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对。”
容棋有点后悔,梅初山这人的主观他是知道的,他怎么不想想梅初山有没有可能听得进他的意见,就急于提建议?都说办公室主任是领导的参谋和助手,但不合领导意图的谋你最好不要参,助手倒还合适,专帮助领导做一些领导不便出面的事,情是领导领了,一旦有什么麻烦,就是你这个助手的不是。“我也只是给领导提供情报,怎么做由领导定。”容棋马上改变了口吻,微笑着说。
“就这样吧。”梅初山说,“有什么事随时联系,对了,你要多关心杜赞之家属的生活,有什么需要我出面的,尽管说。”
容棋有点感动,他觉得梅初山对杜赞之够意思。杜赞之近年来对梅初山有些看法,现在看来,杜赞之是错怪梅初山了。
容棋下了楼,他看看,梅初山的小车已经开走,一辆奔驰停在大院左边的白玉兰树下,尾巴里喷出的白烟隐约可见,容棋知道,那是边皂德来接梅初山。
第五章
宋双在容棋走后一直在沙发里躺着发呆。她没有吃饭,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她希望谁来看她一下,打个电话关心一下也行,但奇怪的是平时客人不断电话不断,今天反而静悄悄,是不是大家都知道杜赞之进去了?宋双不想将这事告诉父母,她估计父母还不会知道,否则他们就来看她了。父母都是70岁的老人了,还让他们陪着她一起担惊受怕吗?儿子杜克远在国外,幸好他在国外,如果他知道父亲这个样子,他还能安心读书吗?宋白要是还在,也许可以为她出出点子做些什么,可是……想到宋白,她心里就一阵阵绞痛,眼里的泪水就泉水般涌出来,上苍对宋白怎么如此不公啊!
晚上近8 点钟的时候,有人敲门,宋双有点感动,心想还是有人关心她的。打开门一看,站在外面的是杜赞之的姐姐杜赞英夫妇。其实这个时候也只有最亲的人会来,平时关系密切的,因为担心别人怀疑跟杜赞之有什么关系,肯定不轻易来,而平时关系不怎么样的,又怎么会来呢?
杜赞英是从村支书那里得到的消息,村支书幸灾乐祸地问杜赞英:“杜赞之被抓起来了,你还不知道吗?”
支书是杜赞之小学时的同学,对杜赞之一直心怀妒忌,跟她说话常常满口酸水,她只是半信半疑,但两腿已经不好使唤,丈夫看见这样忙上前扶着她问怎么了,她开始不想说,但考虑一下还是说了。丈夫也不相信,村里没有电话,他要去圩镇打电话问一下,她说:“别问了,我们于脆去看看吧。”江尾村离市区30余公里,天黑了就没有汽车搭了,他们骑自行车到圩镇上,再叫了辆三轮车,直奔杜赞之家来。
“爸知道吗?”宋双问。
“他这段时间总躺在床上,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我们不敢告诉他。”杜赞英说。
杜赞之的老父亲一直跟杜赞英住在汉江将出海未出海的江尾村,杜赞之夫妇和儿子偶尔回去看一下。杜赞英跟宋双不大谈得拢,但要说有什么问题,其实也找不出来,如果说人与人之间要讲缘分,那只能说她们没有缘分。以往杜赞英到杜赞之家,主要是看杜克,杜克说汉江的鱼虾好吃,她只要捉到好的,总要给杜克送来。杜赞之当官后,杜赞英常常提醒他不要随便要人家的东西,宁可自己穷点。杜赞之笑笑说:“我比你懂。”杜赞之做市委副书记时,村支书得到乡领导的支持胡作非为,将村里的虾塘承包款全赌了,村民们气不过,要求村民小组长带着他们到乡里上访,结果村民小组长被当时在汉江派出所做副所长的布维鹰指使于警吊到屋梁上,吊了一天一夜,打得遍体鳞伤。为这事,杜赞英找到杜赞之家里来,说镇里和村里太欺负他们,要杜赞之给乡书记或乡长打个电话为村民小组长说句公道话。
杜赞之说:“这种事我怎么好打电话,乡里也许有不对的地方,但人家是执行公务,他们上访的方式是不是也有欠妥的地方?”杜赞英说:“农民如何不对,派出所也不该将人吊起来打。”杜赞之说:“不该吊已经吊了,不该打也打了,再闹下去对谁都不好。”说着从包里拿出1000块钱递给杜赞英,让她拿回去给村民小组长治伤。杜赞英将杜赞之递过来的钱扔到沙发上转身就走,连中饭也不肯在杜赞之家吃。几年来,为这事杜赞英对杜赞之一直耿耿于怀。杜克出国后,杜赞英就很少来了。
