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跪九叩之后,帘后传来一道清冷威严的女声:“平身。”
“叩见皇后娘娘。”南宫澈朝帘后拜了一拜,这才缓缓直起身来,带着方越退到一旁,目光并不往床上的老人看去,只冷冷地扫着帘后,默然无语。
南宫清和南宫漓依次见礼,大家分头坐下叙了些别后之情。
方越冷言旁观,除了南宫澈客气地问了几句病况病因及用药之外,见南宫众兄弟并无一人关心躺在床上的皇上的身体状况,不觉微微心寒。
都说皇室的亲情淡薄,谁知竟然一淡于厮?
很明显,坐中众人都在静待他的死亡,争夺即得利益。
“晋王此番平定战乱有功,又以身犯险抗洪抢险,替国分忧,为民造福,辛苦了。”端木皇后端坐在帘后,威严的凤目轻轻从座下的南宫澈身上扫过,落到方越的身上:“你就是永宁?”
“回皇后,臣妾永安。”方越躬身沉着地回话。
“永安?”端木眉尖轻挑,故做讶异地低问:“难道哀家记错了?”
“您没有记错,本来要嫁的的确是永宁。”方越跪地,轻轻叩了一头,低声解释:“大婚前夕永宁妹妹突患重病,卧床不起,性命垂危,皇兄不得以之下,才让永安代嫁。皇兄带了一封信函交由永安亲禀皇上,交待详细情形并致歉意。另外,端木王爷托臣妾带了一封家书禀皇后,以表思念之情。”
说完,她从怀里掏了两封盖着火漆的书信,双手呈过头顶。宫里的女官接过,递到端木皇后的手里。
“永安?”端木皇后接过信后并未急于览阅,只睨着地上的方越疑惑地问:“你今年多大了?母妃是谁?”
“臣妾今年二十五,母妃是宜太嫔。”方越迟疑一下,并未依之前拟定的方案从容作答。
除了年龄她不想欺瞒说了实话,信与身份都是君怀彦替她伪造的,相信并无太大破绽。
更何况,这种两国和亲之事,本就是政治联姻,要的只是两国的和平,只要双方身份对等,有谁真正在乎嫁过来的是谁,有多大?
二十五?端木皇后眉心微微一跳,不着痕迹地打量了方越一眼,开始展信阅读。
她挨到二十五岁还未婚配,必是母妃太过怯弱,没有实权,以至她的婚事高不成低不就,被耽搁了。
要知道,宫中不得势的妃嫔生的公主,想找个好的夫婿其实比平常人更加艰难千万倍。
身份高的轮不到她,身份低了的,又辱没了皇室的尊严。一拖再拖之下,突然有个代嫁到邻邦做王妃的机会,试问谁会放过?
“平身吧。”果然,端木皇后匆匆阅过书信之后,并未追究。
“谢皇后。”方越依言起身落坐。
南宫哲三兄弟各怀心事,对方越的解释未置一词。
不管她是永宁也好,永安也罢,只要南宫澈没有意见,他们何必多言?
何况,永宁是大周太后的亲生,当朝皇帝君惜玉的亲妹子。这永安虽然也是一个公主,母妃却只是小小一个嫔妃,身份与太后之女虽不是天差地远,却也不
她的身份越低微,对南宫澈的助力越小,相对的于他越有利,不是吗?
“你母妃最近身体可好?”端木皇后点了点头,望着方越似深有感触:“算起来,我有三十年未见过她了。”
事实上,她离开大周远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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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已有三十多年,且当年她是养在深闺一个郡主,就算每年庆典进宫一次,也不过找同龄姐妹玩耍,宫里妃嫔多如过江之鲫,她哪里记得?
正文 107 论文
“多谢皇后挂念,母妃一切都好。”方越心知肚明,大家心照不宣,各自虚词客套。
“想当年,哀家在慈宁宫外那片桃林里与俗姐妹嬉戏游乐之情,仿佛还在眼前,谁知道一眨眼,竟是三十年了。”端木皇后感触颇深,唏嘘而叹:“永安啊,慈宁宫外那片桃林开得可好啊?”
“桃林?”方越诧异地眨了眨眼睛:“慈宁宫外以前是片桃林吗?现在改成梅林了呢,去年冬天大雪,皇乃乃寿筵,开得可漂亮了。”
这女人真是厉害,谈笑之间降低她的戒心,闲聊中不着痕迹地试探她。
若不是方萌机灵给了她一份大周皇城地图,细细标明了整个皇宫的格局,她岂不是被蒙了过去?
