白桌布下抚摸金发女郎的大腿。她分开双腿,略微移动身体,方便他的手钻进她的裙子里。
那种亲密的举动使麦隆吃惊得差点跌倒,他连忙稳住脚步站直身子。约翰和金发女郎都没有看到他。她转头凝视着远方,陶醉地半闭着眼睛。
麦隆不敢相信他看到的事,但不敢置信迅速化为大惑不解。
他突然记起金发女郎是什么人,但想不起她叫什么名字。她就是那个自称室内设计师的女人。麦隆在约翰的办公室遇见过她。没错,他全想起来了。她既无品味又无才干。她把约翰的办公室变成妓院,把端庄的胡桃木墙壁漆成俗丽的芥未黄。
她的才能显然在其他方面。约翰盯着她微启的红唇,一副垂涎欲滴的贪馋相,由此可见她在卧室里确实能干。麦隆站在门口凝视着约翰的背,慢慢地领悟了真相。
那个王八蛋欺骗了他们所有的人。
不敢置信又怒火中烧,麦隆转身走回他的桌子。他企图说服自己是妄下断语。他认识约翰多年,也完全信任他。
直到现在。可恶!约翰对他们做了什么?白领犯罪是一回事,设计杀人则是另一回事。“播种社”以前不曾如此过分,更令人不寒而慄的是,他们说服自己相信他们其实是在做好事。把那种话说给陪审团听,看他们会不会发笑。
天啊!瑟琳真的已经病入膏肓、不可救药了吗?她真的在痛苦地慢慢步向死亡吗?还是约翰为了使他们同流合污而一直在欺骗他们?
不,不可能。约翰不会拿妻子的事撒谎。他爱她。
麦隆感到恶心欲呕。他不知道该怎么想,但知道不该在弄清所有的事实前就定约翰的罪。接着他想到,如果约翰和那个女子之间有暧昧关系,他们的关系可能是在瑟琳死后才开始的。他抓住那个想法。是的,一定是那样。约翰在妻子去世前就认识那个室内设计师。瑟琳雇用那个金发女子重新装潢她的卧室。妻子去世后,约翰感到悲伤寂寞,那个年轻女子乘虚而入,很可能就在葬礼之后。
但有个疑点仍然令他困扰。如果他们之间是清白的,那么约翰为什么没有对他的死党们说过她的事?为什么要刻意隐瞒?
也许是因为妻子尸骨未寒。是的,一定是那样。约翰知道他在瑟琳死后不久就与另一个女子出双入对一定会引人非议,“播种社”当然不希望那种事发生。约翰是聪明人,知道他应该保持低调。
麦隆几乎要相信他看到的事并无不可告人之处,但还是觉得非得完全确定不可。他没有让约翰看见他。他付了酒钱,溜出餐厅,叫停车小弟把他近日被迫驾驶的旧福特轿车开来。他即将离异的妻子没收了他心爱的积架跑车,那个可恨的贱人。他开到下一条街,矮身躲在座椅里监视。他趁等待时打行动电话给律师取消晚餐之约。
约翰和那个女子在二十分钟后走出餐厅。他们面对面地站在路边,彼此相隔五尺,约翰双手c在裤袋里,金发女郎紧抓着皮包和记事本。他们的姿势僵硬,态度拘谨,好像两人的交情只比陌生人好一点。停车小弟把她的红色小轿车开来时,她把皮包挟在腋下,伸手与约翰相握,然后头也不回地驾车离去。
在不知情的旁人看来,他们只像有单纯的公事关系。
一分钟后,约翰的灰色宝马敞篷车驶达。他慢条斯理地脱下西服上装,仔细地摺好放在前座上。看到约翰那套合身的名牌西服,使麦隆心中升起一股怨恨。六个月前他也有满衣柜的名牌衣服,但后来他的妻子在酒醉的盛怒中,用剪刀把他价值五万美元的衣服全部剪成碎片。
