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范家娘子

第 37 部分

这一次,听到李家人说是李夫人亲自开口要她回去,李静的惊讶,其实多过惊喜。
李静看了那人一眼,又看看了酒楼那扇开着的窗户,对那人道:“你带着三少爷先行,我处理一些事情,随后骑马追上你们。”
那人责备地看了李静一眼,终是点了点头,拿了上马凳扶着李让上马车。
李静看着马车的背影有一会儿,才上楼去。
雅间里仍然热闹着,就连一向对酒避而远之的摩西,也喝得陶陶然了。
李静把朱说拉到窗边,开门见山地道:“刚才宋州来人了,说是李夫人病危,让已经坐马车先行一步了。我……家里的下人说李夫人亲自开口要我回去一趟。等她的病情稳定下来,我就会回来。要是在那之前,你的委派下来了,赴任之前,没时间绕道宋州的话,记得写信告诉我。”
李静说着,回身看了一眼,接着道:“摩西的事,万麒应该会照应着,如果我回不了京,你告诉它,委派下来之后,让它无论如何回一趟宋州。
刘禅家里,你要是不方便,就让万麒去说一声。
很抱歉不能在这么重要的时候陪着你,我走了,祝你好运。”
李静说完,深深看了朱说一眼,作势要从窗户下去。
朱说反手握住李静的胳膊道:“别走窗户,我送你下楼。”
两人到了楼下,李静牵马临上马前,朱说握住她的手,用力握了下道:“久病之人都长寿,你母亲这次,一定能平安的。别太担心了,如果她对你不再介怀了,就在她床前多陪伴她些时日。
我这里,已经没什么要记挂的了,等官职定下来,我会和苏公子一起,去宋州看你。
你安心在家陪着你母亲就好。”
李静看了眼被朱说紧紧包裹着,却仍然忍不住瑟瑟发抖的手,抽了抽鼻子,垫脚用力抱了他一下,抽出手,上马扬鞭离开。
她的那点儿心事,虽然努力藏着掖着,可是,朱说还是看出来了。
李静在城外官道上追上了李家的马车,天擦黑之际,赶回了宋州。
在李家的门外,李静本来还犹豫着要不要进门,却被李让紧紧抓着手进了家门。
李静以为,会见到病榻前昏迷的李夫人,可是,敲开房门,却见到了妆容整齐,面色虽称不上红润,却也说得上精神的李夫人坐在桌前。
桌子上,摆着几个用罩子盖着的碟子。
两人进门,下人在李夫人的示意下,拿掉了碟子上的罩子,有两个丫鬟,拿了襟帕为他们净面、净手。
李静暗暗咬了下口腔内壁,是疼的;她又不放心的掐了下掌心,也是疼的。
李夫人摆手阻止了两人行礼,笑得温婉恬然地招呼两人落座。
李静恍惚地看了一眼,桌子上简单的四菜一汤,全是她爱吃的。
李静讶异地看向李夫人,李夫人温和而腼腆地对她笑了笑,已近知天命之年的李夫人,这一笑,竟让李静看见了一抹属于少妇的娇羞。
食不知味的吃了一顿晚餐,到李家为她临时安排的房间沐浴过后,李静被李夫人身边的丫鬟请到了她的房间。
李让已经到了,坐在李夫人对面安静地看着她做活,李夫人看到李静进门,招手示意她坐在李让身边。
李静心下有些惶然地落座,面对这样静谧而太过友好甚至称得上温暖的气氛,她觉得说不出的别扭。
不是说李夫人病危了召他们回来吗?那怎么不见李夫人躺在床上?怎么不见李寂和李家的两个大儿子侍奉床前?怎么不见宋州城最好的大夫们前来会诊?
这样温柔恬静的李夫人,李静只在尚不能完全听懂这个时代人说话的极幼时期见过,那个抱着李让去秦家小住的李夫人,曾经这样温柔过。
只是,那个时候的李夫人,温柔中,是有一抹愁绪的。现在的李夫人,却是全然地放松着。那种笑容气场,有点像李静前世的母亲。
可是,李静记忆中的李夫人,却总是怯怯的,对她更是有着难掩的厌恶,这几年更是精神时好时坏,但是,就李让说,李夫人即使身体好些的时候,也是经常暗自垂泪的。
那现在这个面带微笑熟练地穿针引线的李夫人,到底是中了什么邪?
