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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任之初的朋友何老八从外地卖麻回来,肩上扛着空扁担。远远地看见两人撕扯。他以为是土匪绑票,半天不敢过来。后来见一个劲地打,才明白是两人打架。走近了一看,被打的是个孩子,从衣服上认出,这是任之初的儿子任天魁。何老八大叫,“海龙,你不想活了,一个大人怎么把一个孩子朝死里打,我……我先来收拾你这臭光g。”说着举起手中的扁担吓唬着海龙。海龙转身就逃。他可没有能力跟一个身强力壮的老小子干架。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十三章 仇恨是魔鬼的老娘
何老背着任天魁,从东牧护的转弯处回去。
大冬天,冷得出奇。地上满是冰雪。融化了的水和雪粘在一起,形成了青冰,光溜溜的,走一步,都要打一下滑。何老八嘴上呼出的气,形成了一团白色的雾团。他的胡子上是自己呼出的白气水份所结成的冰。
任天魁爬在何老八的背上,身子软软的,没有了平时的得意和骄傲,也没有了平的精力,他给海龙打得快不行了。
背任天魁到了他家。家里没有人。有人出不了这样的事,出了这家的事情,全是因为家里没有人。家里凌乱不堪,全是这个任天魁翻弄的结果。进了没有人的家里,何老八不能走开了。家里要是没了什么东西可不是玩的。谁让自己进了人家的家门呢。何老八是个见过世面的人,小事也注意。他把任天魁放在床上,给倒了一碗水,让他喝一点。醒过来的任天魁一巴掌打翻了碗,骂道:“谁让你背我回来,让他妈的海龙打死我好了,老子不想活了,死了让他给我抵命。”
何老八笑笑地说:“我的娃呀,可不敢说这二杆子话,咱是啥人,他是啥人,他是一个老光g,绝死命,死了没人埋,也没人给烧张纸。他的命是几十岁的老命,土都埋到脖子上的人,你才十几岁,正活人哩,后边还不知道要干啥事,咋能跟他拼命哩。快,听伯的话,咱不跟他生气了。以后见了这老光g,咱躲着他,啊?”
这话让任天魁更可生气。这不是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吗?要是那样地活着,也太没有意思了,一个老光g,也怕,这也太没出息了吧。
任天魁可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亏,他才不会把一个死老光g放在眼里。在这个几百人的东牧护村,那个人不是见了他任天魁笑地打着招呼。他骂了别人,也跟夸了别人一样,别的人都是笑笑地接受。可是现在的海龙这个老光g,竟然敢这样。
任天魁气得恨恨地吐了一口气。
等到了半下午,任之初两口子才回来。他们是到老婆的娘家去送礼去了。穿得一身新的老两口子回到家来,首先喊叫的是自己的儿子。喊了半天,跑出来的是何老八,一个干瘦精干的老头子。
老头子等得时间太长了。在任家的热坑上迷糊了。听见外面有人喊,这才急着跑了出来。任之初很意外,这个大忙人,怎么有时间上他们家来了。等听到何老八说了事情的原委,一下子气得半天没有说话。山羊胡子颤个不停。
老婆子刚听说了几句,就扭着一双小脚,跑到了自家的坑上,抱起任天魁,儿一声肝一声地哭了起来。
还是何老八清醒,说:“事情出了,你们也别着急,先看看孩子。不知把那里打伤了没有。为了保险,我去西牧护请个老生来,来给孩子先看看病。只要孩子没事,咱有跟他海龙说理的时候。”
这一句话才提醒了任之初。他连一句谢的话也没有讲,就掏出两个现洋,让何老八去请先生。等何老八出了门,他才想起,这快黑了的时间,何老八一定没有吃饭,还饿着肚子呢,于是又追上去,在何老八的怀里塞了一块现大洋,让他在街上买点什么吃。
家里只剩下了老两口子,他这才去仔细地看着被打了的儿子。
娘也,打得可真叫惨。身上的新衣服多处给打破了。脱下衣服,到处是红肿和青紫,五颜六色,样子惨不忍睹。一个孩子,犯了什么错,竟然要下这样的狠手,就是有什么事,也该跟他们大人讲,不是讲打狗还得看主家嘛,这个不是人生父母养的海龙,真不是人门中出来的货色。
