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哈哈大笑,“我想让我们之间更进一步。想我吗?”他的声音突然一低,透着无法抵挡的魅惑。
“滨江很少下雪,我挺想看看雪景。”
“不诚实的孩子。太晚了,你好好休息。”
“嗯,晚安!”
“是不是依依不舍,那我不挂电话了?”
“好了啦,你明天还要开会,晚安,晚安!”
不等他接话,她匆匆挂断了电话,一摸脸,烫得象小火球。
真的,这一刻,她找到了一点恋爱的感觉,甜甜蜜蜜,心里面只想着一个人,会脸红,会傻笑。可是她仍觉得这一切象梦一样,不太真实。
如果这是个梦,那就不要睁开眼了。
舒畅托着头慢慢躺下来,熄了灯,看着外面如银的月色,想着北方的漫天大雪。
裴迪文还得过五天才能回滨江。五天,真是漫长啊!
4
胜男还是把舒畅拉着一同去了致远房地产公司,毕竟是冲着舒畅才这么热心的。
致远房地产公司在市中心的一幢高层建筑租了六层做了办公楼,装饰并不张扬。但很有品味。门口负责接待的小姐电话一打到宁致办公室。他立刻就下来了。
三人两辆车。一前一后去了汇贤苑。下了车,三人穿过工地、花园、一期公寓楼,最终来到售楼处。
售楼处的小姐个个漂亮可爱,又特能说,看见是总经理带来的客人,越发说得卖力。
宁致摆摆手,让她们安静一会,“把六号楼的302钥匙给我。”
小姐们忙噤声,找出钥匙递给宁致。
六号楼前的景观很不错,有一帮工人正把一棵从深山野村里买来的老槐树,植入深坑。晚报房市版的记者在现场采访,介绍这棵树已有一百年的树龄,足有两抱之粗,准备炮制一篇百年古槐植根汇贤苑的花边新闻。这是房产公司宣传的一个噱头,舒畅知道这位同事肯定收了致远公司的红包。
《华东晚报》里,最能赚钱的版面就是房市和车市,但这些是小钱。广告版则是要有点三拳两脚,有了,就赚大钱。舒畅呆的这个版面。很专业。但很清水,还经常要出差,不过,也容易出成绩。
胜男对现房一见倾心,楼层合适,两室两厅,客厅和两个卧室都朝阳,采光也好,装修风格简洁、大方。她站在屋子里就给她爸打电话。三言两语把房子给订下了。
宁致又领着两人回售楼处办手续,接待小姐一听宁致说的单价。愣住了,抬起头,“宁总,你能再说一次吗?我没听清楚。”
“我想你并没有听错。”宁致威仪了扫了一圈,小姐们立马低下头,各自忙活。
胜男正忙着通知老爸送款过来,没注意这边的事。舒畅却看得分清。
她皱了下眉头。
办手续很麻烦,要提供许多证件,要签一堆的字。胜男让舒畅先走。奇瑞还停在家中,舒畅是坐胜男的车过来的,宁致说他也要先走。舒畅便搭了他的车。
路上,两个人就泛泛聊了几句。
下车时,舒畅从包里掏出一个信封,放在方向盘旁边。
“这是什么?”宁致本来就冷冰冰的神情此刻降到零度以下。
舒畅不太自然地看着他,“胜男托我代交的,只是一点谢意而己。”
宁致打了下方向盘,嘴里低咒了一句,一甩头。
“舒畅,这是你的主意是不是?你就怕欠我个人情,怕和我扯上关系,不,是怕我又在打你家房子的主意,是不是?于是,你送点小礼。这样你就心安了。”
“你想得太多了。”舒畅克制着内心的羞窘,其实,她也很讨厌做这些事。但就象宁致说的那样,只要他收下了,她就坦然了,象买卖双方一样,付钱取货。她不想再以晨晨的事,和这个宁总牵扯不清了。
他的好,太过,过得令她心里面发毛。她爸妈都是平凡的人,她也不是显赫人物,家里能让人图的,就是那座小院,他又是做房产的,怎么能让人不往那方面想?
“想得多的人是你,你怎么会变这么俗气?”
舒畅失去了耐性,“算你说对了吧,我们确实不是一路人,以后少往来。”
她推门要下车。
宁致一把拉住她,“不准走。告诉你,舒畅,给房价打折,不是给你面子,而是我不想赚胜男的钱。”
“呃?”
