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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头上飞天髻拢了数次,才定了定神,行了进去。榻上人缓缓抬起头来,凤眼中渐渐簇拥上一点点光芒,犹如暗夜里亮起的明星灼灼。他的眼波如水温柔,但盖不住底下斑驳交错的血丝,笑容依旧优雅无瑕,但掩不住面上青白焦枯的容色。一瞬时,温热的雾气自心头一点点涌上,慢慢凝成眼底茫茫雾霭氤氲。适才所有的怨懑、彷徨、惧怕、踌躇都变得可笑至极,她哽咽一声,扑过去一把将他抱紧。他反手轻拍她瘦仞的肩膀,动作轻柔之致,似乎怕惊醒一场绮梦。而她在他怀中,放声大哭,几近稀斯底里,精致的妆容变成他玄衣上深浅不一的斑痕,一团团扭曲着,宛如段段伤痕累累的过往。
她一边抽噎着,一边狠狠捶打着他:“萧萧,你好狠的心!……………………你根本就是知道,我其实杀不了他。若非我对他出手,他怎会万念俱灰,以致自断生机!……………………萧萧,这些天,我一闭上眼睛,便是满天的血水……………………他救了我那么多次,也是我千辛万苦救回来的,我却非要将他亲手铢杀!就算他错了再多,也不应是我杀他!”
静夜之中,她的哭声犹如锋利的冰棱,一下下扎在他的心上:“萧萧,每次我见了你都怕,你什么都知道,在你面前,我连半点的念头都不敢转,就怕被你戳穿。你若是不开口,我更加要担心…………………我哪里都愧对你,若不是你,君逸、少华、涵真、天行,无论哪一个伤了哪一个,我都不会原谅自己。你为我出生入死,我却为一个外人出手伤你!………………萧萧,你这样待我,我却根本不知道怎么回报你。不用别人说,我都替你不甘,你这样的男子,应该配最好的妻子,一心一意来对待,偏偏碰上的,是我这种朝三暮四的女子!”
她整个人都几乎钻入他怀里,身子缩成极柔软的一团,轻轻一触,便生生打个寒噤。她断断续续哭诉着:“有时候,我都情愿自己没遇见你。我最恨欠别人,可是你给我的,我三生三世都还不起………………我又笨又心软,不懂还不会拒绝,你们都对我怎么好,却叫我怎么办?人家也是人,我只会将心比心。你我那么紧,就不怕我一辈子躲着你?”
她鼻子哭得通红,一面死死环紧他,一面却在他怀里簌簌发抖:“什么你都能做,采阳补y只有你想得出来…………………我根本配不上你,你待我越好,我越是害怕,你翻脸无情之时,我又如何自处?…………………你这样心比天高的人,怎能蜗居在我这个麻雀窝里?”
男子眼前蓦地一黑,四肢瞬时僵硬得难以抬起,突听她哭哭啼啼,极恼怒地道:“可是我上了瘾,再戒又如何容易?”声音渐转苦恼,道:“可你若是要走,谁都会觉得我没资格留你。我有时恨不得咬你一口,有时又生怕懵懵懂懂便伤到了你。无论如何,再狠也是我的夫郎,到底瑕不掩瑜,就算我占了便宜,也没有把稀世珍宝向外推的道理。萧萧,不如你直接说罢,怎样才能取悦你?怎样又会触及你的底线?你这么聪明,我哪里猜得到透你!”
原本肃杀的凛冬里,一树树红梅竞相开放,那芳香犹如纯醪,直醉透他心底。他含笑去琢她的唇角,低笑道:“不开窍的是你,但若是等你明白,三辈子早过去了。我要是等你猜,哪还会做成你的夫郎?”
她转头去嚼他的衣衫,愤愤不语,只听他声音轻快,倒有殊多畅快:“事情总要有人做,黑锅也得人背。不杀他你出不来,但人非草木,难免日久生情,杀了他你难过也是自然。你眼下怕我也是无妨,宁远最多的便是耐心。古语说得好,将于取之;必先予之。我待你无微不至,你本性如此纯良,难道舍得负我?”