任天魁真的给打坏了。他全身不能动弹,身子一翻动就痛得吡牙裂嘴。声音还是没有。一点也没有,他根本不能讲话,也说不出什么来。
老婆子的眼泪象掉线的珠子,一个劲地往下淌,她急糊涂了,只会抱了儿子一声一声地哭。
老头子任之初清醒了过来。他骂着老婆子,“你个老狗日的哭什么?还不快去给娃做饭去,一个劲地嚎,让老子也难受。”
这是任之初第一次骂老婆。以前可都是把她捧在手里含在嘴里的。被骂了老婆子象一只给踢了一脚的狗,无声地去做她的事了。在这个家里,老头子就是天,他说的一切,就是法令,女人只能无声地执行。
去到锅上一看,早上两口子出去时,给儿子做好的饭,中间是一个大坑。显然是儿子吃过的。可是没有见用过的碗,也没有用过的筷子。这个任天魁一定是用勺子舀了吃的。唉唉,儿啊儿啊,没有了大人照管,你怎么会一下子变成了这样。
老婆子的眼泪又淌了下来。
老婆子执意不让儿子吃剩饭,她要重新做饭给宝贝儿子吃。人啊,活什么哩,老了就是活娃哩。他们老两口子,就这么一个宝贝,老天爷不愿多给他们几个娃娃。可人世间的恶人海龙,却让他们一家不得安宁。
休息了几个小时的任天魁,终于能说出话来了。声音很小,是在嘴里的呲呲声。大人听不清楚。任之初把耳朵凑在儿子的嘴边,听了半天,这才明白,儿子说的是:“你给我杀了街西头的海龙。”
任之初的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
全是我无能啊,怎么连自己的孩子也保护不了。让一个老光g这么往死地欺负人,这个乱世,还有没有王法?
第十四章 医生的预言
医生请来的时候,已经天黑了。六十多岁的老先生,是西牧护的人,一个白胡子的老头,说话带着浓重的鼻音,猛一听,倒好象声音是从遥远的山d中发出来的。本来天黑了,他是不出来的,大冬天,路不好,怕在路上摔了跤。何老八缠了半天,好话说了许多,答应晚上送他回去,老头子这才跟着来了。
可是他走得太慢了。走一步哼一哼,直到现在这到这里。
老头子仔细地检查了一下任天魁的身体,给他把了麦,告诉大家孩子没有大碍,不过是受了些皮外这伤,没有伤到骨头和内脏。
老头子的话让任之初一家松了一口气。任之初忙问这伤痛要多少时间才能好了。老医生说得将息一二十天。这么一说,一家人又开始担心了。老天爷,不是大病,不是把孩子那里打坏了,那里要用几十天的时间来将息。
看了病,任家忙给老医生做饭。饭当然是最好的饭,忽当然是最好的饭,倾天里的所有。医生在边远农村是神圣的,那是一些把人从阎王手里拉回来的,是救人一命的人,怎么能对他们不尊重。七十二行,只有医生是无私心的,他们只想救人,不想害人。大家都把医生当成了朋友和亲人。不,他们比朋友和亲人还要好。
可惜的是,医生人老了,晚上不能加饭。他的吃饭是象征性的。是为了让主人觉得看得起他们。能吃下小门小户的饭食,当然也有对女主人的尊重。
何老八做陪。有酒有r。他是饿急了。一坐在坑桌,就狼吞虎咽起来。大家问起当时孩子被被打的情况,他也半天说不清楚。只能说清的是他从山外回来,远远地看到两人撕打,开始以为是劫道的,吓得不敢过来。后来看清了,是两个人打架。等到最后看清了,原来是一个大人打孩子。何老八当时不高兴了,一个大人,孩子就是犯了错,吓唬一下就行,怎么能下这样的黑手呢?这样二百五式地打孩子,会把孩子打出毛病的。
等到了近前,一看,哈,原来是二流子海龙在打任家的天魁。狗日的海龙,光g一条,自己没有孩子,当然也不懂得孩子的金贵了。把别人的孩子当练拳桩了。何老八就大喊一声,吓跑了海龙。
“他海龙为啥要打我娃?我娃惹他了?”任之初的老婆问。
何老八说:“不知道,我看见时,咱娃已经给踩倒在地上。那个二百五在没命地打呢。等我到了跟前,他吓跑了,我也没功夫问,就背着孩子回来了。你家还没一个人……”
任之初的老婆哭着问:“他海龙凭咱打我的娃娃哩。我的天魁长这么大,我们两口子都没有舍得动了娃一个手指头。他海龙一个老光g凭啥打我娃哩?”凭啥哩,没有人说得出来。不过大家都夸这个天魁懂事有礼貌,是个懂事的孩子。不会惹了这个老光g的。
无缘无故地打一个孩子,他总得为一点什么?