天啊!他多么想要报复。在无数的夜晚,他躺在床上幻想着各种置她于死地的方法。痛苦是那些幻想的最重要元素,他要那个贱人在死的时候受尽折磨。他最喜欢的场景是抓着她的头去撞玻璃,看着那个臭婊子血流满面地慢慢死去。在他的幻想中,一块玻璃碎片正好割断她的颈动脉。
是的,他要把她害他受的苦逐一还给她,报复她夺走他的人生。她冻结他所有的资产,直到双方达成离婚协议,但他已经知道结果会是怎样。她会得到他全部的财产。
幸好她不知道“播种社”或他们藏匿的资产。没有人知道。她的律师不可能查出那笔存在开曼群岛的钜额存款。
但藏了多少钱都解决不了他现在的窘境。在满四十岁前,他连一毛钱都不能动用。那是他们四个死党订定的契约,他知道其他人不会同意他借用那笔基金。那样做太冒险,所以在未来的五年里,他势必得勒紧裤带,贫困度日。
约翰那个幸运的兔崽子。瑟琳死了,她剩余的信托基金都归他一个人所有。
麦隆嫉妒地看着约翰戴上棒球帽。他知道约翰戴那玩意儿只是为了遮盖头顶秃发的部分。但不管怎样去预防保养,约翰在五十岁前就会像他家族中所有的男性一样童山濯濯。但秃头又有何妨?女人仍然觉得他很帅。只要有钱,任何缺点女人都愿意忍受。
麦隆摇摇头,甩掉自怨自艾的情绪。怨天尤人无济于事。何况,他可以再撑两、三年。专注在未来,他告诉自己。他很快就可以退休,搬到法国南部去当大富翁,到时他的前妻纵有通天本领也奈何不了他。
约翰滑进敞篷车的真皮座椅里,松开领带,调整后视镜,然后驱车离去。
他该不该跟踪他?麦隆沮丧地用手指扒过头发。他知道他这么疑神疑鬼对约翰不公平。约翰深爱他的妻子,如果瑟琳的病有法可治,他一定会倾家荡产去救她。
但心中的疑团就是挥之不去,因此麦隆还是跟踪了约翰。他认为只要能和约翰坐下来谈谈,他们一定能澄清这个……误会。约翰会告诉他这种怀疑只不过是他对他们假借安乐死的名义所做的事,感到良心不安的反应。
麦隆不是没有想过把车掉头开回家,但他没有那样做。他非搞清楚不可,他非知道不可。他走捷径穿过花园区,抢先一步抵达约翰家。那栋美丽的维多利亚式建筑位在令人羡慕的拐角地方,两棵大橡树和一棵木兰花的树影落在前院。麦隆把车开到电动门车道附近的横街边,停在浓密的树荫下,然后关灯熄火,躲在车里等待。屋里没有灯光。约翰抵达,麦隆正要开车门时,突然静止不动。
“该死!”他低声咒骂。
她在那里等着。电动铁门开启时,他看到她站在屋侧的人行道上。车库门打开,麦隆看到她的红色小轿车停在里面。
约翰一停好车走出车库,她就朝他跑去,硕大的ru房像矽胶球似地在紧身的黑色洋装下抖动弹跳。哀戚的鳏夫等不及进入屋子就动起手来,他们像发情的野狗似地纠缠在一起。她的洋装在几秒内就被拉开拉链扯到腰际。他一边揉搓着她的ru房,一边拉着她跌跌撞撞地走向大门。他愉悦的申吟和她尖锐的笑声混合在一起。
“王八蛋!”麦隆咕哝。“愚蠢的王八蛋!”
