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宗周先生不仅是大明的官员,而且是名满天下的圣贤。
他是绍兴府山阴县(今浙江绍兴)人,字起东,号念台,因曾讲学于山阴县城北蕺(ji)山上,世称蕺山先生。
刘宗周是个苦命人,母亲刚怀孕五个月,父亲就去世了,等到生下他来,家里已经揭不开锅,母亲只好带着他回娘家抚育。
宗周从小体弱多病,但勤学不辍,志向不凡,他不向往高官厚禄,荣华富贵,只想长大做一个像伟大的王守仁先生那样的圣贤。
万历二十九年(1601),二十三岁的刘宗周考中进士,可就在此时,为他担忧操劳一生的可怜的母亲病逝了。悲痛欲绝的刘宗周在屋门外搭了间简陋的小室,住在里面日夜哭泣。
三年服丧期满,他被朝廷任命为“行人”(官职),但刘宗周不想做官,请求回家奉养年迈多病的祖父母。每天在家里劈柴打水,端药送粥,从不懈怠。
祖父母入土为安后,刘宗周这才进京担任了礼部主事,这时正是权阉魏忠贤炙手可热的天启年代,刘宗周一到任就向天启皇帝朱由校发问:
“陛下,为什么要把天下托付给邪恶的太监呢?”(“奈何以天下委阉竖乎”)
这位木匠皇帝很不高兴,魏忠贤知道了更是勃然大怒,下令停发刘宗周半年工资,不久又借故开除了他的官籍。
崇祯二年(1629),年已五十的刘宗周时来运转,出任顺天府尹(即首都北京市长),但他仍然不改直言敢谏,无所顾忌的倔强作风。
刘宗周直接告诉新领导朱由检:你求治太急,用法太严,颁布政令太频繁,升降官员太草率。大臣们因害怕获罪都文过饰非,不愿尽职尽责,所以虽有人才却不能发挥作用,虽有将领却不会带兵,虽有士兵却不能杀敌。陛下的当务之急是收拾人心,而收拾人心首先应从宽待官吏开始。
当时国事混乱,崇祯帝经常责怪辅臣无能,并且频繁更换大学士,有许多内阁重臣下狱,论死。大臣们私下里都议论皇上刻薄寡恩。刘宗周上疏说:
“国事败坏到如此地步,大臣们当然应该承担责任,但陛下也不是百分之百正确。”他认为皇帝不应怀疑群臣,而应开诚布公,以诚相待,这是解救当前危局的关键。
刘宗周的话算是触到了皇上的真病,崇祯帝极为反感,甚至非常愤怒。他责令内阁大臣起草严厉的诏谕,给刘宗周降罪,但阁臣每次将草拟好的圣旨呈报崇祯,崇祯都会再拿起刘宗周的奏章,反复细看,并站起身绕大殿来回踱步,最后慢慢冷静下来,怒意消解,叫人把刘宗周找来,斥责几句了事。
崇祯给刘宗周的评价是:言辞迂阔,为人忠直。
刘宗周在顺天府尹任上为官一年,政令一新,打击豪门和宦官尤其严厉,后因疾病辞职归里。
崇祯十五年(1642),处于内忧外患之中的崇祯帝再次想起了不合时宜的刘宗周,叹息一声对群臣说:“刘宗周清正敢言,可用也”,传旨任命他为都察院左都御史。
都察院左都御史是正二品,国家监察机关的最高长官,与六部尚书合称“七卿”,相当于现代的最高检察院检察长,是一个特别重要的职位。
刘宗周刚一进京,崇祯帝就急切地问:“你知道都察院的职掌是什么?”
“正人正己!先端正自己,然后端正百官。”刘宗周拍拍胸脯,看来已经胸有成竹。
可惜,仅仅过了三个月,朝堂上就发生了言官姜埰,熊开元议论国事被打入诏狱,准备秘密处死的案件,为了解救二人,刘宗周联络众臣,亲自上朝与皇上展开了一场激烈的辩论。
结果可想而知,崇祯帝大怒,刘宗周又一次被驱逐出朝,削职为民。
这一年刘宗周已经六十五岁。
刘宗周不是个让领导喜欢的人,总计沉浮宦海四十余年,真正在朝为官时间还不足四年。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家乡的蕺山讲学,从而开创了中国思想史上一个重要的学术流派蕺山学派。
他著作等身,弟子众多,其人品和学术成就名满天下,赫赫有名的大思想家黄宗羲就是他著名的弟子之一。
刘宗周思想学说的核心是“慎独”。他在著作中反复强调“慎独”的重要,认为“人能慎独,便为天地间完人”。
崇祯祯十七年(1644)三月,天崩地裂,李自成的农民军攻破了北京城,崇祯皇帝上吊自杀。
在家赋闲的刘宗周先生惊闻噩耗,恸哭一场,然后找出一根长矛扛在肩上,不顾六十七岁高龄,要徒步前往省城杭州。###第八章翻案不得人心(3)
一石激起千重浪。
阮大铖穿戴官服入朝陛见的消息一经传出,朝野舆论大哗。人们惊呼:阮胡子一出,则逆案尽翻,明季三案也将重新评说,清流派官员要倒大霉啦。
于是群情激昂,义愤填胸,一呼百应,众论鼎沸。
首先站出来说话的是户科给事中罗万象,这位言官的观点是:辅臣马士英举荐大铖,或许是痛感本朝没有出色的军事人才,但我知道阮大铖确实不懂军事,因为词曲艳丽的《燕子笺》和《春灯谜》,只能是枕边的春药,决不是克敌制胜的兵书。
他还煞有其事地给朱由崧出主意:“陛下,您可以允许阮大铖陛见,因为这样可以成全辅臣马士英求贤若渴的心情,但坚决不能任用,给奸邪小人留下飞黄腾达的非分之想。”
罗万象话音未落,另一位言官,御史郭维经又站起来发言,他问弘光帝朱由崧:
“逆案是先帝定的,如今马上要修《崇祯实录》了,如果不提逆案,实在对不住以身殉国的崇祯帝,如果要写这一段,可现在将起用名列逆案的阮大铖,陛下,你说咋办?”