任之初坐在那里半天没有说话。老婆的哭泣,孩子可怜巴巴地躺在那里,一副可怜的样子,让他心里十分难过。紧抽了几口烟后,他从自己的鼻孔里喷出了三股,抬头问老医生说:“老哥,你说我去寻他海龙去,他凭啥撵到我屋里来打我的孩子哩。我娃惹他了,招他了,把他怎么了,他怎么能下这样的狠手,太不把人当回事了,这不是欺负人嘛?老哥,你说这事能干得不?”
老医生半天没有说话。等到任之初第二次问他的时候,这才慢慢地说:“海龙是个老光g,什么事不敢干,什么人不敢得罪,你寻到了他,他会跟你说理?那小子从娘肚子里出来就不会说理。你指望他能陪钱给娃治病?你卖了他的全部家当,也不值几个银元。那一音破房子,椽子全朽了,屋里到处漏。你卖了他的房,谁会要呢?再说了,兄弟,你也是走南闯北的,啥人都能惹,光g不能惹。为啥?他没家没口,做事没拖累,心又狠毒,惹他们没啥好事,只能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你说我说得对不对。除非你不想过日子了,不想活了。这才跟他们闹事。可现在,你看看,娃要你管,家要靠你领着,你一天不干活,一家人可指望啥吃呢?”
老医生的一番话,让任之初刚才的怒火平息了下来。他低下了头。
任之初的老婆问:“那我娃就让他白打了不成?”老医生抬起他的花白的山羊胡子,眯着眼睛看着天,说:“恶有恶报,善有善报,不是不报,时候没到。海龙这样干,老天在看着呢!有一天,老天爷会发威的,到那时他小子后悔也就迟了……他会很惨,真的,这一切我全看见了……”
这一席话,说得大家都表情严肃地抬头望着黑乎乎的夜空。是呀,谁能不怕天呢,谁能不怕神呢,在那看不见的地方,总是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左右着所有人的命运。前头是什么样子,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因为天太晚了。不能让老医生回去。就是派人送着他,大家也不放心。太累了,这么老的一个人,来来回回地走几十里,太不象话了。结果商量的结果是让老人家晚上就住在任家,等明天去镇子上抓药时,再送老先生回去。
怕老先生家里人着急,任之初就让刚砍柴回来的大儿子天星再跑一回,去镇子上老先生的家里告诉人家,说老先生晚上不回来了,要住在任家。
蠢乎的天星,一点也不象弟弟那样漂亮可爱。他听了父亲的话,半天从厚嘴唇中,也没有说出什么来。只是点着头。表示自己听明白了父亲的话。对稠在床上一动也不能动的弟弟,他只是看了几眼,半天也没有说出话来。
任家老婆子对他这样的表现很不满意。“你弟弟给人家差点打死了,你连一句话也没有。看到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这老话说得一点也没有错。不是一个血脉的,就是不亲,明显的是隔着一层呢?”老太太的嘴巴动了半天,总算没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第十五章 奇怪的事
任天魁病好了,是一个多月以后的事。开始,是他能够爬起来坐在床上吃饭,后来是能下地转转,到了最后,是他能经常地下床来和家人一起吃饭了。不过,好象是他的整个人变了很多,不再爱说话,一双大眼睛,出神的时候多,好好地看人看东西的时候少。家里的大人们非常担心:是不是这个孩子给那个该死的海龙给吓傻了。这可怎么得了,一个男孩子,给人吓傻了以后可怎么得了,谁来养活他呢?他以后的事情,该由谁来管呢?
慢慢地,大人们从村里的闲人口里得到了当时的情况。不过说活也不一样。有人说是海龙往任家跑,也不知是要借东西,还是要偷乐西,人家孩子不让,这老光g就动手打了孩子,孩子是跑着追上去和他老光g说理,不想又给这个老光g暴打一顿。这个老绝户的光g哟,手下可真是黑,把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打得一个多月起不了床。由此可见这街痞的厉害。也有人说是是孩子和老光遇着了,为了一个不给另一个让路,结果两个人对骂起来,最后大打出手。当然也有人说,是这个天魁开口骂了光g,光g恼羞成怒,结果把孩子给暴打一顿……
各人的说法不同,但大家对于光g的暴行都给了否定。都等着看任家,这个精明的老头了任之初,怎么和那个老光g闹事。两虎相逢必有一伤,结果不知道是谁胜谁负。想必是,定一有场恶斗。
可事情奇怪地是,等了半个月,也没有一点动静。
任家的人没有去吵,也没有去闹。任之初和他的老婆子还在安静地过着自己的日子。那个大一点的儿子任天星还是天天早起晚归地上山砍柴。只是小儿子任天魁没有见出来和街上的孩子们一起玩。平时他可是一个爱闹爱骂受打的人,对于别人总是那么不太在意,有时就耍着骂起别的孩子打起了别的孩子。
现在这是怎么了?
