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用去上班了!”祈安修直截了当的说,“你辞职吧!”
辞职?姚日轩傻了。
祈民昊也有些疑问,却就事论事,“这个我也赞同。小轩,你现在情况特殊,就是上班,也坚持不了几个月就得回家休养了。”
“可是……”姚日轩忽然感觉到一股没来由的恐慌。安修的态度不象是为了他好才让他离职,而是根本看到他!包括安安。
祈民昊想了想,“不过小轩辞职倒是不用。安修,你去通知人事部门办个手续,把小轩调到董事处来,改为董事会助理,这个就不用坐班了。小轩你正好也可以跟我在家,多了解一些董事会成员的情况。”
祈安修明显的有些为难,“那……这事爸爸你带他去办吧,毕竟我只是总经理,您才是董事长。”
祈民昊也觉得儿子今天的态度甚是不对劲,到底是为什麽呢?肯定是有原因的!
他没急著追问,先把事情应了下来,“小轩,那咱们一会儿出门。小安安,不著急哦,时间还早,爷爷一会开车送你去幼儿园。你不是说,辰辰也是他爷爷送的麽?以後爷爷也去接送你,好不好?”
“好!”姚平安重重的点头,大眼睛却瞟著祈安修,有一丝的疑惑和失落。小脑袋瓜里写满大大的问号,叔叔为什麽都不理他了?
祈安修急匆匆的走了,凌乱的步伐倒象是落荒而逃。
更加心神不宁的是姚日轩,巨大的y影象重重的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来。安修是不是不能接受他的过去?
偏偏下午,邹建明的电话来了,“小轩,你的检查结果出来了。”
祈安修驱车离家之後,拐进一条僻静的街道,伏在方向盘上好一阵子才能抬起双眸,里面已经是湿润的通红一片。
他当然知道刚才的态度让姚日轩和小平安都难过了,可是他真的没有办法!
在他还没有向他们坦叙实情之前,祈安修觉得自己象是个罪孽深重的无耻之徒,连多看他们一眼都是亵渎,根本就不敢和他们亲近。
没有人知道,他昨晚半夜里偷偷守在小安安的床前时,是怎麽的泪流满面;也没有人知道,他再下来看到姚日轩的睡颜时是怎样椎心刺血。
他只有咬著牙,把所有的眼泪默默的咽进肚子里,任凭咸涩的泪水把柔嫩的心伤得千疮百孔,伤痕累累。
昨晚的彻底未眠,祈安修已经冷静的把前因後果全部想了一遍。
无论错误是否出自他的本意,但事情已经发生了,伤害已经造成了,他就必须去面对这一切,并承担因此带来的一切後果。
小安安是他的亲生儿子,小轩肚子里还怀著一个,他们都是自己最亲的人,自己绝对不可能欺瞒他们,当作什麽都没发生一样过下去。
祈安修愿意倾尽全力去弥补这一切,他不会逃避自己该负起的责任。他不怕小轩和小安安打他、骂他,甚至拿刀子捅他都可以。
但是,小轩会原谅他吗?小安安会恨他吗?他们会不会知道实情後就弃他而去?或者满怀怨恨的过一辈子?
这是祈安修不敢想象,也无法接受的。若是如此,那他真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了。
每每一想到小轩有了小安安之後的艰难困顿,都让祈安修痛不欲生。
想著他挺著大肚子却只能挤在窄小的房间里勉强活动,手脚都舒展不开,想著幼小的安安被人欺负得动弹不得,哭都不能出声,祈安修是肝肠寸断,恨不能把自己千刀万剐!
要是连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怎麽能去请求小轩和小安安的原谅?
这才是祈安修不敢立即开口的真实原因。
每个人都有脆弱的时候。尤其是当你面对自己最心爱的人竟是被你自己伤害得最深的时候,那种自责和内疚会把人活活疯的!
祈安修曾经无比痛恨过造成这对父子俩悲惨遭遇的一切不公平的命运,可当他知道这个残酷的刽子手就是他自己时,他真的是要崩溃了。
所以他不敢面对姚日轩,不敢面对姚平安,看著毫不知情的他俩还对著自己甜甜的笑,会让他觉得自己象是个欺世盗名的衣冠禽兽,简直无地自容。
贴身口袋里,放著他昨晚悄悄从姚家父子数量少得可怜的相簿时抽出来的照片,是小平安满月时的那一张。
真的是与祈安修小时候一模一样。只是小家夥长大之後,渐渐长开了,才变得更象朝夕相处的爹地。
祈安修在心里把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小安安提到时怎麽就没想著去看一眼?
