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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年轻人,请问你叫什么能不能告诉我年轻人冷冷地问:你是谁问这个干什么去问公安局不是什么都知道了我感觉,年轻人对我有强烈的抵触心理,准确地说是对来自官场的人有强烈的抵触。于是,我有意这么回答他,我说:我叫康赛,原来是市委党校办公室主任,刚刚调到市委办公厅。市委书记丁露贞委托我看望无辜受伤的同志和朋友。因为不仅你挨打了,丁书记的妹妹也挨打了。可能是这些话年轻人听进去了,他说:市委办公厅的刘志国,据说就是丁露贞的秘书,还是个处长,可是,他都干了什么我对你们――年轻人说了半截就打住了,其实他不说我也知道,他想说的不过是我对你们信不过之类的话而已,岂有他哉我说:年轻人,我实话告诉你吧,刘志国已经被换掉了,现在也是被审查对象,会不会双规都不好说。我就是接替刘志国的人,他干的是损坏丁书记威信的事,我干的是维护丁书记威信的事,我们是两股道上跑的车,这一点请你相信。到任何时候,都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这是铁的规律,谁都逃不掉
年轻人似乎已经看出,我和刘志国不是一类人了,于是他说:我叫高松,是平川政法学院下属的经济实体高松公司的经理,主要经营建筑材料。本来我的公司是个创收单位,但被武大维搅和得入不敷出,债台高筑,眼看就黄了。我向学院领导反映,学院领导不敢得罪武大维,还劝我不要多事。我忍无可忍就给丁露贞书记写了一封举报信,谁知被秘书刘志国截留,他给我打来一个电话,问情况是不是属实,我说属实。结果时隔不久,就来了一伙人把我的公司砸了,把我也打个半死。现在我似乎明白了,是刘志国把举报内容透露给武大维了。否则怎么会有人来砸我的公司,还打我呢但武大维是早年政法学院毕业的,虽说是工农兵学员,但他身为检察长不会涉黑和知法犯法,这一点他应该是明白的。于是,事情就显得扑朔迷离,让我挨了冤打还蒙在鼓里
现在我在这个问题上比较清楚,打高松的人是孙海潮手下的,而不是武大维手下的。这一点露洁已经告诉我了。事情复杂就复杂在这儿。这是一些人惯用的障眼法。在舞台上经常会看到一个节目:两个演奏者,我按我的琴弦却由你弹拨,你按你的琴弦却由我弹拨。这叫换手联弹。又比如,我的儿子要安排工作,安排在自己下属的部门就太招眼,我把儿子安排到你的部门;等你的儿子毕业该找工作了,我再把你的儿子安排在我的部门。这叫错位关照。打人难道就不能如此吗我问:武大维是怎么搅和你们的怎么会把一个赢利单位给搅黄了呢高松道:武大维每年从我的账上支走200万,两年下来就是400万,我的公司即使赢利,每年也只是100万,这样,我就拉下了200万的亏空,如果今年我不举报,就还得给他200万。我问:他以什么名目要钱呢高松道:他说是给老家修路。可是,一年又一年过去了,难道老家的路永远修不完吗我又问:他从你这里支钱,有没有凭据高松道:你想想,武大维会这么傻,给我留下凭据吗这事搁你身上,你会给别人留把柄吗
不留凭据,自然就没想还。如果被追到头上了,更可以耍赖矢口否认。这就是这一类人的德行截止目前,我至少弄清了三个问题:一是武大维如何强取豪夺,二是刘志国被卷进了武大维的案子,三是武大维和孙海潮是沆瀣一气的。稍微有点头脑的人都会这么认为。否则,那些乱事就没法理清。我告诉高松,不要着急,只管安心养伤,所有的问题都会搞清,否则咱们的国家就没有希望了高松对我这话抱着信心,主动和我握别。
回到机关以后,我把情况向丁露贞做了汇报。她说:康赛,你还真是没辜负我的期待,果然是个干将;我妹妹没嫁给你真是错误我说:别提过去的事了,那时候我也不够坚定,伯母一让人批我的生辰八字,我就心虚了。丁露贞道:不过,事到如今我还是把你当妹夫看,因为你和露洁同床共枕过,虽然你让她带着处女之身进了洞房,但你们毕竟有过一夜。我的脸被说得刷一下子就涨红了。我简直不想再提那一夜。那算一夜吗单纯地讲过一夜,那就算一夜;而一男一女同居一室地过一夜,那就不算一夜。因为我和露洁之间什么都没发生。既然如此,那还叫有过一夜吗我蓦地有了晴雯的想法,不想枉担一个虚名,而想变为事实。否则我也太窝囊了不是当我把这个孟浪的想法打电话告诉露洁的时候,谁知立即得到了她的响应,还说她急切地盼着这个时刻的到来。这反倒让我一下子惊惧起来,因为我还从来没干过违背道德的事。露洁可能因为有个当书记的姐姐所以有恃无恐,而我却不能。丁露贞信任我仅只停留在工作上和我的循规蹈矩上,一旦我越轨,首先反对和惩罚我的必定是她这一点如果我把握不住,那就自讨苦吃了但偏偏露洁又给我打来电话,说,明天上午她妈去超市,估计得三个小时,而这三个小时将属于我们俩一下子又让我心猿意马起来。