李静捏了捏李让的手心,拿眼神询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得到的,却是李让同样茫然的神情。
李静绷紧的神经,在这种难得温柔的气氛中,慢慢放松下来。不自觉间,靠在李让的肩上昏昏欲睡。
李静再醒来的时候,人躺在一张柔软舒适的充满少女闺房气息的大床上。
李夫人不知道是一夜没睡,还是早早醒来了,在床前,一脸满足的微笑看着她醒来。
若不是一向冷静惯了,李静一定会以为自己撞鬼了,吓得惊叫出声。
即使没有惊叫,李静也是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脖子。
在丫鬟的服侍下洗漱过后,李静在眩晕感中,由李夫人亲手,换上了一件当时在京城流行的款式的粉紫色的绣了百合花的瘦身礼服。
由李夫人亲手,为她梳了一个简单典雅的闺中女子的发型,戴上了手镯、颈饰、香囊。
如果不是李静拒绝,李夫人甚至还要为她上妆。
李静随着李夫人到了李家的餐厅,不仅李寂、李让,连李家的长房、二房全家也坐在那里。
李静被李夫人牵着手坐在了她身边,早餐桌上,李家奉行的是食不言,换在李静这里,却变成了“骨鲠在喉,食不下咽”。
她看着李寂,希望得到一个解释。可是,李寂只是温和尴尬地对她笑了笑。
而那个曾经给过李静一个耳光的李家长房媳妇,经年过后,看着她,只是神色飘忽不再聚焦而已。
早餐过后,李静被带到了李家的正厅,在李家两位宗族长辈的见证下,由据说是当年随着李煜从南唐宫中带来的一个拄着拐杖,走路都有些发颤的老太太,为她举行了及笄礼。
十九岁的李静,举行了十五岁姑娘的及笄礼。
事先没有得到一丝消息的李静,宛如木偶一般,被两个仆妇指示着亦步亦趋的完成了整个仪式。
不同于束发礼的“质胜于文”,及笄礼,李静得到的评价是“静若处子”。
当晚,李寂宴请宋州城的官吏名流,当众宣布了李静其实是女子的消息,并且为李静举办了迟到的及笄宴会。
当天晚上,因为精神恍惚喝得微醺的李静,第一次被丫鬟服侍着入睡,睡梦中,她迷迷糊糊地感到,有一只手,在轻柔地抚摸着她,有一个温柔婉转的声音,在她耳畔唱着宋州大街小巷熟知的催眠童谣。
第二天,带着宿醉的头疼醒来的李静,得到的,不是丫鬟仆妇,还有李夫人的精心侍候、照顾,而是李夫人去世的消息。
被红姑摆弄着,穿上一身孝衣的李静,看到躺在棺材里神色恬然宛如入睡的李夫人,怔怔的,摸不着头脑的,脸颊却流下了两行眼泪。
七天之后,李静在李家浩浩汤汤的送葬队伍中间,参加了李夫人的隆重庄严的葬礼。不过,葬礼上,她没有再流下一滴眼泪,甚至,没有露出悲伤的表情。
如果不是死者为尊,她甚至想要掀开李夫人的棺椁问问她,既然她一生都没有善待她,都在怨恨着她,为什么临走之前,要给予她片刻的温柔?
她已经放弃在这个世界感受父母之爱了,为什么,她在临走之前,要那样充满爱怜地抚摸她,还为她唱唱给幼儿的童谣?
她补偿了遗憾,恬然的离开了,有没有想过,被留下的她,情何以堪?
李静当然没有歇斯底里的发泄,在众人悲伤的气氛中,本来就不招待见的她,自然不能再做出什么惹怒大家。
葬礼过后,李静搬回了李家居住。
虽然仍是住在她以前那个远离李家主宅的偏院里,虽然大多数的时间,她依然自己独自开灶,虽然隔三差五的,她会回山上看看李兴、李和,看看她的花园,可是,李静仍是怀着满腔发泄不得的憋闷、失落,穿着白衣,撤去环瑱,做守孝的女子打扮,住进了李家。
三年之约
三月莺飞的日子,午后,李静正在凉亭里弹琴,听到下人通报,说是有客来访。
李静丢下那一把最宝贝的琴,压抑着雀跃躁动的心情,撇开下人,用上轻功,沿着树梢房檐,片刻之间,到了前厅。
虽然之后她也有往京城去信,可是,怕朱说为她担心,她只是聊聊数笔,不带情绪地陈述了宋州发生的变故。
在前厅转角处落地,李静收了气息,用手随意整理了下微乱的鬓发,在小厮惊讶地注视下,端步走进了客厅。
不过,迎面看到的客人,虽不至于让李静不喜,却也让她心间升起些微失落。
比起李静的不太热忱,客人显然是激动而又惊喜起身,双手握在李静的肩上,给了她一个熊抱道:“之姝贤弟,好久不见了。”
李静虽是被勒得有些喘不过气来,感受到对方的热络,也艰难的伸出手,环在对方背上,眼眶微热地道:“魏兄,欢迎回来。”
魏谌放开李静,又在她的肩上拍了两下,抓着她的胳膊道:“要欢迎我,无酒自是不行,我刚刚回来,还未进家门就绕道你家了,就是想和你还有三世子开怀畅饮一番。”
几年军中生涯下来,魏谌不仅面目染了风霜,性格也更加豪爽不羁了。
李静抽了口气,握住魏谌抓着她胳膊的手道:“魏兄回宋州能够首先想到我,我自是受宠若惊。只是,家母月前刚刚辞世,家兄伤心之下,卧榻数日,身子尚未恢复。如果魏兄不嫌弃,今日我下厨为魏兄做几道拿手菜,改日家兄病愈,我们一行再去酒楼畅饮如何?”
