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我刚到家停好我的自行车,妹妹王茹就蹦蹦跳跳的跑过来。说:“哥哥!咱姐给家里来信了”。爸爸叫你念给她听。我一听,书包都没放下,挎着书包就往堂屋里赶。到了堂屋,我看见爸爸正拿着姐姐的信上下打量着,好像在打量一个好奇的事物。爸爸看到我,像看到救星似的,马上叫我:“勇子!快过来,你姐给咱家来信了,你快念给我听听。不识字就是瞎,连个信都看不懂。”我猛步一上前,拿到那封信,仔细地端详着它,仿佛在观察一件宝物般。姐姐的文化不高,很多字都写错了,有的甚至用拼音代替,但这些丝毫不影响姐姐的感情流露。我看到那封信,仿佛看到姐姐在厂里宿舍昏暗的白炽灯下,一笔一划地用自己独特的语言方式来表达她的思乡之情。可惜,那时我还小,还没离开过家,还不能百分之百地理解姐姐的心情。
姐姐在信的开头这样写道:“亲爱的爸爸妈妈,您们还好吗?弟弟妹妹还听话吗?女儿在这里一切都好,就是有点想家,想妈妈。想妈妈烙得葱油饼,想妈妈给我煮的鸡蛋茶。读到这,我看了一眼在一旁静静站着的母亲,母亲揣着手,耳朵刻意努向我这边,好像生怕错过一字半句,听到我读的话,妈妈眼睛湿润,说:“孩子,这是想家啦,才那么小,才十六,就打工了。”边说边用衣袖揩揩即将掉落的泪珠。我低头继续读,“我本来有提拔的机会,可惜我不懂英语,看不懂单子。”我又偷偷地瞄了一眼母亲,只听母亲说到,“都怪我没本事,没有让孩子上初中,这小妮子我非得叫她念完初中。”妈妈边说边用右手指指茹茹,妈妈的话似乎无意间刺中了爸爸的痛处,爸爸说:“瑞她妈,别在打岔了,让勇子把信念完,你这一会儿一句,一会儿又一句,什么时候勇子能把信念完。”妈妈听到爸爸的埋怨,并不理。还翻了爸爸一眼。我,妈妈,爸爸心知肚明,姐姐没能念上初中,其实都怨爸爸重男轻女。爸爸被妈妈翻了一白眼,自知理亏,并不接话。只有一旁最小的妹妹茹茹不知道怎么回事,等急了,瞪着两个天真无邪的眼睛,看向我,央求道:“哥哥!哥哥!快读吗。”
我低头继续读,“……我挣了三千多了,差不多到年底能挣到五千。明年把我们家房子再盖两间,咱们家也要住上平房……妈、爸你们别再吵架了,都那么大年纪了,别吓到茹茹,被村里人听到也不好。”末了,姐姐又提到我“勇,你要好好读书,你又不笨,要好好学习,咱家可就指望你了。姐供你读书,就是上到胡子白,你也要有出息了,可别再像我一样给别人干掏力活,还挣不到钱。你别再跟茹茹打闹了,她小,你让着她。诶,对了!我上夜班,老是嗓子痛,吃药了也不管用,回头寄信的时候,你叫咱妈再给我寄些桑树根,到时候我熬茶喝,记得以前在家每次我嗓子痛,不管有多严重,只要一喝妈妈熬的桑树根茶。第二天,嗓子就不痛了。
妈妈、爸爸你们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太辛劳了,毕竟年龄也都大了。你们不用挂念我,女儿在这里一切都好,我会照顾好自己的。行了,就到这吧。下次再给你们写信吧。
王瑞瑞
**年**月**日”
我一口气把剩下的这些字念完,像完成了任务般如释重负。爸爸对着我说:“把信收起来吧!回头照信上的地址,给你姐回一封信。”然后,出去劈柴了。妈妈回到厨房准备我们一家的午饭,我看到妈妈远去的背影,突然发现妈妈的背驼了,不再像去年那样挺直,妈妈变老了。那一刻,我的眼睛湿润了。我挎着书包,来到耳屋里做我的功课。只有妹妹茹茹一个人还在那里意犹未尽,可能对于刚刚八九岁的她来讲,听别人念信是一件有趣的事。最后,茹茹看只有一个人在那里玩,也没什么意思,就跑出去找村里的小孩疯去了。
第二天,是周末我在家里写作业。妈妈下地回来了,妈妈拍门,我听到拍门声,我叫茹茹去开门。茹茹一看是妈妈,兴奋地叫道:“妈妈回来了。咦!这是什么东西,我怎么没见过?”我听到妹妹好奇的叫声,忙放下手里的笔,也跟着去好奇地看。妈妈把那些陌生的东西从箩筐里拿出来摆在院子里有阳光的地方,在那里晒。我和茹茹再一次好奇的问妈妈,妈妈忙完手里的活,才跟我们说:“这些是桑树根,祖传的草药,这些桑树根晒干了,熬成茶,人喝了可润肺止咳,祛火。昨天你姐信上不是说,她上夜班,熬得嗓子痛,吃药又不管用,那不是熬夜熬得火所致?多喝几次桑树根熬得茶就好了,赶明儿叫你爹把回信和这些晒好后的桑树根一并寄去,省得你姐在外边遭罪,我也惦记。