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从房间里出来,安吉丽娜立即感觉到一股人潮涌动的气流,这和方才在安静的房间里略带忧伤的气氛完全不同。
海盗和水手们夹杂着污言秽语的吵闹,将船周围的浪潮都弄得躁动不少,不停地卷起白浪,将船身打得摇摇晃晃的。
尤利塞斯……
安吉丽娜的心脏猛地一缩,她用最快的速度往人群的中心挤去,不肯让开的不管是不是自己人,她都不客气地用暴力打开。
“尤利塞斯!”安吉丽娜冲到正中间时,焦急地脱口而出。
被她喊中名字的男人正单膝跪在地上,用剑支撑着身体,吃力地喘着气。他听见安吉丽娜的声音,抬头冲她露出一个他不太正经的微笑。
……然而,没有人比安吉丽娜更清楚,这是尤利塞斯在虚张声势的时候最习惯使用的假笑。她的目光一下子就被黑发男人手臂上露出的大片的血红吸引住了,那片可怕的红色简直像是地图上的海洋。
该死!
安吉丽娜下意识地要冲过去,可是尤利塞斯做出一个阻止的动作,而她身后又伸出一只手一把拉住了她。
“船长,你不能插手!这是男人之间的战斗!”弗雷德仿佛把他这辈子剩下的坚毅写在了脸上。
而安吉丽娜只想对着他的这张脸砸下去……当然,她也确实这么做了。
“男人之间的战斗?”安吉丽娜从牙缝里挤出凉飕飕的声音,“尤利塞斯伤成这个样子,你却跟我说这是男人间的战斗?”
被凶猛地击中面部,弗雷德委屈地按住自己的鼻子。
“船长,你这么急做什么……尤利塞斯他,现在还在上风呢……我觉得僵持不了多久,马上就会结束的。你要是现在介入,那群讨厌的士兵耍赖怎么办?”
“还在上风?”听清弗雷德说了什么,安吉丽娜一愣,这才回过神。她重新往中间看去,才发现费尔南德斯先生的样子比尤利塞斯更狼狈。他同样半跪在地上,只能凭剑的力量支撑身体,脸色铁青,脸部的皱纹因为太过紧绷反而更深地陷下去,斑白的头发被汗水打湿后,显得更为稀疏,平白又老了十多岁。
相比之下,尤利塞斯虽然流了血,可是面部却依然红润,精神状况也不算太糟,显然这个打击对他而言并不致命。
这时,尤利塞斯慢慢地喘了口气,动了动膝盖,缓缓地站立起来。
安吉丽娜立即感觉到一阵热浪涌来,周围呐喊的人群变得更加激动。
费尔南德斯先生不甘示弱,他也同样试图站起来,然而却没有成功。安吉丽娜似乎听到他那把老骨头发出了清脆的咔咔声。
尤利塞斯一步一步地走向费尔南德斯,他的肌肉从来不是装饰品,更别提身材本比这个年迈的男人高大、强壮。在一跪一立的情况下,两人之间的差距愈发悬殊。
咚。
黑发的青年将剑掷在了站不起来的对手的眼前。
“还需要继续比下去吗?费尔南德斯先生。”他笑着说。
费尔南德斯先生显然将他的问话看作是傲慢地挑衅,他一句不答,撑着剑继续拼命地站起来,然而即使将青白色的脸憋出了一丝血色,也依然没什么作用。
……这个倒霉的老男人闪到腰了。
刚刚和费尔南德斯夫人谈过,听到了另外一面的费尔南德斯先生,安吉丽娜这会儿对这个西班牙将领没那么憎恶了……而且这好像是个自尊心很强的家伙,安吉丽娜甚至对他不由地产生几分同情。
费尔南德斯先生的额角青筋突起,他猛地一用力——“啪!”
支撑身体的剑绷断了,费尔南德斯和剑一起重重地摔在地上,痛得龇牙咧嘴,闭起眼睛抽气。
“费尔南德斯先生!”
“中将!”