他在第一次和姚日轩发生关系时,就觉得莫名的熟稔,象是梦里千百回曾经见过,其实这根本不是什麽天生的契合,而是身体在用沈睡的记忆提醒他,他们真的曾经有过过去!
祈安修不是不去面对,他只是需要一点时间,让他能够理清思绪再来对面姚家父子,坦白这一切的真相。
他定了定神,先回了公司,把紧急的要务全部处理了,让秘书安排休两天的假,这才拨通了一个电话,“阿群,忙麽?我想请你帮点忙!”
“这样呀,那你快点过来,我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哦!要是送我一张你们家超市的购物卡,我就算你免费好啦!哈哈!老高最讨厌逛超市了,一想到要他推著购物车去买菜就好笑!”电话那头传来得意的诡笑声。
“ok!”祈安修挂了电话,连饭都没吃,就直接驱车到了一条安静的林荫道上,进到一所外表上看起来很普通的小楼里。
这栋小楼连招牌都没挂,外人很难弄不清到底是干什麽的。
进得里面,雪白的墙面配著竹绿色的窗帘,窗台上还摆著些花花草草,布置得相当温馨。下午天气正好,窗帘半开著,任阳光柔柔的倾泻进来,静谧的犹如私家会客室。
熟门熟路的敲开一间办公室,祈安修把一张购物金卡往桌上一扔,便深陷进舒适的沙发上里,揉揉酸痛的眼角,“阿群,这回真要麻烦你了,帮我做份财务转让!”
办公桌後,坐著个笑得一脸阳光,看起来很是亲切的男人。可你要是真的以为他象表面看起来这麽纯良无害,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这是间律师事务所,在外头并不出名,甚至在内业知道的也不多。那是因为他们专门负责接洽的全是些见不得人的案子,甚至与警界和黑道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位所长许群先生,是祈安娜的同学,年少无知时曾被祈大小姐的外表所蒙蔽,还很是追求过她了一阵子,可一俟发现了祈美人的真相,立即逃之夭夭,转投某黑恶势力的怀抱。不过,他反而和祈安修结下不错的私交。
见他脸色不好,许群递上一杯热气腾腾的茉莉香片,关切的问道,“你怎麽了,脸色这麽差?”
祈安修苦笑著叹息,“我是自作孽!报应到了!”
许群听出几分不对劲,“出什麽事了?”
“别问了!让你老公赶紧帮忙查下,邹建明和刘芷君这对小夫妻的名下,一共有多少贷款。那男的是个医生,女的不知道现在有没有上班。我只听说他们的房子和车子都是贷款买的,顺便再查查有没有其他的欠款,要有就全部帮他们还了,不过不要留我的名!”
“你要做好人好事?他们俩怎麽帮你了?”许群诧异的问了一声,忽又怒道,“那个姓高的不是我老公!是我老婆!”
祈安修懒得跟他争辩,闭目沈思了一会儿,“再给刘芷君买套房子吧,位置要在黄金地段,中等大小,易於出租转让的。你这个私下赠给她,女人手上始终还是要有点自己的东西比较好。”
“那女人怎麽了?”
“没怎麽,她怀孕了,估计有段时间不能工作。有套自己的房子,有份稳定的收益,不管怎麽说,她自己手上也从容些。”
许群瞪大了眼睛,“难道她怀的是你的孩子?不对呀!安修,不是听说你要跟个小男孩结婚了麽?”
“你的联想未免也太丰富了!”祈安修勉强睁开双眼,横了他一眼,“她要是问起来,你就说是谢谢她救了两条命。这件事要多快可以办好?”
许群笑得一脸自信,“不就是这麽点子小事麽?放心!转钱今天下午五点前就可以搞定,新买房子慢一点,明天下班前吧,可以麽?”
祈安修点了点头,许群转身打了个电话,口气是异样的凶悍,“喂!快去给我查两个人的资料……包括银行户头,欠款情况,通通都要!祖宗八代你要查的出来就一起查来,限你一个小时之内完成,查不出晚上就不要回家!”
不知道那头说了点什麽,许群脸色一下变了,捂著话筒小声的骂了句,“禽兽!”立即把电话挂了。
祈安修现在听不得别人家两口子的甜蜜,继续平铺直叙,“你再帮我做个公证,把我名下的所有财产全部转让给姚日轩和姚平安父子。再替我立份遗嘱,万一我要是挂掉了,他们父子是我财产的唯一受益人。”
“你得绝症啦?”
