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谋仿佛听到了无数玻璃碎掉的声音。
那些声音是如此的刺耳,让他的灵魂也为之刺痛。
然而当他定下心神,却只看到了站在他不远处,以一种极为冰冷的眼神看着他的原飞槐。
原飞槐叫他的名字:“陈谋。”
陈谋抬眸,眼神里带着茫然,他说:“飞槐。”
原飞槐看了陈谋一眼,然后抬起手轻轻的挥了挥,随后,便有一个熟悉的黑洞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陈谋本以为原飞槐会从这个黑洞离开,却没想到眼前的黑洞渐渐的凝结出了亮色的画面,陈谋看到了被原飞槐遗弃的过去——那个被留在黑暗中的原飞槐。
原飞槐说:“你瞧。”
画面中的原飞槐似乎已经到了崩溃的临界点,被黑暗逐渐侵蚀的他嘶吼着,哭泣着,然后这些激烈的反应逐渐的消失,他开始变成一尊木偶似得存在。
然后原飞槐的身体开始融化,像一只燃尽了的蜡烛,身体一点点的变黑,一点点的和黑暗融为一体。
就在这时,陈谋听到了一声脆响,他以为是原飞槐又砸碎了一个玻璃球,然而当他转身后,他却露出惊愕的神情,之间那些架子上的玻璃球全都碎了,一个接一个包裹架子在内,全都碎了,然而这次碎掉的玻璃球没有再溢出鲜血,而是直接化为了一捧黄沙。
陈谋走过去,弯下腰捧起了沙,他说:“这是什么。”
原飞槐的声音里有些疲惫的味道,他道:“是沙子。”
陈谋道:“玻璃球怎么会变成沙子?”
原飞槐道:“玻璃球不就是沙子做的么。”
……这从物理学上来说,倒是挺有道理的,陈谋脑子里刚冒出这句话,就迅速的掐掉了,他起身,扭头看着原飞槐,开口道:“我是问为什么会碎。”
原飞槐没有回答陈谋的话,他只是说:“谋谋,我好累。”和之前气势汹汹的他比起来,此刻的原飞槐显得如此虚弱,他的眼睛里带着些悲哀的神色,他说,“谋谋,你原谅我好不好。”
原飞槐请求了陈谋的原谅很多次了,他似乎一点也不记得陈谋说过原谅他的话了,于是他只能一遍又一遍的重复,害怕自己只是产生了幻觉。
陈谋说:“我原谅你。”
原飞槐伸出手,抓起了地上的一把沙,然后随手扬了,他说:“那你愿意和我过一辈子么?我们就这么老去,死亡,然后彻底的消失好不好。”
这和原飞槐之前所说的,要和陈谋永远的活下去完全就是大相径庭。
陈谋说:“你会老么?”
原飞槐点了点头,他在玻璃球碎掉的一瞬间,整个人就苍老了许多,他说:“新的原飞槐诞生了,我已经可以和你一直在一起。”
他之所以选择这个时间带陈谋进来,就是因为再晚一些,这些玻璃球就会不见了,陈谋永远也不会知道关于他的真相,也永远不能给与他想要的救赎。
原飞槐在陈谋表示对他不理解的那一刻感到了十足的愤怒,然而这种愤怒却很快的消失了,随着玻璃球,随着这一捧捧,黄色的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沙子的出现,他突然忘记了自己愤怒的理由。
原飞槐觉的好累,他甚至连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他说完那些话,便慢慢的弯下身,坐到了地上,膝盖曲起,将脸贴了上去。
陈谋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这幅模样的原飞槐了。
眼前如此脆弱的人,似乎只是活在他的记忆里,陈谋轻轻的叫了声:“飞槐。”
原飞槐不答。
陈谋又叫了声:“飞槐。”他话一出口,便知道原飞槐不会回答了,因为他面前的人,已经响起了均匀的呼吸声,似乎已经陷入了沉睡之中。
陈谋走了过去,然后将原飞槐抱了起来。
当他抱起原飞槐后,他才发现原飞槐居然是如此的轻,简直不像是个成年男人的体重。洞穴里的光线逐渐昏暗了下来。
陈谋抱着原飞槐一步步的往前走,随着他的离开,身后的洞穴开始崩塌。
陈谋在即将离开洞穴的时候,听到了一个声音,那个声音有些模糊,陈谋却能分辨出声音的主人——原飞槐,原飞槐在叫他:“陈谋,陈谋……”
陈谋的脚步顿了一下,但是他很快就想起了自己怀里抱着的,已经瘦的不成人形的原飞槐,他只是沉默了一会儿,便转头朝着黝黑的看不到尽头的隧道吼了一声:“你走吧!去找属于你的陈谋!”
