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恒终于踏上了归途,一旦从山泽泥淖中跋涉出来,回到烟火人间的花花世界,听不到士兵操演声,更漏刁斗的报时声,看不见两军相交白刃格斗性命相搏的惨烈场面,咋看村姑簪花,牧童逐羊,歌榭戏楼间筝弦萧管齐放,舞女天魔之姿婉转咏唱,街衢三十六行吆喝叫卖,富者轩马过市,穷者沿街乞讨……,种种世态俗态,入眼都觉得新奇。
此时的傅恒恍若隔世之感。一路沿江东下,过武昌,旱路抵达开封,以迄由德州保定返回北京,脑海里的炮火硝烟刀枪剑戟的影子才淡了下去。天兵凯旋,莎罗奔自缚请罪受封,金川大局已定。算起来前前后后十多年,十万将士埋骨沙地,三位极品大员失事屠戮,到此有了结果朝廷的面子也算挣足了。莎罗奔折箭起誓,永为朝廷藩篱,乾隆一想到西南战事平息,大小金川从此归属大清,心中就有你抑制不住的高兴。因此命沿途隆礼欢迎。
傅恒向来严谨慎微悠谗畏讥,一路所到之处,督抚以下官员士绅远接远送,沿街百姓都是鲜花炮竹美酒佳肴的款待,十里乡壕皆是胁肩谄笑之辈,充耳听到的诠释阿谀奉迎的言语,心中不耐,又难以违旨,只是不断的催行。待到京师,又是阿桂、纪昀、刘墉代天子郊迎,满城彩坊相衔红绫裹树,黄土道上人头攒动说有万万千也不为过,争相目睹一下天兵的风采。傅恒不敢拿大,自到了河驿便下了轿,徒步走到了西直门,闻得畅春园鼓乐之声,瞧见龙旗遮天蔽日,黄雾般的幔帐旌旗,便知道乾隆亲自至此。
此时,黄钟、大吕、太簇、夹钟、古溪、仲吕……种种宫乐突然奏响……
丹陛大乐中,太监总管王八耻率队前导,三十六名太监抬着王輅车舆大乘,直至西直门。青缎三层垂檐之上龙亭,上遮云龙圆盖,中间须弥坐着一人,头戴天鹅绒纱台冠,绛紫色江绸夹袍外套的石青金龙褂,腰间束金镶松石线纽带,精致挽成丹凤朝阳的花样垂着,两手扶栏面带微笑,如星空皓月一样的眸子看着傅恒,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乾隆皇帝,更在大轿后面的还有凌风。
傅恒只是远远的睨了一眼,几步趋跑上来伏地叩头便高呼道:“圣主我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乾隆满意的点了点头,两手扶着近前的两个小太监拾级而下,环视了眼前密密麻麻的群臣百官,上前扶起傅恒笑着说道:“一别年余,朕着实十分的惦记你啊,此番得胜而归西南的政治从此畅通无阻,此皆是你们不惧劳苦忠心报国,才会有今天这样的局面,朕甚是欣慰啊!”
这本是官话,垂言训诫的格调,但是从乾隆的嘴里娓娓道来,却一点苦涩僵硬的味道也没有。一旁的傅恒听乾隆讲的不单是战争军事,更要紧的是政治建树,竟然比自己想的面儿还要宽还要广。无数日夜的辗转反侧彷徨辛苦,说不尽的心思烦难劳苦跋涉,都化作一腔的酸热之气,冲上心头。傅恒已是泪如泉涌,但不敢拭去,哽咽着声音奏道:“奴才焉敢贪天功,自从奴才束发受教之日,就蒙受先祖皇帝累累教诲,仰仗天子洪福,今日王师一举烟霾尽消,此皆我皇上仁化万方,地被草来之故,奴才不过是添居受命,奴才不敢居首功……”这话本来是就是傅恒在肚子里颠来倒去想了很多的便的话,说来异常的顺溜,在加上他脸上未拭去的泪珠,却也感人肺腑直听得乾隆也泪眼晶莹。要不是凌风之前跟傅恒有过过节,站在乾隆身后的凌风都要被他感动了!
半响乾隆才破涕为笑:“真是的,朕怎么也跟在这儿做这儿女情长之态了!现在不是长叙的时候,随朕来乾清宫大宴群臣,我们郎舅君臣促膝长谈!”说着转身,旁边的王八耻忙高喊:“万岁爷回宫啦!”
