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你又急了!”张威攒起眉头看着我推心置腹地说,“我一番好意,想让你再好好了解了解,考虑考虑。”
我快要疯了,一倾身便趴在了船舷上,将上半身探出船外,瞪着张威威胁道,“你再敢往下说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跳下去?!”说着,我把头向水面上低了低,做好了一头扎进湖水中的姿势,可怜兮兮地咽声道,“张威,我实话告诉你,我也和你一样是个旱鸭子,只要跳下去保准也会沉底儿!”
“行了行了,不说了还不行吗?不说了还不行吗?干吗呀?又不是良为娼,还要死要活的!”张威见我认真样儿,忙着抱住我的腰,生怕我一激动真就扎进湖里去。
第二卷 六十二
“真不说了?”
“真不说了!”
“那你松手吧,我不跳了。”我回身安坐,对张威说。
“不正经的不让说,正经的也不让说,那说什么呢?”张威松开手,没着没落地怨叹。
“说什么也不能再说‘傻子’的事!”我坚决地对他说。
张威无可奈何,只有剩下仰天长叹了。
我沉吟一会儿对他说,“还想问你一件事儿,可又怕你给我急眼。”我说。
“你放心,我不像你那么脆弱,说个事儿还要以死相威胁。问吧,什么事儿?”
“你见过亚丽吗?”我沉吟了一下问。
张威听了,立马没有了兴奋劲儿,脑袋一沉,低了下去,沉默着把烟从兜儿里掏了出来,点上,才慢吞吞地说,“见过。我刚进蒙尼莎兹公司时找过她。”
“噢,你是不是也想让她加进来?”
“是。可她不愿意做,说在九洲做得很好,不想再东跑西颠了,所以只肯借给我钱。”张威说。
“哦,她又借给你钱了?”我感到惊讶。据我所知杜冉给服务员开的工资并不高,亚丽在九洲工作的时间也不长,不会挣很多钱,够自己日常的开支已经不错。而她身上曾有的钱当时为了从雷振清手里赎回张威都掏出来了,还借了不少,按理,她现在还该别人的钱。那借给张威的许钱又是从哪儿弄来的?不会是重c旧业吧?我寻思着,没法儿找到答案,也不便问张威(估计他也不知道),只有停下念头。
“嗯,我买公司产品的钱就是她借给我的。”张威像根儿蔫巴萝卜,毫无精神气儿地说。
“要不是为了做‘傻子’这件事儿,你八成还不会去找她吧?”
“说不准。”张威愣了一会儿说,“真的说不准。”
“你这么做就有点卑鄙了。用着人家的时候才想起去找人家。”
张威没有反驳我,沉默着一连吸了好几口烟,把剩下没有吸完的大半截烟头掷到水里,直起腰身,吁一口长气说:“是有点卑鄙。那天咱们喝酒分手后我想过你说的话,有点儿道理,觉得的确对不起她。可你说我还能怎么样?我现在挺矛盾,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就想快点儿挣钱,有了钱,也许就没这么烦,都摆平了。”
“哼。”我冷冷地哼了一声,没有说话。眼睛注视着不远处欢快畅游的李婷,心里忽然产生异样感觉,好像我们刚才说的不是张威,是我。
(10)谁是传播者
三天后,早晨,我回公司报到,进了一楼大厅便遇到几个行色匆匆赶来上班的同事,他们见了我都关心地询问我的病情,我表示完全康复。他们听后,冲我嬉笑,很怪的样子,杨大伟甚至还拍着我的肩膀莫名其妙地赞叹:“哥们儿,你行!”听那口气好像是在鼓励一个同癌魔作斗争的绝症患者。我晕头转向,暗忖,拉个稀还值得这么卖力夸赞吗?正要问个明白,却见杨大伟匆匆抛下一瞥,便赶在我的前面,去签到了。他这一瞥好似按快门拍照,在我脑子里留下了清晰的底片,让我感到诡秘隐谲,心里陡然产生一种预感,说不准好坏。
正这时候,只听后面传来“咯嗒咯嗒”高跟鞋敲击地板的声音。声音粗重急迫,好像要跌倒的前奏。我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市场部的孙大萍。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这个人物,我曾在前面章节提到过她,并作了较细致的描绘。由于她长得硕大无朋,偏偏又喜欢穿高跟儿鞋,所以走起路来总给人感觉很急迫很慌张,似乎缓下来便掌握不住平衡,马上就会摔倒。事实上她从来没有慌张过,做事稳重。
“急什么,离上班的点儿还早着呢。”当她快要接近我的时候,我转头看她说。
“周旋呀!”孙大萍像坦克刹车,猛地停住,睁着小眼睛打量我,“还说抽空去看看你呢!怎么好啦?”