经李静一说,魏谌才注意到,她穿得,确实不是单纯的白衣,而是孝服,然后,魏谌再仔细一看,抽出被李静握着的手,往后跳了一步道:“在下回宋州一时情切,忘了贤弟乃是女扮男装,刚刚,得罪之处,还望贤弟见谅。”
说着,魏谌红着脸向李静作揖赔罪。
李静扶起魏谌道:“魏兄既然称呼我一声‘贤弟’,我们就是兄弟之交。你这样着急赔罪,却要我如何自处?”
魏谌怔了下,随即爽朗地笑开来道:“贤弟果然巾帼不让须眉,是为兄小家子气了。正好,我赶了十几日路,肚子里早就没了油水,走,让我见识下贤弟的厨艺。”
李静被魏谌拉着胳膊踉跄了一下,快速调整了步伐,走在前面引路道:“魏兄还是叫我名字就好,前几日,家里为了行了及笄礼,如今,我已换回了女装。”
魏谌顿了下,随即挠了挠头道:“是我糊涂了,静儿不要嫌弃我粗野才好。”
说着,魏谌那晒成古铜色的脸上,又闪过一抹赤红。
李静没有注意到,虽是对那一声颇为亲昵升级的“静儿”有些不适应,但还是笑着为魏谌引路。
红姑乍见到李静身边风尘仆仆的青壮男子,差点儿又拿起扫帚赶人。
待李静介绍过这是她幼时好友,红姑也见过的,节度使家的魏公子时,红姑才放下了手中的扫帚。
不过,在李静吩咐他为魏谌烧水洗漱时,她还是一脸的戒备。
看到红姑对魏谌这样的反应,李静不禁想到她知道了她与朱说私定终身之后的反应,唇畔掠过一抹苦笑,不过,随即,李静的眉心又舒展开来。
她不会为任何人放弃朱说的。
酒足饭饱之后,魏谌跟李静去看了李让。
天气转暖,李让身子虽仍有些病弱,但已不需卧榻。
虽然幼时他对魏谌多半心存嫉妒,不过,多年之后,能够再见,也是欣喜多过其他,连带着,因为李夫人去世而恹恹的精神,也好了许多。
晚上,送走魏谌之后,李让还拉着李静到了他的房间。
李让对李静的感情,仍然停留在幼时,可是,他知道,李静的心里,已经住进了太多人,他既不再是唯一,也不是最重要最亲近的人。
如果他的母亲,能够早些走出早年的y影,他们兄妹,本来还有一段难得亲近的光y。可是,这么些年,他和父母一起,疏离了李静,尽管李让心中仍然想要对这个双生妹妹好,李静却已不再需要他的好。
亲手煮上一杯参茶,李让端到李静面前道:“静,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如果李夫人没有去世,李静是想跟朱说一起留在京城的(李静的意识里,晏殊中进士做得是京官,朱说自然也会做京官)。可是,李夫人突然离开,临走之前还那样温柔地待她,亲手为她缝制衣服,梳头穿衣,为她唱童谣哄她入梦,尽管只有短短的一日温柔,她又怎么能就此不管不顾的离开。
“三年之内,我会留在家中为母亲守孝。三年后,没有意外的话,会跟朱希文成亲离家吧。”李静说着,面上露出七分向往,三分不安。
要朱说等她三年,她不知道朱说等不等得了,毕竟,三年之后,她已经二十二岁不说,朱说也是而立之年了。
再怎么家徒四壁,朱说的母亲,能够允许他立业而久不成家吗?