她气得以头撞他,真挨到他前胸,便慢慢减了速度,看起来倒像是抚摩。他愈加洋洋自得:“义父虽是枭雄,有句话倒说得不错。他说世间万物,想要便要争取,否则后悔的便是自己。凡事先到先得,后来就算倒霉。先不论国仇家恨,但凡宁远在此,什么狐精山魅,都先得掂量下自己的本事。”
他志得意满,在那红扑扑的芙蓉面上吻了又吻,笑吟吟又道:“你说得很对,我明白得很,你这人恋旧护短,否则也不会生生把丫鬟宠成姐姐,待人赤诚,心地坦荡,又兼嫉恶如仇,眼里容不得沙子。别看如今难免沮丧,若是重来一次,你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若非他自伐在你手里,你只怕此刻都恨意未销。此人也是了得,但可惜运气不济,中间横了万丈深渊,怎般都不过是海市蜃楼。他这等满手血腥,满腹仇恨之人,哪里配得上你的赤子之心,道不同不相为谋,就算是暂时蒙蔽一时,日久终见人心,迟早也是这个结局。想必他亦明白这一点,知道永远是条死胡同,所以早安排了身后事。”
他在她鼻上勾了一记,笑道:“反正是个傻子,与其便宜别人,不如便宜了我。你糊涂,不要紧,我还明白;你不懂,没关系,我来教。子非鱼,焉知鱼之乐?萧宁远不是圣人,也不是君子,只不过得其所欲,爱其所爱,乐在其中,与人无尤。人生在世,其实难得尽遂我心,须作一生拌,尽君今日欢,夫人,我都不想,你愁什么?”
楚楚依偎在他怀里,轻声吟道:“山之高,月出小,月之小,何皎皎!汝心金石坚,我c冰雪洁。同结百岁盟,何惧一朝别。朝云暮雨心云来,千里相思共明月。”
萧宁远凤目明亮更甚星辰,将她鬓上银凤镂花长簪缓缓抽出,轻吻她宝石般的眼睛,赞道:“我的楚楚最聪明了,一定能够想得明白。”声音渐糯,道:“好了,今宵勾却相思债,绣帏深处效鸳鸯。冤孽,莫不是前生负债,今世偿还?”
青丝在床榻上散落开来,纠缠得难分难解。突听楚楚道:“也不能每次都给你占上风。你那玄女心经,今儿个你自己尝一遍。哼,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以手一压,已将萧宁远抵在榻沿,用右腿牢牢按定,抿嘴一笑,慢条斯理,将他下摆拉开,以手拽着白单中裤,一点点拖拉下来。萧宁远呼吸不觉急促,想伸手去拉她,却被她欺身靠上,四只手牢牢相抵,逶迤的长发一丝丝垂荡过他的前胸,修长的双腿圆润无比,正好将他死死压在榻上。
绡纱单薄,玫红软缎犹如另一层肌肤紧贴在她身上,从颈部向下,蜿蜒开旖旎的风景,偏偏到了要紧处,就嘎然而止。她坐在他身上,很满意地看到他面色渐渐赤红,突然轻轻一笑,便慢慢褪下雪白的罗袜,玉足纤纤,不可盈握,一点点划过他凌乱的外衫。他喉结蠕动了几下,扯着襟口欲拉,立即被她挡了下去,轻笑道:“萧萧,你的耐心到哪里去了?”
他恨得险些咬牙,但身体在暗夜中分分秒秒觉醒过来,她的气息芬芳而甜美,笑容中y翳去尽,躯体日渐妖娆,在软缎下泛着润泽的珠光。她含笑向他俯下身来,他仰头去接,谁知她将头一弓,修长的脖颈灵蛇般扭转,倏地埋入了他的腰间。
他十指都在衾上蜷缩握紧,仿佛是全身的血y猛然凝聚到一处,险些要狂呼出声。她指尖棉软,双唇温软,明明每下都犹如抚慰,偏偏令他全身都紧绷到极点,恨不能在她口中融化殆尽,不自觉将身体仰高,想要贪求更多。然则她亦极是为难,几次想要罢手,看他几尽哀求的神色,只好又靠卧下去。
不够,只是不够!…………………即便是万种聪明,千般睿智,此时都情愿付之一炬,只要能换她更亲近一步。身体在她演奏的生涩音韵中不住伸展,在忽烫忽冷的世界翻转到不能自已,宁愿便这样匍匐在她脚下,随她羽化成仙。
眼前一朵朵花开,又一朵朵花灭,在眩晕般的极乐中,他拱手将所有一切献上,身体已近疯狂,心下却无限安宁,往事都变成想不清的浮光掠影,散落开来,竟然点点只余欢喜。
作者有话要说:恍惚中隐约听得扑通一声,随即楚楚一声惊呼,身子顿软,直跌在他胸膛上,慌不迭去扯锦被胡乱一掩,喝道:“天行,你跑来这里作甚,还不速速离去?”
