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海盗时代

“……喂，喂！醒了吗？”
“……竟然被那种家伙刺中，真是笨蛋。”
安吉丽娜费尽地睁开沉重地眼皮，印入眼中的是尤利塞斯和索尔。
“你们两个……嘶！”安吉丽娜清醒过来，她想要撑起身体，但大腿上忽然传来的撕裂般的疼痛让她迅速躺了回去，脱力地靠在尤利塞斯的胸口。
黑色天空的正中挂着一轮弦月，散落的星星如同少女衣裙上点缀的珍珠。距离她从新生号上跳下来，大概已经过去几个小时了。
他们正在一条小木船上，三个人的身体足以将船中所有的空间填满。
“白痴。”索尔没好气地说，“一开始你就不应该回来。”
安吉丽娜由于腿上的疼痛，而不住地喘息和抽气，她能感觉到自己的额头不停地冒着冷汗。
区区这点小伤……
她咬了咬牙，坚持要坐起来。
“你不需要勉强……”尤利塞斯皱了皱眉头，却还是托着她的腋下，帮助她坐正。
安吉丽娜用力抿住嘴唇，在心里说服自己一道十几厘米的伤口和被蚊子叮一口差不了多少。
“你们怎么在这儿？新生号出了什么事？”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足够平静，不要发抖，“埃里克，还是说巴塞洛缪·罗伯茨那个混蛋……叛变了？”
尤利塞斯和索尔彼此对视了一眼。
“他们一起背叛了我们，还有新生号的很大一部分船员。”尤利塞斯苦恼地按住太阳穴，“就在你最后一次潜到水下的时候……我最近都在研究日记本的事，竟然没有提前注意到，真是太掉以轻心了……”
“……你们两个都够蠢的。”索尔不屑地翻着白眼说。
“你不是也在这儿吗？”安吉丽娜瞪了他一眼，“要是你足够聪明，提早几天就应该发现，也不至于和我们一起挤在这艘小船上。”
索尔的动作一顿，他那双湛蓝的眼睛被夜色染成深色，注视着安吉丽娜的眼神里带着怪异的光芒。
“……真是……笨蛋。”他用不小的声音嘀咕道，显然没有刻意回避被他用这个词形容的安吉丽娜的意思，“好了，既然你没死，那我就回去了。我不能出来太久，会被发现的。”
“等等，你要去——嘶——”
安吉丽娜的话还没问完，索尔已经跳进海里，顺着遥远的海面游去。
她因为急切地想要探出身体的动作，再次牵动伤口，不得不倒回远处抽气。
“巴塞洛缪·罗伯茨，三天前就告诉索尔他的计划了。”尤利塞斯轻轻地说，但他吐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如同子弹似的砸在安吉丽娜心口上，“不过他显然没有将这件事泄露给任何人，包括你和我。在其他人眼里，索尔不是敌人，而是同伴……唔，的确，如果我是巴塞洛缪，现在也会很信任他了。”
尤利塞斯说出的情况，带给安吉丽娜的吃惊和打击都不小。
“索尔他为什么……唔……”她痛苦地呻吟起来，原本已经凝固的血痂中又渗出新鲜的血液来。
“抱歉，痛吗？我马上给你包扎……现在条件不好，你姑且忍耐一下。”
尤利塞斯利索地撕下自己一块还算干净的衣服，要扎在安吉丽娜的伤口上，但安吉丽娜挡开了他。
“我要泡回海里去，伤口会复原得快一点。”她说着就要往海里爬，尤利塞斯先是一愣，继而连忙伸手帮她。
“我们知道你为什么会避着索尔，或者他也避着你……但其他人不清楚，所以他们好像认为是你一直在冷落他，让那个男孩失了宠，这大概也是巴塞洛缪会将他放在选择范围内的原因之一。”尤利塞斯似乎是怕刺激到她，声音一直尽量轻缓，“他没有将事情提前告诉我们……但这不意味着他不是我们这一边的，否则他就不会提前替我准备一条逃跑的船，也不会在晚上偷溜出来帮我打捞你了……你知道，这是需要很大风险的，如果被谁发现，巴塞洛缪那边就不会再信任他。”
安吉丽娜半个身体已经泡在水中，伤口触到冰冷海水的一瞬间异常疼痛，但很快水流就安抚了她。安吉丽娜感到舒服多了。
“……但他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我不知道……可能索尔有他自己的想法，正如你我所清楚的那样，他是个很聪明的男孩，而且也处在开始自主思考的年纪。我想他不会干没有理由的事的。”