“看你这话说的,好像我好了是个错误。”
“没有哪意思。怕你挑眼呗。”孙大萍笑,忙解释。
“挑什么眼呀,知道大家都忙。再说,公司不是委托曹部长代大家去看我了吗,我知大家的情了。”
孙大萍听了,小眼睛里忽然也露出了同杨大伟一样的神色,不接我的话,又快步往前走,说:“快点儿吧,要迟到了!”
“喂,我病了这么两天,怎么回来发现你们都怪怪的?发生了什么事儿?”我撵着孙大萍小声地问。
孙大萍外号“空心大萝卜”,一层意思是取其外形,第二层意思是说她性子直爽,缺少算计,做事干脆,嘴里存不住话,肚里存不住事儿。
“怪什么?什么也没有发生呀!该上班上班,该下班下班,和以前一样。”孙大萍故意把表情做得很坦然,反而让我感觉不真实。
“我一直以为满公司就你一个没有变质的好人呢,什么时候也开始发霉腐烂了?”我失望地说。
孙大萍看着我犹豫,显得有些不自在,使我更加相信了自己的判断,忙着又说,“我在市场部的时候,就咱俩能说两句知心话,现在我刚离开市场部没多久,你怎么就和我生分了?有事儿也不愿意和我说,我哪得罪你了?真是人走茶凉了啊!唉……”
“没有,没有!”孙大萍听了,非常内疚,那样子好你欠我八万块钱没有还,着急地说着停住脚步,伸着饼子大脸凑到我的面前,将嘴巴贴近我的耳根,诡秘地很小声问我说,“你前天是不是和一个女的跑去龙居旅游了?”
我猛地打个激灵,瞠目瞪着孙大萍,愕然惊问,“你怎么知道?”
“公司里都这么说呢。”孙大萍说,“估计郑总也知道了,你小心点儿……”正这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橐橐”的皮鞋声,孙大萍赶忙把头缩了回去,向后扫了一眼,便又如坦克开动,向前冲去,不再理我。
“周旋,好了?”曹斌的声音从后面响起,刺入我的耳中。我转头看一眼,看到了他y不y阳不阳故作深沉的那张脸,还有不肯复原仍像周总理一样抬起的托着“砖头”的手臂。“好了。”我毫无温度地回答着向前走,没有过多的理会他。不管在什么时候,我都不愿意过多看他一眼。
第二卷 六十三
我心里不能平静,忐忑地琢磨着刚才孙大萍说的话,困惑公司里的人怎么会知道,而且知道得这么快,还传到了郑熠阳的耳朵里。对于不明真相的人来说,这件事影响很坏,更坏的是公司里所有的人都不明真相,也许包括那个我不知道是谁的传播者。在这样的背景下,郑熠阳即便想往开一面(我刚被他安排到市区市场任执行经理,马上又处理我,他自己也会觉得没面子),不把我作为整饬纪律的典型来抓,也一定不会从轻发落。否则,这种事儿会便如同雨后竹笋一样不断地冒出来,让他应接不暇。
我寻思着,听着后面曹斌的脚步声,琢磨会不会是他说出去的。以他的人品,这种可能极大。可曹斌看我去的时候见到了李婷没有错,但并不知道我们要去居龙峪玩儿的事。那一刻我自己还不知道呢,要去居龙峪玩儿是他和朱元走后李婷回来时才临时决定的。以此分析,他最多能给我传播我和李婷“同寝同宿”的谣言,不可能说出我们去居龙峪的事。
我颓然不振,自顾走进人事部,看到了正监督人们签到的朱元,不禁对他也产生了怀疑,但只是一闪,念头便打消了。他和曹斌一样,跟本不知道我和李婷去居龙峪的事。他看到我,嘴角微翘了一下,脸部没有脂肪的皮r随之皱起,又倏地展开,以表示笑过,很难看,显得局促不安,只问我一句身体好了,没等我回答便低下头去,把笔递给了我。我签过到,抬头,顺带透过里屋开着的门向邓岩的办公室里瞧了一眼。邓岩正站在文件柜前找材料。
“会不会是邓岩呢?她同李婷住在一起,是无话不谈的朋友,李婷应该会同她说起我们去居龙峪玩儿的事儿,就像我生病邓岩告诉李婷一样。”我忽然想,并肯定李婷一定会告诉她。“那么,邓岩无疑就成了唯一知道我和李婷去过居龙峪的人,顺理成章也就成了最有可能把这件事说出去的人。”我想着,不禁打个激灵,马上否定了这种猜疑,甚至对自己有这种想法产生了恼恨——我相信,邓岩绝对不是这种咬舌根子传闲话的人!也许是张威。在我们分手后,张威很可能遇到了公司里什么人,说起了我们在龙居相遇的事儿,因此传到了公司里。那么,遇到的哪个人会是谁呢?
