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他的身材为什么要那么高大呢?敌人一眼就可以找到,而且一定会首先攻击
他。
妮可想要放慢坐骑的速度,她不想妨碍丈夫。一旦分心,可能会要了他的命。她策
马西行时,注意力被山顶的一样东西吸引住了。一道阳光从敌军的盔甲上反s过来,使
她一时视线不清。
她更换一下坐姿,再抬起头来。一名身穿撒克逊战袍的孤骑,突然高举着手示意其
余骑士进攻。大约有五十名撒克逊士兵,高呼口号,冲下山脊。
妮可无法把目光从那名领袖的身上移开,阳光像镜子似的,使他的距离看来比实际
更近。那名领袖在马背上转身拿箭,妮可看到他的侧面。
此时,她才明白自己何以看得呆了。
那名撒克逊领袖正张弓对着一个目标。
妮可放声大叫。
她哥哥桑顿还活着,而且正准备s死罗伊。
第九章
罗伊听见妮可尖叫时转过身。他放慢坐骑的脚步,而她策马全速驰近。她来到他身
边,猛地扑进他怀中。
她及时赶到,承受了原本瞄准他的一箭。箭上的力道将她猛然拋向他。他接住她,
随即企图将她按倒在腿上,好用手中的盾牌加以保护。这时他发觉妮可竟被钉在自己身
上。那支箭穿透她的肩膀,刺进他腿上鳞片状的错甲中。
罗伊的怒吼在山脊之上回荡。他将坐骑掉头,催促它奔向西边树林寻求屏障。妮可
金色的长发覆住了伤处,洛伦虽不曾目睹她中箭,男爵的吼声却也令他明白女主人有难。
这名家臣示意三名身经百战的士兵跟上领主,又命另一名士兵指挥这场恶战,立即尾随
男爵进入林中。
罗伊以为妮可已晕厥,心想这倒是好事,如此她便不至于感到箭技自肩头拔出的痛
楚。
他正欲下马时她说道:“原谅他吧,罗伊,他不知道。他不可能知道。”
罗伊不明白她在说什么。这时她瘫倒在他怀中,他心知此时此刻她是无法回答任何
问题了。反正他一时之间也提不出合逻辑的问题,刚才这件事所引发的狂怒已占据他全
副心思。
洛伦跃下马,将斗篷铺平在地。他伸手去接妮可,以便让罗伊下马且不必惊扰妮可。
罗伊摇头。“她被钉在我身上。”他宣称,语气悲愤。
他不让家臣帮忙,以颤抖的手拉出嵌在错甲上的箭头,深吸一口气镇定下来方才下
马。他几乎无法忍受接下来所要受的折磨。他将妮可绵软的身躯放在斗篷上,折去箭头,
随后拉出箭杆。
她叫了起来。那声音撕扯着他的心。鲜血自她的伤口泉涌而出,沿着他的手臂往下
流,他低声断断续续地安慰她。
说起疗伤,洛伦可比他的领主高明多了。罗伊头脑明白,但心里硬是不肯放手。洛
伦试了三次,他的领主才准他靠近妮可。
洛伦将火焰般的y体倾注她的肩头时,她正自昏迷中苏醒。这回她并未尖叫,而是
狂吼,并且盲目攻击带给她痛苦的人。罗伊不得不按住她。倘若她手中有刀,八成已把
努力施救的洛伦给杀了。
洛伦脸上关切的神情,终于穿透她的恍惚状态。她神智忽然一清,这时她觉悟到是
自己正在大叫,急忙收声。
罗伊跪在她身旁,手按着她另一边肩膀。妮可瞥见他吓人的表情,几乎又昏了过去。
天啊,他看来怒不可遏。他好象想杀人,她想道,而他又那样死瞪着她,她只能认定自
己便是他心目中的牺牲者。他怎能对她发脾气?她刚刚救了他一命,不是吗?
嗅!天啊,她的哥哥桑顿想要罗伊的命。这委实太让她无法接受了。亲爱的上帝,
她该怎么办?桑顿仍然活着,但还能活多久呢?
洛伦以匕首割开她肩上的衣衫,她扭头去看伤处。
妮可心知这伤不会致命。伤口很深没错,不过出血情形只剩涓涓细流。
罗伊扳开她的脸。“别看,”他命令道。“看了只会让你害怕。”
他声音发颤,她心想是因为他强忍着不对她吼叫的缘故。
桑顿尚在人世,而且企图谋杀罗伊的性命。若有机会,他的丈夫必将杀死桑顿。她
该怎么做?
