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的代价

2021年1月9日
（10）
庄敏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3天之后了。
她尝试着想要坐起来，却发现身上好像被大卡车碾过了一样，没有一块骨头
是不疼的。
她抬起头，发现房间里还有几个人的身影，正在小声交谈着什么，直到看见
她醒过来，这些身影全都围了过来。
「你别起来了，医生嘱咐过让你多休息，还是躺着吧。」
说话的人庄敏见过，她是警局的吴晓音警官，当初在警局停尸房指认尸体的
时候，庄敏见过她。
她们学校的驻校警官吴晓玥也在房间里，她走了过来，帮着在庄敏的头下面
多垫了一个枕头，然后把床摇起来一点，好让庄敏躺得更舒服些。
「谢谢您，吴警官。」
庄敏微笑着表示感谢。在她房间里面的，除了这两位吴警官之外，还有一个
女人，巧的是，这个女人她也认识，是她们班班长方杰的继母，李瑾。庄敏怎么
也想不明白，这几个人为什么会凑在一起，而且是在自己的房间里。
李瑾笑着说：
「庄老师，您放心吧，您的身体会没事的。我和这家医院的院长很熟，拜托
他仔细的确认过，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的。就算可能会留下一些小疤痕，您到我
那里去，保证出来之后任何人都看不出痕迹来。」
庄敏惨笑一声，终于回想起昏睡前发生了什么，她问道：
「我老公呢？」
李瑾的笑容一滞，接着说：
「您老公，伤得比较重，他的脊柱受到强烈撞击，压迫了神经，医生们正在
想办法，不过以我的经验，您要做好心里准备……」
庄敏咬着嘴唇，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问道：
「会瘫痪吗？」
李瑾无奈的点点头，说：
「很有可能……但好在性命并无大碍！」
她接着说：
「不过您别担心，我已经拜托了院长，一定为他提供最好的医疗条件，这家
医院是本市医疗水平最高的综合医院，如果请全国知名专家过来会诊的话，应该
会有办法的！」
吴晓音接着说：
「你的外国朋友因为签证到期，所以已经回国了。她临走前特地通过大使馆
向警局施压，希望一定要为你伸张正义，事情既然上升到这个层面，不管那个人
背后有什么靠山，都没用了。你放心吧，我们警方一定会替你主持公道的。」
庄敏不想回想起赵华光那个混蛋，但一想到他对老公造成的伤害，就恨不得
将他碎尸万段。
站在一旁的吴晓玥说：
「可惜，你想报仇恐怕是没机会了，赵华光当天肇事逃逸，在逃窜到路口的
时候被一辆渣土车撞翻了，一整车的渣土全都压在车上，他连人带车全都……」
说着，吴晓玥做了一个拍扁的手势。
庄敏苦笑一声，说：
「呵……真是便宜他了。」
「当然不能这么便宜他，不管怎么样，对你和你老公造成的伤害全都是由他
直接造成的，他理应赔偿你们的所有损失。」
吴晓音说：
「我们查过了，他的户头上……钱可不少！」
李瑾也说：
「至少，您可以用这笔钱为您老公提供最好的医疗和护理条件，至少让他在
可能的范围之内，尽可能的舒服点。」
庄敏的泪水终于忍不住的流了下来，向两位警官和李瑾郑重道谢。
「对了，吴警官，请问有唐璐的消息了吗？」
尽管她自己已经这样了，庄敏还是十分关心她的学生。
吴晓音姐妹俩纷纷摇了摇头，说：
「我们已经想尽了各种办法，但很遗憾，还是没能找到唐璐的线索。」
「这样啊……」
这时候，敲门声响起，进来的人是一个身穿白大褂的老者，庄敏曾一度以为
他就是自己的主治医生。
但他并不是，他一进门就招呼吴晓音过去，然后递给她一份报告，小声说：
「赵华光的dna检测报告出来了，结果很……你自己看吧！」
吴晓音将报告接过来，发现是厚厚的一沓，心里便觉得不妙。
果然，在她看完报告检测结果的时候，震惊得下巴都合不拢，她说：
「这……这怎么可能！？」
老法医摊摊手，说：
「事实如此，我也没有办法。」
吴晓音拿着报告回到房间内，似乎还没有缓过神来。
之后，她对庄敏说：
「庄敏女士，很抱歉，本来不想打扰你休息的，但是有些事情必须要你本人
亲自确认，除了你之外，我们恐怕也很难找到其他合适的人选了……」