将近9 点钟时,容棋再次来找宋双,说要给杜赞之送几件衣服。
宋双一边拣衣服一边流泪,杜赞英回到房里小声说:“是不是趁机给赞之写张纸条?”宋双问怎么送。杜赞英如此这般在宋双耳边说一会,宋双就写纸条。
容棋走后,大家都沉默着,各想各的心事。为了房里有一点声音,杜赞英打开了电视机。电视正在播放汉州新闻,杜赞之正在上午的案情通报会上讲话:“跟中央保持一致,首先要跟市委保持一致……”
这时,汉园宾馆的包厢里也正在播放汉州新闻。
汉园宾馆是一间私人宾馆,是汉州最新也最豪华的星级宾馆。汉园宾馆开业后,光顾汉州宾馆的客人就更少了。有人说,90年代是个体打败集体,私营挤跨国营的年代。梅初山和边皂德躺在沙发里一边看汉州新闻一边抽烟,饭桌还没有撤,满满的一桌菜几乎没有动,一盘狗r火锅还冒着热气。梅初山自己说,他这辈子没有什么嗜好,唯狗r而已,可是今天,他突然对狗r没有了胃口。
边皂德显得心事重重,不时用手搔一下脑袋,他只有梅初山肩膀高,身体不断地横向发展,他坐着常感到不舒服,但站得时间长又感到累,已经到了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的程度。他钞票的增多跟头发的减少成比例,最近他跟宋双开玩笑说,谁能让他多长一根头发,他可以付一万元。他的政协委员已经当了几年,杜赞之本来要提议他当政协副主席,他本人却对人大副主任感兴趣,但人大这边一时又进不去。
“我目前还没有了解到任何情况。”边皂德看看梅初山说。
梅初山吸一口烟,他说他对杜赞之的事感到突然,他说:“地区通知他去之前才告诉我,让我暂时管好市里的工作。”
“现在的领导干部,要有问题,不是经济就是女人。”边皂德说。
梅初山笑了笑,像是跟他开玩笑:“现在许多事都是拔出萝卜带出泥,你可得注意了,有问题现在去自首还来得及。”
边皂德说:“我有什么问题,我要有问题,汉州个个都有问题了。”
梅初山冷冷地说:“那也不一定。”他不高兴边皂德这句话,如果个个人都有问题,那不是连他梅初山也包括在里面了吗?
“你说,杜赞之这一进去,汉州将会有什么事?”边皂德问。
梅初山说:“做好你自己的工作就行了,该有的事总得有,没有的事你担心什么?”
边皂德中午得知杜赞之被“两规”后,心里一直很紧张,下午就等着要跟梅初山见面,想在梅初山那里得到什么信息。而梅初山也想见见边皂德,但梅初山不会对边皂德说什么,他对这件事非常谨慎。两个人今天都有心事,都希望对方说点什么,但又都互相提防着。
“管好你的纸厂,近期可能要开个经济工作会议,到时你讲几句吧。”梅初山站起来说,市长的威严充分体现出来,“你那个娱乐城什么的,这段时间就先关了吧。”
第六章
杜赞之的祖父是个烟鬼加酒鬼,汉州闹饥荒最凶的那一年,家里的日子实在混不下去了,祖母带着杜赞之的父母从城里逃奔海边的外祖父,途中母亲产下一个瘦小的男孩,那就是杜赞之。在此之前,杜赞之已有两个哥一个姐,日子总是顾得上餐没下顿。杜赞之读小学那阵子,老师整天让他们背语录:“你们要关心国家大事……”在小学和初中,他成绩一直不错,但高中时学业几乎被荒废。学校里种了近千亩甘蔗,每个月两个劳动周,同学们全天在甘蔗地里做工。那是谈恋爱最好的环境,杜赞之和宋双就在甘蔗地里开始谈的恋爱。
宋双父母那时被下放到汉江农场劳动改造,宋双就在汉江中学读高中,与杜赞之同在一个班。班里只有10个女同学,宋双长得瘦瘦的,如果不是胸部稍稍隆起,没有人以为她是女人,她有点自卑,不喜欢跟别人说话,也没有几个男同学喜欢跟她玩。杜赞之那时也长得很单薄,同学开玩笑让他小心,以免一阵风将他从山顶吹到山脚下。班里的同学都看不起他,不怎么理睬他,他感到很孤单。但他发现,宋双却常常偷看他。有一天,同学们都到水沟边去找绿肥,杜赞之懒懒地不想动就在甘蔗地里坐。宋双从杜赞之旁边走过,问:“大家都去挑绿肥了,你怎么不去?”杜赞之反问:“大家都谈对象了你怎么不谈?”