她决定采取懦夫的作法。她挣扎坐起,立时假装这么一动令她晕眩。她偎向罗伊身
侧,楚楚可怜地低声恳求他环住自己的腰,随即闭上眼睛。
不料她真的感到一阵反胃,她不能确定是由于自己作假抑或失血情清形较她所知的
严重。
洛伦掀起她的裙摆,撕下一截衬裙,开始包扎她悸痛的肩部。
妮可低头看着里住双手的粗糙绷带,自己这副惨状令她不禁摇头。自从遇见罗伊,
伤害和屈辱便接钟而至。假使如此继续下去,不出一星期她就会送命。
她正要开口向丈夫这么说,以便刺激他的自尊,但片刻前她才伪装的晕眩感觉再度
出现。这回她要求罗伊搂紧她时可不是作假。
“不晓得我是要吐了还是要晕过去了。”她低语。
罗伊一心但愿她会晕过去。根据经验,她一旦晕厥就容易摆布了。
“她又睡着了。”洛伦表示。
罗伊颔首。他说话时声音沙哑。“她失血太多。”
洛伦把领主的悲痛看在眼里。“不,罗伊,”他答。“她是流了不少血,但在一、两
星期内便能痊愈。”
在洛伦将伤口料理完之前,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罗伊准许副将暂时抱住妮可,自
己重又上马,随即将妮可抱到腿上。他注意到她肩上的白布已转红。“恐怕我们到家以
前,她便死于失血过多了。”他喃喃说道。
洛伦摇头。“流血已经稍止,”他说。“罗伊,我真搞不懂你的反应。这不是什么足
以致命的伤。”
“我不想讨论我的反应。”罗伊打断他。
副将急忙点头同意。他重登上马鞍才又开口。“她何苦上来挨这一箭呢?她应该知
道你身上的盔甲足以保护你。”
“她没想那么多,”罗伊答。“她只想护着我。”
他对自己的解释似乎也感到困惑。“妮可受伤后说了些话,我不明白她的意思,洛
伦,但这件事不止于此!”
他并未说下去。一名兵士递上斗篷,令他分神。罗伊接过用来里住妮可。
随后他下令集合人马。这是他此生首度在战斗进行时撤退,不过他并未犹豫。此时
妮可是他唯一的牵挂,其它一概不重要。
结果并无必要撤退。洛伦回来向罗伊报告,攻击者正如突然出现般又突然遁走了。
这件怪事令罗伊思索良久,虽然一开始叛军显然居于上风,但罗伊仍可能反败为胜,
因为他的部下战技比撒克逊人精良得多。从敌方自山坡冲杀过来的情形即可明白看出这
一点。他们只知一昧猛攻,丝毫不曾想到可自两侧包夹诺曼人或预留退路,而且毫无纪
律可言。诺曼人的弓箭轻易使能命中目标。
返回玫瑰庄的漫长旅途中,罗伊一路努力着要将自己的理智与感情份开,通常这并
非难事,但这回他的心却一直从中作梗。他一再告诉自己,下令撤军仅是份内当为。妮
可是他的妻子,他有责任保护她。然而他的双手为何仍在发抖?他对她受伤所感到的愤
怒为何如此强烈,令他几乎无法思考?
该死,这个小小的不方便已渐渐失去控制。他的妻子扰乱他的心神。他的生命原是
一张精心画就的地图,如今她却侵入他的每一缕思绪。
直等返抵城堡,罗伊抱着妮可登上通往卧室的窄梯时,他才完全了解自身处境的惊
心动魄之处。
他不仅关心她,他爱上了这个女人。
上天明鉴,这份体认令他险些将她摔了下去。他迅速恢复过来,继续朝妮可的房间
走去,心头转动着他不可能爱上这么一个冥顽不灵的女人的种种理由。见鬼了,大部份
时间他甚且说不上喜欢她。
理智前来拯救了他。他不可能爱她,他根本不懂得如何爱一个人。就是这样,他告
诉自己。这些年来他受的是武士的训练,从未学过如何去爱。所以,他相当理智地说服
自己,他不可能爱上妮可。
当然了,关心这女人并无大碍,毕竟她是他的财产。任何物主都会关心他的贵重财
物。
想通了之后,罗伊觉得好过了些。然而他对所有自以为够资格替他照顾妮可的仆人
咆哮,却又抵触了他刚刚才建立起来的信念。修格男爵随着一列哭哭啼啼的女人上了楼。
他站在门口,眼看罗伊试着将妮可放到床上,心中惊诧渐增。这位魁梧的战士似乎怎样
也无法完成这件事,他两度俯向床铺,起身时妮可却仍在他怀中。罗伊好象放不开她似
