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为聘(吾皇万岁万万岁)完结+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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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所谓的骂名,她眼下唯一考虑的不过是,她值不值得为了拉徐亭下位而重重地赔上自己的名声。
尹清看她兀自沉思不言,眼中浮起了然之色,道:“孟大人今后若不想再受老臣们的桎梏,真真正正做到可与老臣们比肩议政,便不须有那么多瞻前顾后的疑虑。徐亭一旦垮台,西党中那些趋炎附势之徒必会为了保住自己仕途而转投孟大人这边,而东党重臣也将会对孟大人有所忌惮,定然不会再如眼下这样对孟大人处处阻碍。将来朝中除了皇上,孟大人还能怕谁?”
孟廷辉忽然抬眼盯住他,声音却轻如飘絮:“此事若成,你想要什么好处?”
92.垮台(中)
夜里街头暗影瞳瞳,只余风音。
尹清就她这问题静静地想了片刻,才慢慢道:“进士科二甲及第者多有出知边远州县者,下官却想要留任京官。倘是不能留京,最好能够出知潮安北路某州县。”
孟廷辉面不动声色地听完,心中更加笃定他是个聪明人。
换了一般人,若是真想以此来谋私利者,定会开口张要难企之位;他费了心思弄到这些信件,又费了心思在这种时刻来交与她,可开口却只求留任京官这么一件十有八九是定数的事情,可见他的本意并非是要用这些信件来谋求显位;但他又绝非是想要借此来亲附她,倘是如此,他什么好处都不要的话岂不是更能彰显心诚之意?他分明是不求好处,却要装作是为了保任京官来在这种时候“巴结”她。
她心中虽是做如此想,可脸上却也装作信了他的样子,点头道:“容我再细想想。”
尹清亦不啰嗦,揖道:“那下官先谢过孟大人,暂不多扰大人了。”
孟廷辉轻轻一颔首,转身离去。
昏光将两条人影在她脚下的青色石砖上拉得长长的。她走了数步后,却发现他仍在她身后一动不动地站着。
她一时没忍住,回头去望,却见他恰时背身而走。
自入朝以来,遇人无数,无论大事小事却从没忐忑不安的时候,可她眼下却因这一个新科进士而觉得心中没底。
人活一世,总有所图,便是她当时入朝亦是因为心有所图。
可他的样子,不似图官,不似图财,更不似图她这个人。
那他到底图的是什么?
她一路走,心中一路辗转在想,尹清出身潮安北路,如此才名不可能不为人所知,或许她能手书一封送往青州府,请沈知书代为打听一下此人在潮安的背景。
却又马上否定了自己这念头。
沈知书出知边路大府,又极有可能升任潮安北路转运使一位,她人在朝中两位之位,又掌吏部铨课,如何能够与边路大臣私交过甚?
她眼下最需防的便是不得有任何把柄落入旁人手中,因而断不能私信往赴青州,让沈知书代她查这个新科进士的来历背景。
如此一想,她不由轻喟,步子也有些沉了起来。
当初初入朝之时,什么都不惧不忧的性子怕是再也找不回来了。人越往高处走,便越难站得稳,要思量谋虑的事情也就越来越多。要走一步,纵是瞻前顾后十步,却仍旧怕这一步出去会栽个大跟头。
孟府的小厮远见她出了御街,便驾车迎了过去,撩帘让她上车,“大人,咱这可是回府?”