(11)代理主任的尴尬
我的思维陷入了混乱,一会儿觉得谁都可疑,一会儿又觉得谁都应该是清白的,疑神疑鬼,心绪不宁。这时,邓岩正好侧过头来看到我,与我的目光隔门交错。
“来了。”邓岩莞尔一笑,给我打招呼。
“来了。”我回报微笑,回答。她是唯一看到我没有问我病情的人,这显得与众不同,让我更加确信李婷告诉了她我们去居龙峪玩儿的事。可她的言行态度与平日没有丝毫相异,仍是那么自然、恬静,不用任何语言解释已经打消了我对她的一切怀疑——我坚信她虽然知道一切,但并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对了,关于你部员工薪资的事儿,你还记得吧。”邓岩整理着文件柜上摆放着的档案袋,侧头看着我说。
“记得。还没来得及谈我就进了医院。”面对她我那颗烦乱的心马上平静下来——这个世界上再没有别人具备如此巨大的魔力。
“其他部门的都报到财务部了,就差你部的了。一会儿我去找你?”邓岩语气舒缓地叙述着急迫问题。
“不用了。我先回办公室看一看这几天的工作,安排一下,再来找你吧。”我说。
“也好。我等你。”邓岩眨了下眼睛又是嫣然一笑,很美,让人陶醉。
第二卷 六十四
我等你——如果所指的意思换成幽会该有多好!我注视着她奢望遗憾地想,但心里还是微微地荡起了一丝波澜,有些愉悦。
我转头向外走,正好面对面碰上走进来签到的曹斌,我们谁都没有说话,神情同样冷漠,好像两个瞎子一样彼此未见,擦肩而过。
我回到办公室。范龙李琳早到,见我进来,忙着向我汇报这两天的工作。积了三四天的事物冗杂繁乱。我先拣着要紧的做了指示,然后便去找邓岩。
邓岩找我谈的内容我大概清楚。我交上去的薪资分配方案与刘义宽在时拟的略有不同,她可能对几个员工的奖金分配存有异议,尤其针对北市区办事处主任李浩。
李浩是三个月前从业务主管提上来代理北市区办事处主任的。因他不是公司招聘的执行经理,所以提上来后非常珍惜这个机会,工作积极敬业,加上个人本身也确实有能力,月销量在市区市场第二季度的排的排名中(五个办事处)连续三个月蝉联第一。可他拿的奖金和工资却仍是他以前做办事处业务主管时的系数。这个区别可就大了,尤其是奖金这一块,相差何止一二倍!
按公司规定,代理主任,两个月成绩突出就可以申请转正。李浩到现在已经代理了三个月,而且月月成绩突出,破格提升都不过分。我调过来时,组织招开过一次市区市场全员会议,会议完后,我分别找到各办事处主任、主管谈话,李浩和我谈起了这件事,委婉地给我发了一通牢s。我感觉这已经严重影响了他的心态,同时也挺奇怪,以他这种情况为什么没有引起公司的重视。事后,我问过市区市场部业务主管范龙,范龙说他对这一块的事儿不清楚,我便去咨询刘义宽,刘义宽说,李浩转正的事儿他在上月初就写了申请,把材料交到人事部了,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批下来,大概是因为李浩学历太低的缘故吧。
“大概是因为李浩学历太低的缘故……”他这句话触动了我的神经,感觉像是再说我,让我的血气一下子翻腾起来。论实际学历我不比李浩高多少,不过是凭一张假文凭做到了现在的位置。说来这年头就是邪性,明明真真摆着的事儿没人相信,诚实憨直的人没人认可,善于弄虚作假投机倒把胡说八道的反能大行其道。老聃如果活到现在也一定会觉得自己愚昧无知,不敢再讲道了。
“学历真的很重要?公司里大本小本一大堆,可比李浩市场做得好的有几个?!”藏在内心害怕被人发觉的自卑使我情绪激动,恐惧别人鄙夷耻笑让我愤懑不平,与其说是为了李浩在辩驳,不如说是为了我自己。
“你不用这么激动!”刘义宽不屑地看着我,冷冷地说,“他才跟你几天?跟了我多长时间?你以为你对他的关心程度比我强吗?”