是不是他的病还没有好。全身还是伤吗?
知道的人回答不是的。孩子的伤早就好了。只是他不再爱出来和别人玩了,也不爱闹了。有人去他们家看过。乡村里的人厚实,一家人有了病,或者是有了事情,别的人家都会去看了礼物看一下。这样的看,可以叫作拜访,也可以叫安慰。这是人对人的关心,当然也有人和人的交情和友谊。去看过任天魁的人们回来告诉大家,孩子的病好了。身体现在一点问题也没有。只是他不再爱出来在街上玩了。
有人猜测,是不是这个海龙的一顿暴打,教乖了任天魁,使他不敢再学坏了,再也不也骂人了?
要是这样那该多好。天魁这孩子,什么都好,见了大人也乖,见了小孩子也亲热,就是一点不好,他爱骂人玩。别人有时有事,忙得团团转,可他闲着没事,拿一些的人缺点开玩笑编儿歌顺口溜玩。
要是玩的是一般的话也算罢了,可他太聪明,找的都是别人的缺陷,一提让别人难受的脸红耳赤的话。不在说大人们受不了,就是孩子们也怕他的这种骂人的方式。骂得人恨不得地上有个缝子钻进去躲一会。可是没有,大家还都得硬着头皮,把他的骂人的话听完。要不是因为这个毛病,大人小孩没有不喜欢任天魁的。
任天魁真的学乖了吗?
回答是没有。他是一个脾气很倔强的人。性格比他父亲更硬。他父亲一辈子见多识广,所以变得非常灵活。他呢,象他母亲一样,有许多话和事,都是放在心在的。一句话也不说。可是从他的眼神中,从他的动作中,从他的走路中,分明可以看出,他根本不服气别人,特别是那个海龙。
这个任天魁,大大的眼睛,浓黑的眉毛,可是他根本不爱睁大了眼睛看人,总是眯着眼睛,斜斜地看着别人,看人的时候,黑眼仁少白眼仁多,黑白对比太分明了。给了别人一种很大的蔑视。可是别人能拿他怎么办呢?你打他吗?他并没有说出什么事。你骂他吗?他什么也没有说出来。你还能把他怎么样。不能怎么样。他就是他。一个难以对付的孩子。
出了海龙打他这件事后。他的话更少了。行动也少得多了。看得出来,他心里是不服。对海龙不服。是呀,谁能服这个海龙呢?要房就只有一间了,要地只有两亩了。种的庄稼更是不象话,稀稀几,一年也收不了多少粮食。可是这个光g不怕。他一个人各异饱全家不饥,一个人不吃,全家也不叫。困了就睡去了。一睡就是几天,有时连起来让厕所也懒得得去。冬天里太冷,夏天里太热。他就着自己的窗户小便了。有时有妇女从他家的门前经过突然遇上了,羞得躲也躲不及。
这个死鬼海龙哟。快成了这个地方一害。就是没有人能收拾得了他。他一个光g会跟人拼命。谁舍得用自己值钱的命,去换一个不值多少钱的老光g的破命呢?大家都这么说。可谁也没有办法。只能等着将来上天的惩罚,或者是死后阎王的公道。
可是这一年,光g海龙的倒霉日子来了。
首先是他的地时种的二亩玉米,长到一人多高时,全给人一夜之间砍了。砍得只剩了不到十几根。这是要人命的一件事。砍了人家的青苗,让这个光g海龙一吃什么呢?平时什么也不怕的海龙,到地里一p股坐下哭了起来。“啊嘿嘿……我的妈呀,谁这不是要毁了我吗……”
看见的人觉得奇怪,这个光g二流子,本身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还有人比他更胆大,更不怕事,这个人是谁呢?