祈安修重重叹了口气,眼神无比忧伤,“我就是想死估计连阎王爷都瞧不起!我还得活很多很多年去还债,我欠他们的,实在太多了……”
听他的声音都哽咽了,许群收敛了调笑之色,“安修,到底出什麽事了?”
祈安修摇了摇头,不愿意多谈。
手续很快就办好了,祈安修心里有点酸楚,小平安还以为只有拿著银行卡和户头那些才能取钱,却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一种叫做vip,只需要本人出示身分证就能够办理一切手续。
办完这些,祈安修买了一束白菊花,驱车前往郊区。
半路上,电话响了,是姚日轩。声音怯怯的,“安修,你在哪儿?”
祈安修努力吸了口气,让声音尽量温和下来,“我在外面办事。”
“安修……检查结果出来了……宝宝和我一样……”电话那头的人使劲忍著眼里的泪。他多麽希望给祈家生一个健康的宝宝,可结果却偏偏是这样。
姚日轩心里难过极了,此时最想得到的是孩子父亲的支持和鼓励。
他的表情,电话这头的人当然看不见,对於此事祈安修早有心理准备,并不意外。正想说句没关系,旁边突然有几辆小跑车飙得飞快出来抢道,把祈安修惊出一身冷汗,“先不说了!等我回来!有事跟你说!”
情急之中,他没发现,还没等他挂掉电话,电话其实已经断电了。
电话那头,姚日轩听不到祈安修的回答,只有戛然而止的“嘟嘟”盲音,心下一片凄惶。
当天交黄昏的时候,祈安修来到了一片墓园,找到了祈妈妈的墓地。
看著石碑上妈妈慈祥的笑容,强自支撑的神经终於绷掉了,祈安修心力交瘁的倒了下来,靠著石碑失声痛哭!
孩子永远只有在妈妈面前,才敢尽情释放自己的脆弱。
祈安修哭得不能自已,两天来的彻底未眠,大喜大悲之後情绪的异常波动,再加上连续十几个小时水米未进,身体实在是扛不住,竟迷迷糊糊的晕了过去。
可是猪爸爸呀!你怎麽忘了,你可是家有孕夫的人了。孕夫的情绪是最敏感的,你这一晕不要紧,家里可就晕出大事来了!
祈安修晕在墓园里了,手机无法接通,也没有任何人知道他去了哪里。那一边,找不到他的姚日轩心里头产生了不可扼制的异样念头。
猪,他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这个念头一旦萌出,就如妖异的藤蔓疯狂的在心里生根发芽,汲取心里所有的美好和阳光,并把它拖进不见天日的忧郁深渊里。
姚日轩心里难受,一天都没好好吃饭的宝宝很不高兴有这种忧郁的情绪,在肚子里不安的躁动著连带著胃里也翻腾起来。
“呕……呕……”
姚日轩俯在马桶上吐得搜肠刮肚,胃里残余的一点东西全都交待了个干干净净。
好不容易止住了恶心感,他抬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眼睛红红的,还泛著泪光,头发乱糟糟的得象j窝,身上的家居服也揉得皱巴巴的,真是一点精神也没有。
孕夫的心里产生了强烈的自我厌弃,越看自己越不顺眼。
自己这麽笨,既没什麽学历,又没什麽本事,现在还变得这麽难看,安修那麽优秀,那麽帅气,为什麽要喜欢自己?