甲板上的水手们焦虑起来,他们急急地大喊起来,想要跑过去,却没有人有勇气头一个上前。
尤利塞斯弯下|身去扶他,费尔南德斯先生挣了两下,却终究抵不过年轻人,就着尤利塞斯的手臂站了起来。他的两个部下这才上去搀住他。
“谢谢您的教导,费尔南德斯先生。”尤利塞斯说,他的眼睛很真诚,就算是安吉丽娜也很少看见他对谁这样发自内心的礼貌。
费尔南德斯先生抖了一下,不知是不是因为过分气恼的激动,他的声音依旧像是从潮湿的地底爬出来似的阴冷:“不要太得意,傲慢的小子,你只不过是凭借着年轻的体力而已……”
“如果对手是二十年前的费尔南德斯先生的话,我大概的确赢不了。”尤利塞斯并没有和他争辩,平静地回答,一只手捂着自己一只手臂上的伤口。
弗雷德“啧”了一声,对安吉丽娜碎碎念道:“尤利塞斯没必要那么谦虚,对方只不过是个糟老头子,我们赢了不是吗?无论怎么样嘲讽他都可以……”
“闭嘴。”安吉丽娜嫌弃地骂道,继续专注地听着两人得对话。
费尔南德斯先生有那么几秒钟的沉默,许久,他才用鼻子哼了一声。
“……选择海盗这么肮脏的职业,你真是太愚蠢了,这是一种浪费,对你的生命,还有……”他及时收住口,没有继续说下去,反而翻了个白眼,“今天我没有心情再和你们浪费时间了,滚回你们的那艘烂船上去吧。”
说完,他在两个人的搀扶下,吃力地往船舱里走去。
安吉丽娜摸了摸怀里被费尔南德斯夫人塞到手里的藏宝图,不禁担心这个老家伙知道发生了什么以后,会不会气得心脏病突发。
但她很快把对这点儿微不足道的对费尔南德斯先生的担心抛在脑后,跑向了尤利塞斯。
尤利塞斯高兴地张开双臂迎接她。
然而安吉丽娜并没有扑到他怀里的打算,怒气冲冲地一掌拍在他的伤口上……尤利塞斯痛得表情皱在一起,她又心疼了。
“我以为我的表现至少可以值一个深吻呢。”尤利塞斯捂着胸口说。
“可你竟然让自己受了伤!拖住费尔南德斯明明有很多种方式……在现在的局势下,新生号无法承受失去一个大副的损失的,你明明知道这一点!”安吉丽娜口是心非地抱怨道,可话出口她就对自己更加懊恼。
尤利塞斯受伤让她觉得胸闷难过,恨不得那些血都流在她身上。她应该说得更温柔,不要那么苛刻,或者像其他女孩子一样给向自己示爱的男人一些更体贴的回应……可等她一张嘴,却成了这样!
“谢谢你担心我,安吉丽娜。”尤利塞斯看着安吉丽娜的表情变了几遍,他失笑地顺了顺她头顶的头发,“抱歉,不管目前进度怎样,今天恐怕不会再有别的进展了。费尔南德斯先生是个固执的人,我好像又刺激到了他……其实不得不承认,他的剑术非常高超,如果没有运气的话,我大概不是他的对手……”
安吉丽娜这次没有阻止他把手放在她头上,反而为尤利塞斯善于理解的体贴而感到庆幸。
“抱歉……”她稍稍冷静下来,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轻轻地说。
尤利塞斯的手上的力气愈发轻柔。
“你那边呢?发生了什么吗?……我们回到新生号上再说吧。对了,索尔人呢?”
安吉丽娜吃惊地回头,这才发现索尔并没有跟在身后。她连忙四处张望,忽然看见那个顶着金发的男孩子这时才从船舱后面走出来,他没什么表情,但气场却很平和,似乎心情不坏。
安吉丽娜赶紧招手让他过来。
“怎么才出来,你去哪儿了?”安吉丽娜不知怎么地带上了长辈的口吻。
“……只不过是和费尔南德斯夫人多说了几句。”索尔耸了耸肩,敷衍地说,“我们之间有不少共同点……她送了我这个。”
索尔手里握着一串贝壳做成的手链。它看上去已经经过很长的年代了,贝壳上的纹路早已被磨平,有些还缺了边角。
安吉丽娜奇怪地瞧了索尔一样,费尔南德斯夫人为何会突然和这个男孩亲近起来,他们在房间里的时候明明没说几句话,她还送他礼物……这串手链做工粗糙,似乎是某个手艺不精的学徒练习之作,可费尔南德斯夫人却这么久之后仍然随身携带……
从刚才的交谈内容推断,安吉丽娜很难不猜测这串贝壳链和马丁内斯船长有关,说不定就是他亲手做的定情信物之类的玩意儿……
可到底为什么是索尔呢?
“……好好保管,你说不定弄到一个可以让我们的船长大为震惊的东西。”安吉丽娜张了张嘴,最终只是这么说道。
“不用你讲我也会的。”索尔嘀咕道,他小心翼翼地擦了擦它,默默地将手链揣回衣服的口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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