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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云正说完这话也有点后悔,当看懂了曼曼的脸色就更是难堪,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他想收也收不回来。身为男人的自尊也不容得他食言而肥,他盯着曼曼道:你不要管。
曼曼微微点头,道:是,奴婢自然不管,奴婢也管不着。你是否宠妾灭妻,那是你的事,便是陈家死一两个婢女也是寻常事。奴婢卑如蝼蚁,生死早就置之度外了,便是天塌下来又能如何呢
陈云正当即色变,他狠狠瞪着曼曼,道:你不用威胁我。
他怎么不懂但凡他对曼曼好些,传出去便是宠妾灭妻。世俗礼法不容,文家也不能容。可他若不护着曼曼,文初若再大度,她也大度不到哪儿去,否则又何必非要嫁他一个不大度的正妻,想要拿捏小小的通房,简直是易如反掌。
曼曼更是笑不可抑,她揩着眼角的泪,道:奴婢哪敢威胁您啊,奴婢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奴婢没有那么不自量力,以为奴婢在六爷心目中占着重要的位置。一个微不足道的通房丫头,她的生死,能在六爷心里引起什么波澜怎么就成奴婢威胁您了
陈云正气的直喘粗气。要是能,他真恨不得掐死苏曼曼。生就一张伶牙俐嘴做什么就是来气他的是不是
可一想到曼曼的何去何从,他也头疼了。
从前他只知道自己想要的,努力争取就行了,天下无难事,只要他肯不懈,总有解决的办法。可现在,他越来越觉得无力。
他总不能一次又一次向文氏妥协,来换取曼曼的安宁每一次妥协的过程,都是他被践踏的屈辱过程,都是他懦弱无能的表现,都是把他推向与曼曼完全相悖越来越远的方向。
曼曼是够凉薄够无情,可她足够冷静和理智,陈云正不得不承认曼曼永远都能公正的看待任何事,即使这事是发生在她自己身上的劫难。
他冷静下来,也知道自己今天是冲昏了头了。
不说曼曼,就是他自己,又何尝不是要看文氏的脸色过活他兑现了婚约,文丞相也许诺了要救尚在牢狱的举子,可毕竟还没付诸实施,若他做的不能尽如文氏之意,在文丞相跟前稍微说上两句,那些举子们随时都会人头落地。
就算不死,判个流放,或者罚没终生不得科考,他们这一辈子可就全毁了。
可他都做了什么
他催着文家把曼曼送来已经够引人注目的了,他还没能控制住,在文氏眼皮子底下把曼曼劫走。这么大动静,这么长时间,他和曼曼做了什么,除了傻子还有谁不明白
换谁也咽不下这口气。这不是摆明了把曼曼推到峰口浪尖,给她四面树敌了么曼曼又没任何倚仗,他一转身,文氏随便找个借口就能罚死曼曼。
曼曼说的对,陈家死个小小的通房、婢女,谁会怀疑谁会替她辩白,谁会替她做主如果在他自己的家里,却被人明着暗着害了曼曼的性命,那才是他终生的遗憾呢。
他把曼曼接来的目的是什么不是叫她被人欺负的。
陈云正抬手就攥住了曼曼的手腕。
曼曼吃疼又吃了一吓,抬头蹙眉看他。
他抿了抿唇,道:你可能要暂时受些委屈
曼曼别转了头。她其实挺恨自己的,因为她对他是如此的了解。他一开口,她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可他到底明不明白她的心思她不想跟他徐徐图谋以后,她更不想要这个以后。
曼曼猛的掉过头来,看着陈云正道:不必这么麻烦的,六爷她叫他的语气这样疏离,就跟一把沙子硌着陈云正柔软的心脏。他想用手拂去,想吹走这些硌人的沙子,可是眼睛酸涩,沙子又飞到了眼睛里。
他只能努力的瞪大再瞪大,直瞪的眼睛恨不得都要瞪出来了,以遮掩他的心虚:别再想着离开,你走不掉的,曼曼,你和我之间,是斩不断割不开的缘份
曼曼不想激他。
什么缘份孽缘而已。她真心是这般想,既然一双男女之间就是为了彼此折腾,折腾的彼此浑身是伤,何必不一刀斩断这孽缘呢
有谁是天生喜欢被虐的放着安生日子不过,非得过这种心魂俱碎的日子
所以曼曼只是冷笑了一下,便不再说话了。她的确走不掉,那是因为她被人捏着脉门。她不是不想好好的跟陈云正说话,只是一想到他也被人捏着脉门,就只觉得无力,什么话都不想和他多说。
她没有同病相怜的亲切感,她对他只有恨。文初若有一句话点的非常到位,那就是峻哥儿的身世,连陈云正都不承认。
曼曼无意和陈云正分辩。人做事,有时候靠的就是第一反应来判断他的心思。陈云正已经很好的诠释了他对峻哥儿的复杂心理。