庄敏点了点头。
吴晓音于是问道：
「您和赵华光曾经有过比较近距离的接触，您有没有发现他身上什么特别的
地方？」
「特别的地方？您指什么？」
「什么都行，就是……有违常理的地方。」
庄敏皱了皱眉，似乎不太明白吴晓音的意思。
吴晓音摇摇头，苦笑着说：
「庄女士，我知道我这个要求很奇怪，您一时想不起来也没什么……」
「不！」
庄敏说：
「他身上有很多奇怪的地方……」
「比如说，他有严重的强迫症，他在剪开我的衣服的时候，一定要保持非常
严格的左右对称，通常这种人都会有比较严重的洁癖，但是他没有，他平时给人
的感觉……有点窝囊，有点邋遢，有点猥琐……但都和洁癖沾不上边。」
「再比如，他的嘴里有浓重的烟味，但是我从来没在学校里或任何其他地方
见过他抽烟，他的手指上，也没有那种经常抽烟留下的烟渍。」
「还有，他的头很油，而且头发很稀疏，明显是雄性激素导致的结果，但是
他没有胡子，我看过他的下体，已经萎缩成一团了，而且连阴毛都变白了，实在
不像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
「你们别误会，我是学人体艺术的，上学的时候就经常临摹各种人体，男性
的身体我也见过很多了，他下面那个样子，要么是天生有缺陷，要么就是上了些
岁数的老年人才会有的。」
吴晓音激动的不住的点着头，连声说：
「这就对了！这就对了！」
庄敏听得一头雾水，只听吴晓音接着说：
「详细的情形请原谅我无法向你吐露太多，但是这个赵华光他身上背的事儿
远远不只伤害你和你老公这么简单，甚至我们有理由怀疑，唐璐的失踪或许和他
也有直接的关系！」
「唐璐吗？」
这个时候，庄敏突然又想起一件事，她说：
「我不知道这个算不算线索……」
于是，她将那天她和赵华光一起在外面排查的时候，遇到的那个耳朵和唐璐
很像的女生的事告诉了吴晓音她们。
吴晓音思索了一下，问道：
「你说你原来是学美术的，你能帮我们画出那个女生的模样吗？」
庄敏点点头，说：
「没问题。」
……
不多时，一张素描手绘人像就出现在吴晓音的手中，她看着手中惟妙惟肖的
人像，颇为感慨的说：
「庄女士，我觉得您没有继续从事艺术创作，真是太可惜了！」
「姐姐，你不觉得，这个人有些面熟吗？」
吴晓音笑着说：
「当然……我们前几天才刚刚见过她！」
「谢谢你提供的线索，这可真是帮了大忙了！」
庄敏微笑着表示没什么，她问道：
「你们这就要走了吗？」
吴晓玥代替姐姐说：
「是啊，有了这个重要线索，我们就能离唐璐更近一步了！」
「那真是太好了，唐璐是我的学生，我真心希望你们能早日找到她！」
吴晓音心里默默的说，恐怕，就算找到唐璐，也已经是她的尸体了，而且还
未见得是一具完整的尸体……
「走了，庄老师保重！」
两位吴警官准备出门的时候，李瑾也起身告辞。
「李院长，您也要走啊？」
「是啊……」
李瑾优雅的站起身，说：
「晚上跟方杰的爸爸还要一起参加一个饭局，时间已经差不多了，我下次带
方杰一起，再过来看您吧！」
「谢谢您了，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的，再见！」
「再见！」
……
傍晚。
方杰很不自在的坐在车里，开车的是他的爸爸方百鸣，而副驾驶座位上的是
他的后妈李瑾。他本来很不喜欢这个女人，因为总是觉得是因为她才导致他爸妈
离婚的，后来经他妈妈解释才明白原来是个误会，现在他不得不开始重新审视起
自己这位后妈来，他这才发现，原来自己之前对她知之甚少。
方杰坐在驾驶位正后方的「老板座」上，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车窗外斑斓的
灯火正好映在她的脸上，盖住了她脸上惯有的浓重妆容，他这才发现，原来后妈
李瑾的侧脸轮廓简直堪称完美。完美的脸型，精致的五官，一切都好像精心雕刻
过的一样，世间怎么会有这种精致到像艺术品一样的精美面容？
她笔直的坐在副驾驶的座位上，腰板也是挺直的，双腿永远是优雅的并拢在
一起，两只手轻轻的放在双腿上，她连动作都是这么一板一眼，仿佛受过专业的
礼仪训练似的，永远保持着优雅的体态。
不
，哪怕是受过最严苛训练的空姐也好，也不可能像她这样一直维持着这种