“是的,瞧我这记性!”端木皇后优雅地举手轻敲自己的头部:“真是梅林呢,我搞混了,哀家娘家后院里才是一片桃林。”
桃花与梅花区别可不止一点点,况且她如此精明一个女人,执掌朝政多年,哪有可能搞错?
方越也不点破,笑着她回话:“此等小事,皇后记错也是正常。我虽在宫中长大,还是会常常多绕许多冤枉路呢!”
“家兄身体也好吧?”端木皇后见挑不出方越什么语病,换了个话题。
“端木王爷老当益壮,尚能力挽三石……”
端木皇后又陆续问了一些琐碎的家事,方越娓娓道来,应对自如。靚靚…更多精彩小说
宾主之间虽不能说是相谈甚欢,却也气氛融洽,不知不觉已至中午。
端木皇后见到家乡之人,心情愉悦,留他们二人在宫里用过膳,这才放他们回府。
其间长达三个时辰,却一直未见到大秦的皇叔摄政王,定远候南宫博露面。
回程途中,南宫澈一脸y郁,默不吭声,方越也不去打扰。
低迷的气压一直持续到晚饭过后,夜寒送来展云飞的信函,这才算是解除了警报。
“云飞这小子,爱玩是真的爱玩,做起事来还真不赖!”南宫澈轻轻弹着信纸,脸上漾着喜悦与骄傲:“短短一个多月,他已把家里的事情办得妥妥当当,不久当可悄然进京了。”
“是吗?什么时候?”
“他说可随时听候调遣。”南宫澈眉飞色舞,说起这个生死兄弟时比起白天与亲兄弟的见面,态度何止差了十万八千里?
“那你可要快快调他入京才好。”方越半是玩笑半认真地调侃。
这样,他的心情才好,众人也才有好日子过,不是吗?
“先不着急,待我们京中布置停当,就是他入京之时。”南宫澈握着茶杯,悠然一笑。
“你打算怎么做?”方越替自己在椅子上调整了一个舒服的位置。
“你也见过他们了,有什么感觉?”南宫澈不答后问。
嗬,想考她呢?
方越稍一细索,淡淡地道“南宫清性子温雅,可以拉拢;南宫漓为人刁钻,言词之间隐隐带有些敌意,且他与南宫哲似乎颇为亲厚,恐怕是全力支持太子,要防着他。至于其他人,我没有看到,还不能妄下结论。”
“太子呢?”南宫澈未致可否,接着询问。
“太子虽然是你的竞争对手,不过依我看今天兄弟三人中,反倒是他对你最为友好,我总感觉他对权力似乎并不热衷,若不是形势所,他也许不会是你的敌人。你可试着先与他结盟,共同对付定远候。”
“你的意思是,拉拢老七,防着老八,与老五结盟,打击皇叔?”南宫澈笑睇着方越,露出赞赏的目光:“我以为你只在战场上用了心思,原来对于朝党之争,也是见识超人一等。”
短短一上午的会面,她定下的计划竟然与他心中所想的惊人一致,令人想不佩服都难啊。
方越,这个迷一般的女子,果然是老天送给他的礼物。
方越面上一红,没有吭声。
她对政治并没有研究,也不过是拾古人的牙慧,效仿当年的吴蜀联手抗曹罢了。
南宫澈远离京城十几年,虽然这些年他在京里并不是完全没有部署,但是毕竟孤掌难鸣。所以,这种敏感时刻,他绝不可能多方树敌,把自己孤立起来。
现在的形势,本就是三人抗衡,其他全是配角,联合了主要的力量,其他人自然不在话下。
“恩,我明天就去找五弟,商量结盟之事。”南宫澈点了点头,略有些迟疑地望向方越:“你,打算怎么办?”
“我?”方越笑眯眯:“好说,我正好借机会到京里各处逛个痛快。”
昨天入城已依稀看出藏都建筑上的宏伟与雄壮,可惜是晚上,又匆匆过境,看得不是很清楚。
现在,她可以亲眼目睹和见证冷兵器时代都城的防御体系,这是一个多么难得的机会啊?这是一个独特而又新颖的论文课题,又岂可轻易放过?