“对不起。”我马上意识到了自己情绪过激,向刘义宽道歉,点了颗烟叼在嘴里,冷静片刻对他谈了自己的想法:李浩的工资仍按照办事处业务主管的标准发放(这是康品健公司对长江以北市场统一的标准,不能改变),但奖金按照主任应得的系数拿(奖金由总公司按照子公司的月销量下拔,然后再由子公司进行分配。因此,李浩拿奖金多少不需要上面批准,子公司内部是可以协调的)。这样不但能促进李浩工作的积极性,而且也不违犯公司的财务制度。刘义宽听了沉默了一会儿对我说,你现在是市区市场部的执行经理,你有权这么做,我没有意见。不过你最好先给郑总写份报告。我说那是自然。
刘义宽虽然说得不错,可我感到他骨子里对李浩这件事并不重视,而且对我的作为心存抵触——一个在他手里没有得到利益的员工,他刚一离开便被我扶持了起来,他觉得没有面子,心里顾忌李浩对他的评价是很正常的。我意识到了这一点儿,并清醒的知道他现在是经理助理。这个官说大就大说小就小,和皇上崇信的太监一个角色,没有他的帮助李浩这事儿没戏。我告诉他李浩希望得到他的帮助,以让他知道李浩会记住他的恩典,同时淡化我的作用,不过是帮李浩作个引线。刘义宽似有所动,表示会认真对待,向郑熠阳进言,并给我介绍了让李浩代理主任的初衷。以表明他在这件事儿上也扮演着一个为难的角色。
当时他任市区市场部的经理时,由于北市区办事处主任突然离职,公司里一时派不出合适的执行经理接替他的工作,李浩是北市区办事处的业务主管,对各方面的工作熟悉,刘义宽便向郑熠阳建议先让李浩代理一段时间做个过渡,郑熠同意了。结果李浩做得有声有色,成绩斐然,派执行经理的事便拖了下来,直到现在我接手,人事部也没有拿出合适的人选接替他。
我听着不住点头,表示完全明白了他要传达给我的深层用意,非常理解他的难处。同时,我也理解人事部,但不是因为人事部长是邓岩。
其实李浩这事儿不算什么大事,按照公司的人事管理规定,以李浩的成绩应该早转正。李浩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有转正,是因为在现实中,人事部起不了应该有的作用。制度规定只能约束守规矩的“下等”公民,在权力者面前则是苍白无力,不但起不到约束作用,反而会成为权力者愚弄“下等”公民的合理工具。封建皇权并没有在祖国大地上消失,只是褪去了皮r,那颗心脏仍在健康且有力地跳动着!这么形容也许偏激,但意思基本能表达清楚。
在这个过程中,公司对李浩实施的政策是不褒不贬,不升不降,工作照旧,待遇如惜。这种想让马儿快点儿跑,又想让马儿吃得少的策略,只能让温顺的马屈从一时,时间长了,就是修行成佛的马也会闹性子尥蹶子。李浩渐渐心生埋怨,可因自身学历低又忌讳直陈,不免情绪抑郁,激情磨灭,消极思想滋生,工作没有了积极性。我接手正好给了他发牢s的机会,而我也正需要培养几个对自己忠诚的干将,因此决定给他正名,让他不再背负代理的头衔,重燃激情,好好工作。
第二卷 六十五
(12)逃避的老鼠
“是为北市区办事处员工奖金分配的事儿吗?”我坐在邓岩对面,仿佛第一次进人事部接受面试时一样,只是角色与心态发生了变化,没有了那时的拘束紧张,但面前的邓岩美丽如昔,仍然让我心动。
“嗯,是这件事。”邓岩翻着桌上的材料,找出了我递交上来的那份说,“北市区几个员工的奖金分配与他们的所应拿的系数不相符,尤其是代理主任李浩的。”她说着,便把材料递了过来。
我没有翻看,任她放在我的面前,眼睛仍注视着她问:“我做这个方案时给刘助理探讨过,并给郑总写了报告的。郑总没有批吗?”