状态，她的整个人，都显得那么不真实，仿佛一件精心打磨的手工艺术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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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整形医生，而且是最有名的那个……或许吧！
正当方杰胡思乱想的时候，车已经缓缓驶到小区的门口，门口的保安看见是
方百鸣的车牌号，挥手向他致意。方杰看着这名熟悉的保安，心生快意，前几天
就是他把自己拦在门外的，现在还不是要乖乖的放自己进去？
没错，他们此行的目的地，就是沈芸的家，或者更准确的说，应该是副市长
沈晖的宅邸。
方杰和他爸爸的关系很生疏，因此他从来不参加他爸爸宴请各路达官显贵的
各种饭局，沈芸的家，他还是第一次进来，尽管前几天他曾翻墙跑到她们家楼下
蹲守了整整一个晚上。
沈家的装修风格很简洁，整体都是中式的风格，包含各种看不出原材料质地
的木制家具，造型都很简单大气，想也知道必定是价值不菲。
沈家很大，房间很多，包括一个面积足以和主客厅媲美的餐厅，餐厅的中央
摆放的是一个普通人家很少会用到的大圆桌，圆桌是最占面积的一种桌型，单凭
这一点就足可见到沈家的豪气。
今天是两家的家宴，氛围比较轻松，沈晖居主座，方百鸣居主客座，两位的
夫人路婕和李瑾分别在两边依次坐开，最后是方杰和沈芸两个小辈，他们俩隔着
硕大的圆桌遥遥相望，也不方便交谈什么。
大人们之间似乎很熟络了，两个男人之间豪迈的互相敬酒，两位夫人则一个
比一个优雅，双腿交叠静静端坐，遇到合适的场合就简单附和两句，需要喝酒时
就端起红酒杯，浅浅的抿上一口，再不然就是小口小口的吃着菜，每吃一口就要
用餐巾擦拭一下嘴，因此吃了半天，面前的餐食也没吃几口。
沈芸果然从小就受到良好家风的教导，和她妈妈一样优雅，安安静静的吃着
菜，偶尔喝一口果蔬汁，也是浅尝辄止的那种。不像方杰，从晚餐一开始就大快
朵颐，没一会儿就已经吃饱了。他待在原地没事干，本来还想和对面的沈芸打个
招呼的，但她的表现似乎异常冷淡，好像根本不愿意搭理他。
坐在方杰身边的李瑾倒是对沈芸表现出了异常浓厚的兴趣，总是找话题与她
攀谈，沈芸淡淡的附和着，一如她平时寡淡的性格。
「芸芸，你长得可真美！阿姨在这方面绝对是专业的，见过的，和亲自操刀
过的美女也不在少数了，可美成你这样的，还真是没见过！」
面对李瑾的夸赞，沈芸只淡淡说了句：
「谢谢。」
她的妈妈路婕笑着对李瑾说：
「李瑾妹妹你也很美啊，就别谦虚啦！」
李瑾摆摆手，说：
「我就算了吧，芸芸可是纯天然的，我可不是！我赚的每一分钱几乎都花到
我的脸上去了，连我自己也数不清一共动过多少刀，哈哈哈！」
于是，两个女人就顺势聊起了美容保养的话题。
方杰愈发的无聊，差一点就要拿出手机来打一盘「王者荣耀」了，直到李瑾
无意间提起了一个话题，方杰才来了兴趣——是关于他们的班主任庄敏的。
「沈市长，路姐，真是不好意思，今天因为我的原因来得有点晚了。」
沈晖的脸已经带了三分醉意，他摆摆手说：
「妹子，这件事就不用再提了，你老公已经自己罚过三杯啦！哈哈哈！」
李瑾还是端起了酒杯，浅浅的抿了一口，说：
「说起这件事啊……和咱们的孩子多少也有点关系……」
「哦？和他们会有什么关系？」
「就是两个孩子的班主任，庄敏老师，她的老公出车祸了，高位截瘫，可能
这辈子都下不了床了，到现在都还没醒呐……唉，真是可怜！」
方杰和沈芸也吃了一惊，沈芸问道：
「那庄老师她没事吧？」
李瑾摆摆手，说：
「庄老师倒是没有大碍，关键是她的老公，我看在孩子们的份上，已经拜托
王院长了，他会拿出最好的条件来，尽力治疗她的老公，但最终结果怎么样，就
不好说了……」
路婕已经微微皱起了眉头，说：
「好端端的，怎么会出这么严重的车祸啊……」
李瑾说：
「说起这件事啊，也是神奇……你们知道肇事车辆是谁的吗？」
众人纷纷摇头。
李瑾继续说：
「是庄老师的同事，赵华光的……你说气不气人？」
李瑾说
完，似乎在留意众人的反应。方杰和沈芸的眼里是担心和气愤，路婕