“好,让魅和影跟着。”
“不要!”方越想也不想立刻拒绝:“而且,最好连琴棋书画也不要跟着去。”
哎,要什么琴棋书画?她宁愿跟着她的是刀枪剑g。
四个娇滴滴的丫环,醒目惹眼都不去说,真带着她们去逛城墙根,那是给自己找罪受嘛?
“琴棋书画可以少去两个,但影和魅却一个也不能少。”南宫澈摇头拒绝了她。
京里不比隘州,形势要复杂得多。况且,她在明敌在暗,万一有人绑了她做为要胁,岂不是缚手缚脚,处于被动?
“我喜欢一个人慢慢逛,身边跟着人,不自在。”方越皱起眉头。
“那容易,我让他们暗中跟着,保证不出现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南宫澈折中处理。
到哪里都有人在背后盯着,象幽灵一样神出鬼没,不是比跟在身后更糟?
“这跟掩耳盗铃有什么区别?”
“那就让他们直接跟着好了。”
“两丫头去掉。”方越继续讨价还价。
“好吧。”南宫澈考虑半天,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ok,说定了。”方越笑着回房做准备。
虽然她从没说过,但跟着他一直在东奔西跑,四处征战,怕是早闷坏了吧?
南宫澈凝望着她变得轻快,几乎可以说是雀跃的背影,宠溺地笑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方越起了个大早,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特意换穿了男装。
她身材本就修长,虽是普通的青衫小帽,却显得格外的清秀飘逸。
“早点回来。”南宫澈细心叮嘱。
“知道了。”她应了一声,兴冲冲地带着夜影和夜魅出门。
从晋王府出来,穿过一条铺着青石板的横巷,再拐几个弯,就到了大街之上。
大街两旁酒肆林立,店铺罗列,各类商品琳琅满目。也有许多人肩挑手提,呦喝着穿街叫卖,热气腾腾的小吃,香味四溢,引得人食指大动。
方越兴致勃勃地夹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跟着人流慢慢朝城外走去。
“王妃,再往前面,可就出城了!”见方越一个劲地往城外走,夜魅实在忍不住,悄声提醒。
“夜魅,”方越指着箭楼上手执长戟的卫兵,微微一笑:“我想去内城墙上走走,有问题吗?”
“嘎?”夜魅愣在当场。
她去那里做什么?难不成在为今后攻打皇城做准备?
“我就是好奇,没别的意思。”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想歪了,方越不禁暗暗好笑。
“好奇?”夜魅越发如坠雾中。
王妃的趣味还真是独特。
别的女人都喜欢珠花首饰,华衣美服,她竟然来看城墙?
京里的城墙不过是比隘州的高了些,厚了些,也结实了些,他还真瞧不出有啥特别之处,值得她拨冗前往?
“怎么,有问题吗?”方越挑了挑眉,不禁微微有些失望。
此处为京畿防卫重地,有重兵把守,又非旅游名胜,岂可任人登临参观?
是她一厢情愿,想得太过简单了。
“不,没问题。”夜影曲肘轻轻撞了夜魅一下,躬身行了一礼:“请王妃在此等候片刻,属下先去打个招呼。”
“站住!”箭楼上的守卫见夜影接近城楼,立刻出声喝止:“干什么的?”
“这位军爷,我们公子初到京城,想要登高望眺皇城的威仪,还望行个方便。”夜影抱拳一揖后,走过去,从袖子里摸出一张银票塞到卫兵的手中:“这些银子给众位军爷打些酒吃。”
“呃……”那守卫得了钱,语气立刻变了,笑逐颜开地瞟了一眼银票顺手塞到袖子里:“公子客气了,只到城楼上走走,打什么紧。”
“有劳了。”夜影微微一笑,退了回来:“王妃,请。”
于是夜影在前,方越居中,夜魅在后,三个人依次上了城楼。
方越约摸估算了一下,那城墙高约十来米,再加上垛墙,怕是有十二米左右高了。底下是黄土夯筑,上部却是土坏加筑。
从她站的地方远远望过去,南北两端各有一座箭楼,形如碉堡,箭楼延伸出去与外城墙相接,布署得极为合理。
城壕宽约五米,每隔五十米处,便有一个哨兵,算得上警卫森严了。
她这边瞧瞧,那边看看,不时用脚步去丈量一下距离,有时还探出身子去墙外看看。
她这里瞧得津津有味,那两个男人却觉枯燥之极,不知她的快乐从何而来?