“哦,”邓岩抬起头,眸子在光亮的镜片后眨动了一下说,“没有。刘助理到是和我提过这事儿,但没有明确处理意见。现在马上要递交上去,所以只能还按照原先的分配方案执行。”
“那对李浩太不公平了!他做代理主任已经三个月,每个月的成绩都有目共睹,他完全有资格转正,享受主任级别的待遇。”我说着拿起面前的材料,看一眼又说,“即使没有批下来,不能转正,工资照旧发,但奖金这块公司完全可以协调,让他享有他应得的那份儿呀。”我颇有正义感地陈述着,却见邓岩垂下了眼皮,看着手中黑色的圆珠笔,长长的睫毛在镜片下偶尔微微地颤动一下,白皙嫩润的脸庞上仍挂着那丝永不消失的恬静,朱唇微闭,默不做声。
“对不起。”她不用说话,已经将我的气焰化于无形,我歉疚地向她道歉,“我只是觉得对李浩不公平。这已经影响到了他工作的积极性。”
邓岩抬起头,表情如旧,丝毫没有受到我情绪变化的影响,看着我说:“这段时间总部正在酝酿新的人事制度,李浩的事儿受了些影响。”
她的解释并不能使我信服。我怀疑李浩申请转正的材料跟本没有往上递交,还安静地躺在文件柜里。也许原北市区办事处主任,人虽然早已离开,可档案并没有撤掉,还充当着公司的执行经理,李浩虽然接替了他的职位,可并没有接替他所享受的待遇。那么,他那份儿待遇去了哪里?
我沉默着思索着,没有反驳邓岩的解释。并不是没有可反驳的,是不能再反驳——再反驳我的矛头就毫无遮掩的直指郑熠阳了!我胆怯了,提不起实施这份儿正义的勇气。但我拒绝修改方案。邓岩无奈地说,“如果你坚持这样,只能拿着它去找郑总签字了。”
我开始犹豫。如果只是因为李浩这件事儿我会争取,可现在还有关于我本身不能解释清楚的我和李婷去居龙峪玩的事儿,也许现在郑熠阳正在考虑怎么处理我呢,我再去为李浩这件事找他理论,无疑上火上浇油,引火自焚。
但我终究还是去了。为了李浩也为了我自己。经验告诉我,逃避是愚蠢的,就像躲在d里的老鼠,明明知道水已经灌进了d还拼命地向d的深处躲避,结果终会跑到尽头无路可逃,再想回返从d口逃生生存的机会已经十分渺茫。所以,应当在感觉到水灌进d的那一刻,就迎着水流冲向d口,只有这样才有更大的生存机会。
郑熠阳最终还是没有在奖金分配方案上签字,理由非常简单,一是李浩的学历太低,没有学历证书,上面根本不可能批准转正;二是,如果让他享有主任级别的待遇,不利于以后公司的人事管理,会引起其他主任的不满。
对于第一个理由我能理解,谁也没有办法撼动高高坐在上面的那些死脑袋的家伙!可对于第二个理由,我觉得实在荒谬。我真想问一问他怎么个不利于以后的人事管理(我没有胆量问出口)!其他主任不满?他们有什么资格不满?就因为李浩手里没有和他们一样证明学历的废纸?我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词语形容这个理由的可笑了和荒唐了!
其实郑熠阳一样觉得这个理由荒诞。他只不过是再用这种谁听了都觉得荒诞的理由提示我——这个问题没有必要再讨论,我不能改变结果!
显而易见,我的猜测是对的——人事部根本没有把李浩的转正材料交上去,现在它仍安静地躺在人事部办公室的档案柜里。李浩这个“下等”公民,完全被愚弄了,他再拼命的工作也注定没有出头之日!公司正等着他心疲力竭,好名正言顺地把他踢开,然后再派执行经理过去。这样,李浩创造的价值,就合理的成了a市公司一笔额外收入。这对a市公司整体额外收入来说虽然显得微乎其微,可要知道再大的整体都是由n个部分组成的。
我的情绪极差。这不完全是因为我秉性正直,品格优良,有一部分原因是,我和李浩同样没有康品健公司真正所需要的那张“废纸”,不觉产生了兔死狐悲的心理,为李浩不平,为自己忿忿。
我表情里所有的变化都收在了郑熠阳那双犀利如鹰隼一样的眼睛里,像落入清水中的黑色墨滴无法掩盖。
“你是不是对这件事还有不同看法?”郑熠阳冰冷地问我。
“没了。”我尽量地让自己的语气平和,不带有一丝报怨。可是,很难做到。
“你回去对李浩先安抚一下,别影响他的情绪。下个月我会让人事部安排执行经理接替他的工作,到你哪儿去报到,你做一下准备。至于李浩……让他还回到原先主管的位置上去吧。”郑熠阳看着我,微微地垂了一下眼皮,似有所思,抬起来,目光更加犀利地s在我的脸上接着说,“如果你觉得有必要与他换一换环境,就把他调动一下,只要有适合他的位置。”
“我考虑考虑。”我说。
“嗯。这事儿就这样。”郑熠阳止住了这个话题,我正要起身告辞,他又接着说,“还有一件事,我正想让刘助理去找你谈,正好今天说一下。”
“什么事?”我心里忽闪一下,精神为之紧绷,马上意识到了他要问我什么。
第二卷 六十六
(13)低头认罪
“病好了?”郑熠阳绕着弯子问我。
“好了。”
“哪天好的?”