他看够了。他开车回到租来的仓库区小公寓里,在焦虑、生气和担忧中来回踱步了几个小时。威士忌使他气得益发火上加油。
凌晨两点多,两个醉汉在他的窗外打起架来。麦隆嫌恶又好奇地观看着。其中一个醉汉手里有刀,麦隆希望他用刀捅得另一个醉汉闭嘴。想必是有人打电话报警,因为几分钟后巡逻车在刺耳的警笛声中抵达。
巡逻车里有两个员警。他们迅速檄了持刀醉汉的械,然后把两个醉汉猛推到路边的石墙上。其中一个醉汉昏倒在地,鲜血从他头部的伤口流出。
施暴的那个员警咒骂着把不省人事的醉汉翻过身去,跪在他的背上铐住他的双手,然后把他拖进警车里。另一个醉汉束手就擒。三分钟不到,两个醉汉都被警车载往拘留所。
麦隆猛灌一口威士忌,用手背擦掉额头的汗水。窗外发生的事令他躁动不安,尤其是手铐。他受不了被铐上手铐。他不能坐牢,他不要。他宁愿自杀……如果他有那个勇气。他向来有轻微的幽闭恐惧症,但病情逐年恶化。近来他一置身在无窗的房间里就感到胸口紧缩。他不再搭乘电梯,宁愿爬七层楼梯,也不愿挤沙丁鱼似地被关在金属电梯箱里三、四十秒。
天啊!他在同意这愚蠢的行为之前,为什么没有想到他的幽闭恐惧症?
他知道答案,而且醉得愿意承认。贪婪。该死的贪婪。约翰是策动谋划者,有远见、有钱脉。他以南方福音传教者的热忱保证他可以使他们所有人发大财,他已经做到了。但他也玩弄了他们这几个贪心的傻瓜。他知道他一开始谈自杀,他们就会惊慌失措。他们不能失去约翰,愿意千方百计使他高兴。
那个王八蛋倚仗的就是这一点。
醉眼蒙胧的麦隆喝完整瓶威士忌后上床睡觉。第二天是星期日,他宿醉到中午。等头脑清楚后,他想出了计划。他需要确凿的证据给达乐和培顿看,等他们明白约翰是如何玩弄他们于股掌之上时,麦隆会要求他们现在就平分“播种社”的存款,然后分道扬镳。他不打算再等五年。发现约翰如何对待他们之后,麦隆只想在东窗事发前逃之夭夭。
麦隆自己也有些人脉,他需要打两通电话。在星期五的对质前,他有五天可以搜集证据。五天后他就要揭穿那个王八蛋的真面目。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他在做什么。星期五来临,他在晚上六点半左右抵达“杜利酒吧”。他走向他们的桌子,在约翰对面坐下。侍者看到他,在他脱掉上装和松开领带前就送来他惯常点的酒。
“你的气色真差。”培顿以他一贯的直率说。他是个健身狂,一有机会就表明他不赞同麦隆的生活方式。培顿拥有奥运举重选手的身材,每个星期一定要到高级健康俱乐部健身五天。依他之见,没有强壮上臂和结实腹肌的男人都是软脚虾,有啤酒肚的男人更可悲。
“我这个星期常加班,我只是累了而已。”
“你必须趁早照顾自己的身体。”培顿说。“跟我上健身房练习举重和跑步。还有,看在老天的分上,别再喝酒了。你会把肝喝坏的。”
“你什么时候变成我的老妈了?”
死硬派和事佬的达乐连一点点冲突也受不了。“培顿只是关心你,我们都知道离婚那些事使你在最近承受很大的压力。我们只是不希望你病了。培顿和我倚赖你和约翰。”
“培顿说的对。”约翰搅着调酒棒说。“你的气色是很不好。”
“我没事。”他咕哝。“别再谈我了。”
“遵命。”培顿嘲讽道。
麦隆灌完他的酒,比手势叫侍者再来一杯。“这星期有什么新鲜事?”他问。
“我这星期过得有够单调。”培顿耸耸肩。“但我猜单调在我们这行是好事。对不对,达乐?”