他亦窘迫难挡,心里倒还犹疑,虽想着天大的事也容后再说,到底还是欠身道:“天行,何事如此惊慌?” 楚天行面上尽染霞红,秋水般的眼睛雾蒙蒙一片,咬了牙道:“楚楚,我睡不着,听着你的声音,便过来了。”竟除了鞋袜,翻身便要上塌。
楚楚吓得险些魂销魄荡,惊呼道:“你作什么?”腰上已紧紧攀上一双手臂,瓮声瓮气道:“我梦游,梦游!”嗤地一声,湘妃裙从下向上裂开,俏生生一段小腿毫无瑕疵,凝白滑腻,登时露在空气中。
萧宁远喝道:“胡闹!”五指如勾,直取他玉堂、灵墟、天池三x。后者绯红了脸,只将头埋在楚楚背上,手指翩然伸出,说不出的美妙。只听劲风激荡,两只手在灯下交错,不知过了几招。只听咚的一声,却是床柱亦被劲风所及,簌簌都在抖动。
此地若成战场,又不知要怎生给人取笑?楚楚简直目瞪口呆,一手挡了萧宁远,另一手便想将身后之人拽下来。谁知道银罗绡纱本来也不过软软搭在肩上,倏地滑了下来,倒露出大片雪白肌肤。身后人眼睛便是一亮,俯身便咬。她哎哟一声,蜷缩下来,只觉身下倏地剧烈一颤,低头一看,手下都是莽莽草原,兽角从她手指间颇有些不好意思地直起身来,贴在了她的唇边。肩上又是一痛,她开口欲斥,却忘了近在咫尺的危险。那鹿角熟门熟路,倏地一声落入檀口,险些顶到咽喉。身下人剧烈一颤,打出的力道偏了几分,那幔帐下截应声裂下,听来煞是惊心动魄。
贴在自己背后的身体滚烫无比,揽高了她的腰,将自己往前一送。这妖孽从来无法无天,果真什么都做得出来。然则身体不觉一软,头更向下送了几分,眼看着那凤目迷茫一片,手不自觉牵引着她,移到自己敞开的胸前,直按在自己的两点突起上。
这先例一开,往后怎么得了?然则手下红樱嫣然绽放在玉石般的胸膛上,肌r丝丝绷紧,点点汗珠滚落下来,难受地扭曲着。她脑中几乎空白,腰却被身后的手握得死紧,撞击的声音糜离无比,引得他更加难受,死咬了锦被,足尖都绷成了弯弓。
看来势在必行,就是不知道在这两只魇兽底下,还能不能活着看到明天?她简直心惊胆战,却只得将头慢慢抬压。旁边那双眼睛几乎冒出火来,撒娇般道:“楚楚,我也要!”攀紧了她的柳腰,更加恣意冲撞,一下下大开大阖。
这当儿,真是杀了他的心都有。然则底下人喘息声渐见急促,每下都是急浪,激起一重重的火花,炙热到极致,痉挛般颤抖起来。她下意识想摆脱开去,谁知他猿臂直压而来,如她刚才一般,将她钳制得不能动弹。背上人轻啃浅咬,光洁的肌肤紧粘着她,将她一腿拉高到自己肩膀,身子死缠着她,似乎要将她直揉到自己身体里去。
女子猫一般蜷缩在贵妃榻上,银色软罗犹如一层雾般罩在她曲线玲珑的身躯上,头半偏在编成梅花状的藤沿上,轻声与坐在右侧的青衣男子说着什么,不时发出清脆的笑声,犹如林间鸟雀婉转鹂歌。青衣男子清澈的眼波凝在她身上,多半是含笑不语,一静一动,和谐非常。榻后不远处坐了一碧衣女子,警惕探究的眼光不时落在那青衣男子身上,看得多了,后者面上一抹晕红,渐渐染至脖颈。却听水晶帘动,闪过来一红衣女子,见了此状,不觉嗔道:“碧落,难得小姐和四姑爷好好呆一阵子,你偏要矗在此搅和什么?”
碧衣女子双手交叉搭在身上,答非所问道:“我只怕知人之面不知心。”
红衣女子愕然道:“此话何意?”看了前面一眼,失笑道:“四姑爷乃端方君子,素来心怀慈悲,难道他居然会对小姐不利不成?”
碧衣女子毫无笑意,将女子上上下下看了一遍,面无表情转过头来,点头道:“我怕小姐被咬死。”
红衣女子愕然道:“咬死?”突然想到了什么,便伸长脖子去仔细端详女子颈部,果然看到几个不浅的青红淤印,眼睛转了几转,向碧衣女子附耳过去,低低道:“今早是你进去的,到底看到了什么,不妨跟姐姐说说?”
碧衣女子亦压低了声线,道:“往常都是你去侍候小姐梳洗的,难得我想献回殷勤,结果着实被吓了一大跳,若是我迟进去半步…………………………想起来都心有余悸。”
红衣女子面上笑肌拉了几下,想笑又竭力忍住,整了整面色,亦极凝重道:“勤劳是好品质,知道你心疼小姐,今早天刚放晓,你便进去了,小姐没吓着罢?………………………到底出了什么大事?”
碧衣女子面色不虞,又仔细横了那青衣男子几眼,才小声道:“红娘,你见过白浪滩上鸭子打架罢?”