之前在他心目中,自己还算是干干净净的良民一个。可是现在呢?被莫名其妙的人强暴,还带著一个身份不明的儿子,肚子怀的又是个不男不女的小宝宝……
姚日轩越想越伤心,越想越自卑,越想越觉得──猪不要他了!也不要宝宝,更不要安安了!呜……
姚日轩躲在屋里暗自伤心,外头祈民昊正气得跳脚。
祈安修到底去了哪里?秘书说他请假了,又不跟家里打个招呼,莫名其妙的人就不见了。
“也不看看现在是什麽情况?怎麽能这麽不负责任?太没有责任感了!哪象个当爸爸的样子?”祈民昊咬牙切齿的在客厅里发脾气。
他今天去幼稚园接小平安,连幼稚园阿姨都偷偷打听,是不是家里出了干什麽事,为什麽小家夥一整天都闷闷不乐的?听得祈民昊心都揪紧了。
这孩子虽说不是自家的,但相处了这些天,也不知怎地,很容易就建立起来深厚的感情。平常见小安安高高兴兴还不觉得,今天见他始终耷拉个小脑袋无精打彩,祈民昊才知道自己是真把这孩子是疼到心里去了。
眼看著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这都晚上十点多了,祈安娜已经把哥哥好友的电话全部打了一圈,还是没有任何人知道消息。
为了怕给姚家父子心里造成不良影响,父女俩都偷偷躲在小客厅里商议。可看在姚日轩眼里,却又误会了。
是不是安修跟他们说了自己的事,所以故意避开他们父子?孕夫更加的胡思乱想了。
实在是联络不到祈安修,安娜只得提出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老爸,要不找警方协助吧,查查哥到底去了哪里。”
祈民昊冷静下来想了想,“不用!警方这麽短时间也不可能找得到人。我倒是记得你以前有一个什麽同学,好象挺有背景的,和安修也熟,能不能找那个人帮忙问问?”
祈安娜想起来了,“许群!”
再一通电话过去,终於得到了一点蛛丝马迹。
“安修他下午来过,委托我办了点事情就离开了,不过,他好象心情非常不好,我问他要去哪里他也不肯说。安娜,你最近怎麽样?”电话那头的声音有点诡异的沙哑,却透著股说不出的高兴,好象抱著根救命稻草般想跟她聊下去。
祈安娜没空跟他罗嗦,“那他到底委托你办了什麽事情?”
“这个……安娜你也知道,我们是有职业c守的……”
“不用问了!”祈民昊道,“我知道他去了那里!”他果断的往外走。
祈安娜无视电话那头某人企图煲粥的挽留,果然挂掉,追了上去,“老爸,你去哪里?”
“去找你妈。”
妈妈不是在天国麽?怎麽找?祈安娜吓了一跳,不过很快会过意来,“那我陪您去!我的跑车开得快!”
祈民昊怕吓著姚家父子,努力摆出一副亲切温和的姿态,对他们交待了一句“有点事要办”,就匆匆忙忙和女儿出去了。
空空荡荡的大别墅里只剩下姚家父子在楼上楼下大眼瞪小眼。
姚平安见没了人,这才蹬蹬蹬的从楼上跑下来,摇著姚日轩的手,一脸迷惑,“爹地,叔叔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这一句话问得姚日轩当时眼泪就下来了,连儿子都这麽说了,肯定是猪不要他们了啦!现在连爷爷和姑姑都跑了!
姚日轩满怀凄凉,也许,是到了我们该离开的时候了。
“安安……是爹地不好,做错事惹叔叔生气了……呜呜……我们走吧!”
“爹地,你做错什麽了?有跟叔叔道歉麽?”
姚日轩哭得抽抽答答,“爹地……爹地错得很大很大……道歉已经没用了……”
姚平安的大眼睛里立即也有眼泪开始蓄积打转了,瘪著小嘴,陪著爹地一面哭,一面伸出小手给他擦眼泪,“臭叔叔!让爹地伤心了,我再不要理他了!爹地不哭!安安爱你,一辈子爱你!呜呜……”
姚日轩抱著儿子温软的小身子,多少有了一点慰藉,“我们走!”
姚平安虽然伤心,理智比他还多了几分,“爹地,我们还没换衣服,拿行李!”
啊?是哦!姚日轩低头一看,自己和儿子都还穿著睡衣,趿著拖鞋,这副模样怎麽能出门?
“那我们回屋换衣服。”
“可是……”小平安犹豫了一下,“不跟爷爷说一声吗?”
姚日轩黯然低头,“叔叔不要我们,爷爷就是知道了,我们也还是要走的。趁他们不在,咱们早点走吧!”
姚平安很是郁闷的嘟起了小嘴,走了那就再也见不到爷爷,见不到姑姑,还有……大苹果了!
进屋换了衣裳,待要收拾,却见衣柜里全是祈家给他们新添置的物品,这要是带走了,未免还要触景伤情。
姚日轩最终什麽都没拿,“安安,把我们自己的证件和钱拿上就好了!”
“我拿了!”姚平安拍拍自己瘪瘪的小猴背包,“爹地,我们现在上哪里?”