“你真的决定要跟朱兄一起了吗?朱兄虽然满腹经纶,正直耿介,可是,并不见得就是一个适合你的一个体贴的良人。他要入朝为官,身为官员家眷,你会受到很多意想不到的束缚。”
这是李让第一次正面直接的表达对李静与朱说之间的看法,李静本以为,凭借他们两人之间的交情,李让为帮着朱说说话的。
神色间添了一分怨怪,李静仍是微笑着看着李让道:“我当然知道这条路不好走,可是,朱希文答应了我‘一生一世一双人’。你该知道,即便是公主下嫁,驸马即使不敢明目张胆纳妾,也不见得就不会偷偷养人。可是,朱希文说这辈子只有我一个,就是只有我一个。
而且,”说到这里,李静顿了一下,微微失笑,继续道:“虽然我总说我是无神论者,多少,也相信些缘分。我跟朱希文,是在七夕相识的。那么多年,我压在心中不敢说的埋怨之辞,那日,对着初识的他,一股脑地,全都倾倒了出来。跟他在一起,我虽然理智上总是诸多束缚,可是,心里,却很自在舒服。
人活着,不管活得多么自由自在,其实,都是在‘戴着镣铐舞蹈’,既然一定要有束缚,我觉得,朱希文这个‘枷锁’,该是我最不抵触的吧。”
李让看着李静脸上满溢的幸福笑容,心下酸涩,脱口道:“静,你恨我吗?”
李静正沉浸在自己难得的小文艺情绪中,被李让突然问及,怔忪片刻,看着他正色道:“你是第一个对我伸出手的人,曾经,我也想自私的抓着你,让你成为我在这个世界的羁绊和根。甚至还想过,即使你以后娶妻生子了,在你心中,最关心的人,也要是我。
可是……
母亲给了我们生命,更是自你幼时,就对你百般疼宠。她对我有嫌隙,虽不是我的错,也不是她的错。
即使同样是亲情,父母兄弟之间,也是有轻重之分的。你做得很好。
如果不是母亲一直不待见我,我也想床前尽孝的。”
李静这样说着,却也是不知不觉流下了眼泪,这种事,即使委屈,她又哪里诉说?
跟自己的母亲吃醋,未免太过可笑了些。但是,她在当年,确实曾经暗暗的奢求李让在她母亲和她之间,选择她的。毕竟,李让,是这个世界,第一个向她伸出手的人,第一个越过她的藩篱界线,给了她内心温暖希望的人。
李让递给李静一方锦帕,半晌,他却是开口道:“对不起,即使时光倒流,我也会选择侍奉在娘亲身边,留你一个人在外孤独受委屈。但是,哥哥心里,真的是想要好好疼你,保护你的。”
李静抽了抽鼻子,笑开来道:“你的温柔,我一直都记得。你没有对不起我,而且,现在,我也找到了自己终生的羁绊,还有摩西、万麒、刘禅那些朋友。我,过得很好。
而且,母亲临行前,也对我温柔释然了。
你身体不好,不要总是给自己徒添烦扰。过两天,天暖和了,我们和魏兄一起,去饮酒交游吧。”
李让笑容惨淡的对李静点了点头。
有了魏谌的那一个假惊喜,三日后,朱说一行到访李家时,李静心绪已经冷静了许多。
但她还是跟李寂报备了一声,拉着红姑,要去医馆拽上乔戎,买足了酒饮食材,一行人上了山上她的别院。
酒食餍足之后,万麒带着其他人去山下听曲嬉乐,李静却是拉了朱说,到房顶吹冷风、看星星。
打了个酒嗝,李静抓着朱说的手道:“我要为李夫人守孝三年,你要是愿意等我,就三年之后过来提亲。要是不愿意等我,在你变心之时,记得写上只言片语告诉我一声。
你要是敢瞒着我不声不响另娶他人,嘿嘿……”李静说着,做了个手起刀落的姿势。
朱说拉住身子不稳的李静,让她坐稳之后,郑重地看着她道:“我正要跟你说,我家无恒产,房无片瓦,还被外放边地,想要你多等我两年呢。如今你说了出来,我也免了做那失信之人了。
我朱希文此刻对天发誓,三年之后,一定带着三媒六聘、八抬大轿来娶李之姝过门。三年之间,一定为李之姝守住身心,如违此誓……如违此誓,愿受李之姝任何惩罚。”
一句其实并没有约束力的誓言,不过,李静还是安心了许多。
她其实也知道,假若朱说真的变心了,她是连惩罚他都懒得的。她要的,也不过是朱说在爱着她的时候,一心一意的真诚。
安心了片刻,李静还是忍不住问道:“那要是你母亲着你成亲呢?要是她搬出礼法纲常,说什么‘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着你成亲你怎么办?”