海龙在地里骂着,没有人敢过来劝,也没有人敢应声。骂得太难听了,从娘老子三辈开始,真到家里所有的女人,甚或连刚生下来的小孩子也不放过。可就是没有人理会这样的骂。这事情太奇怪了。真的太奇怪了。
第十六章 又一件怪事
更奇怪的事情,还在后边。还是这个海龙家,接着又出了一件怪事。
有一天晚上,海龙放在屋后的一堆柴禾突然着火了。火开始很小,是小小的一团,后来越烧越大,映红了半个窗子。海龙不知道。这个老光g睡觉吃饭总是不规矩。有时一天吃一顿饭,有时一天吃几顿。吃什么,吃多少什么时候吃,完全取决于他的心境。这一天,海龙吃了晚饭就倒头睡了。他是一个人,想找个说话的人也没人。长长的冬夜里,他是第一个无事可干的人。甚至和小光g也不如。小光g们可以几个人围坐在一起,讲一些故事,说一些笑话,开一些玩笑。海龙不行。没有人愿意理他。也没有人愿意跟他接触。所以他常常是睡得很早,起得更早。可是这一天他睡得早差点丢了自己的小命。
窗个的火着了起来。柴是松枝松针,俗话叫着松毛子的东西。这种柴禾刚砍回来,全是青翠的绿色,很重,也不好烧。可是放一段时间,让时间蒸发了它身上的水份,变干一些,很好烧的。因为松树的身上,有许多松脂,人们叫它松油。
窗外的松毛子在燃烧,发出劈劈啪啪的响声。山村的冬夜,本来就有风,火一着起来,发出了呼呼的声音。
火光映红了夜色。
正好领居家的王二老汉晚上睡得迟,起来小解,一回头,就看见了海龙家后边着火了。王二老汉大喊起来:“海龙家被水了。海龙家被水了。”
大约是太激动了。王二老汉的声音带着哭腔,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那凄厉的声音,在安静的夜晚传起来,非常让人恐惧。
乡亲们被凉醒了。很多人来不及穿好衣服,就带了盆子水桶跑了出来,去海龙家救火。寒冷的冬天,天寒地冻,大家只好去街西头的一眼泉水那里取水救火。
这一眼泉水很怪。它就在地表流淌出来。很大,有碗精的那么一股。整天地流着,从来也没有多过少了。即使发洪水了,混黄的泥水流到这个地方来,清亮的泉水也是一边清亮地流着。黄泥水从另一边流着。清浊两分明。一点也不往一起混。这眼泉水还有一个好处是,冬天不冻,夏天不热。冬天里,河里的水全冻住了,结成了青色的冰和白色的冰,人可以在上边走,牛可以在上边踏。泉水是不会冻的,青青亮亮,上面有腾腾的白色的水气。水里边还生了许多的绿色植物。让人感到冬天里也有生命在存在。所有的街道上住的一千口人们,都是在这里取水的。因为它很干净,给人一种非常舒服的感觉。洗衣服大家也是到这个地方来。因为它的水流大,衣服只要放在里边摆几摆,也就冲冼干净了。
从睡梦中醒来的乡亲们,糊里糊涂地来了泉水边上,纷乱地舀起些水,然后端起来就跑,跑向海龙的家的那个方向。
其实起来的人中,有人的救火的经验非常丰富。他们是第一拨赶到这里来的。那时候火刚来着起来。没有烧到房子。那堆柴禾离海龙的房子还有一段距离,也就是五六尺的光景吧。来得早的人拿起一根长长的木杆子,几下把那一堆柴禾挑到一边去了。挑起的柴禾是散的,挑到了雪地上遇到了冰冷的雪,马上就灭了。火很快地控制住了。没到烧到房子。来救火的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那些后来的人们,端来了水纷乱地往那些柴禾上浇着。水花飞溅,有时弄到了别人的脸上身上。有人骂了起了。有人叫了起来。叫的是尖声的女人。骂的是爷们。大家见火没有着起来,危险不存在了,也就放肆得多了。
突然,有人发现,海龙家的门还是关着的。大家折腾了这么长的时间,吵吵得这么大,这个老光g竟然没有出来。连一声谢谢的话也没有。这也太不象样子了。一点的人味道也没有了嘛。
乡党们有点生气。有人就跑过去,拍打着海龙家的门板。打了半天,里面才传出海龙的骂人声:“你们家里是死了人了,还是房子给火烧了?半夜三更,人家下睡觉呢,你也拍打得让人不得安宁……”
外面的人笑道:“海懒龙,真的是你家房后的柴禾着火了,我们是来帮你救火的,你快起来看看吧。这可不是玩的。快起来吧。”