“胜男是我年少时候的朋友,不过,她不记得我了,所以我才以你朋友的借口帮她,和你没半点关系。”宁致生怕舒畅听不清,一字一句,说得很慢。
舒畅提醒自己不要太惊讶,但嘴巴张成半圆型,然后,心头象卸掉一块大石,舒服地吐了口长气。
怪不得他给她一种熟悉感,原来是胜男的朋友。印象中胜男小时候只有女粉丝,没有异性恋慕者啊!
难不成男大二十四变,彻底改头换面?
“我怎么记不得见过你?”她上上下下看了他好几眼,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宁致冷冷地推开车门,把信封塞进她的包中,没好气地说:“你记不得的事情何止这一件。”
舒畅一头雾水。既然宁致是胜男的朋友,和她无关,她就没必要深究。
后来一忙起来,她把这事给忘了。
第二天她出差外地跟一个调研组采访,几天跑十来个点,每天忙得连给裴迪文发短信的时间都没有。
采访结束当天,总算能好好地坐下来吃顿饭。这天好像是周五,裴迪文也该回来了。舒畅挂满疲惫的脸如雨后花儿绽放,嘴角边挂上抑制不住的笑容。她把手机放在手边,吃几筷子,看一眼。
坐在她右边的崔健偏过来瞄了一眼,悄悄问:“等谁的电话?”
“啊?没等谁啊?”
“那你干嘛老看手机?”
“是吗?”
“怎么不是,一有动静你说看,这都七八趟了。恋爱了?”舒畅脸一红,舍不得否认,说:“你怎么看得出来的?”
“有事没事一会自言自语,一会又乐颠得象中了大奖似的,除了恋爱没别的,说说,是个什么样的帅哥?”
舒畅怔住,想起崔健曾提醒自己不要和裴迪文一起的事,她故作轻描淡写地说道:“哪是什么帅哥,很普通的人。”
“普通人,过普通日子,这才好。那天送你到报社的宾士男?”崔健笑了笑。
“师傅,你偷窥!”
“我才不偷窥,我是光明正大地看到的。”
舒畅歪着头,咬了下唇,凑过去,小小声地问:“师傅,你有次说裴总和我们是不同的人,什么意思呀?”
“他是大总编,你是小记者,这本身就不同。”
“工作没有等级之分,能有多少不同。”
“你真够幼稚的。这个总编只是裴总的一个业余爱好,就象一个唱戏的,爱好上了画画,兴起来了,她会花上几个月或者一年的时间去钻研、学习,但是有一天,她还是会回到舞台上继续唱戏。”
“裴总的舞台是什么?”
崔健放下筷子,“你又不是娱乐版的,别那么八卦。他爱在哪,在哪吧!反正他走了,还会有人来做总编,咱们照样干活,工资照拿、奖金照发。”
舒畅的脸立马暗沉下来,饭也没什么吃,耷拉着头。和采访组一同上了车。回去的路上,一直闭着眼,一言不发。
如果真的象师傅说的那样,滨江只是裴迪文的一个站点,这份爱还能继续吗?
好好地分析下,裴迪文确实是象没有在滨江久居的打算。憩园的房子,是报社出面租住的。他没有房产,没有家人。莫笑说过他一个月会有几天回家探亲,逢年过节也会回去。他们家好像很西化,不久对传统的节日很重视,对西方的感恩节、复活节、圣诞节之类的节日,也是注重的。一个单身男人,对节日是没什么概念的。就是舒畅自己,只记得今天是y历几号,从来不知是农历几月初几,什么节日,都是爸妈提醒的。裴迪文对所有的节日记得这么分清,那么他的家一定是个大家庭,有爸妈,有……?
舒畅惊惶地睁开眼,脸都白了。到达报社时,己是下午。
舒畅,上了电梯,听到劲爆的舞曲飘了进来。她不禁想起从广州回来的那个炎热下午,她也是在电梯里听到音乐,电梯门一开,她看到了谈小可。就是从那天起,她的人生就转道了。
舒畅叹了口气,看着锃亮的电梯墙映出自己疲惫的面容,和以前一样憔悴。
大家都去大会议室放松了,走廊上静悄悄的。崔健不知接到谁的电话,笑得罕见的温柔,语气里含着娇宠,象哄孩子似的。包一放下,就急匆匆地走了。
舒畅先喝了点水,抬手抚了下脸,掌心都是灰尘,坐车时,车窗开着,怕是路上沾到的。她忙找出毛巾,去洗手间洗个脸。
“呕,呕……”刚到洗手间门口,就听到里面传出呕吐声。
舒畅走进去一看,谈小可趴在水池边,吐得一脸潮红,又是眼泪,又是鼻涕,有只手上还捏着一只验孕棒。
舒畅谈不上很震惊,只是一时有点不知所措,好像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事物,看也不是,走也不是。
“舒姐……”谈小可又吐了几口清水,抬起头,净了净口,对着舒畅甜甜地一笑,“是两条杠。这……就代表是怀孕了,对不对?”