的。
修格看朋友可怜,将仆人全赶出房间,独留下一名丰满甜美、名叫嘉莉的尤物,他
企图钩引她上床已近一个星期。他示意她站到一旁,然后嘱咐罗伊把妻子放下来。他伸
手搭在罗伊肩上。“把头盔摘下来,去休息一会儿,嘉莉会照顾妮可的。”
罗伊倒真的放下了妮可,也摘掉了头盔,只不过他不肯离开。他把头盔扔到角落,
双手背在背后,站在她床边守护。头盔落地时,他见妮可弹了一下。她听见了吗?他想
知道。或许她终于自昏迷中苏醒。天啊!但愿如此。
妮可很清楚事态的发展。归途中她时而真睡,时而装睡。她肩上的疼痛已减轻许多,
她觉得好多了。问题是一旦让丈夫知道她已恢复,她就得为自己的行为提出解释,而她
还不知该怎么告诉他。
她需要时间来思索这个难题。她仍有些诧异桑顿竟然尚在人世。当然,她也感到庆
幸。身为他唯一的妹妹,她自认有责任保护他。不过她如今也是罗伊的妻子,她必须对
他忠诚,并尽力保护他。天啊!真要命。
妮可开始哆唆。她既担心桑顿又担心罗伊。她了解哥哥的顽固,除非取回领地,他
绝不会放弃,但罗伊也不会让他兵不血刃便得回玫瑰庄。而这件事解决之前,他俩都可
能送命。
她不想失去他俩之中的任何一个。她该怎么做?她是否该向罗伊坦承一切?这是否
便是对桑顿不忠实?
泪水盈满她眼眸。她需要时间在采取任何行动之前,理出头绪。
“她在痛,”罗伊喃喃哺哺说道,“令她分神,我不要她痛。”
妮可没有睁眼。她希望罗伊将她拥在怀里,给予此刻她极度渴望的安慰。她要他告
诉自己一切必将顺利。
上帝助她,她着实希望他爱她,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
“我们可以派人到修道院去请人来治疗她。”修格提议。
嘉莉刚翻开衣箱,找着妮可的睡袍。她带着一件白色棉质衣物来到床边。妮可呻吟
时,嘉莉泪如雨下。她丢下睡饱,双手揪着裙摆。“妮可小姐千万不能死,”她泣道。“
我们不能没有她。”
“不要说这种鬼话,”修格命令道。“她不会死的,她只不过流了点血而已。”
嘉莉点头,弯身拾起女主人的睡袍。
修格站在罗伊身旁,俯首看妮可。他边捻胡子边问:“那枝箭是……”
“她扑在我身前,不让我中箭。”罗伊打断他。
“罗伊,她不会有事的,”修格又说了一遍。“你能不能告诉我她为何在这里?我还
以为她会被赐给有功的武士为妻。国王改变心意了?”
罗伊摇头。“她现在是我的妻子。”
修格扬起一道眉毛,笑了。“原来你毕竟还是为了她出面挑战了。我早料到了。”
“我没有为她挑战,”罗伊反驳。他解释时初次有了笑容。“你可以说是妮可为我而
挑战。”
修格哼地一笑。“故事不只这么简单,晚餐时我再追问其它部份。现在暂时先拋开
这桩憾事,告诉我尊夫人为什么要奋不顾身救你。你不是穿了盔甲吗?”
“当然。”
“那么为何……”
“等妮可醒来,我会向她要答案。”
妮可听见了这段对话的每一个字。丈夫严厉的口气令她脸孔一皱。她当下决定可能
必须假装昏睡一、两个星期,或直到她决定桑顿的事该如何处理。不过她绝不会欺骗罗
伊。对她而言,自己的言语如同忠诚一般重要。她既已向丈夫承诺过,便不会反悔。
“我祈求上帝保佑妮可小姐醒来时知道自己人在哪里。”
嘉莉的话引起两名男爵的注意。“你咕哝些什么?”修格问。“她当然会知道自己在
哪里。”
嘉莉摇头。“有很多人头上遭到重击或失血过多之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有些变
迷糊,有些会健忘。我说的是实话,”她蹑泣着补充:“小姐可能连我都认不得了。”
谈话间罗伊的视线始终不离妻子,所以只有他注意到她脸部痛苦的表情消失,突然
显得相当安详。
她是否听见他们的谈话?“妮可,张开眼睛。”他命令道。
她并未遵从,反而呻吟一声。那声音太假了,完全不具说服力。她在玩什么把戏?