房子里边亮起了灯光。海龙开始穿衣服了。好半天,他才从房子里爬了出来。刚从热被窝里出来的人,冷得全身直打哆嗦。一副可怜巴巴地弱不禁风的样子。老海龙把双手袖在袖子里边,随着众人来到屋后。一看见已被烟火薰黑得烧去了一半的窗子,他一下子呆了,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妈爷呀,我的房子咋可着火了……。”有人提醒他,可不能说这样的不吉利的话,着火不能说着火,只能说被水了。
“我管他着火了还是被水了,反正是烧了我的窗子。明天谁给我修呢……”海龙还在哭着。大家劝他,不要哭了,一个大男人家的,哭鼻子流眼泪的,让人看着不象个样子,连个婆娘也不如。给人笑话。
海龙还理,一p股坐在雪在上抹着眼泪。
有人为了岔开话题,问海龙,是不是自己半夜起来小便抽烟,把火星子弄到了柴禾上?海龙冤得什么事的说自己那里来的钱买烟叶呢?平时抽烟,都是在别人的烟盒子里铲一些偷一些捏一点。冬天这几个月,他的烟早断顿了。好在他的烟瘾不大,抽也是那么回事,不抽日子也能过得去。
那么是谁把火弄到了海龙的柴禾上。众人问海龙。海龙当然不知道。要知道了他怎么还能睡在坑上不起来呢?是想寻着被火烧死吗?是他小子活得不耐烦了,故意地寻死吗?不象,这个懒海龙可没有那么大的心劲。 。。
十七、谜底
海龙,这个穷光蛋,这个败家子,这个二百五,现在可惨了。本来他住的地方就很小,东西也少,吃的穿的一年就不够。现在房子被火一闹,尽管没有烧得了,可是给他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他苦苦地思索着到底是谁点火烧了他家房后的柴禾呢?
想不出来,真的想不出来。因为很少有人招惹他,孩子当然不理他,女人们更不会理他,男人们也烦他。因为这个海龙有一个破毛病,每逢谁家有事,比如说过红白喜事了,人家忙得不可开交,招呼亲戚忙做活,恨不得一个人当几个人用。海龙这时也来帮忙。可是他有力气舍不得出,一张嘴倒非常厉害,逗趣惹这家女人,招惹那家女儿,人家骂他也不恼,一张橡皮脸,一刀子捅不出血来。到了吃饭的时候,却要讲究,席要坐上席,酒要多,菜要双份,真喝到腰都直不起来,嘴里胡说八道为止,让人送他回去也不行。象这样的一个没有什么人品的家伙,象一堆狗屎,谁会招惹他呢?
海龙想不出来。别人也想不出来是怎么回事。
说是过路人上厕所去了海龙那里,抽烟不小心把火星子溅在了柴上。不可能,海龙家的厕所最原始,也最脏,没有人喜欢去那里。再说,他家也不在路边。没必要绕一个大圈,去这个狗屎海龙家,旁边比这个地方方便的有的是。
那么只能是报复了。是有人故意地报复海龙了。
有人想起来,去年海龙家的庄稼青苗不是给人一夜之间全砍了吗?结果搞得海龙哭了一场,今年更不想种庄稼了。“我种它干啥呀,种了还不是给我的孙子们一夜砍个精光。白种,种了也是白搭。”老光g就这样唾沫星子四溅地朝着劝着种庄稼的邻居们说。
大家摇着头,这个老东西能不够,谁能劝说得了他呢。由他去吧,一个人是一个人的命,命中该着饿死,你把馒头放在他的嘴边,他也会以为是石头,咬都不肯咬哩,最后当然只能饿死了。
不过点火的人也缺德了点。这个死鬼海龙,穷得都要快死了,你再整他,他只能往死路上去。好歹也是一条命哩,整死了他,对你什么好处也没有,干嘛下这么黑的手。
看样子这个乱世要出许多缺德的人。要干许多缺德的事。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到处都是不要命的二杆子货。在这样的年头,有什么理可讲呢?干嘛要去管别人家的闲事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也不是烧的自家的东西。做人要夹着尾巴,人狂没好事,狗狂豹子吃。这是古训,要记牢了孩子。
老人们就这样劝着自家的儿子辈们。儿子辈们点头称是。可是老人妇女们心里不是快乐不起来。
这事出得是有点惨。
当然有高兴的。这高兴得最厉害的是五里外的任之初家。海龙家被烧的第二家,任之初上集去,特意去看看了,嘴上说的全是同情话,可是人们能从他的表情上,脸上,看出来有两个字:报应。
不过任之初是有修养的人。他嘴上也骂了点火人的缺德,说是有事说事,有话说话,不能这样地下黑手。这样地躲在背后下手,不象是男人的做为。
听得大家都点头称是。
不过也有人想起来了,这个海龙前几年不是打过任家的天魁吗?任老汉怎么还能来看望海龙,安慰他哩。噢,噢,也许事情已过去了几年,人有早忘了。谁能记得一辈子的仇呢?大家不都是往前直,说现在呢?