孟廷辉蹙眉片刻,摇头道:“先不回府,你送我去御史中丞大人府上。”
小厮诺应,转身驾车而行,口中又道:“大人晚膳还没用过吧?可要当心身子。。。”
她坐在车里,却没再搭腔,满脑子都是方才尹清说的那些话。
思来想去,竟觉得尹清言之极有道理。倘是她拿了这些信件去与徐亭私下交易,莫论将来一旦让皇上知道了会有什么后果,便是徐亭答应以后再吏部铨课诸事上不予她难堪,她也没把握将来政事堂里的其他人会不会再跳出来百般阻挠她的奏议,且徐亭若不是不再为难她,朝中定会说徐相为人宽宏,她孟廷辉的名声又岂会好一丁半点儿?不若借此机会将这些信件直呈圣听,让皇上一举罢了徐亭的相位,如此一来定会使得政事堂的其他人对她有所忌惮,而她也不需顾忌自己知信而不报的后果,且经此一事,“孟党”在朝,又会更加势盛,若见西党老臣垮台,那些知事识务者也一定知道往后该要如何做。
她自廖从宽升补御史中丞一缺以来,一直未得机会时间去拜谒过他。可她心想,以廖从宽处事圆滑之度,怎会不明此番升职之由;而她这次若想光明正大地弹劾右相徐亭,御史台言谏的支持则是必不可少的。这倒是个机会再去廖府,与廖从宽互为互利,想来他也不会拒绝她所求之事,毕竟右仆射一位一旦落缺,朝中老臣新俊、东西二党与她孟廷辉一派之间孰强孰弱的局面会被重新打破,这对于他廖从宽来说亦是有利可图的。
想着,她便愈发下定了决心,誓要借这些私信之由而令政事堂的这帮子老臣们知道知道,她孟廷辉纵是不依皇上天眷,也能叫他们放手让行。
纵然这将在朝中掀起一场惊天风浪,纵然此事将会让她的恶名再度翻扬,她也要下手一搏。
她神思一恍,忽然想起那一年的夜市之行,心头不禁微暖。
彼时她道,臣之心愿,却在殿下之史笔芳名。
她心里又一沉,方才盘算了这么多,却惟独忘了盘算九龙金座座上的那一人—今次她若拿这些死刑呈至御案之下,却不知他会是什么样的反应,论理西党朝臣俱是上皇多年旧臣,他可会因她一家弹劾之言而罢黜右相?且,他若追究这些信件的来历,她又该不该说实话?
她虽知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可却不知自己身为臣子在他帝王之计中的分量。他可会眼睁睁地看着她在朝中之势愈发高盛而不加打压,真的任她屡屡高升平步青云?
那一日在校场上他说的话仍在她耳侧湃荡。
她却不敢相信,他身为帝王,又怎会真得愿她平步青云、直上九天、一生,不坠。。。她是如此爱他,却已因党争政斗之事而在心中盘算起了他,他心中对她又岂会是坦荡无略?
车轮没入街边阴影中,夜市热闹之声落在后面,渐渐远消。
她敛眉,心中已想好了一会儿见到廖从宽要说些什么,对廖从宽的反应也有十成十的把握。
然而此事宜早不宜迟,若真要弹劾徐亭,最好不过明日或者后日便拟好弹章,往奏上听,然后让廖从宽领衔御史台群吏附劾其上。
她坐在车里,脑中已经开始撰拟弹章上的字句,目光透过薄薄的车窗纱帘投向外面,怔然远望。
马车行入贵勋宅府林立的地界,行速更是慢了下来。将要拐入廖府所在街巷时,孟廷辉却看见一辆甚是眼熟的马车从南面驶了出来,仔细一望,见那正是沈府的车驾,想必是沈知礼出行,料想她此刻定也瞧见了自己这辆马车,既是避不过,便叫小厮停了下来,欲下车与沈知礼打个招呼。
可才一撩帘,她就一下子反应过来,沈府车来之向正是古钦府上,当下忽感尴尬,只觉自己根本不该在这种时候瞧见沈知礼来此处,一时不由踌躇起来,不知到底该不该下车。
犹豫之时,沈府的马车已经行了过来,果然在巷前停下,车前厚帘被人重重撩起,沈知礼从里面探出头来,笑着冲孟府小厮道:“怎么,你家大人如今官威真是大,竟连我也避着不见了?”
93.垮台(下)
孟廷辉就这么尴尬地下了车,抬眼就见沈知礼已笑吟吟地站在巷头等着她了。她忙上前数步,口中笑着道:“多日不见,就逞你这张嘴厉害。我哪里就敢避着你不见了?”
沈知礼双手拢袖,下巴微仰,脑后朝天髻上的乳白象牙角梳在夜色中有如流萤一般,淡亮耀目,长长地裙摆下露出两只红白双色凤头鞋尖,衬得她身姿更加婀娜。她眯着两眼,笑着,将孟廷辉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回,才悠悠道:“孟大人这身紫章官裙倒是好看得紧,叫我好生羡慕。”
自孟廷辉被除权知诰已近小半年,她二人还没有这样私下里单独碰过面。孟廷辉数月来皆是忙的想不起来要去交游,此刻一听她这话,顿时感到有些赧然,连忙解释道:“你这话倒要叫我如何下得来台?别人不知也罢,难道连你也不知我?这满朝上下女官中,我也只同你一人亲近些罢了,怎的如今连你也试探起我来了?”