这样慢慢沿着城墙绕着京城而行,不知不觉天已过午。
“王妃,时候不早,是不是吃过中饭再来?”夜影侍候在她身边的时间较长,倒也摸准她做起事来不分昼夜的特点,又知她性子温和,对下属亲切,因此出声提醒。
“呀,这么晚了?”方越抬头看天,这才惊讶地低叫:“饿了吧?怎么不早点提醒我?”
“我们看王妃兴致挺高,不敢扰了你的雅兴。”夜魅笑着c言。
“对不起,我一时兴奋,忘了。”方越拍了拍手,率先朝城墙下走去:“走吧,我买好吃的给你们赔罪。”
“赔罪倒不敢当,”夜影半天玩笑半认真地看着她:“只是属下有一事不明,不知当问不当问?”
“问吧。”方越收获颇丰,心情极好。
夜魅领先进了一家酒楼,三个人在楼上拣了个雅坐坐下,随便点了几个菜,小二来上了茶水,带上门静静地退了下去。
“王妃到城墙上看那些东西,”夜影这才接着往下说:“属下实在看不出有啥用?”
他原本以为她之所以登城楼,是因为这里视野开阔,观景方便。
谁知她上了城楼,虽然也曾俯瞰整个京城,但很明显,她关心的并不是城内的景色多么壮观。
她的心思放在了那些没有生命的土坯上。
他甚至有一种错觉,她望着那些箭楼比那些女人们看着珠宝的眼光更温柔。
“写论文啊。”方越随口笑答。
她找到自己的研究生论文课题了!
如果在近期内找到无极老人,找到回家的路,那么,最近几年,她的主攻方向就将是冷兵器时代的防御体系。
而她有理由相信,既然这么多人可以从现代穿到这个不知名的朝代,说明时空的通道是真实存在的。
她所要做的,就是尽快地找出它,然后回去。
已经耽搁了近一年的时间,她的进度肯定落后了很多,要想如期毕业的话,必需付出比别人更多出十倍的努力才行。
所以,她必需从现在开始就着手收集第一手资料。
“论文?”夜魅与夜影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问:“那是什么?”
“论文,简单的说,就是探讨问题,进行研究的一种手段,也是描述成果进行交流的一种工具。”方越想了想,尽量用他们能听懂的话进行了总结。
“你的意思是说,你在研究那些城墙?”夜影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敢相信。
“然后,你再写文章进行总结和交流?”夜魅接了一句。
当然不是这么简单。还需要综合其他的防御,更要同其他城市进行比对。总之,这是个极其复杂的问题,否则,也不需要花好几年的时间来收集资料和进行论证。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了。”怕越说越复杂,方越点了点头。
“那么,府上有谁是做工匠的吗?”夜魅忽出奇语。
不然,她研究这个岂非毫无意义?
“噗!”方越一口茶含在嘴里,立刻狂喷了出去。
夜影反应极快,身子迅速朝后一仰,避了开来。
夜魅与方越相对而坐,却避让不及,被她喷了个满头满脸,茶水顺着脸滑下来。偏偏他今天又穿了一件雪青的长衫,茶水落在上面留下点点褐色茶渍,顿时狼狈之极。
“对不起,对不起!”方越掩住唇,又想笑,又抱愧,啼笑皆非地拿了帕子替他擦。
“哈哈哈!”夜影指着他,毫不客气地笑得前仰后合。
早说了别穿得一身白,鹤立j群在人群里格外抢眼。他偏偏不信邪,硬要弄得跟个公子哥似的。这下好了吧?画虎不成反类犬。
“不,不用了……”夜魅糗得脸色爆红,尴尬地频频摇手。
他一个下属,怎敢劳动王妃替他擦拭脏污?
“你别动。”方越的手快,早已擦到了他的肩上。
他无奈,只得摒着呼吸,维持着僵硬的姿势身子坐得笔直,举起双手任方越修长的手灵活地在他前胸游移。心里似被谁放了一把火,腾地一下熊熊燃烧了起来。
“不行了,擦不掉了。”方越擦了一阵,那茶水早已渗入衣料的纹理之中,哪里还抹得去?