“我不太懂这些。”舒畅知道自己的声音很僵硬,可是她实在没办法假装出惊喜。
惊喜的人应该是杨帆,是罗玉琴。
她一直在算着,她和杨帆什么时候离婚的,离现在有多久。有一个月了吗?记不太清,应该不会多出一个月的。一个月,就多出一个新的生命。人生真是处处充满奇迹。
“老天,”谈小可激动得眼里溢满了泪水,“我就觉着这两天胸胀胀的,没什么胃口,没想到居然是怀孕了。我要赶快告诉杨帆,他一定要乐疯了。我们昨天还一起去看房子的,他说有一个房间是婴儿房,嘿嘿,真是一语成谶。”她突地又象想起了什么,惊呼一声,“舒姐,我调进来没几天就怀孕,报社会不会辞退我?”
“你问问人事部门。”舒畅听见自己两只手腕处的血管有节奏地突突跳动,像要冲破肌肤流出来一样。
“我想应该不能辞退。怀孕的职工是受《劳动法》保护的。”谈小可笑得如花朵一般芬芳,“我现在就把这个消息告诉杨帆,我们有宝宝了。”
舒畅拧开水笼头,用毛巾沾上冰凉的水,捂在脸上。干燥的皮肤一碰到水,毛孔嗖地收缩了下,她不由地打了个冷战。
她一遍遍擦拭着,仿佛脸上的污渍很重,直到她感到疼痛。才住手。从洗手间回到办公室,谢霖裹着一团香气从外面冲了进来。“快。上去做游戏,今天裴大帅哥屈尊参预,多少色女抢着想和他亲密接触,你也去试试,看能不能沾到这个头筹。”
“我累死了,不想动。”舒畅抓着桌子,把椅中埋去。
“不行!”谢霖凶悍地一瞪眼,“那个死人脸被你抢去,我情愿。换了其他色女,我作不得。你给我争气点。”
“你到底在说什么?”舒畅哭笑不得地被谢霖连拉带拖地弄上电梯。
“我在说人话,听不懂?”
“懂!”舒畅看着电梯一节节地上升,挫败地苦笑。
会议室四周站满了人,中间空了块场地,音乐开得很劲,节奏感强烈,里面的鼓点密集。
舒畅扫了下全场,想叹气,今天,一帮高知们竟然象幼稚园的孩子一样,玩绑腿游戏,是男女联手,怪不得一个个兴奋得两眼都闪光。
这种游戏,是两个人一组。两人并立在一起,一人是左腿,一个是右腿,用绳子绑着,然后与另外几组进行赛跑比赛。说起来幼稚,做起来有点难度,两个人得步伐一致,用力一致,要是有一点配合得不好。就会摔倒。已经有几组赛过了,新一轮即将开始。裴迪文站在人群中,保持优雅的站姿、得体的微笑,不少女职员,美目流盼,不时地朝他抛去暗示的眼波。他笑得一派公平,神情却又是明显的感兴趣。门外又走进几个人,他一抬头,视线落在舒畅身上,眼中突然微波轻润,柔情暗荡。
“还差一组,再来两个人。”主持比赛的人事部长大声叫道。
“我来吧!”裴迪文抬了下手。
会仪室内一下静得出奇,期待太久的美女们紧张得都不能好好地呼吸了。
舒畅低下眼帘,张开手掌,又是一手潮湿。
“舒记者,我玩游戏的能力不强,一会,请多包酒。”裴迪文微笑地向舒畅伸出手。
满地都是美女们碎裂的芳心。
舒畅连笑都是小心翼翼的,“裴总太谦虚了。”
十指一扣,两个人都是一颤。“相思,原来不是一个名词,而是一个动词。”裴迪文用只有她听到的音量低低说道。
舒畅本来就紧张,这下更如被催眠了一般,脑中好似真空。别人帮他们绑好绳子,裴迪文自然地托住她的腰,“我数到三,我们就一起迈腿。”
她恍恍惚惚地点点头。
人事部长一吹哨子,几组一同出发。
人群立刻开来,有喊加油的,有吹口啃的,有笑得前俯后仰的,声音大得差点把会议室会震翻。
舒畅和裴迪文合作得还算有默契,排在第二位,可是随着裴迪文捆在她腰间的手掌越来越灼热时,她突然失去了节奏,身子一摇晃,往一边倾去,裴迪文没拉得住她,也不同倒了下去,整个人覆在了她的身上。
这时,也有两组的人栽倒了。
他们是令人注目的,但却不是独树一帜的,舒畅暗自庆幸。但下一刻,她惊得差点晕了过去。
她感到覆在她身上的裴迪文的身子突然发生了一点变化。