沈知礼一下子轻笑出声,抿了唇道:“前两日本叫人送了帖子去你孟府,请你今夜同我们一道看杂剧去,可你却连个音信没有!”
孟廷辉蹙眉,转头看向小厮:“沈大人可曾给府上送过帖子?”
小厮忙躬身道:“沈府上确是来过人,可大人这两日都在吏部忙新科进士的事儿,小的哪里敢去扰大人正务。。。”
沈知礼冲那小厮摆摆手,“行了行了,没人要罚你!”又对孟廷辉道:“你如今在两制之位,虽说当以朝务为重,可也不能全然不顾与人交游吧?你可知京中有多少命妇、千金们来我这儿说过,想请你与他们喝喝茶观观灯。。。便是今科受你恩提的那些女进士们,也一个个想要私下与你一聚!”她恰到好处地停顿一下,观望着孟廷辉的脸色,半响又笑着道:“可我却对她们说,这位孟大人的面子可比天还要大,非得劳烦皇上除旨乃能请得动!”
孟廷辉被她说得哭笑不得,只道:“你只管拿我说笑,安知我这数月来连睡觉的时间都没!”她垂睫一想,京中勋贵府上的这些女眷们亦非她可小觑的,便又道:“下回再有什么好玩的事儿,我一定拨冗前去,一定!”
沈知礼笑嘻嘻地点了点头,“那下官还多谢孟大人给下官这面子了。。。”
孟廷辉想起她方才说今夜是出来看杂剧的,便道:“这南城地界儿也有杂剧可看?我倒从来不知。。。”
沈知礼忽而一静,抿唇半响方道:“哪里是在南城看的,方才放灯时分一路从东面看罢回来,先送了古家小娘子回去,我这才回行不过数条街,便撞见你了。”
孟廷辉心底微惊,脸上却仍作定色,淡笑道:“想那古家小娘子今年也有十三岁了,怎的还用你的车驾回府?”
沈知礼的脸颊稍稍红了些,抬眼望她,轻啐道:“你这是明知故问!”又跟着一叹,低声道:“我不就是想要多寻个机会么。。。”
孟廷辉心中恻动,却不知能接什么话好。
身在局外,她怎能看不出古钦对沈知礼根本就无男女之意,且以古钦那般硬拗的性子,又岂会对他从小看着长大的沈知礼心存旁念,便是沈知礼牵绊献柔,恐怕也打不动了他一分一毫。
她不仅又想起当初在青州时。狄念小心翼翼揣在怀里的那片桃木,当下更有些替他二人难过起来。欲求,却求不得,这世间怕是再没比这更令人伤心之事。
沈知礼转身,忽而问道:“入夜已久,你到这儿来做什么?”
孟廷辉不由怔了一下。面对眼前对她推心置腹的沈知礼,她却无法做到同样坦荡。她方才心里面一直盘算着的那些念头,与沈知礼的这一片赤诚真心相比,是多么龌龊又是多么令人不齿,她又如何能对沈知礼说得出口。
她抬手拢发,笑了笑,道:“外廷拟诏的事儿,我来找徐相一唔。”这谎话说得如此不留痕迹,她连脸色也没变,几乎是脱口而出。
沈知礼听了,一下子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忙道:“原是这么重要的事儿,却让你被我这些闲话耽搁了半天!我这就回府,你赶紧去吧。”
孟廷辉轻轻颔首,见她转身,便也回头唤过小厮,自己上车继续往巷子里行去。
车帘一落,脸上的笑也跟着灭了。
她闭了闭眼,心中隐隐有些开始厌恶起自己来。
便是对着沈知礼,她也没办法说出心底之言,而她即将要干的这件事儿,又到底是对是错?
济民。。。济民。。。这与她当时心念相差何止数万里,可人在朝中,若不想被人踩扁成泥,便要让自己如衮刃一般利不可犯。空口高论济民之调是多么容易的事情,可若连自己的腰板都挺不直站不稳,这济民之辞又是何其荒唐的念头。
远远可见廖府横匾两遍灯笼彩穗随夜风在晃,马车徐徐而停。
她睁眼,轻吁一口气,抬手撩了帘子。
景宣元年的进士科大放新彩,与男子同晋进士第的六名女进士着实令朝臣们有些敬佩,是没料到孟廷辉这一改试之议竟真能搅到可与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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