“不要紧,王妃别管了。”夜影笑够了,这才出言讥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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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男人哪有这么多讲究?随他去就好了。”
“糟糕,弄脏你的新衣了吧?”方越心怀愧疚,极忙建议:“刚才来的时候,看到拐角处好象有一家成衣店。”
这件衣服还是簇新的呢!可见他平时舍不得穿,却被她毁掉,怎么好意思?
正文 108 爸爸,别走
“不用了,不用了……”夜魅的懊恼之极,脸越发地红了。
知道今天的任务是陪她逛街,昨晚兴奋了一夜。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穿了这件最好的衣服出来,没想到弄巧成拙,闹了个笑话。
“要的,要的!”夜影憋住笑,火上浇油:“快去买吧,我们等你。”
“夜影!”够了哦?夜魅咬牙低叱。
亏他把他当成生死之交,居然落井下石!
“那,你们在这里等,我去帮你买?”方越更加不安,做势欲起身。
呃?让王妃替他去买?王爷知道了,不死也要脱层皮!
“呃,还是我自己去好了。”夜魅无奈,只得起身离席,拉开了雅间的门。
小二刚巧端着托盘上来,与他擦身而过。
“快去快回。”夜影探出身子,冲着他的背影,笑着交待了一句。
小二放下托盘,熟练地摆着杯盘碗筷。
他乘夜影与夜魅玩笑之机,谨慎地以袖遮挡,悄悄地把一张纸条放到了方越的眼前,确定她看清了,这才重又收回袖子,从容不迫地离开。
方越一惊,心脏顿时狂跳了起来,下意识地站起来低叱:“等一下!”
“客官还有什么需要?”小二回过身,低眉询问,竟是丝毫不乱。
夜影也好奇地把目光投到她的身上。
她想要什么?
“我不是叫你,”方越踌蹰片刻,挥退了小二,却转向夜影:“夜影,今天早上的蟹黄包在哪里买的?我想吃了。”
“那个,好象是德胜楼买的。”夜影不疑有他立刻起身:“我去去就来。”
虽然有点远,但这么点距离还难不倒他,小半个时辰足够跑个来回了。
“好,我在这里等你。”方越轻轻点头。
夜影走到门边,突然折返:“不行,我若走了,王妃岂不是落了单?还是等夜魅回来再去吧。”
“不要紧,我不会乱跑,你速去速回就是了。”方越抑住激动的情绪,若无其事地道:“再说,夜魅很快就会回来,大白天的,能出什么事?”
“那好吧。”夜影见她言之有理,也深知她的性格,绝对不是莽撞闯祸之人,这才放心离开。
方越从窗子里瞧着他走得远了,这才吸了一口气,慢慢站了起来,走出雅间,下了楼,果然见那个小二站在隔壁的雅间朝她微笑。
他微微一笑,并不与方越说话,掉头朝楼下走去,极快地出了酒楼,拐进了一条横巷。两个人一前一后,迅速在纵横交错的大街小巷里穿c前行。
那人越走越快,到后来几乎是跑了起来,方越哪里肯放?自然紧追不舍。
走了约摸一柱香,那人进了一条僻静的小巷后,忽然停了下来,回过头望着方越微笑。
“你是谁,为何引我到此?”方越谨慎地在离他几步之遥处站定。
虽然急着寻找家人,但她并没有头脑发热到丧失警惕。
但是,不入虎x焉得虎子?她艺高人胆大,倒也并不畏惧。
“我们主人想要见晋王妃一面。”那人笑着朝方越弯腰揖了一礼。
“你们主人是谁?”对方既然能够找到酒楼里,知道她的身份也就不足为奇了。
“王妃去了便知了。”他守口如瓶。
“哼,藏头露尾,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算什么英雄?”方越用言语激他。
他装做没有听到,依旧笑容可掬:“王妃请。”
“无极老人在哪里?”方越只得再问。
“见到主人,一切自会明朗,王妃何必着急?”
“我为什么要去?”方越冷笑,掉头往回走。
现在是对方急着想要见她,她何必着急,以至失了主动权?
那人一怔,飘身拦住了方越的去路:“晋王妃,请留步。”
“让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方越沉下脸,低叱。
微风飒然,一个纤细的红影自屋顶上一跃而下,手中执着一条紫色的罗帕,半掩着唇笑得花枝乱颤:“好标致的一个人儿,说话怎么这么冲呢?”