宋双站住了,她开玩笑说:“我想谈,可是没有人愿跟我谈啊。”
杜赞之说:“同学们都说你看不起人,谁敢惹你呢?”
宋双脸红起来,说:“谁会惹我啊,我又不漂亮。”
杜赞之说:“哪里,依我看,班上女同学气质最好的就是你,多少男同学想追你,只是觉得你可望不可即罢了。”
宋双心里很甜,表面上有点不好意思,她说:“你瞎说!”
杜赞之说:“谁瞎说。”
宋双沉默了,一双不大的眼睛又斜视了杜赞之一下,将杜赞之的某些神经轻轻地撩拨了一下。
也许是同病相怜,惺惺相借,此后他们经常在一起,后来就真的谈起恋爱了。每次到甘蔗地里劳动,他们都故意留在最后才走。就在那块甘蔗地里,他们很快就做了实际意义上的夫妻。那是杜赞之第一次跟女人发生那种关系,看着宋双隆起的胸部,他当时感到有一种冲动,这种冲动使他热血,使他产生一种需要,而她是那样地顺从,任由他摆布。现在想来,如果宋双当时有半点的反抗,即使是故意装出来的反抗,她今天就不可能是他的妻子了。那时他多少有点逢场作戏的意思,谁知弄假竟成了真。
高校招生制度改革第二年,杜赞之考上汉州师范学校,宋双考上汉州卫生学校,班里的同学能这一年考上中专的就他们两个。读中专的两年,是最值得怀念的日子,课程都不是很紧,两间学校离得又近,晚自习下课铃将要响的时候,他们就双双躲到师范c场边的那片树林里,在那片树林里,他们什么事都做过了。宋双说,毕业后他们争取一起留在城里,然后就结婚生孩子。杜赞之生在农村长在农村,做梦也想不到有城镇姑娘以身相许,做梦也想不到会有读中专的机会,读了中专他就是非农业人口,从此就改变了世代农民的命运。毕业时,杜赞之被安排到汉江乡江北分校,宋双则被卫生局安排到汉东镇卫生院,两人相距近80公里。杜赞之有点丧气,宋双安慰杜赞之说:“实习期一过我们就结婚,结婚后就有理由调到一起了。”
江北分校在汉江最北的一个山角落,只有学前班、一年级、二年级三个班,学生总数不足50人。教师一共3 个,一个民办教师一个代课教师都是当地人,下午放学后,就杜赞之一个人呆在学校里了。学校没有厨房,杜赞之用三块砖头在宿舍门口上搭个灶,一煮就三年。宋双所在的卫生院比杜赞之的学校条件好一些,卫生院人多,有个饭堂。宋双每个星期都回家看她父母,然后到江北村来看他。有时,杜赞之就陪着宋双一起到她父母家去。宋双母亲问怎么找了个农村人。宋双不作任何解释。她是在感情和友谊最贫困的时候跟杜赞之偷吃的禁果,她能跟母亲说这些吗?宋双提出结婚,然后争取调到一起。母亲坚决反对,母亲说,没本事调到一起就别结婚,结了婚就得生孩子,到时怎么办?但宋双后来还是瞒着父母和杜赞之登记了。
接着下来是没完没了的打报告要求调动,没完没了跑教育局卫生局。教育局说让宋双调过来。卫生局说让杜赞之调过去。结果谁都没能调。杜赞之后来又退而求其次,要求乡教育组将他从江北村调到离圩镇近一点的学校。乡教育组长答应研究,但研究了几年,都没有结果。那个时候杜赞之对权力充满了向往也充满了仇恨,当时他的境况比农民还要差,他苦恼极了,经济上常常身无分文,他陪着宋双去她父母家,掏钱买东西的是宋双,小夫妻在学校过周末,掏钱买菜的也是宋双。姐姐杜赞英常常主动问他缺不缺钱花,他知道父母年老多病,生活费医药费全靠社赞英省吃俭用照顾,自己每月有工资没给钱父母已经心里惭愧,不到万不得已就很难向杜赞英伸得出手。
“又想当婊子又要立牌坊,我看你也合适。”宋双却奚落杜赞之说,“你的工资是几十块钱,我的工资也是几十块钱。你怎么就那么会花?”
杜赞之无话可说,男人花钱总比女人大方,几十块钱跟朋友吃两顿饭,还剩多少?