朱说揉了揉李静的头,微笑着道:“我今年已经二十七了,我的那些宗族兄弟,在我这个年龄,孩子都可能谈婚论嫁了。既然已经晚了,也不差这一两年。
况且,我母亲知道我拐了一个郡主做未婚妻,哪里还会介绍别的小家小户的歪瓜裂枣给我。”
难得的,朱说也开起了玩笑,就是想要活跃一下气氛。可是,李静,显然并没有捕捉到这种信息。
“你要跟你母亲说我们的事吗?那我要不要去见她,我没有见家长的经验,不会惹你母亲不快吧?”
“我们之间的事,我写信告诉过母亲了。本来,我还想着在科考过后带着你先去见见她。不过,如今……明日我为你画一张画像,我想,她见到你的画像,一定会喜欢的。”
“你什么时候说的?没有写我流连瓦肆勾栏的那些事吧?别让她没见面就给我负印象才好。
守孝期间,见你母亲,好像是不太吉利。我能偷偷去看看她吗?不让她认出我,就先看看她。”
“为什么要偷偷见?”
“当然是知己知彼了,这样也好讨好未来婆婆呀。人都说‘多年媳妇熬成婆’,那么,这个时代,婆婆在家中的地位,是很高的吧?万一我不招她待见,她让你休妻再娶,那可就麻烦了。”
李静越说越担心,朱说却是轻轻弹了下她的额头道:“把你脑子里那些话本上看来的故事都剔出去。我母亲是一个很温柔的女人,她这些年,也受了诸多委屈,不会为难我的妻子的。况且,你那样的身份,她怕是还会战战兢兢敬着你。”
李静揉着额头,不以为然地道:“家有家规,国有国法。即便我出嫁前身份再高,嫁入你家,就是你母亲的儿媳妇。况且,难道我还能仗着家世身份为难长辈不成?那不是更给了你休妻的借口吗?”
看着李静突然变成一副固执腐儒的样子,朱说知道,她又因为紧张开始钻进自己那个虚假世界了。
来日方长,他也不准备今日说服李静。
只是,难得的月明星稀的气氛,难得的两人独处赏月,却因为李静的状态,没有了半分情调浪漫。
守孝
朱说隔日跟大家一起去书院拜访了戚院长和几位先生,第三日就离开了宋州。
李静只是在自家别院的门口跟朱说挥手告别,甚至没有把他送出城门。所以,李静并不知道,朱说因为囊中羞涩,不能回乡看他母亲,而是直接去江宁赴任,没有办法把她给他母亲准备的礼物及时送给她。
朱说离开后,又过了三天,摩西也离开了。因为王炎家里的关系,明法科出身的两人,意外地,都留在了京城。不过,不是在六部任职,而是在开封府治下任职。
王炎对摩西的那点儿心思,这些年,李静就算再迟钝,也看出了些端倪。可是,摩西对王炎,最起码,从李静这里,感知不到友谊以外的情绪。甚至于,李静还觉得,它其实并不太喜欢与王炎接触。
李静已经给刘禅写了信,让他在开封府衙附近,为摩西安排一处安全静谧的住所,最好是直接买下来,随信,李静也寄去了五千两的银票。
这件事,在出发前夜,李静已经跟摩西说过了。
在长亭看着摩西在马背上瘦肖的背影渐行渐远,视野中,只留下官道两旁飘着白絮的杨树,李静擦了擦眼角,坐上万麒家的马车,返回城中。
当晚,万麒邀李静去饮酒嬉乐,这种事,李静只跟刘禅一起做过。
万麒自己,自然是因为家里生意的关系,经常出入瓦肆勾栏的,可是,他从来没有主动邀请过李静。甚至于,每次知道李静去过那种地方以后,好几天看着她时,眼睛都闪着凶光。
这次万麒主动邀约,李静着实吃了一惊。
不过,几日间送走了身边朝夕相伴了几年的爱人、亲人,李静心中,确实也积攒了诸多愁绪想要发泄一下。
李静醉到八分之时,万麒挥走了画舫的歌伎,把李静拉到了琴台。
这样看似轻慢的举动,李静却也没有着恼。
调试了琴弦,李静气聚丹田,弄弦弹唱起来。
本来,她最想弹得是柳永的《雨霖铃》,可是,想到滞留京城仍在执着于科考的柳永本人,李静还是心念流转,谈起了白居易的《琵琶行》。
《琵琶行》,是白居易失意时所作,以被恩客抛弃的过期名妓自比,绝不是适合为朱说、摩西前程祝行的吉利的歌。
可是,却与李静此时胸中郁积的那团气,正好相合。