“你又是谁?”方越眼前一花,已觉香风扑面,一条俏生生的人影已站在了她的身前。
她暗自警惕,左手悄悄摸到腰间的短剑,冷冷地睇着眼前这两个不速之客。
红衣女子咯咯娇笑着把手里的丝帕迎着风轻轻这么一抖,低喝一声:“倒~!”
方越一惊,忽然忆起南宫澈曾跟她提过的江湖上的下三滥手段里,有过的一条“迷香”,急忙摒住呼吸,却已是不及。
她暗道一声不好,脑子昏昏沉沉,眼前一黑,身子已缓缓向后倒了下去。
“嘿嘿,饶是你再厉害,也逃不过老娘的手掌心!”红衣女子得意地一笑,从容地上前接住方越软绵绵的身子。
那假扮小二之人,手一挥,一顶藏在暗处的软轿迅速地靠了上来。
红衣女子抱着方越弯腰钻进了软轿,一行人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人群之中。
方越再一次清醒过来时,已置身于一个几乎完全密闭的窄小的空间里,全身软绵没有一丝力气地躺在一张软榻之上。
她抬起头观察了一下,发现距头部不到二十公分处有两个通气的小孔,光线从那里透过来,但不管她怎么努力,始终无法靠近那个小孔,更无法看到外面的景象。
迷香,点x,一天之内见识了她以前不曾经历过的事情,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叹?
那个人嘴里的主人究竟是谁?她倒并不关心。
既然如此大费周章地把她绑到这里,迟早是要露出真面目来的。
况且,在藏都之中如此大胆妄为与南宫澈公然做对之人,其实是屈指可数的。只要静下心来,不难推出谁是那个幕后主使之人?
只是,他把她带到这样一个地方,究竟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除了用她来威胁南宫澈,她想不出更多的理由。
当然,那人应该不会蠢到要联合她一起对付南宫澈吧?
她失笑,摇头否定了这个荒唐的想法。
不管对方的目的是什么,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直到现在为止,对方还不打算伤害她。
难道,他打算先演一场戏给她看,想先攻破她的心理防线,得她精神崩溃,然后替他自己争取更为有利的谈判条件?
如果真是这样,事情就越发有趣了。
正胡思乱想之间,耳边已传来略显零乱的足音,接着有隐隐的交谈之声。
可能隔得太远,也可能因通风口拐了许多弯,以至声音听不太真切。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正在交谈的是两个男人。
其中一个略为苍老,另一个清爽通透,显然要年轻许多。
她听到门锁碰撞的声音,紧接着是开门声,然后“叮当”一声,又听到金属撞击的声音,然后是金属与地面磨擦发出的刺人耳膜的刮擦声响。
她推测,是谁不小心踢到一样金属在地面滑行,造成的噪音。
她不由联想起爸爸处在g市海岛上那间其乱无比的研究室,轻抿唇角露出一个会心的微笑。
如果,爸爸遇到屋子的主人,一定会引为知己吧?
然后,“吱呀”又是一声门推开的声音,接着脚步声传了过来,声音也清晰了许多。
显然,这是一个套间,她处身于最里面的这间房子的墙壁夹层里。
“喂,你小心一点,不要再踢到我的东西,要不然,弄乱了次序,我再要找东西可就找不到了。”年老的男子郑重地交待着年轻的那个。
老天,这个熟悉的声音不是别人,正是被外界誉为科学怪人的爸爸方起!
“爸爸!”方越的心脏瞬间狂跳了起来,爸爸两个字已冲口而出,可惜无论她多用力,始终发不出半点声音。
她的直觉果然没有错,无极老人,真的就是爸爸!
只是,她来的时候明明见过他,他怎么会二十年前就来到了大秦?难道,二十年前的那个无极老人另有其人?
这个迷团,恐怕要等见到他之后才能解开!
那么,对镜湖边的青藤品种进行改良,注入抗低温基因的人,十之八—九是身为生物博士的妈妈了?
这么说来,不久的将来,他们一家四口就能胜利团聚了?
“呃,方老先生,你这里,还真是……别具一格啊!”年轻的男人小心地站在门边,好奇地引颈观望。
一室稀奇古怪,造型奇特的金属物品堆满了整个地面,几乎无法c足,就象一个小型的垃圾堆,其场面怎一个乱字了得。
这就是三叔跟他没口子称赞的所谓无极老人的研究室?