出了门,城市的夜里并不是全然的黑暗。有许多流光溢彩的勾勒出夜色妖娆。但却有更多的暗夜幽深让人心生惶恐。
姚日轩四顾茫然,偌大的城市竟不知何处才是自己的栖身之地。
“爹地也不知道去哪里,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吧!”
再回望了一眼身後这座给予他们短暂幸福与欢乐的小小城堡,纵有再多的不舍也只能放弃。一大一小父子俩手牵著手,带著两颗破碎的心踏进了未知的黑暗里。
祈安修做了一个梦,他梦见妈妈了。
“安修!安修!”
“妈……”乍见到妈妈慈爱的面容,祈安修在梦中哭得泣不成声,“我做错事了!”
祈妈妈温柔的轻抚著儿子头,“妈妈都知道了,安修不是故意的,对不对?”
祈安修拼命点头,又拼命摇头,“可是……我还是做错了!”
“安修,你还记得妈妈小时候是怎麽教你的吗?做了错事不要紧,只要不是你故意的,改好了就行了。对不对?”
“可是……可是我好怕……好怕小轩和安安不要我,再不理我了!”
“不会的!傻儿子,只要你诚恳的解释,真心的付出全部的爱去善待他们,他们就算一时生气,以後也肯定会原谅你的。”
“真的麽?”
“真的。妈妈什麽时候骗过你?好了,快回去吧!快回去吧……”
祈妈妈渐渐消失在梦境里。
祈安修脸上泪痕未干,闭著眼睛犹自叫著,“妈!妈!”
“哥!哥你没事吧?快醒醒!”祈安娜使劲摇晃著他。
祈安修一个激灵清醒过来,面前拿著手电对著他晃的正是妹妹和老爸。
他好一会儿才让眼睛适应过来,沙哑著嗓子问,“你们怎麽都跑来了?”
祈民昊怒气冲冲的把他一把揪了起来,“你还好意思在你妈面前哭?正好当著你妈的面,我来问你,你是不是嫌弃小轩,不想结婚了?”
祈安修被问得傻了眼,“什……什麽?”
“别以为我什麽都不知道?”在老伴的蓦地面前,祈民昊忍了三分怒气,“我已经查过了,小轩现在怀的宝宝会和他一样,对吧?你是不是就因为这个才变得这麽反常?”
“不是的!”祈安修努力辩解著。
“不是?”祈民昊不信,“不是你为什麽今天对小轩和安安的态度是那个样子?哼!你自己能够接受小轩,会什麽就不能接受你自己的孩子?我可告诉你,你要是真的为此抛弃他们,我就没你这个儿子!”
“哥!你不会吧?那也太不是个男人了!”
“不是的!爸……安娜,你们听我说!”祈安修眼泪又掉了下来,他决心在家人面前先坦承这一切,“我……安安,安安其实是我的亲生儿子!”
祈家父女都懵了,“你胡说什麽呀?”
“真的!”祈安修涕泪横流,从怀里取出安安的照片,“你们看,这是安安满月的照片,是不是跟我一模一样?”
“可是……可是你们……不是刚认识麽?”祈安娜律师的脑瓜还是很灵光的,“小轩之前还结过婚的!”
“那些全是假的!你们……还记不记得,四年前妈妈去世之前,有家连锁超市被我们收购的事情?”
祈民昊记起来了,“那个老板欠下巨额赌债,员工的工资都发不出,後来被供应商闹上法庭,由政府强行平仓转卖给我们的,怎麽了?”
祈安修哽咽难言,“那时,他们家私下里通过其他人介绍了个女孩子给我……当时,只说是家境贫寒的大学生,想赚点外快,还安排我们到温泉去度假……我一时没多想,就带那女孩去了……可到了那里,那女孩居然给我下了迷药!她其实是那家老板的小女儿,他们家根本过不了穷日子,又在收购的紧要关头,就想把女儿送给我,怀上我们祈家的孩子,就能结下亲戚,让我们替他们还债,他们就又可以翻身了!”
祈民昊和女儿听得震惊不已。
虽然觉得有些羞耻,祈安修还是如实的讲了下去,“我……我虽然也有在外头玩,但一直很小心,一定会用避孕套……可是那天,那女孩却故意把避孕套扔了,我又感觉自己身体不对劲了。便问那女孩,她才说出实情!我当时好生气,就把她赶走了……可是那时药效已经发作,我什麽都不记得了,只知道有个人过来,就把他……把小轩给强暴了!後来……後来小轩发现有了宝宝,就是安安!”
