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轿在武侯祠大门外的高台阶前落下,晋金存下得轿来,细细地整理了一番衣冠,便恭恭敬敬地拾阶向那挂有“千古人龙”匾额的祠门走去。 每当闲暇时,晋金存总要来这离城七里的武侯祠里走走。在南阳历史上的众多名人中,他唯一尊崇的,就是武侯诸葛亮。他欣赏诸葛亮的,倒不是他的足智多谋和对汉室的鞠躬尽瘁,而是他的官至丞相。一个外地移民最后能做到此等高官,封了侯立了祠,真是死也可瞑目了!身为男人能有这样一番结局,才真叫活得轰轰烈烈。 他沿着甬道,穿过镌刻有“汉昭烈皇帝三顾处”的石牌坊和仙人桥,越过朱红大门,径直走进大拜殿,在诸葛亮纶巾羽扇的塑像前点了一炷香,鞠了三躬,尔后站下,像以往每次来一样,久久地端详着武侯的面孔。 他再一次觉得,诸葛亮脸上露出的,是一股得意!尽管那么多人都说他们在诸葛亮的这座塑像的面孔上看到了飘逸、忠诚和慈和,可他每次来看,却都清楚地发现,罩满诸葛亮脸孔的,是一股得意。 一个在仕途上登到如此高位的人,难道不该得意? 武侯,我理解你! 男人在官场得意那才叫真正的得意! 你会写诗作词,那你就只会让那些喜欢舞文弄墨的人看重你;你有本领造机器,你只会叫使用你的机器的人看重你;你经商有道,你也只会让经商的人看重你;可只要你当上了官,社会上的一切人就都得看重你,都要听你的!谁不听都可以处置他! 男儿有志,就该到官场里去比试比试! 此刻,晋金存又记起父亲从小就向他说的这句话。晋金存老家在邓州南部,晋家有地数顷,家产在地方上也颇有名气,过去却就是与官位无缘,晋家几代人想通过科场考试谋个一官半职,却都没能如愿。直到晋金存长成,其父下决心用半数家产为儿子捐了个在知县手下做事的小官。晋金存还真为父亲争气,入了官场后,凭着自己的机灵和精明,硬是干到了六品官。当然,这六品官位来之不易,晋金存至今还记得那个升迁机会——他看出邓州知县和南阳知府大人之间的不睦,知县屡屡顶撞知府,也看出南阳知府一心想处置邓州知县却苦于无借口,于是便把知县在一次酒醉时对知府和朝廷发的牢s密报了上去,知府大人得到他的密报后高兴非常,立刻奏请巡抚以谋反罪革了那知县的职,并同时以对朝廷忠贞不二为名上奏,破格地把晋金存提升到自己身边做了通判。 看来,登官阶也有诀窍,这诀窍之一,就是要寻找缝隙。眼下,每个官阶上是都站满了人,但站满了人并不是说你就不能往上走了,因为已站在官阶上的人难免要为各种事情各种利益互争互抗互斗,当他们互相抗膀子的时候,他们的一侧就会闪出缝隙,后来者便可以顺着这个缝隙往上走! 武侯,你说我这想法有无道理? 诀窍一定还有很多,做官和做工务农经商一样,既然是人可以成年论辈子干的事儿,就不可能不被人们寻到诀窍。这方面,你武侯肯定知道不少,而且你一定实践过,要不然你不会登上高位并长久地稳站住高位!当然,你不会说出来,你想让后世的人们把你当忠贞不二鞠躬尽瘁的老臣看,你只让“前后出师表”流传下来,你需要一个美名!不过我可以断定,你在官场混时一定有不少绝招! 我正是因此而钦佩你! 晋金存又缓步踱到茅庐前。当年,刘备带着关羽、张飞来到南阳卧龙岗,就是在这座草庐里三次恭请诸葛亮的。他绕着草庐走了一圈,摸了摸檐前那些虽经多次更换仍已变黑了的苫草,淡了声说:“这草又该换了!”“是的,老爷。”一直悄然陪在他身后的祠内管事急忙应道。 武侯,我猜,你当初所以让他们三请,其实是为了提高自己的身价,以便使自己的身价换来更高的官位;我甚至想,在他们未来请你之前,你已经暗中派人外出四处传言,说你如何如何的有才有识,目的就是寻找出仕的机会。假若我的这些猜测准确,也无可厚非,因为做官和经商一样,什么手段都应该使出来。 武侯,愿您在冥冥之中点化我,使我这身官服也能尽早再换一换…… 懒散的春阳终于拨开了面前的浮云,温煦的阳光顿时洒满了整个卧龙岗,也洒满了晋金存这个今天最早走进武侯祠的游客的身子,他在和暖的阳光下定定地站在诸葛茅庐门口,久久没动。 