乱得跟猪圈有一比。
他实在瞧不出,这么一个不起眼,脾气古怪,人又邋遢的半百老头,能有多大能耐?值得三叔把他捧在手心里,吹得天花乱坠的?
“行了,这就是你要找的放大镜。”方起从一堆零件里拈起一枝放大镜交到他的手上:“拿着玩去吧,小心别掉地上,把玻璃弄碎了,那可没得配了。”
“这就是放大镜?”南宫信把放大镜拿在手里把玩,好奇地凑上一只眼睛,蓦地眼前出现两个巨大的黑d。他吓了一跳,大叫一声,拿开一瞧,却是方起瞪大了眼睛仰起头直直地望着他。
“你干什么?”他掩着怦怦乱跳的心脏,语气略略不快了起来。
“出去吧,别弄乱了我房里的东西。”方起冷睨他一眼,慢条斯理地走了出去,轻轻带关上了房门。
“爸爸,别走,我在这里!”方越拼力挣扎,却纹丝未动,只能无措地听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足音。
她鼻子一酸,眼睛热辣辣的,忍不住流下泪来。
地板悄无声息地滑开,露出一条幽暗的通道,仿佛一条巨大的蟒蛇,张着黑dd的大口,等着把人吞噬。
从通道里冒出两个身着黑衣的男人,他们敏捷地走到方越的身后,轻轻一抬,再一推,方越身下的那张软榻就变成了一辆轮椅。
她的姿势也就由躺着变成了坐姿,发现那条通道原来是一个斜坡。
方越冷笑,目光中带着一丝傲然。
看来,这必然是方起的小小发明了。
只是他绝对没有想到,这件东西造好之后,会变成囚禁她的牢笼吧?
黑衣男人默不吭声,推着方越顺着长长的斜坡迅速地进入通道,拐了一道弯之后,开始上行,走了约摸半刻钟,眼前豁然一亮,小桥流水,花团锦簇,竟然置身于一座石亭之中。
两个黑衣人把她带到凉亭之后,就自动消失,剩下她一个人独对美景。
石亭下是一湾碧水,荡着微微的涟漪,在夕阳的照耀下闪着粼粼的波光。一条竹桥由北而南飞架在水面。
亭子里石桌石椅一应俱全,最妙的是桌上摆了一桌精致的酒菜,亭子外花香馥郁,百花争艳,如果不是身不能动,方越倒真会以为她是在赴一场朋友之约呢。
方越也不着急,坐在椅上慢悠悠地赏着周遭的景致。
轻轻地闭上眼睛,她仔细地嗅闻着混和在花香里的酒香,试图分辩出它的种类。
现在回想起来,自从来到这里,她还从来没有真正放松地痛饮一场过呢。
如果可能,她倒想握一杯美酒在手,自斟自饮。
也只有这样,才不辜负眼前的美景和佳酿,不是吗?
“哈哈哈,晋王妃好悠闲。”伴着爽朗的笑声,浑厚低沉的男音淡淡地响起。
方越缓缓地睁开眼睛。
一名锦衣华服,风神俊朗的青年男子踏着浮桥向着她迎面而来,在她身前约摸一丈远处站定,笑望着她。
方越不动声色,默默地打量着他。
却见他面目之间与南宫澈有七分相似,只是南宫澈偏向阳刚,他却更偏y柔俊美。因为保养得宜,肤色也更为细腻,如羊脂白玉也似的,看上去极富弹性,一点也瞧不出他已是年近四十的人了。
看到眼前似曾相识的男子,方越竟莫名其妙地想起了龙天涯。
这二人外貌其实毫无共同之处,却奇异地给她一丝熟悉的感觉。
“晋王妃目中有泪,可是在思念什么人呢?”他微微倾身,故做讶然地俯看着方越。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他之所以把她关在那个秘密的隔间里,不就是为了想证明她与方起是相识的吗?
她绝对有理由相信,当她听到方起的声音时激动得落泪的那一幕,早已尽收到他的眼底。
否则,她不会这么快被带到这里来。
他,也不会这么快现身来见她,不是吗?
“王妃为何不说话?”他踏前一步,俊颜上漾起一丝惊讶。
方越微微后仰,目光中略带讥诮。
这人贵为王爷,自编自导自演,一点也不觉得滑稽可笑?