我以为郑熠阳会直接问我去居龙峪的事,没有想到他会这样问,很明显是听信了传言,要看我的态度,这反而让我犹豫了一下才回答说,“昨天就感觉好些了。”
“哦。这么说前天你还病着呢。在家里养病了?”郑熠阳那双眼睛像老猫瞅耗子一样盯着我,话已经问得很明白。
“没有。在家里躺着烦,一个照顾我的朋友建议我去居龙峪散散心,便去了。”我诚实地回答出他已经知道的答案。
郑熠阳听了,身子向黑皮座椅的靠背上一仰,眼睛却没有离开我的身体。“病着还能跑那么远的地方玩儿,你这是什么病?”
我低着头,不说话。现在任何解释都会被看成狡辩,因为在他的心里结果已被认定,解释只会加深我在他心目中不诚实的感觉,反而使他恼怒。
“你知不知道这件事在公司里影响有多坏?”郑熠阳的声音不大,语气却非常沉重,压得我不敢抬头,“而且还是同一个女的!那个女的夜里还在你哪儿留了宿!”
我低着头,像受审的囚犯一样沉默不语。他的话点到这个份儿上,我不想怀疑曹斌都不行了,当然还包括朱元。但这个念头很快就被另一个念头替代——我忽然对郑熠阳产生了强烈的恐惧感,发根都奓了起来。他是不是安排了眼线盯着我呢?要不怎么对我的一举一动知道得这么清楚?做领导的还不至于卑鄙到这种地步吧——我拉个稀请几天病假还派间谍盯梢?这么做有什么意义?我又觉得这个想法很荒唐,公司毕竟不是黑社会。
“这个女的邓部长也认识,我就是通过邓部长认识她的。其实我们之间什么也没有,就是普通朋友。”我不得不解释一下。
“普通朋友也好,不是普通朋友也好,只要不发生在公司内部,公司不会干涉,也没有必要去找邓部长求证弄个水落石出。”郑熠阳用语隐晦,暗示我邓岩根本没有和他提过这些事,如果我怀疑,那是不正确的。“主要问题是在你养病期间跑去了居龙峪。养病不见得非在医院病床上、躺在家里,这一点儿我完全能够理解。可公司的员工能理解吗?他们只会认为你是借着病假之名跑去游山玩水!现在弄得整个公司沸反盈天,我想不追究都不成了!”
他的这番话说得十分得体,公是公私是私,又义正词严,又体现关爱,且无可奈何。
我仍低着头,沉默不语聆听训诫,摆出一副对不起党对不起人民的内疚样儿。所有高高在上的领导都喜欢下属这副“怂样儿”,这能满足他们奴役别人行使权力的欲望,能体现他们睥睨一切的高傲,让他们产生十足的自豪感。当一切都得到满足,他们才会放下姿态,拿出一点慈善,挤出一点怜悯,施舍给面前摆着“怂样儿”的下属一点安慰,就像雄狮在母狮身上发泄完兽欲后,会吐出舌头舔一舔母狮身上的毛一样。
“这本不算什么大事儿,但凡自己性子收敛点儿,小心些,也不至于弄到这步田地。”郑熠阳该发泄的都发泄了,开始舔我身上的毛了。“现在,整个公司都宣扬开了,我想护你也护不住,否则怎么服众?你得接受处罚,周会上我会说这事儿。扣除你本月奖金,另外,你写一份检查交到人事部,简报刊发(子公司内部刊物),全公司通报批评。”邓熠阳说着,沉默一下,又补充一句,“按规定,你这种情况记过降级甚至撤职都够得着了!还好你以前一直表现不错,这个处理结果我想大家也都能接受。现在告诉,是让你有个心理准备,到时不要情绪化。以后不管做什么事儿,多想想,别由着性子来。”
这个处罚看似很轻,其实很重。扣奖金我不在乎,我在乎的是全公司通报。这无异于对一个从政者宣布他的政治生命就此终结!我以前所有作为,曾有过的辉煌业绩和声誉,都会被此一笔抹杀掉。实际意义比记过还要严重!