祈安修哭得说不下去了。
祈民昊气得浑身哆嗦,“你……你就这麽撒手不管,不闻不问了?”
“没有!”祈安修哭道,“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小轩已经不见了。但是我记得是跟人发生过关系的!我当时就找了那里的负责人问有没有人报案,可是没有任何消息!本来我是要追查下去的,可是突然就接到了妈妈病危的电话!我只好放下这头的事情,先赶了回去……”
“等处理完妈妈的後事,已经是三个月之後了。我再回到这里,让人把那天所有员工、包括顾客的信息都收集了过来,一个个的打电话去核实。我还特意订购了一大批戒指手表问是不是他们掉的,可没有一个人答对!因为小轩掉在我这儿的是块玉,只有他知道!我找了快一年,也没有任何消息,就只好放弃了……”
祈安娜很奇怪,“那小轩怎麽一点都不知道?你怎麽没查到他的资料?”
“小轩是来大学报到,临时和朋友住在那儿的。那天晚上天很黑,小轩说他害怕极了,根本什麽都不敢看,事後也不敢吭声。要不是我向他求婚的那天晚上小轩跟我说起这事,我真的想不到,原来安安其实是我自己的儿子!天哪!我都干了些什麽呀?”
“那……那也算不幸中的万幸吧……”祈安娜很是不解,“你干嘛见安安跟见鬼似的?”
祈安修哭得更伤心了,“我害怕!害怕他们知道了实情不原谅我!你不知道,小轩以前带著安安过著怎样的生活?他差点因为这事去自杀!要不是他前妻救了他,我这辈子也不会再有机会遇到他们了!”
他自责得心都要碎了,“你们不知道,小轩怀安安的时候,不知吃了多少苦,连间可以自由活动大点的房子都没有!生了安安就带他去跟别人合租,那些人因为安安哭闹,就会拿胶布贴他的嘴,还把他绑著不能动弹……你们知道我听了这些是什麽心情吗?我都恨不得去杀人了!可我更该杀的,是我自己!”
祈民昊气得暴跳如雷,“你……你个畜生,让我的孙子遭这种罪!”他劈头盖脸的打著儿子,自己却也是老泪滂沱,“我的小安安啊!淑芬,你听到了吗?咱们的小孙子叫安安!我可怜的小孙孙,长到这麽大咱们才知道啊!你个畜生……当年怎麽不跟我说!再找仔细些!让他们父子在流落在外,吃了这麽多的苦,你混蛋哪……”
祈安修避也不避,任免父亲拳打脚踢,哭得肝肠寸断。
祈安娜也在一旁哭成了泪人,不过她脑子还比较清醒,“爸……好了,哥也不是故意的!现在怪他还有什麽用?咱们得赶紧回去,跟小轩和安安解释清楚!要不误会越结越深,他们俩还会更伤心!”
“对……回去!快回去!”祈民昊狠狠揪著儿子,“要是小轩和安安原谅你就算了,要是他们不原谅你,我也不要原谅你了!”
可等这父子三人急匆匆的赶回了家,家里已经是人去楼空了。
便笺纸上只有短短一行字,“安修:对不起!宝宝这样,我也不想的……我们走了!”
寥寥数字,却诉说著无尽的心酸与深深的难过之意。
祈安修脑子里嗡地一声,全身的血y都似被冻住,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象是扎进无数根的小刺,疼得他几乎都快感觉不到躯壳的存在,只留下空荡荡的魂灵。
小轩,你误会了!你误会了呀!
看完姚日轩的留言,祈安修眼睛都急红了,整个人失魂落魄,白著一张脸跌跌撞撞的就往外冲,如受伤的困兽般嘶喊,“小轩!安安!你们在哪里?”
“哥!你冷静点!”祈安娜一把拽住他,厉声唤回他的神智,“你先回房间看他们还有没有留下什麽东西,再判断他们去了哪里!要不怎麽找?”
房间里,父子俩的东西什麽都没拿,甚至连之前给安安的银行卡,也全都原封不动的放在了书桌上。
只多了张小纸条,上面歪歪扭扭的三个字,“讨厌你!”
祈安修看得心如刀绞,一笔一划都象小刀子般狠狠的剜著他的心:我的儿子,你在哪里?
祈民昊见此情形,血压上冲,身形一晃,直直的就往後倒去。
祈安娜赶紧扶著他坐下,拿了降压药给他吃了,“爸爸,别太激动!您再有点事,可让我们怎麽办?”