“啊,”见方越一直不吭声,他以拍额,突然哧地一声笑出声来:“我倒忘了这个碴了。王妃不但可以开口说话,而且也能随意走动,x道已然自解了。”
“定远候南宫博?”方越冷然一笑,挑眉相询。
“啪啪!”南宫博抚掌而叹:“早听闻晋王妃智勇双全,是女中丈夫,巾帼不让须眉,胸襟气度,眼界才智常人均难望其项背,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方越任他把自己吹得天花乱坠,只淡淡地瞧着他,冷不防出声打断他:“不知候爷把小女子请到此处,有何贵干啊?”
“今日之事,全是下人愚鲁,委屈了王妃,本王自罚一杯,给王妃赔礼了。”南宫博顾左右而言他,伸手取了桌上的玉瓶,筛了满满一杯酒,一饮而尽。
“只王爷自罚一杯吗?”方越冷冷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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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美酒,一人独饮有什么意思?王爷怎么象个女人似的,忒不大方!”
“若依王妃的,该如何?”南宫博一怔,随即爽朗地一笑:“你说,本王舍命相陪,如何?”
正文 109 助我一臂之力
“如此小杯小杯,哪象个男子汉做的事?要依我,便拿大碗来,一口气饮上三大碗才算有点意思。”方越挑衅地望着他:“你敢吗?”
别的不敢说,论起喝酒,她生平还从未逢过敌手。
“好!”南宫博愕然地望了她一眼,拍掌大赞:“有气魄!”
果然弃了那精雕细刻的小酒杯,提起一只酒坛,一掌拍开泥封,顿时酒香四溢。
方越闭起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脱口赞道:“好酒!”
味香而不腻,淡而不散,实属酒中珍品。
若是那些品牌洋酒,她不必喝,光只闻香辩色,十有八—九能猜中酒名与年份,成色。古代的酒类品种太多,用料与酿制方法也大不相同。况且,她也一直没什么机会接触太多的酒,因此,她不敢托大,乱猜酒名。
“既然此酒入得了王妃法眼,不若请王妃品评一二?”南宫博说着,也不见如何作势,酒坛自动倾斜,一股酒箭s向碗中,倾刻已满。
他轻拍一掌,一只满斟美酒的海碗已凌空飞起,平平地朝方越面前而来。
“好功夫!”方越赞了一声,却不肯卖弄,等那碗酒停在面前,这才低头以唇就碗,轻轻抿了一口。
“如何?”
“色泽纯正,清澈通透,气味焦香,入口微苦,回甘无穷,齿颊生香。”方越啧啧赞叹,端起酒碗一饮而尽。靚靚…更多精彩小说
想不到这个假公主,不但战场上勇猛果敢,在酒桌上也气势如虹,不输男儿。
“好气魄,好酒量,好胸襟!”南宫博连赞三个好字,这一次却是发自内心,全无半点娇揉造做。
都说智者多疑,别的不说,单看她明明知道是他把她劫来,却敢毫不怀疑,把酒一饮而尽的这份豪气,就令人万分钦佩了!
南宫澈那小子福气不浅,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然骗得她下嫁?
若是能说复她,将她收为己用,再加上无极老人的神威,那可真是如虎添翼,何愁天下不唾手可得?
“该你了。”方越微微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
她酒量好不假,但这并非什么天赋异禀。
一切都要归功于那个爱胡闹的老妈,一时兴起,在她的体内注入了抗酒精的基因。
所以,不管什么酒,在她嘴里那是酒,但到了她的胃里,那就等于白开水,不论怎么喝都不会醉。
熟悉她们家情况的人是绝对不会傻到跟她拼酒的,那等于是挖了个坑,自个往里跳。
“好。”南宫博二话不说,筛了三碗酒,仰脖子一口气干了,随手把碗扔进亭下湖中,哈哈一笑,连呼“痛快,痛快!”
方越微微一笑,弯腰提起酒坛:“再来。”
她倒没想过要把他灌醉了再逃跑,那明显是不现实的。
只是,男人们在喝得痛快的时候,通常是心防最低的时候。尤其在他以为是酒逢知己的时候,更是容易打开话匣子。
她只想诱他说些她想知道的人和事——比如,方起。
巧的是,南宫博也打着这个主意,仗着酒量好,想要套出她与无极老人的秘密,从而掌控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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