祠门外,一群衣着华丽的女游客,格格笑着开始登阶入门,听到那阵笑声,晋金存才扭过了脸。他的目光在那群女人身上一掠而过。自从娶了云纬之后,他已经对任何女人无了注视的兴趣。我已经有了南阳长得最美的女人,有了人人眼红的官位,有了可保终生衣食无忧的金钱,也许我该知足了?…… 云纬知道晋金存坐在床沿正迫不及待地看着自己,却故意放慢卸妆的速度,对着镜子缓缓取下发髻上的银簪银钗,将头发散开,尔后用梳子去一遍一遍地梳。镜中的云纬,l露的双肩浑圆雪白,如凝脂一般;只穿一件白丝内衣的胸脯,比初来时显得格外饱满;双颊也更加丰腴鲜嫩。你不能不承认优裕生活的力量,尽管嫁进晋府后云纬没有一天真正快活过,胸腔里装的全是对晋金存、对抢劫的土匪、对尚达志的恨,但精美的饮食,不用进行任何劳作的悠闲,仆人们的周到伺候,白天的充足睡眠,还是使她那健康的青春肌体在飞快向美处变。加上高雅漂亮的服饰,她身上的那股魅力,变得比当初更加人和惊人,以致晋金存如今的目光,再不愿离开她去看另外两个夫人一眼。 “现在是睡觉,又不是出门访亲,梳那样仔细干啥?”只穿着短裤坐在床沿的晋金存终于忍耐不住,小了心催道。他如今已不敢对这位三夫人太凶,要不她板着脸子上床,干什么都不配合,岂不让人扫兴? “我要去漱漱口。”云纬从梳妆台前站起,扭身走进了隔壁房间。她在那锃亮的铜脸盆前站立了许久才端起漱口杯,她想尽量拖延上床的时间,她现在只有用这个法子来发泄心中对晋金存的愤恨,她要折磨这个y欲难耐的东西!她发现他现在已离不开自己,无奈中的她于是便把夜生活做为折磨他的一个武器。 “我的小祖乃乃,漱漱口也要用这么长时间?”两眼被y欲烧红的晋金存,急火火地跑到门口催。 “好了。”云纬故意斜眼朝他一笑,“这就来。”她不得不走进卧房,但当晋金存扑来要抱她时,她却又敏捷地闪到茶几后边,乌眸一眨,含了笑说:“我听二夫人讲,老爷的武功不错,能头顶大花盆半蹲一个时辰,不知能不能做给俺看看?!” “那倒是真的,”晋金存拍拍自己多毛的胸脯,“只是眼下这种时候我多么想抱住你——” “你今晚必须让俺长长见识,要不,俺就不上床!”云纬故意将眉梢吊起,做嗔怪状。 “好,好,就依你!”晋金存为了不惹云纬生气,只好让步。“呶,我站这里,你去把窗台上的那个大花盆搬来,放我头上。” 云纬便快步走近窗台,去搬最大最重的那盆月季,临搬前,趁晋金存站那里运气不注意,又顺手c起浇花的壶,把壶中的水全倒进了花盆里。 大花盆放在了晋金存的头上,晋金存果然有些功夫,几十斤重的花盆顶在头上半蹲在那里一动不动。但渐渐地,刚浇进去的那些水开始顺瓦质的花盆底部渗出,沿着晋金存的脖子往他那赤l的上身流。他显然没料到花盆中还有水,身子立时打了个冷战叫:“怎么还有冷水?”“大概是渗到土里的,不会多。老爷的功夫就是好!”云纬笑着夸,“我在这儿计算着时间,看够不够一个时辰!”一丝y冷的恨同时在她的嘴角一闪而逝。晋金存显然是强撑着半蹲在那里,任那几股细水像几条腹部冰冷的蛇一样在胸前、后背爬着。他打了一个哆嗦,赤l的上身凸满了j皮疙瘩。云纬暗暗一笑,又悄无声息地推开了一扇窗,夜晚的冷风立时扑进屋来,紧紧围住了晋金存只着一条短裤的身子,使得他那粗短的两个小腿开始轻轻抖起来。 当一个时辰过去花盆从头上拿下之后,晋金存连连打了三个响亮的喷嚏。“老爷的功夫真漂亮!”云纬一边继续给晋金存灌着米汤一边给他那冻得乱抖的身子盖上被子。“快来暖暖我!”晋金存牙齿咯咯地磕碰着,“明天是九九重阳节,原定要和知府大人一块去独山赏秋,可别让我病了!”云纬不得不上了床,当晋金存暖和过来的双手开始伸向云纬的胸口时,她闭上眼在心里叫:阎王爷,你要是有眼有珠,天不亮就该让晋金存生一场大病,尔后把他的魂灵收了去,收了去…… 出南阳城北行二十里,可在白河边上见一孤峰飞峙,这便是以出美玉、蕨菜闻名中外的独山。登临独山,东可赏白河秀水,南可观南阳城区,西可看沃野平畴,北可览茅庐民居,很有一番情趣,所以年年秋天都有人专门登山看景。