你们姥爷当年是一个有名的赤脚医生,这个就是他老人家教我的,这只是九牛之一毛,他会的可多了,像冻疮,疹子,掉发等等,他都有自己的土方法,可惜呀!特殊时期的时候被批为走资派,关进乡里大牢里,因为没钱托不着人,在牢里给活活折磨死了。”说到这些,母亲潸然泪下,我随着年龄的增大,越来越发现母亲是一本书,是一本我永远都学不完的书,怪不得母亲是那么坚强,原来比现在更苦的日子,母亲都经历过,那现在的苦对于母亲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母亲经常给我和茹茹说:“苦日子总会有个头的,慢慢熬,我不信别人家能过上好日子,我们家就过不上好日子,我不信这个邪!我非得熬出个头来不可,你们两个要争气,要给我好好上学,你们识字,在你们心里,将来不用像我两眼一摸黑,啥也不会,只会在家里种个地,做个饭。你们将来都到外面闯一闯,看一看,别跟我一样一辈子窝在这个小村庄里,没出息!”
我和茹茹听了妈妈的话,我觉得,我更应该好好读书,不辜负妈妈对我的一片心,我站在院子里想了这些,然后,我再次一头扎进耳屋里,坐在书桌旁,开始认真地做功课,先前的烦躁和不安此时已荡然无存。茹茹毕竟还小,有些道理她还听不懂,她跟在妈妈的屁股后面,帮着妈妈做家务,时不时地从她的嘴里传出爽朗的笑声。
一连晒了三天,那桑树根的水分才完全蒸发掉,才完全变干。好几次,我摸摸那桑树根,桑树根硬邦邦的,我说:“妈妈桑树根都晒干了,可以给姐姐寄过去了。”妈妈说:“还不行,桑树根皮厚,本来就硬,不好晒干,它外边干了,里面还有水分,再晒晒。”我说:“晒那么干干什么?”妈妈说:“勇子,你不知道,这东西回头用方便袋装好给你姐寄去,方便袋又不透气,你姐干活的厂子离咱家好几千里地呢,路上不呆好几天,不完全晒干了,到时候,别寄到你姐手里,都发霉了。”我听了妈妈的话,点头道:“嗯!”可我心里在夸奖妈妈:真细心。更让我想起那句老话: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个宝,没妈的孩子像棵草。同时,我也沾沾自喜,我为我能有这样的好妈妈而高兴。
又过了一天,约莫桑树根完全晒干了,妈妈一个一个地把它们从地上捡起,放在摊开的大手上,捡完了,妈妈用一个干干净净的方便袋,小心翼翼地把它们给包裹起来,不露出一点缝。
晚上,我、茹茹、爸爸、妈妈四人围坐在一个小圆桌旁。我手拿一只圆珠笔和两张信纸,等待着命令;茹茹晃动着扎着两个马尾辫的脑袋,东张西望;妈妈慈祥地端坐在那里,想着要说的话语;爸爸吧嗒吧嗒地吸着汗烟,神情凝重,也在想着要说的话儿。小圆桌的正中央摆放着妈妈用方便袋精心包好的桑树根。大家一时,都沉默了下来,没有人说话。
大概过了一分多钟,爸爸最先打破了沉默,爸爸念着,我写着。“亲爱的姐姐:
你好!你的来信已收到。爸爸妈妈的身体都很好,也不吵架了。我又拿了个第一名,我不再和茹茹打闹了,你放心,家里一切都好。你不用挂念,今年咱家的收成很好,麦子、玉米和棉花都大丰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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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妈妈给你寄了治嗓子痛的药―桑树根。记得每天自己熬一碗喝。家里一切都好,你不用挂念,妈妈叮嘱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不要和那些不三不四地人来往,注意身体,外出注意安全。不要想家,马上不就过年了吗?到时候我们一家就可以团圆了,妈妈说,到时候天天给你烙葱油饼,煮鸡蛋茶喝。你多保重,再见!
王勇
**年**月**日”
写好后,我把信和那个方便袋放在一块,我猛抬头一看,妈妈一时踌躇不语。妈妈好像在等待着爸爸把那封信和那个方便袋一同寄出去,等待着它们快点飞到遥远的姐姐那里,去温暖姐姐那颗小小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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