我忽然想到了高英甫,想到了我是不是也和他一样在康品健这条路上走到了头。
筒报刊发前这几天,我郁郁寡欢,烦乱不堪。我有点儿恼恨李婷为什么让我去居龙峪散心;恼恨自己为什么喝那两口口服y,搞得跑肚拉稀,弄出这么多的事情来。
我不想理会任何人,也不想弄明白到底是谁把我和李婷去居龙峪玩儿的事儿传播到了公司。每天一下班儿我便猫进一个叫“青梅”的小酒馆,自己把自己灌得晕晕乎乎。
在这个过程中,李婷每天都传呼我几次,可我一次也没有给她回过电话。我知道这根本不怪她,但毕竟还是与她有关系,再和她纠缠,不知还弄出什么事儿来,到时我在康品健公司真的没有办法呆了。
简报于周五刊发出来,我写的那份措辞诚恳,语带悔恨,洋洋洒洒数千言的检讨书,将整个头版占得满满当当。在检讨书中,我像批判“四人帮”一样毫不留情地批评自己,像触怒上帝的基督徒一样深深忏悔。写得那叫个好,好得在康熙大辞典里也找不到一个恰当的词形容它;深刻得就是拿给一个诛他九族也不肯认罪的杀人犯看,他立马也会悔悟,在政府面前低头认罪。
很奇怪,简报发出后我的心情反而有了稍许平静,那团淤积在心里的忧怨不平莫名其妙消散了许多。下班后,我不想再去“青梅”小酒馆把自己灌晕了,想回宿舍,因为我觉得现在不需要酒精的帮助也能睡安稳。可是,我还是去了“青梅”小酒馆,因为我收到了谭玉健在我bb机上的一条留言:我在“青梅”酒馆3号间等你。务必来!!
第二卷 六十七
(14)青梅煮酒论j雄
我能猜到谭玉健为什么在这个时候约我,但非常奇怪他为什么偏偏选择了“青梅”酒馆。那是一个偏僻不知名的地方,在a市像这样的酒馆少说有几百个,不是我偶尔发现它,然后连续去了几次,恐怕现在我想不起它的位置。
三号间里,桌上摆着一盘凉菜,谭玉健坐在桌前,正抱着一瓶啤酒,仰着像水牛脖子一样粗的脖子,嘴对着嘴地往肚里灌。他见我进来,把啤酒瓶子从嘴里拔出来,用筷子指着对面一张椅子,含混地说,“喔,兄弟,来了。坐……”
日期:2008…7…2318:07:25
“请我吃饭就选这么个破地方呀!太掉价了。”我坐到椅子上,调侃地说。
“谁说我请你?”谭玉健挑着比柚子皮还肥厚的眼皮瞅着我,似笑非笑样子奇怪地盯着我反问。
“你什么意思?”我更奇怪地盯着他说,“你不会是把我诳过来让我请你吧?”
“你真聪明,一猜就准!”谭玉健嘿嘿地笑起来,模样儿如狗熊一样可爱。“不过,不能说是我诳你,我不呼你来,你不是也天天来这儿吗?”
“你怎么知道我天天来这儿?盯我的梢?”我感到惊讶,狐疑地看着他反问。
“这话问得侮辱哥哥我的人格了哈!我盯你干吗?我家就在前面,天天从这儿过,你看不到我,我还看不到你吗?”
谭玉健这个合理的解释并不能使我信服,但我也没有必要追根问底。他爱是什么目的就是什么目的,反正我现在也成了这个样子了,不在乎再多点麻烦。
“你也太缺德了!”我颓唐地说,“不知道我这个月连饭都快吃不上了还搜刮我!”
“嘿嘿,跟你开玩笑呢。哥哥这不是知道你心里不痛快特地到这来找你安慰你吗。见你不在才给你打传呼的。放心吧,今儿哥哥请你。以后让哥哥天天请你都行。哥哥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你饿死街头的。”
“行了,别说那么好听,公司里谁不知道你是皮笊篱不漏汤。还天天请我,今天不让我掏钱我已经感激不尽了。”
“看你说的,此一时彼一时吗。平时哥哥哪儿能和你们这些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光g比?哥哥得用挣来的这几个铜子儿养老婆孩子呀!哥哥要像你那样过法,老婆孩子迟早得便宜了别人!”
“你现在不怕便宜别人了?”
“现在也怕。不过兄弟你这不是遇到难处了吗。哥哥冒点儿险——值!”