任家另一个高兴的是任天魁。他已经十六岁了。个子长得跟大人一样高。一双牛眼经常瞪着。那是一副凶光。有时他的眼睛眯着,笑笑地看人。他笑的时候,大家更怕。因为那是一种不怀好意的笑。让人心里发紧的笑。
有人问他:“天魁,你的仇人海龙家的房子给烧了,听说是有人点火烧的,你知道吗?”天魁瞪着眼睛,静静地看着说话的人,“知道。你们都全知道了,我能不知道吗?”别人再问他,“你高兴吗?”“当然高兴了,最好把那个绝死鬼烧成木炭,那时候我就更高兴了。”话还没说完,天魁唱起了本地的花鼓戏文:“南英莲担水哟永向南……”
问的人也没话了。因为这个天魁语言短,态度冷静凶狠。再问下去,弄不好要起冲突。他现在也是五尺高的汉子了。
不过俗话说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过去了半年多,五月端午时,天魁在西牧护镇子上一个赌友家喝酒,正喝到高兴了。有人笑起他十六了还没结婚,也没有尝到女人的腥味,任天魁一下子生了气:“你再皮干,老子点了你家那两间破茅庵子。”
对方笑了:“酒壮熊人胆,你今天倒能吹了。你有本事去点了我家的房子,娃娃,你摸一下,你的毛毛长硬没有,你知道火是怎么放的,人是怎么杀的,千万别烧别人没烧了,把自己给火化了。”
天魁站起来,一把抓住对方黑衣衫的领子;小声的然而是一字一句地说:“再皮干一句,让你跟碉楼海龙一样……”
对方吓住了。旁边的人也开始挡着。两方面都停下来了,有人问天魁:“那事是你干的?”天魁不点头,也不摇头。
“怎么干的?你说,我们不跟别人说。”别人又逗天魁。天魁大声地说:“说了老子也不怕,火是我点的,苞谷是我删的。咋?大不了老子给抓起来关了。惹急了老子,我用菜刀把海龙给剁了。大不了老子给点天灯。怎么干的,我在赌场上玩了半夜,没人了就溜到他家,敲门没人应,老子去他家去边小解完了,顺使便就点了火。本来想把松毛子抱到房下点的,可冻住了,拉不出来……”
十八、母j的翅膀
天魁的醉话,慢慢地传到了海龙的耳朵里。老光g气极了,当着许多人的面大骂:“一个外地来的野种,一个不知道是谁干出来的杂种,也敢跟老子玩狠的,下一次让我遇见了他,一定当场当死他,让他再也不能祸害别人了。”
有人激光g海龙:“你也就是吹牛罢了,有本事给你找外老婆,也生个儿子,将来也不怕绝后了。现在倒好,你一天天老了,可人家一天一天往上长,到了最后还是你不行,等你老得走不动了,人家不一脚踢死了你。”
是啊,这话说得真切。海龙一想也是这个道理。当年这个臭小子骂自己,许着人看着耻笑,当时火一上来,就揍了他一顿。不想这小子记仇,一直记了这么多年,现在大了,十六七了,敢来报仇了。这个少教的杂种,将来长大怕也不是什么好货。这一代的人不知要受他多少祸害。也不知道将来会跟自己闹成什么样子。
唉,这也怕是命吧。
是福不用求,是祸躲不过。命里该着这样死,也只好认命了。想着给一个月r臭未干的小子欺负,海龙的那一口气真的咽不下去。热火一涌上来,真想杀了这个小子,还想出了许多残忍的方法,比如把他肢解剁碎扔给狗吃等等。可是一想到怎么做,老光g也没有了办法。为什么?他家离天魁家有六七里,一路上跑去,谁能看不见?人家的屋里是四五口人,怎么下得了手?弄不好会给当场打死的。
说实话老光g对自己的力气和胆量可有点怀疑。说起海龙发凶斗狠,不过是占着是个街痞,跟一些乡下人跟一些妇女发凶罢了。真正的街面上有势力的人物,他可是从来不敢惹,而且要对人家笑脸相迎。
不过海龙心里还是怕。他从家里找出一把多年不用的斧头,磨了几天也没有磨快,不过倒是亮了。睡觉就放在枕头旁边。又到铁匠铺里,让人给他打了一把杀猪刀,磨得飞快,也随身带着。怕的是有人攻击他而他身矮力薄打不过人家。