回到了宫中,乾隆把凌风、刘墉、纪昀几人都支到了乾清宫,自己和傅恒留在了养心殿。
来到乾清宫的凌风并无心吃宴,傅恒回来了,自己好日子说不定就到头了。现在朝中首辅定然首推傅恒,他位高权重,又是前人皇后孝贤皇后的亲弟弟,四个儿子中一个附额一个驸马,现在又是太子太保领侍卫内大臣,晋封了一等忠勇公。五个军机大臣里面纪昀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阿桂跟他交情不浅……等于是现在整个大清朝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想到此处凌风就一点食欲都没有,筵席没有吃多少就先行离开了。
凌风走在路上,越想越觉得没有底气,暗怪自己当初在富察府上不该顶撞傅恒,以前也就是个銮仪卫还好,没有什么可留恋的。现在凌风不仅管着内府的杂七杂八还是户部侍郎,最重要的还有崇文门关税这个大财库,凌风越是这么想心里越觉得不甘。走着走着竟走到了东直门的关帝庙前,看着这破败的庙宇,十多年前在这里面发生的种种,突然一下子又浮现在凌风眼前。
“也不知道黑三那伙乞丐还在不在了!”凌风不禁自言自语,说着他走了进去。尽管庙宇比凌风上一次来的时候还要破败不堪,但是里面依旧蜷缩着很多乞丐。看到凌风穿着一身官服从外面走了进来,都一瞬不瞬的看着凌风,不知是何来意。
“我打听一下,你们这里可知道一个叫黑三的花子?”凌风被他们看得有些不自在的问道。
“没有,没有……”一连几个乞丐都说自己是从外地来京的,都没有听说过。
“黑三,是十三太保黑三吗?”这是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庙宇的一个角落里传了出来。
“是,就是那个十三太保。”凌风想到自己幼时的恶作剧,不禁笑了一下。
“走了,好像去了山东,名字也改了现在好像叫什么苏四十三,前几个月我还听一个山东的老乡说现在他们创了个天理教,说是拜昆仑灵童为祖师,要推到大清江山,现在正闹起义呢。”那乞丐老儿事情娓娓道来。
“苏四十三?”凌风没有想到以前那个黑跟黑炭似得黑三,也敢闹起义,这个世界真是变了。凌风摇了摇头,转身就要离开,又觉得这些人确实可怜,便从自己身上掏出些碎银子赠与了他们。出了关帝庙的凌风,正要往回走,突然被四个乞丐拦了下来。说是乞丐这四人看起来要比里面的那些人好上不少,最起码衣服是完整的,只是看上去有些脏兮兮的。
凌风心生警惕摆出官威喝道:“你们想干什么,朝廷命官你们也敢打劫吗?”听到凌风话,四人“噗通”一下子跪在了凌风的面前其中一人说道:“大人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我们四兄弟本是来京城寻活路的,只可惜我们接连碰壁才落得如今这个下场,我们看大人仁慈施舍,想必大人一定是个好心人,您就收留我们四个吧!”
“这么说来你们是北漂喽?”凌风疑惑的问道。
“北漂,什么是北漂啊大人?”四人面面相觑。
“啊,北漂就是漂泊到北京的人。”凌风解释道。
“是,是……”四人点头如捣蒜一般。
“那你们有什么本事啊,给爷说说,我可不养吃白饭的人!”凌风看四人有趣问道。
四人对视一眼之后点了一下头,然后突然跃了起来,吓的凌风连续向后退了五步才站住。
“我们是四……大……天……王,我们是天生的刺客。”四人像是之前就编排的好似得,“四大天王”四个字一个人一个字的从他们四人嘴里蹦了出来。接着,右起第一个长得像痩猴儿的又说道:“我是万毒天王毒蝎子,我最大的本事是,会用各种各样的毒药,最关键的是我用的毒我都没有毒药,而且我百毒不侵,哈哈……古有神农尝百草,现有我毒蝎子食万毒,大人你觉得我毒不毒。”
这毒蝎子刚说完,站在他旁边个子较矮的已经迫不及待的说道:“大人我是黑暗天王遁无形。”他说着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个披风瞬间将自己遮了起来:“我善于使用各种暗器,标枪、金钱镖、飞镖、掷箭……这都不在话下,最神奇的是我能在黑暗中遁于无形。大人你是不是觉得我最厉害……?”
这遁无形话音还没有落,又站出来一个,只见他全身上下不见毛发,露肉的地方如黑炭一样黑油发亮,跟从炭坑里捞出来的一样,上来便接话:“大人,还有我呢,还有我呢!”
凌风看那人焦急忙点头:“知道,看见了。这也得亏是白天,这要是黑夜,你能把那个遁无形的事儿都干了。”那遁无形听凌风说拿黑天能替代自己不高兴了,趁着这黑炭不注意从后边踹了那黑炭一脚。那黑炭被踹了一个踉跄,待再他转过身去其他三人已经都如常站着:“是谁,是谁踹我的,给我站出来!”
这样的闹剧要搁在平时凌风还有兴致,但是现在凌风一点心情都没有:“嘿,你有什么本事,爷可没时间在这儿跟你们耗着!”
那黑炭看凌风不耐烦了,赶紧收起自己的脾气,堆上笑脸说道:“爷,我是烈火天王暴如雷,我会使用各种火器和火药,我制作的无敌霹雳弹,火力强药性猛,可以一挡十以十挡百,爷要不我给你表演一个!”这暴如雷说着就从兜里掏出一个黑不溜溜的弹丸,有乒乓球大小。
其他三人听暴如雷要表演,急忙向后退了好几部,那遁无形还调侃:“老雷你别演了,在这么演下去你非成了一块黑木炭不成。”凌风听到遁无形的话后才知道,原来这暴如雷因为搞火药把自己烧黑的,急忙摆手说道:“不用了,不用了,我知道了。”凌风说完又看了一眼最后那人问道:“你呢,你有什么本事啊!”
“爷,我跟他们不一样,我是不死天王盖地虎,他们那些就是杂耍,糊弄糊弄别人还行,爷您是火眼金精想必您心里也清楚。我没别的本事就是扛打,我一身的金钟罩铁布衫已经练到了化境。你看,你看……”那盖地虎一边说一边还用自己的如斗一般大的双拳捶打自己,可能是这样还不能显示他的厉害又走到凌风面前说道:“爷要不您来两拳试试,实在不行我给您表演个胸口碎大石。”
凌风听了可乐了,今天他可是碰见了四个活宝,想必他们当初去找活计都是这一套,难怪他们没有活路呢。凌风对看杂耍是没有兴趣,但是用他们四个干点别的事情还是可以的,譬如:刺杀傅恒。当然这事凌风在脑子里自己想,是不会告诉这四个糊涂蛋的。
“好了好了,你们四个爷留下了,这样爷先给你们留点银子,你们找个客栈先住下,爷改日让你们办件事情,事成之后重重有赏。”凌风说着又从腰间掏出两个银锭子出来赏给了他们,才离开!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