红衣女子奇道:“鸭子打架?”眼睛眨了眨,恍然大悟道:“知道知道,你接着说。”
碧衣女子面有惧色,暗暗点了男子道:“我就看到四姑爷把小姐压在底下,腰一扭一扭的,牙齿白森森的,就咬在小姐后脖子上,小姐痛得直哆嗦,身子抖个不停,叫得那个寒碜…………………要不是我情急之下,拿了剑柄敲在四姑爷头上,小姐说不定脖子都被咬断了。——你说,我敢放心让他呆在小姐身边吗?”
红衣女子失声道:“你拿剑敲晕了四姑爷?”转头一看,果然见得青衣男子额头上起了一个大包,大笑声刚溢出口,忙用手使劲按住,变成胸腔里闷闷的回音,身体在袖下起伏个不停,见碧衣女子瞪眼看她,忙点头道:“碧落,你真是随机应变,当机立断!……………………小姐自然是很感激你罢?”
碧衣女子极迷惑地摇头道:“小姐的样子好奇怪,好像是一口气要透却透不过来似的……………………还叫我先出去一下。不过她定是当时被吓着了,所以反应难免迟钝些 …………………红娘,四姑爷平时性情最和婉了,眼下居然变成这样。这情虫不知道有什么蹊跷,弄得姑爷们个个像变了个人似的,怪不得小姐听到是三姑爷处过夜都怕。我看倒应该去叫那妖道过来,除毒务尽才好。”
红衣女子吃吃笑道:“我看姑爷们是乐在其中,未必愿意解去………………………”接到碧衣女子刀般的眼风,立即点头慨然道:“正是,就是它惹得事,留着迟早是个祸害……………………不过叫那妖道来,就不怕引狼入室?…………………………某些人恐怕是正中下怀,倒省得每晚都在附近转悠…………………”
突然一声尖利的孩童嚎叫之声在不远处响起,带着极浓的哭腔,高号道:“神女救命,神女救救命吧!”
女子从榻上遽然立起,又哎哟了声欠下身来,揉着自己的腰道:“红娘,碧落,这个孩子的声音我认得,是春幡。定是出了什么事了,快将他给我带进来。”
碧落几个纵身,已消失在门外,少顷便提了一个十来岁的少年进来。那人鬓发散乱,满面惶急之色,一见到楚楚,便扑在地上连连叩首,哭道:“神女,你快去救救楼总管吧,他就要被那些人烧死啦!”
楚楚抢步过来将他扶起,连声道:“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东明在哪里?”
少年扯着她的裙角泣道:“来不及啦,神女,你这就跟春幡去地宫吧。再迟一步,就怕楼总管连骨灰都不剩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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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宫被无数熊熊燃烧的火把照得通明,四壁上倒映着成千上万在空中挥舞的手臂,所有的眼睛仿佛择物欲噬的野兽,紧紧盯着正中心的湖泊,眼中是令人惊恐的凶光。男男女女的声音汇成狂热的一片,高喊着:“烧死他,烧死他!”一桶桶乌黑的y体,悉数倾倒下去。湖面上火焰更加爆开,红得触目惊心,仿佛地狱中的红莲业火。春幡一跤跌在地上,哀嚎道:“楼总管,楼总管!”手脚并用,便要爬将过去。
湖中站着个全身湿透的男子,身上伤痕、血迹、乌青、污秽交相混杂,头发蓬乱如鸟窝,以手牢牢护住头部,抵挡着四面八方向他抛掷的秽物。腐烂的j蛋打在他头顶泼洒开来,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他全身狼狈不堪,半边身体都在火中哔哔啵啵灼烧,右侧头发烧得枯红,身体却呈保护之势,牢牢挡着底下,仿佛下面是了不得的珍稀宝物,无论有多少东西扔在他脚上,都没有令他改变下姿势。红娘顺着他的腿部向下看去,只见水中似乎是一个粗大的乌黑蚕茧,巨硕无比,比人都长了一倍有余,望去令人骇然。右手扶着的楚楚手臂猛然震颤了下,只听她深吸了口气,厉声呼道:“住手!”一把甩脱了她的手,竟向湖中扑了下去。
红娘惊呼声未了,已听空中劲风暴涨,一条玄色人影抢先一步掠上水面,手中持着一块银色罗巾,看来轻软无比,但凡所及之处,火焰尽数被灭。另一条白色人影仿佛从幽冥中闪身出来,秀美绝伦的面容毫无表情,浑身罩着地狱中的y冷气息,手中青光所及之处,一条条血淋淋的手臂跌落下来。血色将他的雪色衣裳重重晕染,夜空中只听得回旋的刀声与血y奔流之声,本来几尽疯狂的人群,都被这冰寒肃杀之气吓得连连后退,面上血色尽褪,惊惧无比。胆小的已四肢扑地,伏在地上不住颤抖。女子足下连点,已接近就中男子身侧,兜头兜脑去扑他身上的火焰。他神智都已模糊,还以为在挨打,身子还护着底下,口中喃喃道:“人死如灯灭,放过他吧。”女子声音哽咽,将他还在着火的衣服一把甩脱,抱了他哭道:“东明,别怕,是我,我来了!”