他忍不住突如其来的笑意,她不会有事了,他如释重负。“等你醒了就得答复我的
问题,妮可。”
她没回答。“她还昏迷不醒呢,爵爷,”嘉莉低声说道。“元气太伤了。”
罗伊长叹一声,然后等待。
数分钟过去了。嘉莉走开去拿东西替妮可换绷带,修格负责在炉床上生火,罗伊则
不曾离开床边的位置。
她终于睁开眼睛。她缓缓抬起视线望着罗伊。她的眼神清澈,并非浑炖。他已认定
她挤眼的皱眉表情是硬装出来的。
她尚未付诸实行,他已料中她的计划。
“我在什么地方?”妮可环视过房间才又注意罗伊。
他在床沿坐下。“你在你自己房里,”他答。“你睡了很久。”
“是吗?”
他颔首。
“你是谁?”
他忍住火气。他猜对了,妮可果然听见了嘉莉的话。他两手分撑在她的头侧,缓缓
倾身。“我是你丈夫,妮可,”他低语。“你最爱的人。”
这句话果然引出他预期的反应。她一脸震惊,但他还要更多。“你不记得了?”他低
声问。
她耸肩,他笑了。“你还跪下来求我跟你结婚,你总该记得你苦苦哀求……”
“我才没有求你跟我结婚,你这不要脸……”
他以长吻封住她的嘴。他太开心了,他知道妻子已步上康复之途。
“你得向我解释你的行为,妮可。”
她抬头注视他良久。“我知道,”最后她长叹一声说道:“我想请你等到我精神恢复
一些,罗伊。可以吗?”
他点头。“你还得答应我,以后绝不再冒这种愚蠢的险。你这人毫无自我约束的能
力,妮可。”
她觉得自己受到莫大的侮辱。罗伊起身走向门口。“我等明天再听你认错和道歉,
夫人。现在我准许你休息了。”
她猛地自床上坐起,这一动令她肩头刺痛。“我是想救你,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
“
罗伊脚下没停。”啊,是啊,“他承认。”但你的用意不只如此,不是吗?“
她没回答。急怒攻心耗尽了她的元气,她再次瘫倒在床上。她正喃喃嘀咕对丈夫的
观感时,才注意到修格男爵立在炉旁。让这位骑士目睹了自己失态的举止,让妮可大为
震惊。
“我通常不会对任何人吼叫,”她宣称。“可是那男人真惹我生气,男爵。”
修格微笑。“你常叫你丈夫野猪养的吗?”
原来他听见她喃喃自语,妮可叹息一声。“只有在我以为不会被别人听到的时候。”
她招认。
他走过去站在床畔。“你休息够了吗?能不能把你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我,妮可?你
手上的绷带让我很纳闷。”
她皱眉。“这个星期简直太难熬了,男爵。”
“看来也是。”
“在遇见罗伊之前,我一切都很好。”
“那你认为这些伤都该怪他喏?”
“也不能直接怪他。”她闪烁其辞。
从他满怀期待的表情看来,妮可明白他渴望知道细节,但她不打算说,让罗伊去解
释吧。“说来话长,爵爷,”她低语。“而且说来凄惨。你只要知道那个人该负全责就够
了。”
“哪个人?”
“罗伊。”
她闭上眼睛又叹了口气。修格猜想她是要休息了,转身欲走。
“我真不明白自己何必费力去救他,”她哺哺说道。“他感激了吗?”
修格停下脚步正要回答,她却自己答了。“没有,男爵,他没有。我勇敢的行为也
没能让他高兴。不,他只对我生气。他真让人受不了。你可以告诉他,这也是我说的,
爵爷。”
她再次闭上眼睛。修格再度企图离开这个房间,他在门口又被叫住,要求他将更多
的意见转告罗伊。
十五分钟后,修格终于得以离开。
罗伊在楼梯底层等他。“我正要派人去叫你,”他宣称。“妮可需要休息,修格。”
罗伊不以为然的语气令修格失笑。“我没有累坏她,如果你担心的是这个。”他说。
“上帝明鉴,她把对你的看法全说给我听,才真把我累坏了。你想不想听一点?”
罗伊让朋友明白他的恼怒。“我对这种芝麻小事没有兴趣。妮可现在安全了,等她
复原,我会让她明白自己的本份。”
他朝门口走,但被修格止住了。“对你来说,一切都是那么的简单,不是吗,罗伊?