锦绣和锦缎进了院儿,给陈云正行礼:六爷,奶奶听说苏姑娘到了,叫奴婢们把服侍苏姑娘的人领来给您过目。
陈云正纵然脸皮够厚,也还是觉得脸红了一红。文初若提醒的很委婉,她听说苏姑娘到了,可人没见着,但规矩不能废,所以把丫头打发过来提醒他们两个一声儿。
曼曼在一旁垂头装死。
陈云正默了一瞬,道:不用了,苏姑娘身边的人我早就选好了。
曼曼恨不得一头撞死陈云正,要不要说的这么直白啊什么叫早就选好了你少说一句会死啊他非得四处给她拉仇恨值是不是
锦绣和锦缎有点尴尬,但她们毕竟是奴婢,陈云正是主子,他发了话,她二人也不好当面辩驳,便讪讪的道:是,奴婢们这就回去跟奶奶复命。
是去告状说小话搬弄是非吧
曼曼脚挪了挪,还是没动。算了,她再装老实,文初若对她也不可能放下戒备,还是别费那事了。
陈云正也有点明白,却只是点了下头,道:我这就带你家曼曼去见你家奶奶。也算是小敲打一番,告诫她们两个别乱说话。
锦绣和锦缎行了礼退下去,陈云正盯着曼曼。曼曼不瞅他,怎么,这么快就想让她给他谢恩了
陈云正抬手,理了下曼曼微乱的鬓发,道:我叫人进来,你稍稍整理一下
曼曼没吭声。
很快有人进来,手脚麻利的端来了热水、毛巾以及各种要用的物什。随即有人在曼曼跟前跪下道:姑娘,奴婢们服侍您梳洗。
曼曼听声儿便是一愣,猛抬头见身前跪着的是司针、司艺、司玲和司珑,登时就站了起来:你们你们怎么在这儿
司珑道:奴婢们求了六爷,卖了死契。
就是为了在这等她吧。
曼曼气的眼泪都掉出来了,别转头道:你们怎么这么傻。没见过有主动往火坑里跳的
司玲笑嘻嘻的道:什么样的主子带什么样的奴婢,您都跳进火坑里了,奴婢们只好跟着,哪怕您受了气也好有个发泄的地儿
她这几句话倒把曼曼又给气笑了。
可到底气难平,一时转不过这个弯来,只抿了唇不理她们四个。司珑便求助的看着陈云正。
陈云正咳了一声,看着曼曼的侧脸道:她们四个一片忠心,你就看在昔日的情份上,原谅她们吧。再者,她们是服侍你惯了的,跟你在一块也能说说话做做伴。他当初想的挺清楚的,宁可让司玲四人跟着曼曼,也不能让文初若安排,否则背地里欺负曼曼,曼曼未必肯同他说道,岂不是白吃哑巴亏
曼曼就懒的听他说话,什么时候司玲、司珑竟唯他马首是瞻了。她越发扭了身子不吭声。
陈云正在众目睽睽之下碰了一鼻子灰,也挺尴尬的,不过心底又有点小小的欢喜。曼曼还肯跟他耍小性子,是不是当他是亲近的一家人
司珑见曼曼还别扭着,只得上前道:虽是卖了死契,可六爷又把卖身契还给奴婢们了。
陈云正倒不是说有多仁慈大方,他只是不想让司珑四人被文氏拿捏。还她们卖身契,她们只算是在府里帮工,就算犯了什么错,顶多也是撵出去了事,不会有杀杀打打的性命之忧,这样她们四个护起曼曼来才更无后顾之忧。
可这件事到底让曼曼动了容。
她转过身子看向司珑:当真
司珑抿嘴笑道:这个自然,不信您问六爷
问他干吗
曼曼叹一口气,沉着脸道:罢了,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可但凡在这里做事做的不舒服,即刻就走,听见了没
曼曼规规矩矩的给文氏行礼。
陈云正在一边虎视眈眈的坐着看着。
文氏满面笑容的亲自扶曼曼起来:苏姑娘,何必如此见外,这些日子委屈你了,都是我娘太固执,我一时也不好太过忤逆,如今好了,你和六爷也算是前缘得续,我们以后就如同姐妹一般,还望姐姐不要嫌弃。
曼曼只觉得牙根酸。
她最烦姐姐妹妹的。易地而处,她肯定做不到文氏这样大度大方大量。以己之心度人之腹,她虽是站起身,却客客气气的逊谢:奶奶说笑了,奴婢如今只是个奴婢,虽然空长奶奶几岁,却实是不敢以姐姐妄称的,还请奶奶别折杀了奴婢,否则奴婢没有容身之地,说不得只好以死相谢。
陈云正气的一拍桌案,茶碗都蹦起来多高,他怒气沉沉的喝道:苏曼曼,你再敢胡说试试。
曼曼垂头不吭声,唇角只余空洞的冷笑。还真是好笑,他一个主人家,倒把她一个低贱奴婢的命看的这样重,真让人受宠若惊啊。
文氏忙按住陈云正的胳膊,温柔而恳切的道:爷别发火,苏姑娘也是一番好心,毕竟世俗礼法规矩就是如此,这也正显得苏姑娘是一片诚挚和纯善之心,爷该高兴才对。
曼曼心道:该高兴的人可不就是你们夫妻俩么你们两个互相帮衬着给我挖坑,我站都站不住,一个不小心掉进坑里就是万劫不复。你们谁看过哪家嫡妻管和离过的前妻如今是通房丫头的女人叫姐姐的