祈民昊喘著气,慢慢的定下神来,“安修,你瞧瞧,这就是你干的好事!什麽都别说了,你去给我把他们找回来!找不回来,你也不要回来了!”
“我现在就去!”
“等等!听我说!”危急关头,祈安娜的女性天生的强韧被充分激发出来,头脑反而更加的冷静,“大家现在都不要意气用事,赶紧想办法同心协力把他们找回来才是要紧!”
她一一安排,“爸爸,你留在家里,打电话给你那些警局的老朋友,请求他们的协助。警局夜间各处都有人巡逻的,看能不能撞见他们父子俩。还有,打电话给机场查他们有没有订票和登机记录。现在天这麽黑了,小轩带著安安要是没走,就很有可能去找间宾馆住下。哥,咱们俩出去找!要是有什麽事情大家随时联络!对了……”
她忽地想起,又拨通了许群的电话,只听人喂了一声,就直接下令,“你快点给我去查两个人,姚平安和姚日轩!一个二十四岁,一个三岁,长得很漂亮的父子俩,刚从碧海花园别墅离家出走。我马上把他们的照片传给你,务必要在明天下午前给我找到!”
电话那头是个陌生的低沈而又充满威严的声音,“你是祈安娜?”
“是!”
“查没问题,不过请你以後再不要打这个电话了!”电话那头已经在咆哮了!
祈安娜毫无惧色,“好!只要你把人给我找到就行!”
听她条理清晰的说完,祈家父子也迅速恢复了冷静。
祈民昊马上开始打电话,祈安修把手机换了新电池,又把桌上姚日轩留下的手机带上,“安娜,我们一人一台车!兵分两路,这样更快!爸爸,你再查一下全市所有的火车和长途大巴车站。小轩没多少钱,不太可能去坐飞机。”
祈民昊只问他一句话,“你现在能开车麽?不要再出事!”
“没问题!”祈安修和妹妹出门了,在焦急的夜色中,发了疯似的一条街一条街的搜索著。
时间不以人的意志,一分一秒的静静流淌。
即使是最黑暗的夜,也会如浓墨渐渐被稀释般,一点点露出光明的曙光。
凌晨五点半,警方终於传来好消息。
祈安修的初步判断是正确的,有一对疑似姚家父子的人在某个大巴出站出现过。现在正在找当班的工作人员,回想他们到底乘上了哪一趟车。
一家子正往车站赶去,许群的电话来了,“是b市。出发已经有五个小时,车号我现在发给你!”
祈安修当机立断,要开车追去,却被祈民昊阻止了。
奔波了一夜,三人早已疲惫不堪,再要开上几个小时的长途,非出事不可!他请警局的老朋友支援,很快调来了一辆高级警车。
开车的小警察很是帅气,更加牛气,“别看他跑了五个小时,我两小时就能带你们追上!”
祈安娜诧异的问了一句,“你干什麽的?”
“专抓飞车党的!”
这小警察没有吹嘘,技术确实一流,车子开得跟飞起来似的,又快又稳。
六点十分,警局那边又打来电话,“刚刚跟司机联系上了,他说你们要找的那两人刚在十五分锺前提前下车了。恐怕你们得在那附近找一找了!”
什麽?一家子都傻了,这父子二人要是再转车,可就不好查了。
正慌乱之际,祈安修的电话忽然响了,是姚日轩之前的那只手机,一个陌生的来电。
没来由的,祈安修心里一惊,迅速接通,“喂……”
“哇……”电话一通,那头就出现小安安撕心裂肺的哭声!
“安安?”祈安修只觉全身的血都往脑门上冲,脑子里瞬间转出无数个念头,出事了?肯定是出事了!
心脏立刻象被无形的大手攫紧,连珠炮般的发问,“安安!你们在哪里?快说话呀?安安!”
“你别吓著他了!”祈民昊一把将手机抢了过来,努力平复著气息,用一种缓和的语调温和的道,“安安啊,我是爷爷!你和爹地现在在哪里?跟爷爷说,爷爷来接你们了!”
小警察停下车,低声问,“这只手机号码多少?不要挂掉,我报给同事回去卫星定位!”
祈安娜赶紧报出一串数字,小警察自打电话回总部沟通。
电话那头的小平安在爷爷的安抚下,开始抽抽答答的回话了,“我们下车了……爹地,爹地一直吐……他躺在地下不起来了……”
车厢里,电话声音很清晰,每个人都听得到。
祈安修心都快绞碎了!重重一拳打在座椅上,指节上全是斑斑血迹。
小轩,你一定要好好的,千万不要出事!