“自己还养不活自己,一旦有了孩子,真不知怎么过。”宋双又说。
杜赞之不知道宋双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唠叨了,全然没有做少女时的含蓄和克制,是不是女人一旦嫁了人都这个样,他忍不住说了一句:“不知怎么过就不过好了。”
宋双突然认真起来,她瞪着杜赞之问:“你什么意思?”
杜赞之说:“我没有什么意思,你不是说不知怎么过吗?不知怎么过还过什么?”宋双见杜赞之真生气了,再也不说什么,但一个晚上不说话,第二天还是不开口。下午离开学校回她卫生院的时间比往常早些,杜赞之推出自行车要送她到公路上等班车,她不反对,但一路上还是一言不发,她上了班车时,杜赞之看到她用袖子拭眼泪。
下一个星期六,杜赞之像往常一样骑了自行车到公路边等,但没有接到宋双。这天晚上杜赞之一夜没睡好,第二天杜赞之找一位民办老师借了10元钱,没吃早饭就到公路上等车去了汉东卫生院。在开口问民办老师借钱的那一瞬,杜赞之对钱的意义的认识,从来没有那么刻骨铭心过。
宋双正在上班,她看到杜赞之时没有丝毫意外和惊喜,她从衣袋里掏出房间钥匙递给杜赞之,嘴里连半个字也不说。杜赞之打开宋双的房门就看饭堡,他知道她吃不惯饭堂的菜,常常自己煲东西吃,今天堡是空的,盆也是空的。他带着一种赎罪的心情,动手堡了稀饭,还到附近的菜场买了几样菜,将身上的钱都花完了。他单独呆在她房间里,看着她的内衣,女人的气息挑逗着他,动物的本能萌动起来折磨着他,他想,今天要好好跟她温存一番。尽管肚子很饿,但他没有自己先吃,一直等到宋双下班。他以为宋双回来看到他的表现会高兴,然后就投进他怀里发嗲,于是,他就先吃她。谁知她回到房里看到桌上摆满了菜,竟然问:“这是不是最后的午餐?”面色yy沉沉,没有半点幽默的意思。
杜赞之的心突然凉下来,他也没好气地说:“你真想分手是不是?”
宋双说:“你不是说过不下去就不过吗?”
杜赞之说:“你不是说不知道怎么过吗?”
宋双眼睛又红起来。
杜赞之此时不知哪来一种男子汉大丈夫的气概,他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我们现在无非是穷一点,还不至于挨饿,离大难临头还远着呢,就那么悲观。先吃饭,我想你今天也还没吃早餐,有什么想法,我们吃饱了再说。”
他们吃过饭之后并没有再说什么,后来宋双说要上班去了,他也没有吃她的心情,便郁郁地回了学校。此后很长一段时间,杜赞之和宋双之间都没法找回从前那种感觉,杜赞之无法相信,夫妻之间的几句不愉快的话已形成一堵又高又厚的墙横在他们中间。杜赞之不止一次想:离婚吧,这样的日子再过下去还有什么意思?但不知不觉中,宋双怀上了杜克。注意力集中到儿子身上后,沉积在他们夫妻间的冷漠才慢慢淡化。
杜克出世不久,宋双的同学苏丽来看她,闲话间苏丽说可以帮一下,看能不能让宋双调到汉江乡来。杜赞之以为苏丽只是说说而已,也不记在心上。谁知苏丽是认真的。不到一个月,宋双就调到汉江乡卫生院了。宋双调到汉江乡后常常值夜班。有天晚上,农村送来一位休克的妇女,宋双为她细心做了检查,诊断为宫外孕,及时向市医院报告并要求派来救护车接到市医院抢救。这位妇女是乡党委副书记尚维有的姑姑。尚维有知道这事对宋双感激不尽。下学期开学,杜赞之即调进乡政府做资料员。