“
“当然,”罗伊回首叫道,一点也不觉得好笑。“或许我才新婚,修格,我却明白要
让这种合伙关系皆大欢喜只有一个方法。由我来发号施令,她只有听话的分。当然,我
会有耐性。她该获得体谅,毕竟她对婚姻也很陌生。”他补充:“不过等她一旦开窍,日
子就可以顺利过下去了。她只需要顺从我,修格。这并不难。”
“妮可了解这些吗?”修格问。
“她不久就会了解,”罗伊答道。他的口气冷硬如石,又再补充:“我会有一个安宁
的家。”
摔上的门为这句誓言盖了章。
修格转身仰望楼上,他又笑了。啊,他心想,罗伊将会得到安宁。只不过妮可会先
取得他的心。
第十章
她决心变乖,毕竟其它的方式她全都试过了。唠叨抱怨没有用,大吼大叫也没有用,
妮可几乎要绝望了。她心想,假使去讨罗伊欢心,他可能礼尚往来。或许到时他便肯听
从她的命令了。
他早该把杰堤和小尤里接回家了。他们返回玫瑰庄已整整两星期,她原本指望罗伊
尽早接回她的亲人,但不久他便明摆出无意听从她的吩咐。他无所不用极其地逃避责任,
也无所不用极其地全力避着她。老天,这十四天以来,她只见到她的丈夫六、七次而已。
起初那几天遭他忽视她并不介意。她心知他在恼她不肯为受伤当天的行为提出说明。
不过他仍旧同意等到她自愿开口的时候,起码这是她在表明自己立场之后,而且他也颔
首之后所得到的结论。
此时妮可回想起来,发现自己正是在表明立场之后才开始备受罗伊的冷落。
他俩之间的情况应该改善,她希望做个称职的妻子。上天明鉴,她痛恨他对自己不
闻不问。他完全未尽为夫之道,至少依她对婚姻关系极其有限的观察看来是如此。
他也并未与她同房。据嘉莉说,他住进北边原为妮可父母所有的卧房。那房里的大
床是特为父亲魁梧的身材订作的。壁炉也很大,因为它需温暖足有妮可房间三倍大的地
方。
她了解罗伊选上那个房间的理由,但仍认为他不与她同睡很不应该。毕竟他俩是夫
妻,理当同榻而眠。这事实令人心痛。他本可邀她同床……可是他没有。
妮可不愿意事情再这样下去。她的日子很难过,她决心暂把自尊心拋到一边,就算
上刀山下油锅,她也要把这种荒唐的婚姻关系扭转过来。
她将由找出他避不见面的原因开始。她八成不会喜欢他的答案,而且她明知有时他
的话有如利刀般刺得令人痛不欲生,不过她还是打定主意去问个清楚。
她以香皂沐浴,又为了晚餐时分而悉心妆扮。嘉莉在一旁帮忙。这名贴心的女仆在
眼见妮可两手的绷带拆除后所露出的疤痕,曾经痛哭失声。
当时妮可很尴尬。她的手和手腕上的丑陋疤痕尤其醒目。她自认并非肤浅、爱慕虚
荣的女人,但这些触目惊心的伤疤的确令她无法释怀,罗伊可能也同她一般感到恶心。
她决心穿上最漂亮的一袭礼服来转移他的注意力。礼服是极淡的蓝色,颇为悦目,
至少她希望是如此。礼服剪裁合身,但不致太过紧窄。
说不定金色那件会是更高明的选择。妮可一直不能放心,等嘉莉回到房间,她便征
求仆女的意见。“你想我丈夫会比较喜欢蓝色那件抑或金色那件?”
“我喜欢蓝色那件,小姐,但我不知道你丈夫会喜欢哪件。”
“我也不知道。”妮可承认。“仔细想想,我根本不知道他喜欢些什么。”
女主人懊恼的口气令嘉莉莞尔。她拎起发刷,妮可则在凳上就座。女仆将她的头发
梳得都发出了声音。嘉莉两度开始动手编辫子,她的女主人却两度改变心意。嘉莉从未
见过妮可如此三心两意,而且如此注重妆扮。
“什么事让你这么心烦啊,小姐?”
“我不是心烦,我只是希望今晚显得漂亮动人。”
嘉莉微笑。“你希望让某个特别的人觉得你漂亮吗?”