陈云正气的不是曼曼推辞姐姐这一称呼,他气的只是她随随便便就说生死。被文氏劝住,也就不吭声了。妻妾有别,曼曼真要当文氏一声姐姐,那才真是嫌死的不够快呢。
文氏劝住了陈云正,又来劝曼曼:虽说规矩大如天,但好歹这院里就这么几个人,称呼什么的,也不必太过见外。爷盼着苏姑娘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择日不如撞日,依我的意思,今儿给你和爷简单办办,过了明路。
这话正遂陈云正的心意,他朝着文氏瞥了一眼,以示感激。文氏抿嘴朝他一笑,算是领了他的心思。
曼曼只站在原地,心中冷笑,口中便道:奴婢但凭奶奶吩咐。
锦绣端了茶,锦缎铺了锦垫,曼曼也就端端正正的跪下,向文氏敬茶:奶奶请喝茶。
她做的恭谨,没有一点为难之意,陈云正却看的刺心。他目光咄咄,盯在曼曼粗糙不复从前柔滑的手上,心疼的都拧成一个个儿了。
文氏自是不会在这等小事上为难曼曼。一百步都走了九十九步了,她不差这一步。因此利利落落的接了茶抿了一口,算是容下了曼曼这个通房。
叫锦绣把赏赐的首饰、布匹都搬出来,亲亲热热的道:我也不知道你都喜欢什么,时间急,准备的仓促,你别嫌先拿着,等有了好的我再给你补。或者你直接跟六爷说也是一样的
曼曼觉得自己占着双重身份,既是看戏的,又是演戏的,冷眼瞧着妻妾和睦,她只想笑。
文氏说着体面的客套话,她一概回答是。
陈云正和文氏耍着太极,把司针、司艺、司玲、司珑四人叫过来,齐齐见过文氏,她也都各有赏赐。
见过了面,陈云正不能再在内宅耗着,朝着文氏道了声有劳,自去了书房。文氏带着曼曼随后相送,说了些体己话,等他走了,便拉着曼曼说话:你是初来,我也是乍到,以后日子长着呢,总得好好说道说道,免得生出什么误会来。
曼曼轻笑道:但凭奶奶吩咐。
文氏打人都打发出去,赏曼曼一个小杌子,道:我知道你一定惦记着峻哥儿,实不相瞒,我把他也带过来了。
曼曼登时就是浑身一震。她真有这么好心让自己见峻哥儿
文氏看曼曼动容,笑的越发姿意,手指尖轻轻拂过茶碗,轻声道:你想看峻哥儿,容易的很,就看你自己表现的如何了。
曼曼的心洼凉洼凉的。不用想也知道,她今儿进门的表现说不上好。试想一进门就勾的陈云正跟她滚到床上去了,文氏能咽得下这口气
文氏见她想的通透,便笑着点头:你是聪明人,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男人嘛,还不都是一个样要是六爷对你不闻不问,不管不顾,我还要嫌他薄情呢。他深情,可以,但是你不成。我也不是拦着你不许你和六爷在一处,只是,这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白日宣淫可不是什么好名声。我也不罚你,你自己看着办吧。
曼曼气的喉头腥甜。她能怎么办她还有冤无处诉呢,是陈云正无视她的意愿强迫了她,文氏嘴上说的好听,装的温婉贤良,还不是背人转身就把脏水都扣到了她脑袋上。
是啊,男人是她的男人,她只会维护,她要好名声,不打不骂不罚自己,可这种做法,比打比骂比罚还要让曼曼难受。
曼曼笑的比黄莲还苦,道:奴婢愚钝,只好回去自省,还望奶奶多多提点,免得奴婢做错了事。
文氏微微一笑:我这个身份,如今实在不好多说什么,人生在世,求谁都不如求己,苏氏,对你我还真的提点不着。
曼曼点头,道:奴婢省得。
文氏对曼曼那可真是千好万好,好吃的好用的好穿的,从来都不克扣她,当着人背着人,都是一副笑脸。可曼曼却如踏荆棘,活的无比憋屈。
陈云正到她房里来,她把陈云正推出去,惹恼了陈云正,不管不顾霸王硬上弓,折腾的她一夜都没能安生。到头来也换不来他一个好脸儿,第二天给文氏请早安时,便听见了峻哥儿撕心裂肺的哭声。
她的怨愤脸做的多了,连陈云正都有点厌烦,他在床上折腾曼曼的时候不甘心的问:你到底还有什么可不甘的你到底还有什么可委屈的谁为难了你不成谁欺负你了不成你整天这么一副哭丧脸到底是为了哪般
曼曼想死的心都有了。她有苦无处诉,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可让她陪着一张笑脸心甘情愿的取悦陈云正,她做不到。
被陈云正榨干最后一点精力,曼曼昏睡过去前想:这种夹心饼的人生,还真特么的不是人过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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