尚维有的姑姑是一个重感情知恩图报的农村妇女,康复后偶尔到杜赞之家坐坐,手上还常常带着礼物,“救命恩人”这句话总挂在嘴上,说得宋双很不好意思。杜赞之干乡资料员不久,乡书记调走了,尚维有做了乡书记。杜赞之在宋双的鼓动下,经常给尚维有家送点东西,比如小孩喜欢的玩具,或者土特产,两家的关系越来越好。第二年乡党委换届,杜赞之被列人了考核名单。换届选举结束,杜赞之以乡宣传委员的身份分管全乡文教卫生。由于尚维有对杜赞之的信任,也由于分管文教卫生城建工作的副书记与尚维有隔阂日渐加深,杜赞之的权力不断增大,乡里的重大工作尚维有都在班子会议上宣布让杜赞之具体抓。
乡里的一条主要街道破烂不堪,路面上常有积水,居民怨气冲天。杜赞之建议尚维有下决心整治一下。尚维有想想,也认为是一件好事,他问:“修这段路少说也要几十万,哪里找钱?”杜赞之建议发动居民捐一点,乡里拨一点,再想办法到市里要一点。
包工头们知道乡里要修路,纷纷找尚维有要工程做。尚维有含含糊糊有意无意地对杜赞之说,有一个姓边的,市里有个领导跟他提过,但不知行不行,可以了解一下。姓边的就是边皂德,跟尚维有打招呼的市领导就是梅初山。当初梅初山和尚维哪会想得到,后来他们两个竟一起共事,而且不欢而散。
杜赞之将工程给了边皂德。很快,街道工程动工,居民一面康慨解囊给乡里捐资,一面为尚维有歌功颂德,说尚维有做的是德政工程,解决了历届领导无法解决的老大难问题。
一天晚上,边皂德来到杜赞之家,杜赞之见到他心里就不高兴,这个家伙把工程要到手马上就转给了别人,工程做到一半才露面,好在工程质量杜赞之管得紧,没有出什么问题。
“施工队也是我公司的人,只是独立核算。”边皂德向杜赞之解释着,将一个装得鼓鼓的牛皮信封放在茶几底下。杜赞之拿起来看看,吓了一跳,里面是两大捆10元纸币。当时的2000元对很多人来说都不是小数目,杜赞之更觉得是天文数字,他和宋双的工资加起来一年也不足1000元。杜赞之塞还边皂德,边皂德反而开他玩笑:“你是不是嫌少?”
杜赞之说:“这怎么行?”
边皂德说:“这怎么不行?你帮了我,我只是表示点心意,以后需要杜委员你关照的地方还多呢。”
杜赞之胡诌道:“要谢你谢尚书记,尚书记认为你守信用,工程质量好才给你做的。”
边皂德说:“尚书记的你别管,这是给你的,你要看得起我你就听我的。”
“看得起我就听我的”,这等于说:你不听我的就看不起我,或者说,你不收我的钱就看不起我。这是一种怎样的逻辑,杜赞之不懂。杜赞之还是想将钱塞还边皂德,但边皂德动作很快,站起来出门走了,这种事又不好在路上追人家。
那阵子,杜克还小,花钱很厉害,农村家里父母都有病,尤其是母亲,天天要吃药。宋双父母这边经济状况也越来越差,杜赞之偶尔得表示一下。而他还是跟过去一样囊中羞涩。但无论如何,杜赞之觉得这笔钱还是要还边皂德。杜赞之还不了解他,对这种人不提防着点不行,拿了他的钱,就得向着他,他偷工减料你说起来心也虚,万一出什么事,自己这辈子就完了。杜赞之读了这么多年书,其中已读出男人失败的两大陷阱:女人和金钱。
“找个机会再还给他。”杜赞之想。
几天之后杜赞之看到边皂德从尚维有那里出来,就将边皂德叫到自己家,再次将钱塞还他。但边皂德还是那个意思: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他说:“尚书记都相信我,你怎么不相信我!”
杜赞之仔细品味这句话:尚书记都相信我,你怎么不相信我?这也是个问题。很多事往往是连在一起的,大家坐在汽车上,都说要停下来方便方便,惟独你自己说不用方便,别浪费时间不让停,你就成了众矢之的。尚书记点的边皂德,尚书记跟边皂德关系肯定不一般,既然如此,他得罪了边皂德不就是得罪了尚书记?现在他又那么缺钱,一个人给另一个人东西,你说给了我说没有得到,就是万一边皂德自己讲出来,他不承认,谁能将他怎么样?