当年大诗人李白游南阳时也登临过独山,且还写过一首《感旧》的诗:“昔在南阳城,惟餐独山蕨。忆与崔宗之,白水弄素月”。如今的每年仲秋时节,南阳知府总要和他的一班吏属带上妻子儿女,来这独山上赏秋。 今天,便是官家们赏秋的日子。 日上三竿的时辰,一辆又一辆马车在独山脚下停住,官人和太太们开始换乘小轿,被往山上抬;侍卫仆人随从们,则在轿后争相往山上爬。山顶,早已搭好了观景台,这观景台是一个可用人工旋转的大木台,台上放了一圈桌椅,桌上早已摆好了菊花酒和菊花茶,酒是供官人们喝的,茶是让女眷们饮的。 晋金存今日瞒着大夫人、二夫人,只带着云纬一人上山。云纬随在晋金存之后出现在观景台上时,已坐在台上的所有人的目光全被云纬吸了来,人群中发出了几声低低的惊叹:嗬,好美的女人!云纬今天穿一袭淡色旗袍,未着艳装未施脂粉,但那股天然的清秀风韵却一下子压倒了在场的所有太太小姐,使男人们的眼睛一见便不舍放开。“金存兄真是艳福高照,三夫人可谓漂亮得惊人呵!”坐在知府左边的同知大人这时开着玩笑。晋金存早听到人们对云纬貌相的低声喝彩,及至听了同知这话,更是高兴得心花怒放,连连抱拳说道:“大人夸奖,大人夸奖!” 我晋金存的眼力不会差的,不得则已,要得就得好东西!早晚有一天,我会把知府大人的这身四品官服也得到手的!晋金存谦恭地望了一眼知府大人,在知府右边的位子上落座。 观景开始了。八个赤膊大汉在观景台下缓缓地推着台子旋转,台上的人便在饮酒谈笑中纵目去观四周的景色:玉带似的白河,河面上的舟楫,金色的沙滩,城区里鳞次栉比的房屋,田野中黄金色的谷地,绿色的茶树,田中拖犁行走的黄牛,带着篱笆的茅舍,纵横的阡陌,山坡上怒放的山菊…… 伴着观景台的缓慢旋转,台外的一个歌女在胡琴、竹笛的伴奏下,脆声唱着李白的那首《南都行》: 南都信佳丽, 武阙横西关。 白水真人居, 万商罗廛寰。 高楼对紫陌, 甲第连青山。 此地多英豪, 邈然不可攀。 陶朱与五?, 名播天壤间。 丽华秀玉色, 汉女娇朱颜。 清歌遏流云, 艳舞有余闲。 遨游盛宛洛, 冠盖随风还。 走马红阳城, 呼鹰白河湾…… “怎么样,宝贝?这景色美吧?”晋金存在同知府说话的间隙,回首附在云纬的耳边问。 云纬淡然点了下头,她其实既没观景,也没听歌,只是凝眸高远的蓝天,在那里苦想:我的命为啥这样苦?人在十二岁上正是依靠父母的时候,我的父亲偏偏在这当儿去世;别人家都有兄弟姐妹,惟我孤身一个,时时要c心照料有病的母亲;那么多姑娘都能嫁一个可心的男人,却单单让我遇上了晋金存和尚达志这类东西!人的命究竟是咋着回事?为啥别人可以享有的,偏偏不让我享有?…… “三夫人改日请随金存到我府上做客。”胖得肚子如同孕妇一样的知府大人,这当儿扭过头来同云纬搭话,云纬没有听见,慌得晋金存急忙伸手捏了一下云纬的膝盖,才使她从怔忡的神态中回复过来,云纬正不知该怎样开口,幸好同知大人这时c言朝知府问道:“大人,听说朝廷与美、英、俄、德等十一国已经谈判签了条约,为去年在北京发生的事赔了一笔巨款,可是当真?” 知府点了下头,面色y沉下来:“听说是要赔四亿多两,但眼下还没有正式通报,看来,我们又要过几年紧日子了!” “这些赔款难道还要摊派下来?”晋金存接上去问…… 云纬扭过了头,她无心去听这些与己无关的谈话,她把眼睛又移向了蓝天,又接着去想刚才正想着的问题:难道冥冥之中真有一只手,是他在给每个人划定命运之路?那只手为啥要给我这样划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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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是乡下穷人家最忙的季节,每一家都要在这个季节里忙着为紧跟而来的冬天和来年春天预备下吃的、烧的,稍一偷懒,冬春时节就要饿肚子。像落霞村栗温保这样只有亩半薄地的人家,更不敢大意,更须抓住机会收集一切可吃的东西。