“对,我这星期过得也很单调。”
“约翰,你呢?有没有遇到新鲜事?”麦隆温和地问。
约翰耸耸肩。“还在过一天算一天。”
他听来可怜兮兮。麦隆觉得约翰表演得有点过火,但培顿和达乐信以为真而深表同情。
“日子会慢慢好过起来。”培顿说。他不曾失去过心爱的人,不可能知道约翰的日子会不会比较好过,但觉得他应该给朋友某种鼓励。
“没错。你只是需要一些时间。”达乐附和。
“瑟琳去世多久了?”麦隆问。
约翰耸起一道眉毛。“你知道多久。”他站起来脱掉上装,仔细摺好后搭在椅背上。“我要去拿些下啤酒的坚果。”
“好,顺便拿些椒盐卷饼来。”培顿说。他等约翰走开后转向麦拢“你非在这时提起瑟琳不可吗?”
约翰告诉侍者他要什么,在回程途中听到达乐说:“约翰刚开始放松,别他。”
“你们不必替我说话。”约翰拉出椅子坐下。“我没有计算她去世了几个小时又几分钟。有时好像是昨天才发生的事。”
“快一个月了。”麦隆端详着约翰说,然后举起杯子向他敬酒。“我认为你应该开始约会了。真的。”
“你疯了吗?”达乐低声说。“太快了。”
培顿猛点头。“如果他这么快就开始约会,人们会说闲话的。闲话会导致猜测,我们可不希望那种事发生。对不对,达乐?”
“对。真不敢相信你会那样提议,麦拢”
约翰往后靠在椅背上,肩膀微微垮下,一脸痛苦的表情。“我做不到,现在还不行。也许永远都不可能。我无法想像跟别的女人在一起。我爱瑟琳,想到她被取代就令我反胃。你们知道我对瑟琳的感情。”
麦隆在桌子下面紧握着双手,以免自己伸手过去掐住那个大骗子的脖子。
“对,你说的对,我太迟钝了。”麦隆挪开酒杯,从公事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档案夹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中央。
“那是什么?”达乐问。
“另一个投资机会吗?”培顿猜测。
麦隆凝视着约翰投下炸弹。“许多摘记和数字。”他说。“还有……”
“还有什么?”约翰问。
“瑟琳的医疗记录。”
约翰正把手伸向档案夹。听到麦隆的话,约翰的反应就像刚刚有一条响尾蛇落在他的手上。他猛地缩回手,人也站起来了一半,震惊迅速被愤怒取代。“你拿我妻子的医疗记录做什么?”他问。
约翰的脸红得像快要中风。麦隆希望他真的中风,那个王八蛋活该吃苦受罪。
“王八蛋!”麦隆低声骂道。“星期六晚上我看到你和那个金发女子在一起。我想不透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们,她的事,所以我决定调查一下。”
“你不相信我?”约翰这下是真的火大了。
“是的,我不相信。”
麦隆转向培顿和达乐说:“知道吗?瑟琳没有濒临死亡,约翰只是想摆脱她。对不对,约翰?你把我们当傻瓜耍,我们还真傻,相信你告诉我们的每句话。你知道除非我们全部同意,否则蒙克不会愿意杀她。我们雇用他时说好了他是替‘播种社’工作。你自己没胆量杀她,于是把我们一起拖下水,对不对?”
“我不相信。”达乐低声说。
培顿吃惊得说不出话来,他瞪着档案夹问:“麦隆说的是真的吗?瑟琳的病已经到了末期,不是吗?你告诉我们她的心脏有天生缺陷……”他住口不语,无助地转向麦隆,然后低声说:“我的天啊!”
约翰恼羞成怒地瞪着麦隆,嘴唇抿成一条细线。“你凭什么监视我?”