他看着她,笑得有些无奈,有些羞赧,可是很坦然。“我想,这就是情不自禁吧!”他自嘲地弯起嘴角。
5
围观的人在呆愣了五秒之后,纷纷跑过来,蹙着笑,解开两个人腿上的绑绳,七手八脚地相帮着,把两人扶起。
舒畅都没勇气看众人,糊里糊涂跑到谢霖面前。谢霖很不厚道地笑得前俯后仰。
“唱唱,你要么不沾便宜,一沾还沾了个大的。你和那个死人脸这一出儿童不宜的大戏,足够报社乐半年。”
“都是你,硬把我拉过来。”舒畅心里面后悔死了。
“我觉得挺值的呀,你不过来,场面有这么好玩吗?看你们两个象两根柱子似的跌下来,还那种暧昧的姿势,真是惊怵呀!嘿嘿。唱唱,不过你以后就成全民公敌了。”谢霖扫了一干美女们,得意得咧嘴直笑。
舒畅觉得再这里呆下去,她要么会被眼光刺死,要么就会被口水淹死,幸好她平时做人还低调,不然真不知以后怎么活了。
她没和任何人打招呼,趁着又一轮游戏开始时,灰溜溜地穿过人群,下楼去了。
还没到办公室,就听到里面的电话铃声响个不停。
开了门,一接,是大戏的男主角。
不等他开口,她抢先责问道:“你要扮演亲民形象,为什么要拉着我跑龙套?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作料,很有趣吗?”
“那你是希望看到与我绑在一起的,是别的女人?”裴迪文带着笑反问。
“我想她们会无比荣幸的。”她赌气地回道。“能攀上你,是她们一直以来,最美好的夙愿。”
裴迪文沉默了一会,“你从来就没想过攀着我?”笑意淡了,远了。
“你又要说,我们是两个世界的。这样子,是来证明你的清高,还是脱俗?还是你心里面害怕被我吸引,故意在我们之间设置许多障碍?”舒畅没有说话。
“我是中午下的飞机,回到报社,得知你要到下午才能回来。我己经不是青涩的小伙子,早过了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年纪。可是我真的没有办法坐下来做事,我挺想你的。去会议室看大家玩闹,只是在打发时间。等一个人,你会觉得时间无限漫长。你突然从外面走了进来,我们有一周不见了吧!我不是故意让你出丑,我只是想靠近你。”
“也许……也许……”她也许是对崔健的话入了心,所以感到害怕了,也许是想着杨帆一边在对她恋恋不舍,一边却与谈小可颠鸾倒凤,有了爱情结晶。她觉得她象个白痴,己经失去了辨别黑白的能力。她没有纠结着从前不放,她想纵情地投入到下一次爱情之中,认真地爱,有一个好的结果。可是,谁可深依?
“迪文,我今天有点累,心情很浮燥,明天,我给你电话,好吗?”
“你准备回家住?”裴迪文掩饰住心底里的失落。
“嗯,我有事要和爸妈说。”
“晚上一起吃饭,然后我送你回去。”
“明天吧!”她要把自己纷乱的思绪整理一下,再好好面对他。
裴迪文没有勉强。
舒畅把东西收收,背着笔记本下楼,准备回家。不意外的,在报社大楼门口,看到了刚刚荣升为准爸爸的杨帆。好奇怪,他脸上的表情却有点如同遭遇晴天霹雳似的,一脸呆愕。
“杨帆,你开心吗?”谈小可摇着他的胳膊问。
他的眼中慢慢地溢满了泪水。舒畅想,那可能就是喜极而泣吧!
她没有让他看到她,回转身,从后门拦了辆出租车回家。刚上车不久,手机响了,是杨帆。
是想向她炫耀他的喜悦吗?舒畅想都没想,把手机按掉了。杨帆又打了过来,舒畅依然不接。杨帆一直在拨,舒畅没办法接了。
“有什么事?”她口气很冲地问。
杨帆只叫了一句:“唱唱……”然后,舒畅就听到他哽咽了。
舒畅等了一会,“你到底要干吗?”
“唱唱,我……要结婚了,再见!”杨帆先挂上了电话。
舒畅听着手机里嘟嘟的忙音,眼眶一红。
再见!这次她和杨帆是真的再见了!