“好了,不用再解释了,你的虚情假意我心领了。不过,今天请我行,就别安慰我了。妈的!提起这事儿我就烦。”
“烦也得提!”谭玉健正经地说,“哥哥是为你好。这话不说开了,将来你还会犯同样的错误。”
“说开什么?好像你知道得挺多似的。”我心不在焉。现在我对这个话题只有烦,再不想多说。
“不知道我这市场部长不是白干了!”谭玉健自负地说。那神情告诉我他的确知道一些我不知道的。
“那我倒想听听。”
“别急,咱们先叫几个菜,边吃边喝边听着哥哥我慢慢地给你说。”
我把服务员喊了进来,要了几个菜。谭玉健问我喝啤酒还是喝白酒,我嫌啤酒没有意思,要了一瓶白酒。谭玉健不肯喝白酒,害怕喝多了回家老婆罚他做洗冷水澡。我也不强迫,任他喝啤的。
“说吧,你知道什么。”喝过一口酒后,我问谭玉健。
“知道你和那妞儿去居龙峪玩的事儿是谁说出去的。”谭玉健直截了当地说。
第二卷 六十八
“谁?”
“朱元。”
我大吃一惊,半信半疑,“不可能!他是照顾了我一天,可他跟本不知道我去居龙峪的事儿,他怎么会说出去?再说,论私交我们俩也不错。这次要不是朱元背我去医院,我的小命都没了!”
“哥哥不是挑你们俩之间的矛盾,也知道你俩的交情。”谭玉健脸上带着一丝诡谲地笑,“他的确不知道,也不想对不起你。”
“那你什么意思?他不知道你还说是他说出去的。”我疑惑不解。
“邓岩知道哇。邓岩怎么知道,你知道哇。”谭玉健表情夸张地对着我说。
“你的意思是指,李婷说给了邓岩,邓岩告诉了朱元,然后朱元给我捅出去了?”
“你的判断基本和实事相符。不过我更正一下你的用词,是李婷说给了邓岩,邓岩命令了朱元。”谭玉健加强了命令二字。
我无语沉默,分析着谭玉健的话。
“朱元那人你知道,长着九十年代青年人的身体,却安了一颗毛泽东时代的老脑袋!全中国人都改革开放了,就差他一个还在为无产阶级奋斗!大公无私,六亲不认,对事不对人,所有的优良品格,他都具备。他不是有意出卖你,只是为了做好本职工作,一丝不苟地落实公司的管理制度,为康品健公司的事业着想。”谭玉健见我沉默不语,解释着调侃朱元。
我对他的调侃还是认可的。朱元,的确就是这样的一种人,在陵阳办事处的时候我早见识过了。同时,我也明白,实事上谭玉健所指的不是他,是邓岩。
“邓岩不会是那种人!”我喝了一口酒说,“再说,她这么做有什么意义?为了维护公司的人事管理制度建立人事部的威信拿我开刀吗?嘁,太单纯了!”
“你才单纯呢!”谭玉健蔑视地看着我,“我以前为什么说你是楞头青?你是不是现在还没有回过味来?看来你是真的被她迷住不能自拔了。今天哥哥我再提醒你一次!她是郑熠阳的人,不管是从工作上还是私下里!”
“哼,”我冷笑,觉得谭玉健现在的表现才单纯呢。“谭部长,论私交咱俩不错,这点儿毋庸置疑吧?从工作角度说,以前我跟你干的时候配合得也算默契。实话说,我调到公司这几个月对有些事大概也清楚些。市区市场部本来属你统管,可事实际上却不受你控制,在这上面你对郑熠阳存有成见。如果我不是自作多情,你是想趁现在刘义宽离开我调到了市区这个机会拉拢我。可是,你应该知道我夹在中间的难处。坦诚地说,你们之间的斗争我想不搀和,我也只想如朱元那样做好本职工作。对你,对郑熠阳,任何一方我即不想得罪也不想巴结。在这上面我帮不了你什么,但能保证不会在郑熠阳面前出卖你。”
“你说什么呢!”谭玉健俩大眼泡子鼓得像两盏明灯一样,我话一停他就恼得叫起来,“听你这话好像我对你说这些是无中生有挑拨离间利用你似的!我这不真成了好心当成驴肝肺了?!你不是不信吗,今天话说到这份儿上我也豁出去彻底做回小人。后天星期天,咱们今天约好,我带你去个地方,让你小子亲眼看看,我说的是不是实情!”
“你带我去什么地方?请我看什么?”我一点儿也不急。
“去了你就知道了!”谭玉健激动地说罢,抄起桌上的啤酒瓶,也不让我,便仰起水牛脖子,把酒瓶口住嘴里一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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