也就是因此,温保和妻子草绒在城中官人们赏秋的重阳节,背着孩子扛着头走进了那片紧靠去独山官道的红薯地。 “乖妮,别乱爬,就坐这路上玩。”草绒把一岁多的女儿往长满葛麻草的田间小路上一放,把小拨浪鼓往她手里一塞,就提起头和柳条筐,快步走进路边的一块红薯地里,和丈夫温保一块刨起来。 这连在一起总有十几亩的大片红薯地,属城北姓骞的一家大富户。地里的红薯早已挖过,空地里散扔着变干了的薯秧,草绒和温保在空地里刨,是在找主人挖时偶尔遗留下来的红薯。这是穷人解决吃食的方法之一,俗话叫“刨溜红薯”。因为骞家富有,红薯是雇人挖的,遗留在地里的红薯比一般人家的地里都多,所以草绒和丈夫这两年每到秋季,收拾完自己那亩半薄地里的秋庄稼,总要跑十几里路特意到这里来刨找红薯。 夫妻两个不再说话,都弯腰挥很快地刨起来。收获还挺不错,一个人每刨一袋烟工夫,刨出五步见方的面积,就差不多能刨出一个红薯来。每当头下滚出一个红薯时,两人的眼中都要闪出一丝惊喜。 附近官道上的官轿、马车、牛车络绎不绝,人笑、马嘶、牛叫不停地传过来,但温保和草绒无心也无暇去看,只是一个劲弯腰刨着。 秋日当头的时候,两人已都刨找到了近半筐的红薯,因为热和累,温保是早已脱光了脊梁,草绒的褂子则已被汗水浸湿半截。“你去歇歇顺便喂喂娃子,我去找点柴草,咱们烧红薯吃。”温保对草绒说罢,扔下头,便去地中间的一条水沟埂上拣拾柴草。 秋阳融融,默默轻触着草绒那汗湿的衣衫和温保赤l的肩头;生起的火堆在哔哔剥剥轻响着,青烟缓缓升入空中,又被微风变成好看的链环;近处有不知名的秋虫在鸣;女儿在草绒怀中大口地吮着乃头;放入火堆的几个红薯在温保手中g子的拨弄下翻着身子。空气中渐渐飘起烧红薯的香甜味儿。这幅恬淡的生活场景令草绒和温保都有些陶醉,两人的脸上都溢着满足的笑意。 “吃吧。”温保把第一个烧熟的红薯拿到手里,剥开皮递给草绒。草绒用手掰了一小块,用嘴吹吹,尔后挣开乃头,把它填入女儿口中,女儿立时甜甜地嚼起来。 “这日子多好!”草绒边嚼着红薯边感叹了一句。“嗯,好!”温保吞了一口红薯笑着附和。 当两个人重又开始下地刨时,在独山上赏秋玩乐的人们也开始回返了。一溜马车、官轿走到红薯地头,相继停下,大约是要歇歇,车礪、轿礪们扯着手巾擦汗,车里、轿里坐着的男人、女人们便下车、下轿说笑,有的男人点着了水烟袋,有的女人则顺了田埂小路,往路两边的田野里走,间或有女人惊喜的尖叫响起:哟,这里也有野菊花! 草绒和温保只是扭头看了一眼那花花绿绿的人群,便又低头干自己的活。当草绒又刨挖一阵抬头抹汗时,发现有两个富家女人已走到自己女儿枝子坐着的地方,蹲在小枝子面前。她担心她们惊吓了孩子,扔下头便向女儿身边走。走近了才看明白,那两个年轻女人中一个是太太一个是丫鬟,那极年轻的太太正含笑把一块麻糖往妮儿的手中放。“谢你了。”草绒高声说道,并没认出这就是当初被丈夫绑过抢过的云纬。“这是你的女儿?长得真漂亮!”云纬自然也不会知道草绒是谁,只是望着那面目姣好的妮儿笑道。听人夸奖自己的女儿长得好,草绒异常高兴,畅笑着说:“可惜她没脱生到你们那样的好人家,她跟了俺们只有受苦。”“放心吧,我们夫人今日见了她,就会带给她福气。”丫鬟巧笑着接口。云纬这当儿仍在逗着那妮儿玩,无意之间,她的目光落在了妮儿扔在身旁的拨浪鼓上,她那目光原本是要一滑而过的,却忽然停住,盯住了拨浪鼓上两个用细绳拴住用来捶击鼓面的翠色玉珠,这玉珠她太熟悉了,它们原本是两串,是盛家祖传下来避邪的用物,云纬从六七岁起,妈就让她把它们戴在两个手腕上,为的是避邪祛灾。遭到抢劫的那天,左手腕上的那串珠子被土匪捋走了,这珠子怎么会落在这小姑娘的拨浪鼓上,莫不是——? 云纬的眉头倏地一缩。 “独山上的那座道观还在吧?”草绒漫声问道,她并没看出云纬的神情变化,更没想到她当初从丈夫口袋中摸出的这些玉珠就要给她的家带来危险。 “还在。”云纬淡声应着。为了不弄错,她装作不经意地伸出右手腕,把那两粒玉珠和右手腕上还戴着的那串玉珠对照了一下。是的,色泽、大小、光度、开孔方法都一样,不会错的!