麦隆冷笑一声。“狂妄自大的混蛋,你还有脸指责我监视你和你的芭比娃娃?”他瞥向脸色发青的达乐和培顿问:“想不想听听另一件事?你们会发现这件事很好笑。”
达乐拿起档案夹。“什么事?”约翰伸手要夺档案夹,但达乐的动作更快。
“瑟琳把这个名叫凌茜的女人介绍给约翰认识。她雇用那个贱人重新装潢她的卧室。对不对,约翰?你们几乎是一拍即合,对不对?但那时你已经决定除掉瑟琳了。”
“在这里谈这件事不大好吧。”培顿担心地瞥向左右,看看有没有人在注意他们。
“当然该在这里谈。”麦隆说。“这里毕竟是我们计划让瑟琳安乐死的地方。”
“麦隆,你误会了。”约翰说,这会儿看来真挚诚恳。“我只和凌茜约过一次会,那甚至不算是约会。我们见面是谈公事。”
急于相信约翰说的是实话,培顿拚命点头。“如果他说是公事,那就是公事。”
“狗p!他在撒谎。我跟踪他回家。我看到凌茜的车停在他的车库里,她在那里等他。他们打得火热。她现在和你同居,对不对,约翰?你隐瞒所有的人,尤其是我们三个。”麦隆开始按摩太阳x。自从发现约翰丑陋的小秘密后,他这个星期经常头痛欲裂。“不必费事回答了,我掌握了所有的事实。”他指向达乐刚刚打开的档案夹。“知不知道凌茜认为你会跟她结婚?这个消息是她的母亲透露的。她已经在计划婚礼了。”
“你和凌茜的母亲谈过?酒精影响了你的头脑,麦拢它使你产生……妄想症。”
“傲慢自大的混蛋!”他骂道。
“小声点。”培顿恳求。他用餐巾擦掉额头上的汗珠,恐惧使他口干舌燥。
“要不要谈谈瑟琳的信托基金,约翰很担心会用完的那笔钱?”
“怎么了?”培顿问。“还有剩吗?”
“有啊!”麦隆慢吞吞地说。“大约四百万。”
“正确的金额是三百九十七万八千。”达乐唸出档案里的数字。
“天碍…不可能有这种事。”培顿说。“他告诉我们……他告诉我们他带她去举世闻名的梅约诊所看过,但连他们也救不了她。记得吗,麦隆?他告诉我们……”
“他撒谎。他每件事都在撒谎,我们却天真地相信他所说的每句话。你仔细想想,培顿,我们最后一次看见瑟琳是什么时候?两年前?就在她去梅约诊所之前,对不对?我们都看到她的情况有多糟。等她回来时,约翰说她谁也不想见。于是我们尊重她的意愿。两年来都是约翰告诉我们有关她病情日益恶化和受尽折磨。他一直在撒谎。”
他们全都望着约翰,等他解释。
他举起双手作出投降状,然后露出微笑。“我猜游戏结束了。”他说。
他们惊愕得无法言语。
“你不否认?”培顿问。
“是的,我猜我非承认不可。”他说。“老实说,我觉得如释重负,不必再背着你们鬼鬼祟祟。麦隆说的没错,这件事我计划很久了。四年多。”他吹嘘。“我有没有爱过瑟琳?一开始时也许有,但后来她变成乖戾苛求的母猪。说来可笑,爱与恨只有一线之隔。但我也可能根本没有爱过她。我看上的也许是她的信托基金吧!钱我倒是很爱的。”
达乐手中的杯子掉落在地毯上。“你对我们做了什么?”那个问题是气塞的低语。
“我非做不可。”约翰辩解。“我并不后悔。唔,也不尽然。我后悔让凌茜搬进我家。我是说,我喜欢跟她相处的每一分钟。她为了讨好我,在床上什么事都肯做。但她变得越来越黏人,而我绝不要再被绑祝”
“王八蛋!”麦隆骂道。
“我是王八蛋。”约翰油嘴滑舌地同意。“想不想知道除了那只母猪的信托基金以外,最棒的一点是什么?谋财害命易如反掌。”
“你谋杀了她。”达乐合起档案夹。
约翰在椅子里挪动一下身子。“不尽然。谋杀她的不是我,而是我们。”
“我想我要吐了。”达乐结结巴巴地说,然后跳起来冲向洗手间。
约翰显得很开心,他比手势叫侍者再送酒来。
接着他们像陌生人般僵硬地坐在一起,各自想着心事。侍者放下酒离开后,约翰说:“我敢打赌你恨不得亲手杀了我,对不对,麦隆?”