海龙天天带着一把杀猪刀,很多人也看见了。都说是这个光g怕是要疯了,一个大人天天带把刀子干什么?好人带刀,一个不高兴跟人言语相撞,动起手来,那还能不出事。这个海龙真是疯了。
这消息传到了六里外的任家。
任之初笑笑说:“哼,他一个赖皮狗海龙,也能杀人放火?只怕是做做样子,给人看的,真有本领,先把自家的日子过好。不过,咱家的人也要小心,特别是天魁,以后不要一个人去街上,要去也要小心点。那是个过日子绝望了的光g,那一天没吃没穿了,想死,说不定会干疯事。”
天星已经十###了,长得却又矮又丑。但力气却好。砍柴做庄稼在这一带是有名的好手。谁家有事,他都去帮忙,人缘出奇地好。但脑子却笨拙,遇事一副结结巴巴的样子。听到父亲说到海龙发狂想要行凶的样子,就很害怕,劝父亲咱们不如搬一个地方,不在这个地方住了。
任之初回答儿子:“往那里搬?现在是到处是匪,到处是灾民,到处都乱。就咱们在这深山光沟里还能安静一点。吃得坏,穿得破,可能过安静日子。要是到了外面,还不给拿枪的欺负死。
任之任很天星新娶了媳妇。这是一个叫名叫菜叶的深山女人。因为父亲和任之初是多年的朋友,现在把女儿嫁任家,以后看女儿也就是看朋友来了。朋友变成儿女亲家,在他们这些讲义气的人眼里,是很正常的。
新娶的媳妇跟天星相反,高高大大,脸色红润,只是说话是客家语言,咯咯啦啦,本地人听不明白。她一讲话,人们就要发笑。笑一个女人,也能发出这样的声音。
任家的老太太,那个弱小娇美的妇人,现在头上已经有了白发。不过脸色依然诱人。自从生出天魁,她的自信也建立起来了。家里有事,也敢发话。而且老头子也是听的。母以子贵嘛。
老太太听说有人要杀他的宝贝儿子,眼泪当时就流下来了。好象是祸害马就就要到来,也似乎儿子的小命当时不保。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一副悲悲切切的样子。
老头子马上制止了老婆的哭泣:“哎呀,你这是干什么呀?那个光g不过是装装样子,给别人看,也给自己的脸上帖金。你就当真了。告诉你实话,真要杀人的人,能告诉你他要杀人放火?告诉了,人家不是早做准备了,你还杀个p人?”
老婆还是不放心:“那你说咱们该怎么办?”
“吃饭睡觉干活,该干嘛干嘛,不理他。”
话是这么说了,可老婆以女人的心思,还是觉得老头子不行。一点办法也没有,就只会吹牛说大话。
事情慢慢地过去了,不过老太太也给儿子立下的规矩养成了习惯。这个天魁,因为怕人暗杀他,所以不用出门,没事就在家里邻居家闲转,跟一帮半大不小的孩子玩赌博。下地有他的哥哥。那个矮个儿的哥哥,为了不让弟弟吃亏,把所有的话自己全包下了。有时干到性起,中午也不回家吃饭,要媳妇送饭到地里。干了活累了,回家倒头就睡,一副两耳不闻天下事的样子。
任家老婆呢,天没黑就关了门。生怕有人混进他们家里来。逢年过节,都要买香买表,在神牌前焚烧,求神灵祖先保佑他的儿子长命百岁无灾无难。遇到那些出门的事,自然是老头子去。他外面人熟,胆子也大,朋友也多。这么样一来,一家人中间,只有天魁成了闲了,闲得没有任何事,过着神仙一样的日子。书包 网 。 想百~万小!说来
十九、厕所
新媳妇菜叶,是深山里一个叫油馍脑的女儿。那里的人多是客家人,说话跟本地人不太一样,咯咯啦啦的,舌头在嘴里转得特别快。可是现在嫁到了东牧护,就是学习当时人的语言和生活习惯。女儿家适应得快,天生就是嫁人的材料。大家都这么说。可是菜叶在东牧护还是不太适应。
首先不太适应的是上厕所。在娘家,那里是一个出木头的地方,什么东西差不多全是木头做的。木桌木椅是不要说了。房子是木头梁柱,也是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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