谢谢老天,你终于让我找到了线索!她现在开始重新审视那妮儿,看这妮儿的样子,她不会超过两岁,那么照这时间推回去,她的妈妈当时应该是在坐月子!对,坐月子!云纬记得很清,遭抢那天,当她和娘被捆坐在屋中时,她听见一个女人来到了院门口,其中一个土匪对那女人说:你还没有满月,万一招了风咋办? “你这妮儿多大了?看她一脸福相,长大了说不定要享大福大贵哩。”云纬还想进一步证实。 那边正挖找红薯的温保,听见这边几个女人说得热闹,而且是说自己的女儿,就也扔下头走过来,接口道:“穷人家的女儿,只怕是个童养媳的命哩!”正蹲在妮儿面前等着草绒回答的云纬,原本没注意到温保的走近,这时听到这声音,呼地扭过头来,眉梢受刺似地一抖。这声音太熟了!这就是那个进家抢劫的土匪的声音,是的,我决不会记错!是他,什么都不用证实了! “你们是去独山赏秋的吧,独山上的人多吗?”温保一边掏着旱烟袋一边望了两个女客随口问,目光在触到云纬的面孔时,颊上的肌r猛地一哆。草绒也没发现自己丈夫的神情变化,仍旧絮絮地问着那丫鬟在独山上看到了什么秋景。这时大路那边传来了喊声:夫人,上轿了!云纬和丫鬟匆匆扭身向大路上走去。这边的温保急忙走到妻子身边低声说道:“草绒,快走!知道那夫人是谁么?就是那次我和肖四去抢的那个叫云纬的姑娘,糟糕!她的眼神不对,八成是认出我了,快走!”温保奔到地里,把筐里的红薯一提,将两把头往肩上一扛,便顺着野地往家的方向疾步走了。 草绒抱起女儿在原地呆了一霎,她那晚并没看见云纬的面孔,但丈夫的惊慌使她意识到这不会假。天呀,没想到路如此窄,冤家就这样碰上了!她抱起女儿跟着丈夫的脚印走,走出近一里之后她回头一看,不好,果然有两个公人打扮的男子跟在身后不远处,也顺着她和丈夫的脚印在庄稼地里快步向这边走来。 追来了!快跑吧,温保!草绒一边在心里喊,一边抱紧了女儿,加快了脚步…… 半弯月和半天星都被乌云裹走,夜风在屋檐下鸟一样地飞过,地面上只有一点可怜的光供人辨清近处的景物。此刻,在卧龙岗西落霞村栗温保家的房后,晃出了两个人影,那两个人影弯着腰踅进村边的一片树林,走到停在那小树林中蒙着黑布的一乘官轿前,低了声说:“禀晋老爷和三夫人,土匪栗温保一直没回家,家里只有他的妻子和女儿。” “这个狗东西倒精!”轿里传出云纬恨恨的声音。后晌,她认出栗温保就是当初抢劫她家的匪人之后,回到大路上就向晋金存讲了。晋金存当时沉吟了一霎说:我们身边一时无骑马捕人的衙役,他又是顺着车不能行的庄稼地走,徒步追恐难追上,况且也不知道他身上带没带家伙,倒不如派人尾随先弄清他们的住处,晚上再动手! 料不到他竟警觉地躲了起来。 坏种! “晋老爷,要不要先把他的老婆逮了?”轿边一个黑影问。 “那是钓饵,不要惊动!”轿中的晋金存冷声说罢,转向身边的云纬软语道:“咱们回吧,小半夜了。”见云纬没有反对的表示,便又对轿外的人交待:“留下人监视,其余的回家,起轿!” 官轿吱 礣 一声被抬离了地面。 “跑不了他的,宝贝!”晋金存在轿的颤悠中抓过云纬的一只手,轻捏着那柔嫩的手背。 “我真想立刻抓住他!”云纬咬着牙说。 “要真抓住他了,你打算咋着办他?”晋金存的声音里带了点逗乐的味道。 “我要他的脸,边边问他为啥子害人!” “依我看,他倒没怎么害你。一没打你,二没——” “哼!”云纬的这声哼里带着火星,把晋金存烫得倏然住了口。 官轿在吱 礣 声中开始走上卧龙岗,武侯祠山门前的大红灯笼把光线送进轿中,使晋金存看清了云纬那张罩满怒意的脸。 他没有害我?他害得我还轻吗?没有他,我就不会落到你这个狗官手里,我也就不会过如今这种日子!他生生把我这辈子的路改了!当然,尚达志要负责任,如果尚达志—— “宝贝,我今晚这么辛苦地来捉你的仇人,回到家你得有所报答吧?”晋金存这时凑到云纬的耳根低了声说,“会再给我个脊背睡?” 云纬闻言嘴猛地张开,似乎要吼出一句什么话来,但最后却并无话出口,她只慢慢合拢双唇,重新把牙咬了起来。 