“我丈夫,”妮可答道。“今晚我一定要吸引他的注意。”
“这就难怪了。”
妮可庆幸侍女看不见自己的脸,她自觉脸上发红。“我有个好计划。”
嘉莉咯咯而笑。“你总是有好计划。”
侍女话中赞赏的意味令妮可展颜。“目前这种紧要关头,必须步步抢得先机。”
“现在已经不是紧要关头了。”嘉莉说。“你丈夫重建了此地的秩序,小姐。”
妮可摇头。嘉莉有权利乐观,她不知道桑顿还活着。妮可不曾向任何人吐露这个秘
密,甚至每一思及长兄,她胸口便抽紧。
“有些人认为战争已经结束。”她地低语。“而对其他人而言,战争不过才刚刚开
始。”
“你怎么这样说呢,小姐?”嘉莉问。“你现在说的是自己的婚事对不对?你和丈
夫可不是处于交战状态。假如你问我的看法,你只不过有点倔强而已。”
妮可不予置评。嘉莉再开口时,心思已转至别处。“跟我说说你那个计划吧,小
姐。”
“今晚晚餐的时候,我会表现得非常讨人喜欢,”妮可答。“无论罗伊说什么难听
的话,我都绝不会生气,我希望他注意到我有多么乖巧和善体人意之后,也以同样的方
式回报我。到时他或许就肯讲讲理,替我把家人接回来。”
嘉莉掩不住失望。妮可伸手取编织腰带时,瞥见侍女不悦的神色。“你觉得我的计
划不好?”
“糗,好是好,”她表示赞同。“只不过我有点失望。我原先希望你是为了另一种
原因才打扮的。”
妮可将腰带调整在臀部,随后将她的小切r刀c进一个小环里。
“我的计划还不只这样。”妮可说,“我的婚姻生活十分不愉快,罗伊很难相处。
你一定也注意到他如何冷落我。每回我想向他提杰堤和尤里的事,他掉头就走。我哀求
到一半,却突然发觉自己在对着他的背影说话。”
“哀求,”嘉莉哼了一声。“你的丈夫都是在你开始支使他做这做那的时候才走开
的。这是我注意到的情况。恕我直言,这几个星期以来,你都不像你自己了,常把人家
呼来喝去。”
妮可心知嘉莉讲的是实话,她不好意思地垂下头。“我丈夫净惹我生气。”她坦承。
“不过,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大呼小叫了,现在我明白那样太不像淑女。”
侍女微笑。“你不会再大呼小叫是因为你明白那对你丈夫不起作用。”
妮可点头。“这也是原因。”她说。“别再皱眉了,嘉莉。我已决定要动手解决罗
伊和我之间的歧见。”
“赞美上帝,”侍女说道。“你终于想通了。你们分房睡是不对的。你是不是指你
将改正这种可耻的情况?”
妮可瞪视炉床。天啊,她尴尬极了。讨论如此隐私的问题对她是一件难事。“我要
去勾引他。”
嘉莉猛笑着,妮可对她皱眉。“这是个严肃的话题。”她大声说。
她静待侍女恢复自制,随后说道:“罗伊和我将有个崭新的开始。婚姻是神圣的誓
约,为他生儿育女是我的责任。”
嘉莉尚不及赞同,妮可便急急说下去。“如何达成这目的并不重要。如今罗伊和我
已是夫妻,我们必须接受这个事实,努力和谐地一同生活。我这也是为尤里着想,他该
有个幸福的家。”
“你用不着说服我,小姐。我赞成这个计划。只不过我要指出一个问题。你丈夫是
不是以为尤里是你的孩子?”
“对。”
嘉莉逸出一声叹息。“等他与你同床,他就会知道你说谎,小姐。你最好在他自己
发现真相之前先告诉他。”
妮可摇头。“我有充份理由必须说谎。”她说。“为了保护尤里。诺曼人只要相信
他是我的骨r,就会放过他。”
“可是情况不同了。”嘉莉争辩。“现在你总不可能相信你的男爵会加害小尤里
吧?”
侍女似乎义愤填膺,妮可这才恍悟嘉莉也是罗伊的忠仆了。这令她欣慰,虽则她不
了解为什么。“我认识罗伊之后,就知道他不会伤害尤里。不过他仍可能利用他迫使桑
顿合作,我担心的是这件事。”
“你在说什么傻话?”嘉莉问道,“你我都知道桑顿已经死了。”侍女停顿下来迅
速在胸前画个十字架。“上帝保佑他灵魂安息。”
“万一他没死呢?”妮可问。
“你的男爵仍然不可能利用那婴儿来对付他,我有绝对的信心。”
妮可逸出一声叹息。这时她话题稍转。“我知道以欺骗为基础的婚姻注定失败,我
已答应罗伊绝不再对他说谎。”
“那么你是要告诉他……”
“我要先灌醉他。”妮可扬言。“再把所有的事情告诉他。”
“你疯了吗,小姐?”