有了孩子,杨帆要肩起为人夫、为人父的责任,结婚是必然的。她和他之间的一切,真的全部过去了。
舒祖康和于芬刚把晚饭端上桌,没想到舒畅会回来。舒祖康喜出望外的忙给舒畅盛饭。于芬虽然脸色还板着,可是没有多说什么,还把桌上一盆炒虾仁往舒畅面前推了推。
舒畅象从前一样,边吃边说外出采访中的起事。吃完了,帮着于芬收拾碗筷。走出厨房,看到葡萄架上的叶子差不多快落光了,药草也枯黄了不少。停在院外的奇瑞上罩着一层黑色的油纸布,不用掀开来看,舒祖康和于芬一定是把它擦洗得干干净净。
一到七点,舒祖康雷打不动地把电视开了,看《新闻联播》,于芬坐在一边织件毛背心,舒畅削了两个苹果端过去。
于芬瞟了她一眼,用脚踢了下舒祖康。
舒祖康拧拧眉,清清嗓门,“唱唱,明天是周六,我们请杨帆一家去饭店聚聚,好不好?”
舒畅细心地把苹果切成一小块一小块,再戳上牙签,“他们家可能没时间吧!”
“你怎么知道?”于芬问。
“杨帆要结婚了,他们有许多事要忙的。”
“杨帆结婚?”舒祖康和于芬一同叫出声。
舒畅慢慢抬起头,平静地看着爸妈,“他女朋友怀孕了。”
舒祖康和于芬呆若木j。
舒畅笑笑,吃了两口苹果,“爸、妈,我进房上网去了。”
房门还没关上,于芬一脸是泪的跑了进来,挥着拳打着她,“你乍就这么没用呢,连个男人都守不住……”
舒畅没有闪躲,事实于芬的力度也很轻。她知道妈妈这是内疚了,明白错怪她,不知所措,其实心里面很疼的。就象孩子在大街上走失,爸妈找得象个疯子似的,突然看到孩子站在不远处,扑过去,不是把孩子抱在怀里,而是把孩子一顿痛打。打着,听到孩子哭了,心头的惊恐才慢慢消逝。
“男人是守就守得住的吗?”舒畅抽泣着。
于芬嚎哭地抱住了她,“你这个笨丫头,你为什么要把这些事闷在心里,为什么要那样维护他?妈妈要是知道,会把他们骂得狗血喷头。真是好没天理,他家儿子不是个东西,罗玉琴却对着我和你爸什么话都骂出来了。”
“那时候,晨晨正准备做手术,我是怕你们伤心。”
于芬越发哭得泣不成声。哭毕,对着舒畅发誓,“唱唱,杨帆那个没良心的,我们不稀罕,妈妈明天就找人替你介绍,一定要找个比他好的、优秀的男人,”
“妈,何必赌这种气。”舒畅说道。
“不,我就要赌这口气。”于芬抬手拭泪,灰白的头发在灯光下闪着银光,舒畅心里面一酸,返身抱紧妈妈,“对不起,妈妈,我都这么大了,还让你c心。”
“晨晨走了,我再不替你c心,活着不就是等死吗?唱唱,你恨妈妈吗?”
舒畅摇头。
于芬心疼地摸了摸她瘦削的脸,“妈妈真是眼拙,都没看出你这一阵子在忍。咱们都不想了,你也别难过。”
“好的!”
于芬带上门出去了。
舒畅听到妈妈在外面又哭了。她现在已经能平静地接受这一切,对于爸妈,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今夜,爸妈肯定睡不好了。
不过,都会过去的。舒畅暗暗安慰自己。
晚上九点,舒畅突然接到部长的电话,“舒畅,今晚七点,在杭州,一个驾驶三菱跑车的宫二代在杭州市中心飙车,把一位浙大才子撞飞二十五米,当场死亡,这事会引起公众对宫二代的如潮声讨,你明早立刻去杭州进行追踪采访。”
新闻急如火,舒畅一挂上电话,立刻就开始收拾行李,给手机、笔记本冲电。
杭州离滨江五六个小时的车程,舒畅为了方便,决定起早开车过去。
她上楼和爸妈说了又要出差的事,于芬和舒祖康心里面不舍,但又没办法帮忙,叮呼路上开车要小心,在外别省,吃得好点。
舒畅点头,看看时间都快十一点了,想抓紧时间赶快睡一会。还没躺下,裴迪文打来了电话。
“不准开车,我查过航班了,明早六点有飞萧山机场的航班,你坐飞机过去。”裴迪文也知道杭州的飙车事件,他听了舒畅的决定,一口否决。
“从市区去机场,都得一个小时,很浪费时间。”舒畅抱怨。
“我明早开车送你。这只不过一小时,如果你开车过去,来回十二个小时,你想想我会怎么挨过来?”