李静此时心情郁闷,声音自然是低沉的。可是,她多年习武,即使是低沉的声线,也穿得很远,况那一手被朱说品评指点过的琴艺,更是非一般人所能比。而他们所在的画舫,本就是万麒包下的,宋州城花魁名伎顾燕燕的画舫。
万麒其实也是微醺,而且,再过几日,就要回到洛阳,从此与李静分别,心情自然抑郁。
可是,再多的抑郁,在早就做出了决断之后,也不能再表现出来。
所以,他没有办法在李静的家中与李静告别,只想在这种旖旎轻松的氛围中,在李静仍在为他人的离去伤怀的状态下,在李静的无知无觉之间,与她告别。
同样怅然失意的两人,并没有想到,李静的这一曲,引起了多大的轰动效应。
李静幼年时,就以“弄琴公子”名动坊间,李家为她举办的及笄礼,虽说高调,可是,隔日,就是李夫人去世,之后又是她的葬礼,因此,李静女子的身份,并没有在宋州城传开。
只是,如今,距离李夫人的葬礼尚不满七七,本该守孝的李静,却动起了管弦,与人在画舫逸乐。
李静纨绔的声名之外,又加上了不肖兼不孝。
当然,也有少数的几位有心人,欣赏了李静绝佳的琴艺歌喉,为她不是名伶而可惜。
第二天,李静还在宿醉中尚未清醒,万麒就在他的房间留下了一封短短的告别书信,带着他家的丫鬟、小厮,悄然离开。
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万麒的衣物饰品,没有留下分毫。
如果不是李静开门时,房间里熏香的气味还未散去,李静甚至怀疑,这间房间,从来都没有住过人。
摩西、王炎的房间,却是尽量的保存着完整。
展开那封书信,李静反复阅读了数遍,才折好放在袖间,走到窗前,把窗扇开到最大。
万麒的好,她又岂会感知不到?
不过,五年的照拂,已经足够,他们,终究是只能陪对方一程,而不是一生的人。
李静又在山上住了三天,才下山回到李家,如今,宋州城中,李家不肖的公子,在母亲七七未满之际到画舫饮酒狎妓、弹琴逸乐的事,已经传遍了坊间。
看着换回一身孝衣的李静,守门的小厮真想用眼睛把她s杀。
就是一向疼她的红姑,也不轻不重的责备了她几句。
李静初始并没有听明白,在听懂之后,才意识到,原来,守孝,并不是守在家中这样简单而已。守孝期间,不仅要撤去环瑱,不谈婚嫁,更重要的,是要在言行上守孝,谈笑尚且失礼,更遑论逸乐。
分明,李静的琴音歌声,都是郁闷之声。却被扣上了一个不肖子的帽子。
好在,她是女子的身份还没有传扬开来。否则,何止是不肖这样简单,简直要被宗族浸猪笼了。
李静微微苦笑,可是,在魏谌找他饮酒之时,她仍然丝毫没有犹豫的出门了。
好在,魏谌虽然多年从军,毕竟也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一些忌讳也是懂得,并没有带李静去酒楼,而是带了酒,骑着马一起与她到郊外踏青,同行的,还有决定在归德军中担任书记官的魏纪,以及病愈的李让。
魏家兄弟骑马,李静陪李让坐马车。
之后,李寂曾经把李静叫到书房谈过一席话。对于在画舫弹琴那件事,李静态度诚恳的做了解释,当然,隐去了她与朱说之间的事。
也不是不能说,只是,李静暂时还不想说。正好,她这几年守孝,不会有人为她提亲。而她守孝期满,在其他人提亲之前,朱说就会前来,礼数做足了,即使李寂不同意,她也是要嫁过去的。
她守在这里三年,是为了回到李夫人的那一日温柔,并不是真的就把这里当成了她的家,三年过后,这里,将是与她无关的存在。
李静没有打算把自己的感情,剖开来告诉这里的任何人,除了已经之情互相心照不宣的李让之外。
李寂言谈之间,满是对李静的歉意,同时,也有隐隐的责备。
不管李家如何待她,她在母亲尸骨未寒之际饮酒狎妓,拨弄管弦,都是大大的不肖,不仅是往李家脸上抹黑,更是在自毁声名。
本来,已经有意向李家提亲的几家人,听到李静那一闹之后,都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李寂就是把李静夸得再好,李静再怎么是佛祖本生、皇上御封的义女郡主,也没有人家敢要这种不肖不羁的女子做儿媳妇。