这时,丁露贞对我说:康赛,你说我应不应该去找武大维一趟,好言劝阻他放弃出国我说:当然应该。你现在不能把他当做下属干部和旧日情人,应该把他看做犯罪嫌疑人丁露贞说:那怎么做得到他毕竟是我的旧情人,这一点是没法否认的,我的身体里曾经流过他的精血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眼神就变得空洞而茫然。我不知道她在这个问题上是不是过于糊涂,抑或是成心说给我听,从而听取我的反应。就算我做出了反应,同意或反对,能左右她的言行吗而毫不掩饰地对一个小兄弟提这种事又是为了展示什么抑或她仅仅把我看做一个倾诉对象,而倾诉的内容并不一定具有什么实际意义如果现在她还没有糊涂,我首先开始糊涂了。十五年前我和露洁热恋的时候,她曾经十分羡慕、毫不隐讳地对我们俩说起她的初恋,而且言之凿凿地告诉我们俩她的初恋对象就是检察院的武大维。那时丁露贞刚刚升任区委书记,而武大维刚刚升任区检察院检察长。她在说起武大维的时候,一点难为情的姿态都没有,几乎是赤裸裸的。那时,我始终没问他们俩为什么没结婚,我想不到要问这些,因为我自己还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呢。但此时犹豫归犹豫,片刻之后,她就对我说:走,咱们去检察院
平川市检察院在市中心稍偏一点的地区,比较居中,但又躲开了闹市。尽管如此,小车还是走走停停,几次拥堵。十五分钟的路走了三十分钟。检察院的七层大楼是用花岗岩垒起的,在高度上已经超过了市委大楼。市委大楼是上世纪二十年代一个煤矿主盖的办公楼,只有三层,只是底座要比检察院楼大,也是花岗岩垒起的,外檐还雕了很多云子头。门廊下有一排气派的庞大立柱,显然是欧洲罗马建筑风格。而检察院大楼则完全是现代派的简约风格。这么豪华的设计据说是市里特批的,也是蝎子粑粑独一份的。在涂着黑漆的金属围廊里,是栽满绿树的大院,院里停着不少黑幽幽亮闪闪的好车。说好车,那必定是奥迪以上的。车停好以后,我率先跳下来,给丁露贞打开车门,手遮门框请她下车。我们俩刚一转身,就见一个西装革履的人臂肘上搭着风衣,另一只手拎着皮包正风度翩翩地从楼里走出来。他一见我们俩便愣住了,有那么半秒钟,他想转身溜走,却被丁露贞以尖锐的声音叫住了,大维
我早就知道武大维的名字,但始终没见过他。他当然既不知道我的名字也没见过我。他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高大魁梧,仪表堂堂,一身典型的东方男子气概。难怪丁露贞对他念念不忘,津津乐道此时武大维不能不停住脚,转回身,换了面孔哈哈一笑,说:哎呦大书记驾到,怎么不提前打个招呼丁露贞也呵呵一笑,说:对,就是不能打招呼,打了招呼你还会等我吗武大维道:哎呦喂,书记,你这么说不是要把我冤死了丁露贞毫不见外地扶住武大维的胳膊,拥着他往楼里走,简直像拥着自己的丈夫。而两个人相拥相伴的背影,竟是那么般配、和谐,连走路的节奏都毫无二致我的心怦怦乱跳,暗想:这要是被检察院的其他干部看到,算怎么回事进了武大维的办公室以后,我迟疑了一下,然后才进去,我担心我会当碍眼的电灯泡;但这个角色我却当定了,躲都躲不掉――我迈腿进屋以后,见丁露贞正紧紧地抱住武大维亲吻他的脸颊。我急忙转过身,假装什么都没看见,把自己的目光放在墙壁上的清正廉洁四个字上。半分钟过去了,我估计丁露贞亲武大维也该亲完了,就转回身来。果然见他们俩已经分坐在两张椅子上,面对面互相看着。
瞧他们的表情,可以让人想到一个名词――聚精会神或目不转睛,用老百姓的土话叫做王八瞅绿豆――对了眼了。什么叫情人没见过这种眼神,就不知道什么叫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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