“呃?”
“你独自开那么长时间的车,你以为我不会担心?”裴迪文叹了一声,“舒畅,你对我已经重要得无人能替代了。”
6
周六裴迪文一大早就开车过来送舒畅去机场。他从憩园出来时,给舒畅打了电话。舒畅算好时间,提前走到巷子口等他。她怕爸妈看到裴迪文,一惊一乍的问这问那。
裴迪文穿着深咖色的丝线西装,烟灰的长裤,站在车边,一身的精明干练气质。
舒畅从欧陆飞驰的后视镜悄悄看了下自己,眼睛发青。皮肤苍白。棉布的风衣,发白的牛仔裤,往裴迪文旁边一站,很象是个打杂的小妹。两人到了机场,先去售票处取机票,离安检还有半个小时,他带她去吃早点。
“这里的东西很贵。我包包里有点心的。”舒畅从不在机场吃东西、买东西,最多是候机时,四处逛逛。机场的每个店铺租金都贵得惊人,这些都要是分摊到货物里。同样一件东西,在市区是一百块,在这里至少是一百五十块。
裴迪文皱了下眉头。直接拉着她进了一家广式茶楼,要了花茶,一笼水晶包,一笼虾饺。
“辛苦工作,辛苦赚钱,不是变成银行里的一个数字,而是让自己过得好点、舒心点。什么叫自己的钱?经自己的手用出去的钱。才是自己的。一个人,对自己都这么斤斤计较,还怎么去爱别人?”裴迪文给她倒上茶。把筷子递给她,微微抬了抬眉。
舒畅微了下嘴,“听你说钱,怪怪的。”
“怎么个怪法?”
“你看上去是那种永远不要担心钱的人。就象你去商场买东西。只要喜欢就行,从来不会去看吊牌。而我们却是悄悄看下吊牌,掂量下自己的钱包。才知道能不能试穿。”
大口咬了下水晶包,嗯,口味比袋子里的面包好多了。
裴迪文看了看她:“于是,当你遇到一个男人,你心里面也会先去悄悄地比较下,两个人的学历、年岁、家境、工作,是否相配。如果相配。你才会去尝试了解他、接受他。如果不相配,哪怕你心里面很在意,你也会找各种各样的理由说服自己,你没必要在这个人身上浪费情感,因为你们不可能有结果。舒畅。知道吗,你很现实。我和你不同,如果我在商场里看中一件我特别喜欢的衣服。我会理直气壮地让店员取来让我试穿。即便是我现在没有能力买得起。但我不会放弃,我会去努力,去争取,我相信我总有一天会把它买回去的。””
舒畅嘴巴里的水晶包突地味同嚼蜡,她喝了一大杯花茶。才冲淡些心口的油腻感。她没有对裴迪文这一通评论发表评价,也没反驳。
她不得不承认,裴迪文有一双慧眼。自己一点细微的心事。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昨天,她有一点和裴迪文生气。说好的,在报社不要公开两个人的关系。昨天他拉着她一同玩游戏,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能看出他的那份司马昭之心。他是一个一板一眼的人,和女职员讲话,都疏离有礼,就差在中间隔个屏风,写上男女授受不亲。这个人,突然在大庭广众之下,牵着她的手,搂着她的腰,笑得那么温柔,别人怎么能不往歪处想?何况之前他对她就特别照顾。
她百口莫辩,索性不解释,主要是解释不清。
舒畅心里面猜测,裴迪文并非是忍耐不住相思,他是故意那样做的。其实,她真正气的人是自己。被他那样抱着,她不仅没有一丝不自然,反而有一丝偷偷的幸福感。她真的喜欢上他了吗?
这份感情快得不可思议。
她之所以提出不公开两人的关系,是因为她不敢确定她能和他走多久。她甚至都作好了最坏的打算。可是她真的撑得太累,有人可依赖的感觉很好。
会议室里,他压着她的身子。她感到了他身体的反应,她控制不住的呼吸急促,看着他细薄的唇辫,她闭上了眼,心怦怦直跳,她竟然很想跃身吻过去。她知道如果昨晚回到憩园,将会发生什么。身体会先于心渴望亲密。
她被这一切有点惊住了,她找了个理由逃了。
也可以说,她退缩了。
她输不起第二次的。
吃完早点出来,他帮她拿行李,买保险,换登机牌,陪着她排队直到安检口,态度一如关怀备至的男朋友。她把证件交给安检人员,停步回头,他含笑看着她。
“一下飞机,就给我电话。”
她微笑点头。
他突然记起了什么,转过身,急匆匆地走向一个柜台,不一会,手里拿着把折叠伞,笑道:“太搞笑了,这还是杭州产的天堂伞。我查过天气预报,杭州今天有雨。”
他把伞递给她。
她看着他,越过后面排队的人,走到他面前,接过伞,欠身抱了抱他,“迪文,别对我太好。”
她也会情不自禁的,会迷恋上他的。
“傻孩子。”他揉了揉她的头发,笑道,“走吧!”