妮可大笑,嘉莉瞠目结舌的表情太有趣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妮可说。
“艾丽跟我说,男人酒喝多了之后,就不太记得别人同他说过些什么。我会向罗伊招认,
尤里的事是我骗他,还要再说一件让我寝食难安的秘密。如果罗伊醉得神智不清,那么
明早他只会记得我说的一些零星片段。”
嘉莉认为这是她仅见最愚不可及的计划。“你最好再想另一个法子,好在这计划行
不通时派上用场。”她提出忠告。
“艾丽是傻瓜,给你出这种馊主意。喝醉的人通常只想睡觉,但万一他存心乱来,
就顾不得体贴了,尤其在他又以为你有经验的时候。”
妮可摇头。“罗伊绝不会伤害我的。”
“他可能并不想,可是……”
嘉莉在女主人走出房间时不再试图解释。她尾随妮可走下信道。“小姐,这回你的
计划太差劲了。你要听我的,因为我有不少经验。上帝怨我,而你却一点经验也没有。
我见过男爵趁你不注意时看着你的样子。他有强烈的欲念,除非你先向他解释……”
她俩来到大厅门口。妮可亲热地搂了嘉莉一下。“不会有事的,”她低语。“别担
心成这样,嘉莉。”
“亲爱的上帝,拋开你的自尊吧,小姐,坦承你的谎言。”
“这事与自尊无关。”妮可反驳。
嘉莉摇头。“不,小姐,你的计划同自尊大有关系。”
当她的女主人再次摇头,嘉莉只得放弃。她走到暗处扭绞着双手,全心希望扼在指
间的是艾丽的颈子。
妮可挤出笑容,缓缓朝丈夫走去。
今晚他看来非常英俊。他全身着黑,但在她眼中这冷酷的颜色令他显得不可抗拒。
他伴着修格立在炉前,两人谈得很投入。妮可很高兴看见修格尚未启程前往伦敦。他曾
告诉她很快便将召集人马上路。他会思念他的,同他相处很开心,而且他的棋也下得好。
当然了,他还不是她的对手,她每回都能在短时间内击败他,不过他却是唯一能使她
专心对弃的棋手。上星期有天晚上她如此告诉他,修格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她认为他
的反应未免奇怪,不过,她怕他难过所以没说出来。
罗伊不常到大厅来,所以不曾同任何人较量过棋艺,反正妮可也无意与丈夫下棋。
她自知无法集中精神。或者再过一、两年吧,等她习惯了他的亲近和俊美外貌,才能够
将心思放在棋盘上。到那时她会同他对弃,并且击败他。这念头令她展露笑容。
修格注意到她站在那里。一时间他满脸愕然,随即点头欠身并扬声向她致意。
罗伊只用眼睛望着他的妻子,然后示意她过去。
她虽然服从了这个倔傲的命令,他的鲁莽仍让她恨得牙痒痒的。她在两名男子一尺
开外处立足,正行屈膝礼的时候,忽然察觉罗伊看得见自己两手上的疤。她起身将双手
藏在背后。
修格对她说她的样子有多么可爱,罗伊却什么也没说。不过妮可绝不会让他破坏自
己的心情。她站在原处,决心保持耐性和温柔,直至他们谈话结束。
“请继续聊。”她说。“我无意打扰。”
修格转向罗伊说道:“你要先拆墙还是拆城堡?”
妮可低喃一声。“你想把我家给拆了?”
“没有。”
她明显地放松下来。这时罗伊说明:“我打算用木石来加强我‘家’的防御。”
“为什么?”
“因为我想要这样。”
她尽全力展露微笑。“谢谢你的解释。”
“不谢。”
他目光一闪,她立刻注意到了。她不明白他何以感到有趣。“我不是在盘问你,罗
伊,”她说。她垂下头露出温顺的样子。“我只是对你的计划很有兴趣。而且,你如何
处置这个地方不用我费心。”
她抬头及时捕捉到他的笑容。这时她放心了。原来表现得温柔可人比她事先预料容
易得多。
她这回玩的又是什么把戏?罗伊纳闷。他从未见她如此顺从。过去这两周是试炼……
而且是如假包换的试炼。有些时候他觉得仿佛置身飓风的中心。这段时间完全不得安宁,
不过他诚实得足以承认他觉得她处心竭虑一再想站上风的企图十分有趣。
如今她在表演逆来顺受,八成差点要了她的命。罗伊保持笑容说道:“那么假如我
拆了这城堡重建,你也不介意呷?”