男子身体剧烈震动了下,一张烧得半焦的面具啪的声落在水面,所有的人都倒吸了口气,红娘的眼珠险些从眼眶里脱落出来,哆哆嗦嗦指了那男子,颤声问春幡:“你说他是楼闰?”
男子慢慢从湖面上抬起头来,这一瞬间,已可叫人窒息。什么样的词语,都无法描述他面容的精美,仿佛是顶级的郁金香开到妍处,鲜艳的玫瑰半润雨露,纵然面上已印上了与年龄殊不相符的沧桑,却犹如秋菊傲霜,玉兰映雪,更增添了他气质的清华高贵,碧澄的眼睛仿佛是九天上的雾霭缭绕,不沾半点尘埃。他周身明明污秽无比,却让人觉得金缕玉衣也不过徒增黯淡,珠光宝气无非自惭形秽。然则,仿佛是天妒红颜,一面绚烂到极致,另一面却已被烈火焚毁成修罗般狰狞,天差地别的对比,望去令人心酸不已。四周有人喃喃道:“西域有璧,乌戈魏王!”
楚楚亦看得呆掉,失声道:“东明你…………………右边面皮都已烧死,可怎么办?红娘,快拿药膏来!不,还是碧落去罢,可以快些!”男子定定望着她,神情半是欣慰,半是酸楚,小心翼翼握上她停在半空中的手,轻轻摇头道:“不妨事,姑娘说过,皮囊而已,无足轻重。”顺了女子眼光望了底下,低声道:“主子救我于水火,我不忍他尸骨不得保全。”
女子眼圈已红,哽咽道:“东明,你受苦了。”反手将他抱紧。门口处脚步声响成一片,一人轻咳了声道:“楚楚,这是何人,怎么如此眼生?”
女子触电般退开身去,擦了擦眼角,才扶了男子起身出水,笑道:“这是乌戈魏王子,也是昔日的楼总管。他曾经暗地里救我多次,可惜我被蒙在鼓里,一直误解了他。”微微一笑,指了当先进来的紫衣清俊男子道:“我夫长卿。”
魏东明凝目望去,只觉来人如山岳稳峙,眯了眼望向自己,有那么一瞬间,只觉无限威压迎面而来,宛如名剑骤然脱鞘而出,凛然剑气到喉间,一口气险些吸不上来。但不过须臾,凌厉寒光入鞘而泯,男子笑得风轻云淡,拱手道:“久仰之至,多谢大恩。”
魏东明冷汗尤在涔涔,差点握不住楚楚的手,欠身道:“久仰杜太傅威名。”后者指了旁边剑眉星目的云锦男子笑道:“二夫君逸。”男子风度翩翩,扶住了他躬下的身子,笑容明明温文尔雅,望了却不知为何令人只觉背后冷气陡升,含笑道:“魏王子有恩于楚楚,便是有恩于君逸了,何须如此多礼。”
楚楚嫣然一笑,目中怜爱无比,指了右侧的秀雅少年道:“三夫少华。”少年目光柔和,含笑向两人点了点头,似乎在两人紧握的手上停顿了下。楚楚已靠过去笑道:“这是我替红娘姐选的夫郎,你看如何?”少年眼中光芒一闪,笑容愈加温润,笑道:“楚楚的眼光,自然是极好的。”
红娘险些站不住脚,呼吸都差点停滞,失声道:“我?!”嘴巴都张得老大,宛如中了头等大奖般觉得有点不能置信,直楞楞望着魏东明不语。身后有人轻轻推了她一把,她才如梦初醒,望了后者一眼,斯斯艾艾道:“这个…………………三夫四侍,委实麻烦…………………不过,若是魏公子这等国色天香,自然另当别论…………………只是,似乎,实在萤火不敢争日月之光………………………”
楚楚噗嗤一笑,接过了碧落递来的药膏,一面在魏东明右面上细细涂着,一面笑道:“碧落,红娘姐居然还有这般文绉绉的时候,当真是见所未见。”魏东明眼光骤然黯淡下去,垂首不语,少顷便又含笑抬起头来,只是嘴角未免僵硬。女子懵懂未觉,把着他下颔裹上药膏,以头点着不远处的青衣清恬道人道:“四夫涵真。”后者目光悲悯,望向他面上,叹息了一声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魏王子肝胆侠肠,赤子之心,可昭日月。”欠身便是一礼。身后立了个长须飘飘的老道人,含笑向他望去,目中满是嘉许。
楚楚抿嘴一笑,将那换装回来的白衣秀美男子拖过来道:“五夫天行。”后者身上那地狱般y森之气一扫而空,与刚才判若两人,艳丽的面容上秋水般的眼睛在他身上转了几转,点了点头道:“还行!”伸手将楚楚的腰挽过,靠在她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被后者拧了拧精巧的耳垂,又轻轻拉着推了他一把,才举步回来将他面上看了看,面有忧虑之色,点头道:“也只能这样了。”向旁转过身去,立在最后恍若骄阳般耀眼的玄衣凤眼男子身侧,声音中有毫不掩饰的骄傲与自豪,道:“六夫宁远。”后者笑容优雅无比,欠身道:“久仰魏王子盛名,果然堪称举世无双。”被楚楚支了下右肘,奇道:“萧萧,我怎么没听你提过这个?”