想是这么想,但心里总不踏实,工程质量管起来也不是很理直气壮了。当然,别人送的钱花起来心不疼,才两个月,2000块钱就用完了。
春节前,路修好了。验收过后,边皂德又来到杜赞之家,再将一个信封扔到茶几底下,说是让杜赞之买年货。这次杜赞之没有半点推辞的意思,他满意地说:“工程质量不错。”但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满意工程质量还是满意信封袋里的人民币。
边皂德说:“以后有机会,杜委员还得关照。”
“再说吧。”杜赞之说,他已经学会了官腔。边皂德离去后,他一边数钱一边想,这受贿就像女人跟男人上床一样,第一次总提心吊胆,又想又害怕,但到了第二次,就只有快乐的份了。
杜赞之的宣传委员刚干一年,市里一纸公文,他就成了副书记,不久,尚维有做了市委副书记,他就接了班。那时,杜赞之经常下乡,他总喜欢住到汉岭村的老支书记家。老支书卢森是抗美援朝志愿军。
汉岭村有一片农田在二级公路的边上,杜赞之让卢森将这块田搞成领导的试验田,镇里给农民补贴肥料。卢森将试验田搞出来,省、地区、市、镇四级领导的名字都给写上了,领导们一个个高兴得从上面跑下来看,然后开大会,请杜赞之介绍经验,杜赞之的名字一下子在全省出了名。杜赞之在汉江的一言一行后来被记者加以提高美化,写成一篇2000多字的报道登在省报头条位置,在汉州市产生了很大的反响。
“我不知道自己还是不是杜赞之了。”他对宋双说。
“看来报纸都是那么一回事。”宋双说。
第二年,杜赞之即被提拔为副市长。
杜赞之做副市长没几天,苏丽打来电话,跟宋双说要带她的丈夫来认识杜赞之。宋双曾跟杜赞之说过,苏丽这几年过得不如意,她丈夫老是不回家,夫妻关系已经名存实亡。杜赞之从来看不起欺负老婆的男人,故意躲在房间里百~万小!说。苏丽和她丈夫来了宋双就热情接待。那时杜赞之一家住市人民医院的宿舍,才二室一厅。杜赞之让苏丽他们坐了一会才从房里走出来。
“市长。”苏丽的丈夫马上从沙发上站起,恭敬地叫道。
杜赞之觉得这叫法很不舒服,明明是副市长,竟将关键字省掉了。“坐吧。”杜赞之说,他觉得这个男人曾经在那里见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边皂德说他早就认识你了。”苏丽说。
杜赞之突然想起来了,多年前他在乡里做宣传委员时,给他送钱的那个包工头就是眼前这个胖乎乎的男人。杜赞之有点感慨,生活真是条链,把看来不相干的人连起来,荣辱与共。如果当初他对那个包工头有什么不恭,那他今天怎么面对苏丽?
此时的边皂德已非昔日能比,人长胖了,经济实力宏厚了,政治背景也有了,他已是汉州的头号大款,市政协委员。
苏而说:“他一天到晚总是那么忙。”
“我早听说有这么个老板,只是不知道是你的先生。”杜赞之说。他没有提从前的事,边皂德也没有提,这就是默契了。
“早想来拜访,只是没有合适的机会。”边皂德说。
苏丽说:“市长忙,不轻易敢打扰。”
忙什么呢?杜赞之觉得当副职最潇洒,尤其是副市长,上有正市长下有主任局长,做多做少往往凭着自己的兴趣,最多开开会讲讲话,而开会讲话也有人给你准备,到时照念就行了。他认为现在的领导要说忙都在瞎忙。
“宋双常提起你。”杜赞之对苏丽说。
宋双动动边皂德提上来的两个纸箱说:“十几年的同学了,还客气什么,你看,又是螃蟹又是香烟。”
苏丽说:“这可不是我送的,边皂德说他第一次来,哪能两手空空?”
螃蟹是儿子杜克最爱吃的海鲜,香烟是进口的希尔顿,宋双父亲酷爱的品牌。“有谁送一箱烟的,我又不开批发行?”杜赞之看着香烟带点责备的口气说。对这位曾在他们最艰难的时候鼎力相助的苏丽,杜赞之永远心存感激,而眼前这位边皂德多年前又跟他打过交道,说白了还给过好处,几句话之后气氛就好起来了。
边皂德说:“都是自己的,又不是什么好东西。”
杜赞之开玩笑说:“这些烟肯定来路不正,现在缉私一天比一天紧,不知你是怎么进的货!”
边皂德也跟着傻傻地笑:“我都是接人家的二手货,但有时连带了也不免有人去问货是哪里来的。你现在分管公安了,今后还得多关照呢。”
杜赞之望向苏丽,将话题引到她身上:“其实我早知道你先生有本事了,生女怕嫁错郎,你可是嫁了个好丈夫啊。”杜赞之有意识地给边皂德一点暗示,让他以后多关心她。
苏丽望着宋双说:“杜赞之。”刚出口忙又要收回:“该叫市长,我当初跟边皂德谈恋爱,宋双第一个知道,宋双当时说我有眼力,我还捏了她鼻子。”
宋双马上说:“现在怎么样,不错吧?”心里想,边皂德本事倒是有,但欺负老婆的男人算什么东西?