她羞涩地一笑,对他挥了下手,越过安检口,大步走向自动扶梯去登机口。
杭州真的在下雨,西湖上烟雾蒙蒙。y暗的天气下,湿冷卷土而来,那种湿不是骨子里的,是魂魄里的,空气中似乎能拧出水来。深深地吸一口气,肺里就湿漉漉的。
舒畅撑着伞,从出租车小跑下来,走进酒店,冷得小脸都麻木了。
这个季节,实在不合适来杭州。春天来杭州是最好的,柳浪闻莺、苏堤春晓、花港观鱼……一团美景在春色的缭绕之下,使得游玩的人像是行走在一个遥远而又美丽的传说之中。在那样的美景里,才会发生各式各样的爱情故事。如许仙与白娘子的邂逅,如杨帆与谈小可的一见钟情。
上天的安排真是讽刺,在杨帆与谈小可传出喜讯之时,却让她这个旧人来到他们的情感萌芽之地这一天的雨,是不是也感应了她的心?
舒畅摇落头发上的雨珠,淡淡地笑了笑。
采访并不顺利。
网络上的帖子在一夜间,已是铺天盖地。网友拍摄到车祸发生的场景,现场惨不忍睹。目击者说才子当时正在过十字路口,富二代飞车过来,车速超过一百一十码,当场把才子撞出二十米远、五米之高,而就在这惨状前,富二代还和同伴在车中有说有笑,毫不紧张。事后,更是逍遥离开。
舒畅去了交警部门。发现已经有许多同行也在这里。一个个脸上义愤难平。到现在为止,肇事者还没归案接受调查。警方对外官称事故正在处理之中,目前还没结论。
舒畅最怕听这公事化的口吻,急得心中也上了火。她又跑了杭州市政府、交通局,想找相关人士了解,结果人家都以对情况不算了解而拒绝了。跑了一天,又累又之回到酒店,什么收获也没有。洗了澡,把电脑打开上网看贴。网络的力量很大。网友们已经搜索到肇事者的姓名,但其家庭背景却打探不来。可以猜测这户人家有多深不可测。肇事者原来不是新手,早犯有前科,不过家人出面,一一为他摆平。难怪他在风雨之中,一团坦然。
那位死去的才子,刚从浙大硕士班毕业,找了一份新工作。照片上的他笑得阳光归烂,对明天充满了自信。
舒畅看着这张笑脸,不知怎么想起了舒晨。舒晨在离开人世之前,在公园和一帮孩子们游玩时,也曾是这么开心过。谁能料到,转身之后,便是死亡。
舒畅感到心头难受,站起身,打开门想去外面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
她刚出房门,走了没两步,旁边的房门也开了,一个头发长长的壮实男子从里面走了出来,一个身穿真丝绣花睡裙的女子趴在房门中说道:“亲爱的,你快点哦,别让人家久等。药店就在对面,里面什么型号的套套都有。”
男子朗声大笑,“等不及了吗?”
舒畅听着脸一红,忙低下头。但她忽地又抬起头。男子也正侧目瞟着她。
两个人都一怔。
“你?”
“你?”
舒畅一僵,“这怎么一回事?”这个男人是谢霖的同居小男友 于波。她在借宿谢霖家时,曾被两人的波翻红浪扰得一夜都没办法安睡。
于波耸耸肩,“一男一女住在房间里,你说是怎么回事?”
“我无权过问你的自由。可是你为什么骗谢霖说你去西藏采景呢?”