既然他刚刚才宣布打算以石材增强木造建筑,她便放心地信口开河。“是啊,我一
点也不介意。”
“我完全迷糊了,”修格c嘴。“我还以为你一直就是打算重建的。”
“是啊,”罗伊说。“不过后来我觉得那么做可能会让内人很不高兴。她是在这里
长大的,修格,我以为拆掉她的家会引起她激烈的反应。现在既然这样,我就……”
“我的确会有激烈的反应。”她脱口而出。
“可是你刚刚说……”
她忘记要听话和温顺了。“你休想把我的家拆掉,罗伊。”
他扬起一道眉毛。
她逸出一声叹息。她不是有意对丈夫吼叫的。“我希望你能让它保持原状。”
“你又说谎了,你说……”
“我是想好好跟你相处,”她c嘴。“上天明鉴,这简直不可能。我们现在能不能
先吃饭,暂时不提这件事?”
修格由衷赞成。他急忙人席,大叫要嘉莉上菜。
妮可转身随修格走去。罗伊抓住她的手臂,强迫她立定不动。“你必须随时都说实
话。”他命令道。
她回头抬眼看他。“我正在努力,”她说。“我想讨你欢心。”
这表白令他愕然。“为什么?”
“等我讨好了你,”她答。“说不定你也会来讨好我。”
他咧嘴而笑。“那我要如何讨好你呢?”他问。他慢慢将她拉近。
“如果你把杰堤和尤里接回家,那我就开心了。”她说。
“没问题。”他答。他用手托起她的下巴。“只要你向我说明我们被撒克逊人攻击
那天你为何会有那样的行为。”
“你仍然希望我为了干预你的事道歉。”
他颔首。
她跟起脚亲吻他,那是毫无所求的温柔接触。“我今晚就会给你解释,罗伊。我想
等你听过之后,就不会要我道歉了。我没有做错什么事,我确信听完后你也会同意。你
甚至可能反而得向我道歉。道歉你总会吧?”
她抬头对他笑得好甜,看来该死的纯真。很难相信这就是与他同住两周的泼妇。
“妮可……”
“怎么了,罗伊?”
“你简直可以得男人大口喝酒。”
亲爱的上帝,但愿如此。他这句侮辱令她雀跃,她几乎放声笑了出来。
她对他微笑时,脸颊重又现出酒涡。她的魅力益发难以抗拒。罗伊本来打定主意,
在她明白“提出要求只是徒劳”之前不再理她。对,她必须了解自己在家中的地位。
这个赌注太高了,所以罗伊无法撒手。他渴望能得到妮可全然的效忠和真诚。他指
天为誓,他要获得这两者才碰她。天可怜见的,这桩婚姻中只有他在受罪。罗伊很快便
认清了这个事实。妮可过于纯真,完全无法体会自己加诸于他的折磨。她对自己是如何
诱人根本毫无所觉。这个女人是这么的具有女性美。当她笑望着他时,他一心只想碰触
她。她尚不明白他俩在床第间所能给予对方的愉悦和满足,但以目前他们的进展速度来
看,不等她发现她就会先变成老太婆了。
或许他也该改变战略。他将手伸向她时,这想法猛地跃上他心头。他手指穿过她发
间,以防她逃脱,同时他缓缓俯向她的嘴。他意欲浅尝即止,然而妻子却欣然瘫倒在他
身上,他无法制止自己加深这个吻。
妮可双臂围上他腰际紧抱着,他喉间逸出一声低吟。这个吻变得火热、饥渴。
该叫停了。此时此地不适合这种纵情的行为。罗伊轻柔地抽身后退,她却随之而至。
这反应令他如此欢喜,他不禁再度吻她。
当他最后强迫自己结束两人的爱嬉时,妮可周身发颤。她软绵地瘫向他。他将她抱
紧,等两人恢复平静,便抬起她下巴注视她的眼眸,他低声倾诉显而易见的事实。“我
想要你,妮可。”
他低语中的严厉并未吓着她。不,他的告白反而令她感觉温暖。“我很高兴你想要
我,罗伊。我也想要你。夫妻之间难道不应该这样吗?”
他以手背拂过她的面颊。“是的,应该是这样,虽然事实上很稀少。”
妮可不知如何接腔。她忍不住凝视他,他亦不愿停止注视她,他们便如此四目相交
过了近乎永恒之久。嘉莉的笑声传来击碎这个魔网,罗伊首先行动。他抓住妮可的手,
将她领向餐桌。
当她看见修格男爵将嘉莉抵在远方墙边时,恼怒地摇头。那魁梧的诺曼人正起劲地
轻咬她的耳朵,而嘉莉则全心全意地享受他的关照,直到她察觉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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