边皂德说:“你才有眼力呢,杜市长明年当书记,后年是专员省长了。”
宋双说:“其实干什么都无所谓,只要日子过得开心就行。”
“杜市长,听说公安局有一辆奔驰要卖,不知有没有这回事?”边皂德问。
杜赞之说:“上面发了文件,党政机关的超标小汽车一律处理。”
边皂德说:“不知价钱怎么定,如果合适,我想买过来。”
“价钱肯定不高,现在全国都处理超标车,谁要得了那么多!”杜赞之说。他觉得上面这一做法实在不明智,他认为要么当初不让买回来,现在既然已经买回来了,却要人家统统处理,这一买一卖国家将损失多少钱?
边皂德说:“杜市长如果方便就帮我问一下,我担心要买的人多轮不到我。”
“价钱你自己去谈。”杜赞之说,“我可以跟他们局长说一下,同等条件优先卖给你应该没有问题。”
其实边皂德要买公安这辆车根本不用找杜赞之,跟杜赞之提这事主要是试探杜赞之肯不肯帮他。杜赞之没有想到边皂德这个意图,他想既然要卖,卖给谁不是卖,当晚就给公安局局长董为打了电话。
“我们准备公开拍卖,谁出价高就卖给谁。”董为说。
“有这个必要吗?”杜赞之说,“这样声张好不好?如果价格相差不是很大,内部处理就算了,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你们权衡利弊自己考虑吧。”
边皂德最后以两辆普通旧日本本田雅阁兑下了公安局的豪华奔驰,为了感谢杜赞之,边皂德给杜赞之家送来两台马来西亚组装的三凌空调。杜赞之不在家,宋双说要问过杜赞之才行。电话问杜赞之,杜赞之觉得那时在自己宿舍装空调还有点刺眼,说让他拉回去,心里却想,怎么不送钱?宋双对边皂德说得很委婉:“杜赞之说暂时不装,需要再说吧。”边皂德却不肯将空调带走。后来,杜赞之让工人装到宋双父母家去了。
杜赞之私下算了一笔数,两辆本田价值总共不到50万元,而奔驰是前两个月才花120 万元买的,差价超过70万,而边皂德送他的两台空调不到2 万元,这种买卖太合算了。从这件事开始,边皂德每次给他送东西,杜赞之都觉得理所当然受之无愧了。
第七章
边皂德的父亲是一个小乡镇食品站的屠宰工,那时,剡猪佬、医生和汽车司机都是令人羡慕的职业,边皂德父亲从食品站领出猪r,然后一家人卖,母亲、大哥、大姐都是卖猪r高手。边皂德小学读到四年级,便不肯去学校,他父亲说:“不读就不读吧,反正猪r摊人手也不够。”大哥大姐相继成家独立门户后,边皂德也不愿整天听父母亲唠叨了,便自己另开一摊。边皂德卖r的手段非同一般,他的刀工非常好,你指着哪个地方要半斤r,他一刀砍下一块3 两多一点的,然后迅速给你准确地补上一块次r,当你制止他说不要那么多了(实际是不想要那块次r)的时候,他已经用水草将好r次r捆起来递给你,还嬉皮笑脸说:“多就多一点给你吧,老顾客。”就这样,整个猪都能按好r价卖出,200 斤的r至少可以卖出205 斤。曾有人说他捆猪r的水草大多,将水草当猪r卖了。他说:“谁卖猪r不捆水草,不捆稳点你走到半路丢了谁赔?”也有人说:“我是买猪肝你怎么给我搭猪头r?”他说。‘你能养出个没有头的猪吗?“
有天他进汉州城,几个朋友让他请客,他问吃什么,朋友说到狗r街吃狗r吧。狗r街原来叫爱卫路,是一条几米宽的小巷,弯去曲来很有曲径通幽的味道,巷子两边全部是狗r摊。因此爱卫路就成了狗r街。汉州的狗r闻名省内外,而狗r街的狗r是汉州狗r的精品。
“你干脆出来这里租个小店卖狗r算了,肯定比你现在卖猪r强,我们以后吃狗r也方便。”几杯下肚后朋友跟他开玩笑说。想不到这句本来玩笑的话却真的促使边皂德开了狗r店。
市卫生学校的大门口正对着狗r街,卫校有两个女学生经常到边皂德店里买狗r,一个高大丰满,有几分动人,另一个个子也不矮,只是单薄些。她们两个人要了半斤狗r,吃完后就两个人抢着付钱,互不相让。边皂德在一旁看着觉得有意思,他搭话说:“要是不分输赢干脆都别给了。”说着望着那个丰满的女孩。丰满的女孩有点不好意思,脸上红红的说:“是不是真的?”边皂德说:“半斤狗r算什么,你们走吧。”向她摆手让她们走。单薄的女孩不吭声,丰满的女孩说:“那我们走了。”做出要走的样子。边皂德说:“什么时候想吃还可以再来,我还请你们。”丰满的女孩说:“谢谢。”挽着单薄女孩的手离去了。