他身畔不远处站了个男装丽人,琼鼻秀眉,闻言扑哧笑出声来,身后几个男子亦面有笑意。楚楚绕到她身侧,亲热地搂了她的肩膀道:“好友欧阳霏,也是将来的西域王,怎么样,果然巾帼不让须眉吧?”
魏东明一一还礼,楚楚已笑道:“瞧我糊涂的,石康,还是你带魏王子下去更衣,可别再受了凉,就不好了。”后者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面带忧色望了底下,道:“姑娘既然来了,东明倒有一事相求,主子的骸骨都被这蚕茧般的怪物包裹住了,牢牢粘在湖底。能否请姑娘将此地湖水抽干,做成坟墓形状,也免得主子死了还要受颠沛流离之苦。”
此言一出,几人眼中都有奇光一闪,欧阳霏失声道:“蚕茧?”走过去仔细一看,倒吸了口冷气,低低道:“我还以为天蚕魔功天蚕变之说,只是传说而已,难道…………………”楚楚已接过口来,讶异道:“姐姐,什么是天蚕变,我怎么没听说过?”
欧阳霏张口欲言,眼光掠过她身后的萧宁远,顿时止住,打了哈哈道:“姑妄言之,姑妄言之。这是压根儿没发生过,也绝不可能的事。口误,口误!”谁知张涵真亦举步挨近湖边,上下端详后,面色凝重道:“道义师叔,你看这个情景,似乎跟古籍中描绘的一摸一样。”
老道人以头向天,连连咳嗽了几声道:“涵真,你大概这些日子累着了,难免记忆紊乱。”后者端容道:“君子不欺人以方,师叔前些日子还跟我讨论过天蚕魔功的破解之法,就特地提到过这个,怎么如今竟然忘得一干二净?我记得那延内真经上记载,天蚕魔功最后一重,唤作天蚕变,其意为通关之人,宛如破茧重生,脱胎换骨,达破碎虚空之境,与世俗再无相干。此则所谓众生皆是净土,因缘俱灭,名得涅槃。想是他借助你这一剑,息除烦恼业因,灭掉生死苦果,勘破生死,终达通明之境。巍巍道德尊功德已圆成降身来接引,师宝自提携慈悲洒法水用已洗沉迷,永度三清岸常辞五浊泥。无量寿佛!”
楚楚皱眉道:“涵真你说了这么唧唧歪歪一通,到底是什么意思?…………………破茧重生,脱胎换骨?”神色大变,面上突悲突喜,手指颤抖着指了湖底道:“欧阳姐姐,你听清楚没有?难道说,嘉鸿他竟然能够死而复活?”
欧阳霏偷眼一看,只见得杜长卿面沉如水,萧宁远优雅的笑容突然有了裂痕,眼底掩不住森森寒意,与楚天行交换了个会意的眼神,不觉浑身一抖,迎着楚楚殷切的眼神,呐呐道:“你也不要太激动,这只不过是传说,据我所知,还没人真能藉天蚕变重生过。再说了,就算是天蚕生变,张掌门也说了,他便达天人之境,不是世俗的人了,过往种种,皆已忘却,哪里再与你相干?”
楚楚泪水泉涌而出,低低道:“明明这已经结成了茧……………………”杜长卿咳嗽一声,伸出手去,平平道:“楚楚,你这几日思虑过甚,难免要心生臆想。涵真,还不将楚楚扶将回来。”
话音刚落,奇变陡生,只见本来平静无波的湖边,猛然将扬起滔天巨浪,直击到石壁顶端面上,将四周人都淋得湿透。满湖水不住泼洒开来,那黑色蚕茧在底下动荡不已,表皮不住凹凸起伏,似乎有什么即将破茧而出。
作者有话要说:老道白须飘扬,在上座坐定,接过年轻道人捧上的茶盏,还未来得及入口,只听扑通一声,却是年轻道人双膝屈倒,跪伏在地,手平举起一柄明晃晃的软剑。老道神色不变,抿了口茶入腹,微眯了眼,连连点头,含笑道:“涵真,你这是作什么?”