祈民昊也吓了一大跳,这肯定是晕过去了!也不知肚子里的宝宝有没有事?真是急死人了!
他老人家那血压又开始往上冲,喘了半天,才定下神来耐心沟通,“安安,爹地是不是晕过去了?你叫爹地,爹地是不是醒不过来?那你知道现在是在什麽地方麽?跟爷爷说说旁边的招牌好麽?”
“我……我不知道!这是条路……没有牌子……我不识得!”
“那这附近有人麽?”
“没有……我肚子饿了,爹地说带我到前头去吃饭。可是他走著走著,就倒下去了……我,我只看见这里有个电话亭……我够不著,就搬了石头过来踩著……我有零钱……先打回家里,没有人接……我再就只记得爹地的电话……”
这父子俩到底走哪个偏僻角落里去了?祈民昊心急如焚,嘴里还鼓励著,“安安好勇敢,也好聪明哦!出了事情知道打电话,那你现在就呆在那里。乖乖的,不要动!也不要挂电话,爷爷马上过来找你们。不哭了啊,安安是勇敢的好孩子!不哭的啊!”
“嗯……”电话那头小平安使劲擦了一把眼泪,乖乖等著。
“查到了!”小警察的车载定位仪上出现了线路图,“离咱们这儿只有半小时路程!”
祈安娜也拿出手机,“我打电话叫救护车准备!”
这句话也提醒了祈安修,赶紧调出邹建明的电话。
那头邹建明听完之後,当即怒吼,“你到底是怎麽搞的?怎麽能让他一个人带著安安到处乱跑!快,让安安看看小轩的下身有没有见红?”
所幸,小安安跑去看了回来说,“爹地p股下面没有血!”
大家的心总算都放了一些下来。
邹建明听完晕倒之前的症状描述,初步判断,“是低血糖造成的暂时性的休克!应该是饿的!如果一会儿救护车先到了,不要让他们给小轩做体检,先给他吸氧,吊一瓶葡萄糖做基本的急救就好了!把你们的具体地址报给我,我马上过来!但若是休克的时间太长,恐怕宝宝就保不住了!要是再拖,连大人都保不住!祈安修,你就等著去陪葬吧!”
祈安修已经非常非常的後悔了!要是小轩和宝宝有什麽事,他真的一辈子再也赎不了罪了!为什麽,自己不当时就说清楚,要让小轩误会呢!祈安修真是恨不得去撞墙了。
天色一点点的亮了,人们的心情却越来越紧张。
多过去一分一秒,对於姚日轩来说,都是弥足珍贵的。那关系著两条人命啊!
“你不是说半小时吗?怎麽这麽久?”祈安娜急得恨不得自己亲自来开车了。
小警察也是满头大汗,“已经很快了!你看看这早上,这麽多车,实在是开不起来啊!”
警笛都打响了,过往车辆避之不及。却仍是犹如蛟龙入了浅滩,一点浪都翻不起来。
电话那头,祈民昊还得非常耐心,轻声细语的给姚平安加油鼓励,不时让他过去看下姚日轩的情形。
忽然,小平安惊惶失措的道,“爷爷!爹地p股底下流血了!”
电话里火速通知邹建明後,他果断下令,“让安安过去掐小轩的人中,快把他掐醒!要不宝宝真没救了!”
小平安试了半天,又急又怕的哇哇大哭起来,“我……我不会……”
祈安修简直要疯了!
恨不得肋生双翼飞过去,偏偏又遇上了红绿灯!排在长长的车龙後面,连闯红灯都没办法。
“现在过去还要多久?”
“十分锺……还要转个红绿灯……也许更久……”
“走过去呢?”
“从这条路上直接c过去,跑得快一点,大概就是七八分锺!”
祈安修二话不说,从车上跳了下去。在长长的车流中,不要命的狂奔!
风声在耳边呼啸,眼角掠过寸寸倒影,他的心里只有一个信念:
我的小轩,我的宝宝,你们千万不要有事!要是你们有什麽,我只能陪你们去了!
妈妈!你在天上一定要保佑他们,一定要保佑他们平安啊!
当视线里终於出现姚平安小小的身影时,祈安修的心终於安定了一些。
“安安!安安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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