轿像船一样,在暗夜里缓慢地向前航行,渐渐浓上来的夜雾向轿后退去,像被船头劈开了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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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志把近些天织出的绸缎染印完图案之后,已是浑身大汗,他在水盆里扑噜噜洗一阵头脸,便去后院的老桑树下站了凉快。这天气有点反常,节令已是仲秋了,可今儿个从桑树叶缝里漏下的午后阳光,仍像热粥一样,粘到身上滚烫滚烫。达志扯下身上那件无袖汗褂,当扇子似的在胸前抡着。 两只长尾鹊从附近的树上惊起,在天上旋了一圈,大约也被阳光所烫,叫声里有一股疼的味儿,转眼便斜冲下去,钻进城墙外边梅溪河岸上的柳树荫里。 达志的目光通过城墙豁口越过河岸,向远处的秋田落去,谷子已经割了,谷茬在阳光下泛着白光;掰掉了棒子的包谷秆还未砍下,枯黄的身子发呆似地立在那儿;红薯已挖了一大部分,割下的薯秧坟丘似地扔成一堆一堆。今年夏秋两季的收成都还不错,看来老天爷还不想把南阳人全都饿死。老百姓有了吃的,养蚕的人家会更多,明年的春茧看来也会大增,这倒真是机房大发展的时候! “你总得吃一点吧,哪能一天不吃一口?”院墙那边忽然传来卓远家嫂子的声音。“端走吧,我说过我不吃!”这是卓远的回答,声音里带了气。 达志闻声走到院墙跟前,隔了不高的院墙看见,卓远正半躺在自家院中桐树下的一个竹椅上,手里攥了一本书,却没看,两眼闭着;他妻子雅娴则端了碗面条站在他椅旁,正满脸忧虑地看着丈夫。 “咋了,嫂子,卓远哥病了?”达志说着,已双手撑墙,嗵一下跳到了卓家院里。 “唉,要真是病了倒也不埋怨他,”雅娴见达志过来,急忙求救似地说,“对,叫达志评评理,人家朝廷同外国签条约赔款,你气得不吃饭,犯得着吗?” “条约?啥条约?”达志忽闪着眼,茫然问。 “你还不知道吧,昨晚传来消息,朝廷已与美、英、俄、德、日、奥、法、意、西、荷、比十一国签了条约,为国人抵抗八国联军侵犯事,赔他们四亿五千万两银子,三十九年还清,年息四厘,本息共九亿八千二百万两!”雅娴也是书香门第出身,书画都通,说起这种国事来十分清楚。 “哦?”达志一惊,“赔这么多?” “你卓远哥昨晚就是听了这消息,气得不吃饭,昨天的晚饭和今天的早饭,一口不动,这晌午饭还不吃,他这样饿下去,就是活活饿死,能有啥用——” “你还有完没完?”一直闭眼半躺在那里的卓远这时睁开眼,气恼地瞪了妻说,“让我安静——” “你不是有个眩晕病么,我要不是担心——”雅娴的眼里有泪花在转。 “走开!”卓远低吼了一句,又闭上了眼。 “嫂子,你先回屋吧。”达志推了推雅娴,微声说。他觉得他理解此时卓远哥的心情。卓远仍如刚才那样地闭目半躺。达志静立在那里,默看着卓远那张清癯的脸,渐渐地,他发现有两滴水珠滚出卓远紧闭的眼角,缓缓沿脸颊向耳轮那里坠。他无言蹲下身子,用手拎着汗褂的一角,默默去卓远耳轮上揩。卓远没动,眼没睁,更没开口。“卓远哥,咱们国家是不是也可以不赔他们?!”达志轻了声说。卓远依旧没吭,没动,没睁眼睛,只是又让两滴泪水洇出了眼角。达志重又伸手去揩,可刚揩去,便又有两滴渗了出来,渐渐地,达志觉出自己的脸上,也有了水珠在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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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月光太亮也因为想省蜡烛,尚家的晚饭是在院子里吃的。雇工们的饭桌在后院,主人们的饭桌则放在前院靠近那块刻有奇怪图案的石头的地方。 饭是包谷糁红薯稀饭,馍是包谷面窝头,菜是生拌辣椒丝。要说尚家目前在南阳城算是小康人家,但饭食一直就这样简单。 达志吃得又急又快满头是汗。