于波过了半晌,才冷冷说道:“我需要她的崇拜,她喜欢的就是我象浪子似的狂野和神秘。如果我天天腻着她,她很快就会对我没有兴趣的。”
舒畅冷笑道:“怕是你不编出那些理由,这些钱就没人给你出吧!”她用手指着酒店的房间。
于波用左手抚住后颈,潇洒地一甩长发:“没有女人,我拍不出优美的照片,就像有的人写作离不开烟和茶一样。谢霖知道我从来就不是清心寡欲的人,你别一脸打抱不平的样。我俩是各取所需,我弥补她的寂寞和即可,她给我丰富的物质和自由。我们之间不需要承诺,也没束缚。不信,你给她打电话。告诉她我在酒店和别人开房间,你看她会不会追过来捉j。这都什么年代了。你还这么蛋白质。玩个一夜情怎么了,少一块r还是多长一块骨?你神经兮兮地把这事想得太严重,你哪天不上床睡觉,不过床上多了个人,和多了条被子没区别。你会对被子山盟海誓?你以为你守身如玉,就是天下第一圣女了?就会得到百分百的纯爱?切,象你这样的女人,在男人眼里是最没趣味的。”
舒畅气得浑身发抖,一言不发地掉头回房间,啪地把门关得山响。她走到镜子前,上下打量自己,突然不知怎么捂着脸,放声痛哭。她还是忍无可忍的给谢霖打了个电话。
“唱唱,你不是在杭州吗?怎么了,想我了?”
“谢霖,你对于波这个人真的了解吗?你对他最近有联系吗?你确定他真的在西藏吗?”
电话的那一头陡然一片静寂。许久,谢霖才说:“唱唱,如果你看到什么与他有关的事,请不要告诉我。”
这实在令舒畅震惊,她痛心地说:“谢霖,你不要自欺典人。”
谢霖回道:“我不是自欺欺人。我说的是心里话……你不会以为我没和客户上过床吧,呵呵,我前几天还主动约宁总一块去泡吧。不过。他可能是嫌我老,委婉地拒绝我了。唱唱,我这一辈子只真正爱过一个男人。可是我们有缘认识,无缘结合。其他男人在我眼里,都是过客。”
谢霖没有继续说下去,她在繁华中的寂寞,以及她对真爱的满求。她都保持了沉默。她轻轻挂上了电话。然而舒畅知道,谢霖这样面对自己无法治愈的伤口,不是不痛的。舒畅刚合上手机,手机又响了。
“舒畅,能上网吗?”隔了几百里,裴迪文温柔的嗓音,清晰地响在耳端,在这个深软的雨夜,让舒畅感到特别的温暖。
“嗯。”
两人上了msn,语音讲话。
舒畅先开了话头,说了采访的事,裴迪文说那就不要在这块纠结,其他媒体都挤在一块,写不出什么好新闻,那另辟路径。舒畅说明天去浙大,想采访下才子的同学,想办法接触到他的家人,听说他已经有了女友。
“嗯,采访时,要尊重别人,不要问过激的话题,免得引起人家反感。”裴迪文又提醒道。
舒畅说道:“好!”
她又问起他的工作顺利不顺利,裴迪文叹息道:“舒畅,什么时候,你才能在我面前,想起我不仅是你的主编,还是你的男朋友。”
舒畅一愣,歉疚地眨了眨眼:“对不起,迪文,今天一天挺不顺的。”她没有提到撞见于波的事。“其实,接到你的电话,我很开心。”
“哦!”裴迪文语音上扬,象是不太相信。
舒畅坦白道:“迪文,这边一天都在下雨,很湿冷,真想念你的怀抱,很温暖,很安全。我想你。”
秋夜冷雨中,有男人在外面拥着别的女人,彻夜狂欢,也有男人满心牵挂着一个独自在外的女友。
她想,她真的是被爱着。心,在一瞬间,阳光灿烂。
7
浙大的校园里已如一锅煮沸的开水,处处可见聚集的学生、才子大幅照片。学生们澎胀的情绪,已经引起了政府的注意。肇事者投案自首了,可是传说投案者非本人,而是个替代品。
事情的发展有如一出扑朔迷离的大戏。
舒畅年芳二十有六,平时爱穿毛衣、牛仔裤,顶着一头俏丽的头发,走在校园里,就和个大学生差不多。这幅清新的长相,这次真让她赚到了。
她不仅打听到了才子在读书时书读得是如何的好,为人是多么的温和,各方面的才能是多么杰出。这让她想起一个词叫天妒英才。往往太过完美的男子,似乎极难长寿。天堂也需要招贤纳士的。
她还顺利地见到了才子的女友,一个很纤细的女生,在读大四。事发之时,她在上海实习,刚刚赶过来不久。同学们怕她接受不了,一直没让她去看才子的遗体。
舒畅见到她时,她一个人住在宿舍的床上,双手抱膝,两眼发直地看着窗外。舒畅走进去,默默地坐在对面的床上。
她没有动,这两天,宿舍里来来往往看望她的太多。认识的。不认识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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