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嘶吼,那声音泣血般的叫着陈谋的名字,可陈谋还是继续了自己的脚步,他眼里盈满了泪水,却还是抱着怀中的原飞槐,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这是个选择,一个已经决定了答案的选择。
从书房出来后,陈谋直接抱着原飞槐去了卧室。
被放到床上后,原飞槐才睁开了眼,他看着陈谋,奄奄一息的小声叫了:“谋谋。”
陈谋的眼泪又落下来了,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爱哭过,他看着原飞槐,低低道:“我就在这儿,我不走。”
原飞槐伸出手,用尽全身力气抓住了陈谋的手,他又叫:“谋谋……”
陈谋依旧应下了。
接着,原飞槐出乎意料的开始啜泣,他像是受了委屈终于找到了大人的孩子,哭的一塌糊涂。
陈谋把脸贴到了原飞槐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脏有节奏的跳动,心中的担忧总算是放下了一些,他说:“你不要怕,我在。”
原飞槐把陈谋的手抓的有些疼,他说:“你没有……丢下我。”没有留下卑劣的我,没有丢下曾经被遗弃一次的我。
陈谋给了原飞槐一个认真的吻,这个吻无关□□,更多的是安抚和爱意。
原飞槐似乎终于放心了,他把目光从陈谋的身上,移到了天花板上,他说:“我真的,好害怕啊。”——当年,他也在这个隧道里喊了陈谋的名字,也同样听到了那句让他心神俱裂的话,他心爱的谋谋,能容忍他一切的谋谋,对他说“你走吧,去寻找属于你的陈谋。”
从此之后,原飞槐对陈谋再也没了信任。他无法确信,当他和另一个原飞槐同时存在的时候,他的谋谋会选择哪一个,是他,还是另一个?
这种恐惧让原飞槐崩溃,让他发狂,让他恨不得毁了任何一个自己。
不过最终的答案,让原飞槐放下了心,陈谋的手臂是那样的有力,仿佛为他支撑起了一个世界。在他听到陈谋回绝了另一个原飞槐,坚定的带着他走回了属于他们的世界时,原飞槐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
这个笑容有些卑鄙,有些嘲讽,但绝对代表了原飞槐的真情实感。
被放到柔软的床上,被细心的安慰着,没有比这个更让原飞槐感到高兴的事了,他作为一个卑鄙的偷窃者,贪婪的享受着陈谋的温柔。
陈谋说:“我们就这么一直过下去吧,好不好?”
原飞槐怎么可能会说不好,他看向陈谋的眼神就像一个偏执狂患者,让人觉的毛骨悚然。
陈谋又吻了吻原飞槐,他说:“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原飞槐虚弱的笑了,他说:“我想喝你做的粥。”
陈谋点了点头,起身去了厨房。
原飞槐看着陈谋的背影,眼神开始放空,他想到了很多事,从死亡之初,到后面经受的折磨。
重生、死亡、失去陈谋,被诅咒的循环让原飞槐精疲力竭,他得到了力量,可却燃烧了灵魂,他很累了。
陈谋端着粥出来,叫醒了小憩的原飞槐,他说:“飞槐,你喝一点。”
原飞槐点了点头,然后把粥端起来,开始慢慢的喝。他的唇和脸都因为热气沾染上了一丝嫣红,总算是多了一份人气。
陈谋说:“好喝吗?”
原飞槐说:“好喝。”
陈谋问道:“今天是几号了?”
原飞槐说:“好像是……二十号。”
陈谋哦了一声,然后才道:“今天陈绵绵结婚呀。”
原飞槐端着粥的手顿了一下,他抬起眼看着陈谋,眸子里有些没能说出来的话。
陈谋凑过去亲了亲原飞槐的额头,他说:“没关系,陈绵绵也长大了,我这个当哥哥的,早该放心了。”
原飞槐还是看着陈谋,他咳了两声后,忽的道:“谋谋,外面是不是下雨了。”
陈谋起身,掀起了窗帘,他说:“对啊,下雨了。”
外面在下着稀稀拉拉的小雨,阴沉沉的天空中呼啸着寒冷的风,黄昏的街上只走着几个行人,仿佛整个世界的时间都凝固了。
陈谋摸了摸冰冷的玻璃,轻声道:“飞槐,等我们有空了,我们就到处去玩好不好?”
没有回答。
陈谋又叫了声:“飞槐?”
依旧陈谋。
陈谋缓缓的转过身,看到原飞槐倒在了床上,那碗他刚煮好的粥,狼狈的撒在了干净的被单上,他的脸上依旧带着满足的笑容,只不过胸膛之上,却没有了起伏。
陈谋脸上还带着笑容,眼泪却突然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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