安吉丽娜咬住了嘴唇，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告诉我船上的事，我想知道详情。”她抬头注视着尤利塞斯，她熟悉这个人的所有表情，知道他此时的神情好像并不是很在乎，可实际上眉宇里正透着疲倦。
“好……其实并不是什么复杂的情况，海盗之间的信任大多数时候都是很脆弱的东西。今天船长流放船员，或许明天被流放的就是船长……这很常见，我以前也背叛过黑胡子，后来还背叛了整个复仇女神号，你知道。所以，一句话来概括的话，埃里克带着一部分船员，背着你，和巴塞洛缪·罗伯茨缔结了新的盟约，准备吞掉新生号和红胡子船长的财富。我当然不可能了解到具体情况，但我猜埃里克说不定是以新生号的下一任船长身份结盟的。”
“……是因为我惩罚他们嫖|娼的事吗？”
安吉丽娜闭上眼睛，不知是因为伤口的疼痛难耐，还是让她觉得心口疼痛的绝望、无奈和失落。
“和埃里克一起的确实多半是那些人……但不一定全是因为之前的事，要知道他们在被罚以前就都是关系很好的小团伙了。而且，你不可能讨所有人喜欢的，安吉丽娜，也没有人能做到这种事。”
尤利塞斯想要拍拍安吉丽娜的肩膀安慰她，但她主动递上了自己的手。
十指交扣。
“然后呢……其他人呢？所有人都背叛了吗？”安吉丽娜无力地说。
这并不是一件太容易承认的事，可她确实在害怕着糟糕的答案。
“当然不是，你明白的，虽然有些家伙不太懂得欣赏你的美丽之处，但肯定有另外一群鉴赏水平更高的人非常喜欢你……唔，事实上，我平时主要提防的也是他们。”尤利塞斯试着开了个玩笑，希望气氛能够因此而轻松一点，可惜并没有什么用处，“比如说……弗雷德，他们两个尽管是兄弟却很不一样，弗雷德似乎相当依赖你，埃里克宣布叛变的时候，他的表情简直是被他捅了一刀。当然，不止是他，新生号上起码有一半船员不知情。”
“……那他们怎么样了？”
尤利塞斯有整整一分钟的时间没有再开口。
“我不知道，我逃走了，索尔告诉我他在船底给我放了一条小船。”良久，他才道，“如果当时你回来了的话，我想他会试着让你和我一起走。所以对于后来发生了什么，我完全不能给出肯定的答案。”
“……索尔什么都没说吗？”
“没有，他在你醒来之前才刚刚到……为了不引起怀疑，他应该真的不能久留。”
安吉丽娜觉得胸口很闷，脑袋很乱，各种各样的情绪压住了她的呼吸道，几乎要令她窒息。
“……埃里克和巴塞洛缪，会杀了他们……吗？”
问出这个问题时，安吉丽娜听到自己的话在发抖，这可能是因为她的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要非常费力才可以发出声音。
“弗雷德应该暂时不会有事，埃里克还没有残忍到要杀死自己亲生弟弟的地步，何况他们两个平时感情很好……但其他人不一定，我希望埃里克不会犯蠢到真的将他们都杀了的地步。”尤利塞斯叹了口气，“巴塞洛缪的野心可不是换一个人分享红胡子的宝藏就能满足的，他恐怕还在考虑怎么才能弥补他在暴风雨里损失的那条船。如果新生号上只剩下埃里克和他带领的那几个水手能干架的话，我敢说那个男人会十分高兴。”
其实别的不用说，单是失去安吉丽娜和尤利塞斯这两个打起架来不要命的疯子，新生号的实力已经减少不少了……要是剩下的船员真的被杀，情况是最糟糕的。留下的人根本无法和巴塞洛缪整整一满船的水手相抗衡，等待埃里克他们的无疑也只有葬身鱼腹而已。事情要是确实如此顺利，巴塞洛缪·罗伯茨这一趟冒险真是赚翻了。
背叛自己原来的船的水手本来就不值得信赖，他们能背叛一次，就能有第二次和第三次、第四次。何况感情不深，巴塞洛缪想要杀他们的话，真是一点压力都没有。
“……除了我之外，你还有捞到其他人吗？”安吉丽娜问。
“没有……这里是水流顺流的方向，要是他们决定把水手扔下来的话，我们肯定会捞到的。”
这样的话，至少说明他们暂时还没有被抛尸。
安吉丽娜略微安心了几分，闭上眼睛，缓缓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