他们能不让人说破李静的女儿身分,让她彻底声名扫地,就已经是给了李寂足够的面子了。
可是,李静道歉的态度诚恳,也确实是不知道忌讳才做出了那狂放之举。李寂本就对她存着歉意心疼,如今想到女儿的终生,多半也已经没有着落,而她自己却是无知无觉,李寂看在眼里,更加多了一份心疼愧疚,责备的话语,也说得隐晦。
只是,李寂的心意,再怎么情真意切,或者怎么冷冽敷衍,都已经传达不到李静心里了。
十八年的时间,几次期待几次失落之后,李静对她这一世的父亲兄弟,已经不抱任何期待了。
李静在初夏时节,收到了朱说的来信。
信中说他担任了广德军的司理参军,主要负责狱治,虽然与他最初想要的工作有些出入,但他会做到在其位,谋其政的。
微微的失意,更多的是,一份属于他的踏实冷静。
朱说信中还提到了派皂隶回乡接他母亲的事,但是,字里行间,有隐隐的担忧。他母亲患有风湿,而江宁多雨,他怕母亲会水土不服。
信的最后,问了李静的状况,只是,多是一些日常的问询,没有丝毫浪漫暧昧的只言片语。更别说什么相思情爱的字眼。
落款也是干巴巴的“朱希文字”。
李静略微失望,可回信还是尽量热情的鼓励了他,随信寄上了她让红姑缝制的一双竹炭护膝。同样的,字里行间,没有任何恋人间的相思话语。
朱说的回信,是在入秋时才送达的,三个月的时间,李静彻底知道了何为“天各一方”,拜这个时代不发达的通信所赐,不过是相隔千里,分别了,却是真的音信难通。
朱说信中言明他已经渐渐习惯了狱治的工作,他的母亲也比想象中更能习惯江宁的生活,还迷上了江宁的一种特色小吃。
洋洋洒洒的最后,朱说隐晦地跟李静透露了一个消息,她母亲身边,还跟着朱家的一个本家妹妹朱婷,这些年,他不在宋州,多亏了朱婷对她母亲多方照拂。
这一封信,李静并没有多想,只是回信的时候买了些少女的胭脂首饰,让朱说代为转交给朱婷。
她不知道,她的这一举动,对朱说和朱婷之间,造成了多大的误会。
朱说的第三封信,送达时已是年关,前一封信,朱说透露他在年关有二十八天的假期,虽然没有明言,可是,言语之间,却透露出要到宋州看她的意思。
李静一入腊月,就开始精心准备,知道不能在家里接待朱说,她就把一堆的年货食材,都置办了放在别院,风风火火的忙活。
可是,到了二十八,却接到了朱说的信件。
展信就是朱说对她的致歉。接着,朱说说他的母亲谢氏,让他无论如何在新年之际去他生父的家乡苏州拜访一趟。甚至于,不惜以搬开朱家不再让他奉养来相胁于他。
他拗不过母亲,最终,留下了朱婷和谢氏在江宁,自己独赴苏州。
虽然朱说一再言明是拗不过母亲的期待,可是,李静看得出,朱说自己,也是想要去苏州看看的。毕竟,他幼时在朱家,继父朱老爷虽然并未苛待他,但那些知道他身世的兄弟宗族,却没有几人善待过他。
而他在苏州,还有一位同父异母的兄弟,他虽未多说,可是,曾经对李让伸出的手抱过期待的李静,多少也能感知到朱说这种寻找羁绊的心态。
第四封信与第三封隔了紧紧五天,是在年初三送达的。
这封信异常的简短,对于他在苏州的际遇,朱说并没有多言,只在信得末尾言及,在春假结束之前,他回到宋州看她。
可是,李静却是已经答应了刘禅,初六随他进京。
刘禅撇下家人到跟摩西一起,到宋州陪她过春节,本就是仗着答应了刘皇后,春节过后携她进京到宫中拜望她的。
虽然是刘禅的自作主张,可是,新年之际,多一个挚友陪在身边,李静在李家受到的那种微妙的冷落,也能驱散一些。
初六这天,李静等到近午,都没有等来朱说,只得留下一封书信让钱裕转交给朱说,并嘱咐钱裕好好招待朱说,随着摩西和刘禅进了京。
朱说是在初六未时时分到达宋州的。
他要是快马加鞭,天黑前,也能在京城门外赶上李静。
可是,连日赶路,身心俱疲、人马皆累的他,却已经没有力气再追赶李静。
而且,即便赶上了,他又能如何呢?