“我就想。”培顿说。
约翰摇头。“你向来是火爆浪子,培顿。凭你的力气,你绝对可以打碎我全身的骨头。但要不是我,你早就进监牢了。你心思不细密又不擅长算计。我们必须你同意每个财务决定,我们必须你同意我们出钱雇蒙克杀瑟琳。”他停顿一下。“麦隆却最工心计。”
麦隆的心畏缩了一下。“我知道你没有良心,但没料到你会欺骗我们。我们是你的全部,约翰。没有我们,你……什么都不是。”
“我们是朋友,我信任你。”培顿说。
“我们仍然是朋友。”约翰说。“一切都没有改变。”
“没有才怪。”麦隆驳斥。
“你会释怀的。”约翰保证。“尤其是在你想起我替你赚了多少钱之后。”
麦隆把手肘靠在桌面上凝视着约翰的眼睛。“我现在就要我的那一份。”
“不可能。”
“我提议解散‘播种社’。我们拿了各自的那一份后分道扬镳。”
“休想!”约翰说。“你晓得规定,五年内我们谁也别想动一毛钱。”
达乐回到桌边坐下。“我错过了什么?”
这会儿看来也像快吐了的培顿说:“麦隆想要解散‘播种社’,现在就分钱。”
“万万不可。”达乐惊骇地说。“现在提款会被国税局追查到。”
“除非我们跟他一起去银行,否则他动不了那些钱,记得吗?提领存款必须有我们四个人的签名。”约翰提醒他们。
“你真是王八蛋,约翰。”
“对,你说过了。面对现实吧,麦拢你生气不是因为我骗了你,而是因为你现在的日子不好过。我比你还要了解你,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是吗?说来听听。”
“你认为我的灾情不算惨重,对不对?”
“对。”麦隆承认。“我正是那样想的。”
约翰平静地继续说:“但你没有勇气做抱怨以外的事,我却有。事情就这么简单。”他转向达乐。“如果我没有撒谎,你绝不会叫蒙克杀瑟琳。”
“但是,约翰,你为什么不直接跟她离婚呢?”达乐问。
“钱。”他回答。“我要她的钱。凭我对她的百般忍耐,每块钱都是我应得的。那个臭婊子把我管得死死的。”他第一次在语气中流露出对妻子的憎恨。“跟麦隆不同的是,我没有借酒浇愁,我拟订对策。你们不知道她有多么令人作呕。她的体重增加得失去控制。她有疑病症,过分担心自己的身体健康。她确实有心杂音,但问题不严重。她发现时欣喜若狂,因为那让她有理由变得更加懒散。她整天赖在床上,什么事都要她的女仆和我服侍她。我一直希望她会暴毙,甚至企图用每天晚上带回家的大量巧克力使她丧命,但那样太旷日费时。我可以每晚在屋里和别的女人上床,她也不会知道。事实上,我确实在屋里和别的女人上床,而她根本没有发现。就像我说过的,她懒得连下床都不肯,更不用说是离开她的卧室了。我受不了回家,我看到她就想吐。”
“我们这会儿应该替你难过吗?”麦隆问。
“不必。”他回答。“但谈到逾越法律,我们很久以前就犯法了。”
“但没有杀过人。”
“那又怎样?我们仍然得为我们犯的那些罪坐上二、三十年的牢。”
“但那些是白领犯罪。”培顿结结巴巴地说。
“你要那样对国税局辩解吗?”约翰问。“你认为那样可以使他们轻易放过你吗?”