朱由崧哑口无言。
这时,大理寺丞詹兆恒也上前凑热闹:“先帝钦定逆案,扫除**,是崇祯时代第一美政。十七年来,阉党余孽日夜聚谋,妄图翻案,幸亏先帝英明睿智,坚持不移。如今国家大仇未报,先帝尸骨未寒,却忽然召见阮大铖,这难道不是亵渎先帝在天之灵,伤害天下臣民忠义之气吗?请陛下亲自阅览御书,自己判断吧。”
没过几天,大理寺丞詹兆恒真的找来一部《钦定逆案》,呈送给弘光帝御览。
紧接着,吏部左侍郎吕大器也上书,太仆少卿万元吉上书,兵部郎中尹民兴上书,给事中陈子龙,熊汝霖上书,御史左光先,王孙蕃,米寿图,周延泰,陈良弼上书,他们着些人上书的内容基本一致,都是“力言逆案不可翻,阮大铖不能用”。
最后,连勋臣常延龄也上场了。
怀远侯常延龄是明初大将开平王常遇春的第十二世孙。崇祯年间,他曾十二次上书,对国事忧心如焚。对于阮大铖的复出,他当然感到痛心,但又觉得可笑:
“阮大铖不过是个戏子,又是太监的干儿子,魏忠贤伏诛后覆灭后,他也该砍头示众,诛灭三族。可最后仅仅是削官为民,终身废弃,真够便宜他了。可如今竟想复出任职,上窜下跳,真是咄咄怪事!让人不可思议!”
平心而论,阮大铖虽依附阉党,但尚心存畏惧,因此才一次次弃官回家,最后被打入逆案,禁锢十七年,处罚不能说不重,本来已不值得清流派众位老兄再这样兴师动众,口诛笔伐,并且他们攻击的理由也不够充分,字里行间透露着偏激,几乎都是抬出先帝崇祯来压制论敌。
但清流派的这波强力攻击又是必要的,因为经历了《留都防乱公揭》事件的阮大铖,心中怨毒已深,早已变成了魔鬼,他的人生目标不再是单纯地获取高官厚禄,而是要复仇,不顾一切地复仇,报复所有伤害过他的人。
面对铺天盖地的进攻,马士英有些发懵,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看到大理寺丞詹兆恒拿来一本《钦定逆案》,他也把一部厚厚的《三朝要典》送到朱由崧那里去。在弘光帝面前,他反复为自己辩解:
“臣说大铖不属逆党,却并非认为逆案可翻。时间过去这么久了,真正列入逆案的人大多都去阎王爷那里报到了,我给他们翻案有蛋用!与其身犯众怒,成为众矢之的,还不如依附清流,得到正人君子的庇护呢?弃明投暗,臣虽愚不为啊。”
内阁大学士马士英像个娘们似的絮絮叨叨,从来没有这样狼狈过。虽然弘光帝没有直接表态,但他知道起用阮大铖一事只能流产了。
马士英有位内亲,名叫越其杰,曾任凤阳监军,后因事被弹劾罢官。南京朝廷建立后,他借助马士英的关系又官运亨通,当上了右佥都御使。这个人老于世故,精明圆滑,曾多次劝说士英不要从井救人,惹火烧身。
马士英的回答是:“我之所以举荐阮大铖,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为了还他个人情。你有机会见到新建公(指姜曰广,他的籍贯是江西新建县),替我转告,我并不想跟东林君子们为难。”
一天在内阁里,大家谈论起已去世的庶吉士张溥,都惋惜他是个人才,马士英动情地说:“张天如是我的朋友啊,他去世的时候,我还以酒浇地哭祭过他呢。”
姜曰广笑了:“你哭东林党,难道也是东林人吗?”
马士英有些愤愤不平,说:“并不是我要背叛东林,是东林党排斥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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