两个女孩子走后,店里来了两个干部模样的人,其中一个拿起一块狗r闻了闻。如果是平时,边皂德可要发火了,好好的狗r闻什么?可今天边皂德心里高兴,他还想着那两个女学生。
“给你试一试。”边皂德用刀割一块上好的递过去,“我现在做的几乎都是回头客,凡来过我这里的客哪里都不去了。”
两个于部模样的人就坐下来。吃完后,那个闻狗r的小个子还多要了一块给那高个子带回去。从此,他们两人经常光顾边皂德的狗r店。边皂德后来才知道,他们两人是市政府的,高个子还是副市长梅初山。此后,梅初山每到边皂德店里吃狗r,都得到边皂德的特别关照。有时甚至还送一块狗肚r给他带回家去,日子一长,边皂德就跟他结成狗r朋友了。
而那两个女孩子也偶尔到边皂德狗r店吃一次狗r,有时是炒菜吃饭,边皂德总是慷慨待之。突然有一天,边皂德对那个丰满的女孩说,晚上我请你看电影。女孩没意见,但她没有自己一个人跟边皂德去,而是带上单薄女孩。
再后来,边皂德要丰满女孩单独到他店里来。边皂德早想向她提出跟她确定恋爱关系,但一直没有勇气,这件事在心里一直折磨着他,他感到很苦恼。这天,他故意多喝了几两酒,以酒壮胆,他决定跟她直说了。丰满女孩来了,她问他有什么事。边皂德说:“我要娶你做老婆。”丰满女孩一听,以为边皂德是开玩笑。她定了定神,说:“我不喜欢开这种玩笑。”边皂德说:“谁开玩笑,我是说真的。”女孩说:“这怎么可能?”边皂德说:“怎么不可能?”女孩转身就走。边皂德的脑袋已被酒精冲成了酒糟,昏了,他说:“如果你不嫁给我,我就先杀了你,再杀你全家。”
女孩吓得眼泪籁籁而下,两腿发抖。
边皂德看到女孩害怕的样子,心里暗暗高兴,他本来只是想吓吓她,如果她不愿意,他也不至于真杀她全家。他说:“你回去想想再来告诉我吧。”
第二天,女孩自己来到边皂德的店里,低着头不说话。边皂德问她是不是同意了。女孩反问他:“你为什么要我嫁给你?”边皂德说:“因为我爱上你了。”女孩说:“但我不爱你。”边皂德说:“你不爱我也没关系,只要你嫁给我就行了。”女孩问:“我吃了你多少狗r,花了你多少钱,加倍还你还不行吗?”边皂德说:“我不要钱,我只要你。”女孩想想也通了,其实只要往好里想,她觉得边皂德也不差,他虽个头矮点,但人长得不算丑,也会赚钱,对她花钱挺大方。如果不答应嫁他,说不定他真的要杀她也不奇怪。她想,算了吧,这也许是命中注定的事。女孩虽然常跟边皂德在一起玩,但边皂德要动她,她始终不同意,三八线防守非常严密,她说没正式结婚她不会同意他乱来的。她又说,除非她毕业了,他们结婚了,否则他休想动她。她是想留着退路,看看以后的情况。边皂德见她答应嫁给他了,心里高兴,不动就不动吧,反正迟早都是他的人,也不在乎今天明天。
丰满女孩毕业时,卫生局说她是共青团员,要到艰苦的地方去,将她分配到一个新成立的乡卫生院,介绍信已经开出来了。她找到局长说她不想到乡卫生院去。局长说,谁也不想到乡卫生院去。她说:“我父母都在城里,我要照顾父母。”局长说:“你有父母,别人没有父母吗?”她说:“我男朋友在城里,现在去了将来又要调一次。”局长说:“别说还没结婚,结了婚还要调下去呢,大家都想留在城市,谁到乡镇去?你还是共青团员呢!”
“如果这样,以后谁还入团?”女孩问。
“如果不达到一定的思想境界,不入就不入吧。”局长说,“也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入的。”
晚上,女孩和边皂德在公园里散步,她没精打采。边皂德问她:“能不能让卫生局收回介绍信?”她说:“听说介绍信一开出,谁说也没用了,最起码也得先去报到上班一段时间才能调出来。”边皂德说:“让我试试看。”第二天晚上,边皂德去了梅初山家。梅初山还没回来,夫人曹捷热情接待了他。他说:“今天杀了条好狗,给市长送点狗r来。”说着还从衣袋里掏出一捆纸币放在茶几上,“平时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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