“但我们以前没有杀过人。”
“现在有了。”约翰厉声道,培顿的哀哀叫令他恼火。他把目光转向麦拢“听我说。这种事一点也不难,再来一次也一样。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我们可以等一阵子,也许半年,然后再和蒙克谈谈你的处境。”
达乐目瞪口呆。“你疯了吗?”
麦隆抬起头。“我会很乐意让蒙克去探视我的妻子。花我再多钱也值得。”
“或许行得通。”约翰油嘴滑舌地说。
“你们再说这种话,我就要退出了。”培顿威胁。
“来不及了。”约翰反驳。
“谋杀案不可能天衣无缝。”达乐说。
“瑟琳的案子就相当完美。”约翰说。“我看得出来你在考虑,对不对,麦隆?”
“对。”麦隆承认。
培顿突然想要抹掉约翰脸上自鸣得意的表情。“你丧心病狂了。”他说。“如果让人发现瑟琳的事……”
“别紧张。”约翰说。“我们没有嫌疑。 别再担心了,不会有人发现的。”
第三章
瑟琳获得最后的胜利。那个臭婊子命令她的律师班菲励等她去世满六周时再宣读遗嘱。拖延令约翰火大却无能为力,她连死后都还想继续控制他。
班菲励是瑟琳在嫁给约翰前雇用的。他是著名的班戴鲍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之一。班菲励知道自己的利益在哪里。那个糟老头一味迎合瑟琳。据约翰所知,瑟琳婚后至少把遗嘱更改了三次,但他六个月前偷看她的文件时,他仍然是主要的受益人。那次之后,他严密监控她的电话和访客,不让她有机会再和那个逢迎拍马的律师谈话。
自从瑟琳死后,约翰的帐单就越堆越高,大部分都是逾期未付的;蒙克更是紧着他讨钱。为了安抚他,约翰不得不把奖金提高到二万。
约翰在班菲励的豪华办公室里越等越生气。
约翰再度看表。三点四十五分。他和死党们约好了在“杜利酒吧”庆祝。他知道他们可能正要离开办公室。
他背后的房门打开。约翰没有回头,也不打算先开口说话,不管那使他显得多么幼稚。
“你好。”班菲励的声音极其冷淡。
“你让我等了四十分钟。”约翰没好气地说。“赶快开始吧!”
班菲励没有道歉。他在办公桌后面坐下,把一个厚厚的档案夹放在桌上。他的身材矮小,满头鬈发已经斑白。他缓缓打开档案夹。
房门再度开启,两个年轻人走过来站在班菲励背后。约翰猜他们是地位较低的合伙人,但还来不及问他们来做什么,菲励就简明扼要地说:“证人。”
班菲励撕开封蜡开始宣读,约翰的情绪不再紧绷。但十五分钟后,他气得全身发抖。
“遗嘱什么时候更改的?”他努力压低声音说。
“四个月前。”班菲励回答。
“为什么没有通知我?”
“别忘了,我是瑟琳的律师。我没有理由通知你瑟琳改变心意。你在婚前协议上签过字,你对她的信托基金没有要求权。我制作了一份遗嘱副本给你带走。瑟琳的指示。”他圆滑地补充。
“我要提出异议,别以为我不会。她以为她可以留给我一百美元,其余的都送给某个天杀的鸟园,而我不会对遗嘱的有效性提出异议?”