他半天的劳动强度不小,又是忙乎店堂出售绸缎又是保养织房的织机,原料发放、成品检验、来客应酬,这些也都要管,整整一个后晌,他几乎没有一点坐下歇息的时间。如今爹已基本把这份家业交他管理,自己只是在一边默默地看。劳累带来了饥饿,使他恨不得把碗里的饭一口吞下去。 达志把最后一口饭咽到肚里,舒服地打了个饱嗝儿,这才注意到,早已放下碗筷的爹,正在月光下望着石上刻着的那个图案。 “爹,卓远哥说这图案刻的不是绸缎上的经线、纬线,而是对世事的一种认识,我琢磨着, 这刻的会不会是咱南阳城的街道?”达志顺口说道。 “街道?”尚安业并没有扭过脸来。 “嗯,你看,纵一道、横一道,而且道道相交,多像咱城里的街,这条街交住那条街,这一道横的是不是吉庆街,那一道竖的像不像辰堂街?”达志伸手指划道。 尚安业没有 应声,只把头摇摇,半晌之后才又开口:“你说到辰堂街,刚好有桩事要告诉你。辰堂街尾谭家的姑娘顺儿给你定下了,媒人已互送了八字。” “啥?”达志眼中的月亮一跳,霍地立起了身。顺儿那姑娘他认识,一只脚得了麻痹病,走路都一拐一拐的。 “上次盛家的那桩事一出,”尚安业的话音低微,“我就和你娘商议,再给你说亲,女方模样儿说得过去就行,不能太漂亮了,太漂亮了易生是非。” “爹,我这辈子不搬亲了,打单身。”达志的话音发颤。 “甭说憨话,你不成亲,咱尚吉利机房日后谁承继?”尚安业扭脸望着儿子,“那顺儿姑娘只是一只脚有点小毛病,其它方面都挺好,人老实勤快,而且在家也会织布,到咱家里,学几天就也能上机织绸,她那只有毛病的脚不妨碍踏织机,这点我问过媒人。” “爹,这辈子让我一个人过吧。”达志颓然地说罢,又一下坐到了椅子上。 “我这次想说办就办,不张扬不铺排,”尚安业没有理会儿子的话,顾自说出自己的计划,“喜日就定在后天,咱不请响器不发喜帖,到时候只把你舅舅你姑姑他们叫回来,摆一桌酒席作罢……” 达志不想再听下去,用双手抱住头,同时把耳朵捂了。上次婚事在达志心上挖出的那坨r,经过这段日子已渐渐长平,爹爹的话像一只长了长指甲的手指,径朝那片鲜嫩的刚长出的r抓去。他将身子缩起,忍着心中陡然旋起的那股疼痛。原本停在心里的那股因绸缎产量提高而起的高兴,顿时被这疼痛挤得无影无踪。 院子变得很静,爹和娘不知什么时候已收拾罢饭桌进了屋子。月亮又升高许多,光线变得更强,面前石头上的图案显得越加清楚,达志双眼望定那图案,望定刚才自己指划的那道竖纹。辰堂街!他无声地自语道。我不过顺便说说,可没想到你竟真的要与世景街相交了!他的目光凝牢在图案上,那图案中间渐渐就出现了两个人影,一个是风情万种的云纬,正沿着一道竖纹袅袅娜娜地向他走来,近了,近了,但突然间,她在一个十字口拐向了另一道横纹;一个是拐脚的顺儿,她原本沿着另一道横纹向远处走,但突然间,她会在一个十字口陡地转身,沿着一条竖纹径向近处走来,近了,近了,“达志!”他分明地听到她亲昵地喊了一声,便张臂向他扑来。“不——!”他猛叫一声,站起身,才发现面前仍是那块石头和那费猜的图案,院里除了满地月光,便是静寂…… 一切都是按照尚安业的心思办的,达志和顺儿的婚礼简单到不能再简单了:一顶小轿天不亮把顺儿抬来;中午仅置一桌酒席,请来的亲戚只有达志的舅舅和姑姑;晚饭后没有一个人来闹新房,大多数邻居都还不知道达志今日娶亲;没有唢呐响,没有鞭炮叫,甚至门上连喜联也没贴,只有一种匆忙的气氛。 香油灯在床前的木桌上晃动出一团黄光,顺儿背灯静静坐在床沿,达志坐在墙角的一只椅上双手托了脸不动,娘已经替他们把门关上,两人都没有上前落下门栓,屋里只有灯草吸油发出的咝咝声。 达志望定油灯光照不着的墙角,眸子僵了似的不动。墙角里慢慢站起一个姑娘,姑娘珠贝似的牙齿一闪一闪,带着灿烂的笑容向他款款走来,她走得那样袅娜那样娉婷那样好看那样自在那样悠闲。云纬!他让自己闭上眼,把头垂入两掌之中。不知过了多久,一种轻微的的声音传入耳中,他睁开眼,看见顺儿正起了身,弯腰小心地把被子在床上抻开,抻被时她在床前走了两步,仅这两步也亮出了她的走姿:右脚一点一点,身子一晃一晃。