表现出来的更多是怜悯，两个男人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可能对这位庄敏老师
确实不太熟悉吧……沈晖还是展现出了他作为一名副市长的作风，提出：
「既然是熟人，那就更不应该了！学校没给受害者家属一个说法吗？」
李瑾说：
「因为事情发生在周末，学校那边也还在了解情况，至于这位肇事的赵华光
老师……」
说到这里，她故意停顿了一下，急性子的方杰已经有些等不及了，他拉了拉
后妈的袖口，问道：
「赵华光怎么样了？他有被抓到吗？」
「我觉得他一定是故意的，那天我和沈芸听到……」
方杰说着，就想把那天他和沈芸无意间听到两个人争吵的事情说出来，李瑾
却没给他这个机会，她打断了方杰，直接说：
「听说这个赵华光在肇事逃逸的过程中，被十字路口擅闯红灯的一辆渣土车
给撞了，当场死亡，据说连人带车一起给压扁了……」
「天呐，竟然会发生这种事！」
路婕吃惊的捂住了嘴巴，眼睛里面充满了对世事无常的惶恐。
什么？死了？
方杰皱了皱眉，他虽然不喜欢这个赵华光，但好歹是他们学校的老师，平时
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突然就这么死了，还是令他大感意外。
这时，方百鸣出来打圆场，说：
「唉，咱们吃饭的时候就不要提这些糟心事了，这个赵老师也算是为他自己
的行为付出了代价，只能说这就是命吧……」
沈晖也举杯附和：
「是啊，庄老师的遭遇我们也深表同情，这样吧，路婕，你回头以咱们女儿
家长的身份，去医院探望一下这位庄老师吧，这件事情咱们既然知道了，能帮的
咱们就帮一帮……」
路婕一如既往的温柔的点点头。
方杰戳了戳李瑾的胳膊，小声问：
「李阿姨，庄老师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没听你提起过啊？」
李瑾笑着说：
「是警方有事想找我帮忙，说起来还是和你们学校有关系，你们年级的唐璐
不是失踪了吗？为了这件事警方想找我提供一些专业意见，虽然我也不知道我能
帮上什么忙，不过还是应该尽到一个好市民的责任，不是吗？」
警方找唐璐，为什么会请你帮忙呢？
这句话方杰憋在心里，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大人们就把话题给岔开了，可能
是觉得饭局上老是讨论这些事会影响胃口吧，反正方杰是早就吃饱了……
饭局结束后，方百鸣拉着沈晖直接去了下一场，顺带着把车也开走了，这样
送方杰回家的任务就落到了李瑾的身上。两个人一路并肩走向小区门口，在那里
等他们打的专车。
方杰还是第一次单独和自己的后妈待在一起，非常不自在，一路上都不知道
说些什么。还是李瑾率先挑起了话题：
「喂，你跟沈芸，进展到哪一步了？」
方杰有些慌张的说：
「什么哪一步？我们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李瑾没有理他，直接问道：
「有做大人该做的事吗？」
方杰连忙摆手，说：
「没！没有！怎么可能！」
「有亲亲吗？」
「没有！」
「有抱抱吗？」
「没有……都说了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那有拉手吗？」
方杰犹豫了，他吞吞吐吐的说：
「上次，倒是有过一次……不过不是你想的那样！」
李瑾站定了，她严肃的看着方杰，对他说：
「小子，你给我听好，以我的年纪，我还没有兴趣有你这么大的儿子，也没
兴趣当你的妈妈，不过你要是想追求沈副市长的女儿，我倒是可以免费给你一个
忠告，光靠你那个当副校长的妈妈是不够看的，你要是真想追求她，还得多利用
你爸爸这边的关系，你懂吗？」
又是这套门当户对攀附关系的说辞……方杰听着很不耐烦，说：
「李阿姨，我想了想，还是不麻烦你送我回去了，不然被我妈妈看到，她会
多想的……至于我和沈芸，我会自己看着办的！」
这时，叫的车刚好来了，李瑾一把拉开车门，没有半点客套的意思，说：
「那就随你的便吧……」
说罢，便扬长而去，只留给方杰车尾的灯光和一连串的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