“那并不完全正确。”班菲励说。“她还送给雷氏家族四十万美元,由她的姨丈雷杰可和她的三个表弟妹瑞敏、蓝柏和米雪平分。”
“我不信。”他怒斥。“瑟琳厌恶那些人,她认为他们是贫穷白人。”
“她一定是改变心意了。”班菲励说,他用指尖轻敲文件。“遗嘱里写得很清楚,她的每个亲戚都会收到十万美元。还有一件事,瑟琳很喜欢她的照顾者,相信你也注意到了。”
“她当然喜欢她。那个女人对她一味承顺逢迎,毫不掩饰对我的厌恶。瑟琳觉得那样很有趣。”
“哦,是的。”班菲励继续说。“她留给魏萝莎十五万美元。”
约翰听了差点吐血。早知如此,当初就该叫蒙克顺便杀了萝莎。他憎恶那个自命清高、目光犀利的妇人。开除她时,他觉得很爽。但现在她也瓜分走他的钱。
“每一块钱都是我的。”他咆哮。“我会抗争到底,你这个自命不凡的混蛋。”
班菲励丝毫不受影响。“悉听尊便。但是……瑟琳认为你可能会想对她的遗嘱提出异议,所以她要我把这个密封的信封转交给你。我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但瑟琳向我保证,你在看完信后会决定放弃法律诉讼。”
约翰签收后抢过信封。“我不明白我的妻子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他怨恨地说。
“也许你看了信就会明白。”
“把遗嘱副本给我。”他嘟嚷。“我向你保证,无论瑟琳在信里写什么,都改变不了我的心意。我一定要提出诉讼。”
他甩门走出律师事务所,怒火在他胸中燃烧。接着他想到堆积如山的帐单和蒙克,他该怎么办?
“天杀的臭婊子!”他咕哝着钻进他的敞篷车。
停车场里很暗。约翰打开头顶的阅读灯,撕开信封。里面共有六张信纸,最上面的那张就是瑟琳的信。约翰掀起信纸察看她还保留了什么令人意想不到的东西。
约翰不敢相信他所看到的,他慌张地翻回第一张开始看信。
“我的天啊,我的天啊!”他不断地喃喃自语。
约翰发狂似地以七十英里的时速在车阵里穿梭,不知违反了多少交通规则。
他的手里紧抓着瑟琳的信。他不停地用指节猛敲仪表板,希望仪表板是她的脸。臭婊子!满肚子y谋诡计的臭婊子!
他无法相信,不愿相信她对他做了什么。她在虚张声势吓唬他。一定是的。她到死后还想c纵控制他。她不可能突破他在电脑里设下的种种防护措施,她没有那么聪明。
等他驶进他家的车道时,约翰就快说服自己相信这一切都是骗局。他误判距离,来不及踩煞车而撞到车库门。他咒骂着跳下车,冲到侧门时才发觉车子还没有熄火。
他再度咒骂一句。冷静,他告诉自己,保持冷静。那个臭婊子只是还想使他生气惊慌而已。但他必须确定。他冲过空荡荡的屋子,匆忙间撞倒一张餐椅。进入书房后,他用脚勾上房门,扑向书桌,打开电脑电源,然后坐进软垫椅子里。
“快点,快点,快点!”他嘟嚷着用指尖敲击桌面,等待电脑完成开机。开机完成的画面一出现在电脑萤幕上,他就c入磁碟片,键入密码。
他把文件卷动到瑟琳在信中指示的那一行。 果然在第十六行、一年多前那笔交易的正中央被c入了五个字:汝不可jy。约翰像受伤的野兽般狂吼。“死肥婆!”他大叫,怔怔地倒向椅背。
行动电话响了,但他没有理会。应该是死党打来问他为什么还没有到。也可能是蒙克打来问见面取款的时间及地点。
天啊!他要怎么对蒙克说?约翰一边揉着太阳x,一边思索解决之道。蒙克就交给达乐去应付。 毕竟没有达乐的允许,蒙克连嗝都不敢打一个,蒙克一定会听达乐的话同意让约翰延后付款。
但他该怎么对死党们说呢?撒谎无法使他摆脱梦魇,拖延只会使情况恶化。他必须告诉他们,而且宜早不宜迟。
他亟需喝一杯。他穿过房间走向吧台,看到冰桶里空空如也,气得把它打到地板上。瑟琳在世时,她总是使冰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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