年轻道人头都未抬,朗声道:“涵真有负师叔所托,眼下形同废人,不堪担当武当掌门大任。还请师叔将惊鲵剑带回武当,另择良材,振兴本门。涵真在此叩谢师叔教养大恩!”说吧,以头扣地,咚咚有声。
老道手指一抬,后者头再也点不下去。老道又饮了几口茶,才将茶盏放下,满面笑容,道:“涵真,恭喜你呀。”
青年道人满面愕然,直起身来,道:“师叔此话何意?”后者含笑道:“我武当寂灭归真大法已经数百年未得传人,不料今日竟能在贫道手中觅得传人,真叫人喜出望外。涵真你果然生具慧根,是武当百年不遇的栋梁之材,必能勘破其中真义,终达破碎虚空之境。武当多少代人,毕生修炼所求,无非为一个与天地同寿,我本以为,不过妄想而已,谁知道,师兄眼光独到,一眼就看出你能继承武当衣钵。如今眼看武当大兴有望,怎不叫我开怀?”言罢,哈哈大笑,响彻云霄。
张涵真摇头道:“师叔越说越奇怪,涵真实在不明。”后者点头道:“也难怪你不明白。这寂灭归真大法最是奇妙,要求修习之人摒弃毕生所学。你想,习武之人,千辛万苦才获得功力,如何甘愿舍去?”上上下下打量着他,笑得合不拢口,低低道:“当年你选定青娥教主,不,是慕容姑娘为妻主,我就料定会有这么一天。她天生媚骨,堪称颠倒众生,偏偏心底赤诚,待人总留三分余地。你嫁给此种绝代红颜,必定要在情天恨海中受尽苦楚,只有如此,才能勘破情关,除尽五情六欲,直达通明之境。若非如此,我怎舍得你去做一个区区侍夫?”
张涵真哭笑不得,道:“师叔,涵真与楚楚乃天定姻缘,夫妻恩爱,必定白头偕老。什么天地同寿,涵真哪会稀罕?”
后者笑得极为老j巨猾,道:“话不要说得那么满,如今你功力尽失,只有寂灭归真大法,能令你重登巅峰之境,难道你想永远如现在这般手无缚j之力,徒然做将军府的累赘?”
张涵真呆在那里,无言以对,后者笑容更加慈祥,道:“更何况,涵真,男女之道,你没师叔懂得多。岂不闻欲擒故纵,欲取先舍。修习寂灭归真大法,能令你心平如镜,不再患得患失。慕容姑娘艳福虽然齐天,必然不堪其扰,若是有一个不妒不偏的夫郎,必然喜爱之至。你是要她将你捧在手心,念念不忘,还是等着分得你的几分之一?”
张涵真面色绯红,垂下头去。后者笑嘻嘻翘了二郎腿道:“当然,寂灭归真大法修习起来颇为不易,每年总要经受几月离别之苦,也是难为你了。作为补偿,我这次特地给了带了武当秘本过来,看看,绝对独步天下,世上无双!”从怀中抛出一个油布包裹,扔到张涵真手里。
张涵真纳闷道:“什么宝物,包裹得这般严实?”打开一看,清恬面上险些滴出血来,将那本子大力合上,颤声道:“师叔!你怎么…………………”后者洋洋自得,道:“房中术本就是道家专研,要论精通这个,谁能比得上我们。已前你年纪尚轻,还没有自控的能力,如今正是时候修炼了。好好学学,必定叫慕容姑娘怎么都舍不得抛开你!”站起身来,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道:“赶了这么多路,我也乏了。赶快去找你的慕容姑娘演练演练,就知道师叔有没有骗你了。”
楚天行身形飘忽,慢慢退到不起眼的角落,向萧宁远微微一笑。后者不露声色地点了点头,将躬身盯着湖面的楚楚拦腰扶住,动作极是温和,但自他周身,都散开一股极强的劲气,激荡得水沫都离开了数尺有余。欧阳霏看得真切,蹑手蹑脚起步欲走,蓦见楚楚举头看她,眼中满是央求之意,目光决然无比,分明是拿定了主意。
百种念头在脑海里转过,最终却变成对着她的皱鼻一笑,后者安心不少,将身体缓缓倚在萧宁远怀中。看起来倒是郎情妾意,但如她这等高手,自然可看出她分明是封住了所有萧宁远可能出手的路线。后者何等涵养,笑容愈加明媚,凤眼却有意无意瞟了欧阳霏一眼,吓得后者猛地打了个寒噤,差点撞在辟邪身上。辟邪咬了她耳朵道:“少族长,我看慕容府的家事,你就不必再掺合了。你那西域王,都是杜太傅要来的,若是得罪了他们,只怕没好果子吃。”
欧阳霏大力敲了下他的脑袋道:“笨!你当姑乃乃不知道这一点?!但姐妹一场,义气我终归还是要有点的。两肋c刀就免了,动个胳膊腿的,总是不在话下。”
忽听得烈火叫道:“裂开了,那蚕茧开始裂开了!”