拐脚女人!这是达志第一次在这么近的距离上看顺儿走路,一种不忍再看的不舒服使他重又闭上了眼睛。呵,苍天,难道从今以后就要真的永远和她住在一处?他不敢让自己想下去,用手指捏紧额头上的那层薄r,让疼痛帮助自己转移思路。 “你,歇了吧。”一声怯怯的低柔的声音飘进达志耳朵。达志知道这是顺儿在对自己说话,只得重又抬起头来。顺儿正低眉垂眼面对着他,两手不停地捏着自己的发辫梢。达志现在有了正面打量顺儿的机会,她的脸颊显得多么小呵,而且那么憔悴,皮肤几乎没有光泽;她的胸脯根本看不出鼓凸,又窄又平;腰身纤细,看上去像一株随时可能被风吹折的小柳;颈、腕部露出的肌肤,都是黝黑的。她和云纬比起来,身子整个的小了一号,而且根本没有原本属于妙龄姑娘们的那份鲜嫩和红润。过去在云纬面前,只要看上她一眼,达志心里就有一种莫名的东西在蹿动,周身的血就开始急流,就有一种想拥她入怀的急迫;而现在面对顺儿,他却只有一种无奈、一种痛楚、一种心如止水的平静。 “你烫烫脚吧。”又是那种怯怯的低柔的声音响起。达志定睛看时,顺儿已转身,一拐一拐地向放有黄铜脸盆的墙角走去,那脸盆旁边,放有一把包了棉套的白铁水壶,是娘刚才送进来的,里边盛有热水。顺儿走到脸盆前,弯腰提起水壶,向铜盆里倒了半盆热水。达志刚想说句我不烫时,顺儿已端着脸盆拿着一条白粗布方巾向他缓缓走来。“我不——”他刚刚低声说出这两个字,顺儿却已嗵地双膝跪地,把脸盆放在了他的脚前,他被她的这个举动惊呆在那儿,一时竟说不出话来。这时节,顺儿已经抱起了他的一只脚,轻柔而麻利地帮他脱下了鞋袜,他的光脚想从她的手中挣出,但只挣了一下,便被浸在了温暖的水里,霎时,一股温暖而舒适的感觉便由脚底升上身子,当他的另一只脚也被顺儿双手抱着放进水里的时候,他垂下了眼,双眸不再看顺儿的身子,而只看盆里顺儿那两只手。那两只小手轻柔而小心地搓着他脚背、脚后跟、脚趾、脚腕上的灰。除了小时候娘这样给自己洗过脚外,这还是第一次,而且她是跪在那里给自己洗的。他不好再和她强争什么,只好坐那里任她替自己搓、冲、擦。 当两只脚被擦干重新套上鞋之后,在顺儿吃力地起身出门去倒水时,达志急忙向床走去,他不知再面对顺儿时该说点什么,他很快地脱了外衣撩开被子躺下去。他侧身向里闭了眼,听见她关上门、c了门栓、放下铜盆、洗了手,随后是她那一轻一重的脚步声向床边响来;她在床边似乎犹豫了一霎,跟着她吹灭了灯;一阵的脱衣声之后,床沿轻晃了一下,他感觉到她上了床,感觉到她怯怯地掀开被,钻进了被筒,但她的身子一直没敢挨着他。他也一直没转过身去,他先还注意倾听着背后她那轻微的鼻息声,渐渐地,疲劳攫住了他,把他拖入了雾蒙蒙黑沉沉的睡乡里…… 早晨起床后,达志一拉开门,看见爹站在门口,以为又是要他去后院桑园里晨读,便说了句:“待我拿上书。”但尚安业朝儿子摇摇头说:“不必了,你已经娶妻成家,是成人了,今后该读该学啥,你自己来c心就行,我不会再来管你。从今日起,咱尚吉利大机房的一应事务,都由你来安排,走,我把账柜和钱柜上的钥匙交给你。” 达志默然出门,跟在爹的身后,走进了爹娘的睡房。娘正在睡房里叠几件浆洗好的衣裳,爹进屋朝娘挥了一下手说:“你出去,我和达志有一些事要讲!”娘闻言,立时起身走出去。爹上前c死了门栓。 “记住,达志,凡是说到账目、银钱上的事,决不能让女人家在场,你亲娘和老婆也不行!”尚安业沉声交待,“女人口松,有时无意之中会把家底露出去,这是一;再就是她们有娘家,她们娘家有亲人,小心她们为了娘家人坏了我们尚家的事!这是二。当然,由于她们要c持家务,手上也需要点钱,你可以给她们一点零钱让她们保管,但家业的真情细底,永远不能让她们知道!” “嗯。”达志点头。 尚安业从床头拉过一个笨重的木柜,慢悠悠打开柜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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