在李静京城的那些朋友面前,他要如何跟她诉说他在范家受到的自小到大,比在朱家遭受的十倍更胜的难堪尴尬呢。
钱裕本着李静的吩咐,执意挽留了朱说,让钱珏为朱说准备了沐浴的水和换洗衣物,在朱说沐浴过后,他让买来的厨子(李静搬回李家之后,红姑跟着搬了回去,钱家父子、李兴父子却是留在了别院,别的方面,即使洒扫他们都能做,唯独做饭,四个人都无能,钱裕就问过李静,买了一个厨子回来)为朱说热了李静提前做好的迎接朱说的菜食,也没多说什么,掀开酒坛,拿着陶碗,为朱说举办了一个稍显寒酸的接风宴。
只是,钱裕不能饮酒,两斤的酒,几乎全进了朱说的肚子。
钱裕费力的搀着朱说回房,收拾了他吐出的秽物之后,又为他换衣服净了净面,从来没有做过近身侍候的他,自然算不上周到体贴,却也是给足了朱说礼遇。
即使有些迂腐,毕竟是成过亲的,钱裕也看得出,李静对朱说的心意。
如果李静选得是万麒或者魏纪,甚至是皇亲国戚的刘禅,钱裕都不会这么诚心侍候。
可是,对见面不多的朱说,钱裕却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激赏倾慕,虽然对方年龄还比他小上几岁,可是,钱裕却在朱说身上看到了他渴望的古代贤士的风骨。
钱裕,对朱说,是真的心悦诚服的。
即使日后跟着李静随嫁到朱说家里,屈居人下,他也觉得可以承受。
由于钱裕的盛情挽留,朱说在别院又住了三天才离开。
这三天,大多数的时间,他都待在李静的书房。看李静收集的那些琴谱,播弄李静放在琴台上的那把琴。
朱说离开的时候,情绪已经平复了下来,最起码,表面来看,他又恢复了往日的冷静温润。
秦广归来
李静这次进京,住在了摩西在开封府衙附近的两进小院,而没有住到刘禅家里。
她本想进宫见过刘皇后之后,当天就返回宋州。可是,却被留到了傍晚才离开皇宫。
第二天,李静起了个大早,可是,晏家递拜帖的小厮,却比她起得更早。
虽说时隔一年,可是,李静也并不是特别想见晏殊。她正想着如何婉言拒绝,却被告知是晏夫人邀请她一起到相国寺听道源大师开坛讲经。
接她的马车都准备好了,李静不去,显得太不懂事了。
李静确定了晏殊也去之后,拉着摩西和住在隔壁的王炎,一起上了晏府的马车。
李静是真的有心从头到尾听完的,可是,实在是受不了那种拥挤的场面,和各种脂粉味、汗味还有佛家燃香的味道混杂在一起的气味,终究还是忍不住,悄悄拉了摩西出来。
而王炎,在山下就被他的母亲抓取膝前尽孝,即使眼睛一直追着摩西和李静离开,人却只能乖乖坐在他母亲和他父亲府上那一众女眷之间。
出了讲经堂,李静深深的吸了口新鲜空气,换气的时候卡了一下,甚至呛咳出声。
摩西一边踮脚帮李静顺背,一边道:“你的嗅觉,好像比以前更敏感了。”
李静收住咳嗽,又干呕了两下,眼角挂着泪珠,示意摩西停下手上动作道:“没办法,一年远离万麒的熏染,乍然混在那一堆香粉中间,只能庆幸今天没来得及吃早餐,否则,肯定会在佛堂失礼的吐出来的。”
摩西听了李静调侃的话,却没有笑出来,而是整了颜色,又似漫不经心地问道:“万麒,还好吗?”
李静看左右无人,舒展了下筋骨,往前走着道:“去年送走你们的第二天,万麒就离开了。还是在我宿醉未醒之际走的。走的时候,他的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一年间,也没来过一封信。
不过,刚入腊月的时候,我倒是收到了些年货还有一些零碎的日用品、几套衣服。
只是,万家送来东西的人,说他们只是负责送东西,并没有被交代传话。连句新年的问候都没有。
就连我写了信让万家的人带给万麒,也没有回音。
想必,他这一年,该是很忙吧。”
李静说完,叹息了一声,唇角挂上一个无奈而寂寥的微笑。
久久,摩西才突兀地道:“去年腊月,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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