人群都是一阵扰动,很多人眼中都露出了掩饰不住的恨意。楚楚淡淡道:“该偿的,他都已经偿了。既然天蚕变是从未有之的奇迹,那便是上天对他的恩赐。真正的平民,怎会知道这条秘道,他虽然手段狠辣,你们敢说你们当初没有用尽手段来折辱他?做出鞭尸焚骨这样有违天和的事,你们就不怕遭天谴?!姐姐,这些人交给你了,漂沙国的国风,我看倒要好好整一整才是。”
人群中有不少人低下头去,有几人面色不虞,楚天行斜扫了眼,中间便乱成一团。有个女声颤声道:“神女息怒,小的知错了,这便退出宫去准备,恭迎女帝驾临。”她一起身,不少人都跟在后头,看也不敢看楚天行一眼,脚下还在哆嗦,跑倒跑得挺快,一溜烟便消失在了地道中。辟邪向欧阳霏点了点头,跟在后头去了。
蚕茧在水下不断扭曲张拉,似乎是有人在其中用尽全力扑腾挣扎,维持了好几个时辰,蚕茧中的动作慢慢微弱下去,巨大的茧身耷拉在湖底,一动也不动了。魏东明厉声呼道:“主子!”满面焦虑,抢步过来,便要跳入水中,突觉手上一温,却是那男装丽人弯腰牢牢拉住了他,对他启齿一笑,道:“破茧若是得了外力之助,就算人出来了也脆弱不堪,无能立于天地间。既然一切都是天命,我们还是等待上天的裁决吧。”
话音刚落,猛听得一声巨响从湖底爆开,惊天动地,砌湖的玉石轰然倒塌下去,水沫四处喷洒,整个城池立变成了一座水城。乌黑的蚕茧顷刻间被巨大的石块覆盖得严严实实,只听得楚楚凄呼声:“嘉鸿!”身子一个摇晃,将萧宁远大力一推,引得后者连退了几步,便向下直扑过去。
杜长卿浓眉一轩,刚要开口,突听得底下又是一声爆响,本来堆成小山的石块炸裂开来,引得整个地宫都跟着不住震颤。杜长卿惊呼声:“小心!”面色铁青,抢步一把拉过执意要蹲伏下去的楚楚,只见得砂石蔽天盖地,鲛灯都被打灭了大半,场面混乱无比。
巨石底下,仿佛有人轻快地笑了一声。楚楚在杜长卿怀中猛然抬起头来,只觉眼前一花,碎石开裂之处蹦出一个人影,瞬间蹿至石堆顶部,身上仅覆了层半透明的丝线,精美如玉雕的躯体纤侬合度,犹如顶级工匠的传世之作,只是面孔背着光,一时看不太清楚。
楚楚只觉自己的心跳在这瞬间几乎停滞,怔怔望着这个人慢慢转过面来。四周鸦雀无声,鲛灯幽暗如诉,缓缓映出那人清绝的容颜,每分每缕都熟悉至极,偏偏又觉得隔膜之至,瞪着他看了半天,他亦傻傻地圆睁了眼回看了她半天。
她想破了头,也不知道这异样的感觉从何而来,试探着唤道:“嘉鸿?”那人眼睛清澈得犹如一泓清泉,听她呼唤了好几声,皱着眉挠了挠头,点着自己道:“你叫我?”看楚楚含泪点了点头,更加纳闷无比,愕然道:“你是谁,怎么会认得我?嘉鸿是什么,我的名字?”
楚楚浑身剧烈一颤,脚下一软,几乎瘫软在杜长卿怀里。萧宁远站在近旁,头向后微微一侧,便听得劲风一闪,一道青光从旁激s而出,倏地欺近了那人秀美如天鹅的颈部。那人呆在那里,眼看着寒光扑至,眼睛瞪得老大,根本未反应过来。青光从他喉管旁倏地绕过,与另一道寒光乒的声撞在一起,齐齐跌了下来。楚天行宽袖一展,那青光便笼了进去,瞧了欧阳霏一眼,懒懒道:“我不过是试试他,你慌什么?”
那人呆呆立了半晌,突然拍手大笑,转向楚天行道:“这是戏法吗?真好看,叔叔能不能教教我?”后者不觉一愣,向后退了几步,甩开了他的纠缠。那人噘嘴道:“不肯就不肯,真小气!”蹲下身去,面孔皱成一团。
魏东明失声道:“主子!”伸手想去抱他,却被后者跳着躲避开去,眼睛乌溜溜的,极警惕地瞪着他。他还待上前,楚楚伸手拦住,哽咽道:“东明,他不认得我们了………………………”最后一个字颤不成声,湮没在压抑的低泣声中。
杜长卿长舒了口气,与萧宁远交换了个会意的眼神,揽着楚楚柔声道:“莫要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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