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王府听到秦wang府被围,秦王被软禁府中的消息时,已经是早朝之后了。
罗艺原本就因为李渊偏心太子一事,心中有气,在跟李渊闹脾气,也懒得管他李家的事。这些日自己请了病假不去上朝不说,连带对大儿子也三令五申不许去上朝。罗艺在家看着小儿子,逗逗小孙儿,好不快活。哦,对了,罗松前些日已喜得一子。于是,罗松听从父命,休假在家。
所以,单雄信出事之时,众人也就没有劳烦北平王府,如今单雄信,尉迟恭两位将军被抓,秦王被软禁,等候发落,这么大的事,自是没人敢隐瞒,就算想隐瞒,也瞒不下去。秦王被囚,这么大的消息传出,长安城里早就炸开了锅。
北平王府内,罗艺拍案而起,怒发冲冠:“他李渊是怎么回事?以前看着也不是那么糊涂之人,如今越活越回去了,上回太子之事,我这气还没顺呢,好么,这会儿不罚该罚之人,反而追究起有功之臣了。秦王这些年,南征北战,冲锋陷阵,哪次不是冲在最前头,不顾生命安危,可以这么说,没有秦王的浴血奋战,征战前线,哪里有他李渊稳坐长安城?他倒好,卸磨杀驴这招倒是玩的漂亮!”
下手的徐茂公急忙上前示意老王爷禁言,这单将军可不就是吃了逞一时口舌之快的亏么。
罗艺眉头一挑,朗声道:“我这北平府可干净得很,上下一心,就算真的大逆不道了,以下犯上了,也没人会去告状。”
徐茂公一想也是,当初罗成贾家楼结义,又闹上瓦岗寨,周旋于杨氏朝堂之上,还数次暗暗帮助瓦岗解脱困境,相救二贤庄数十人这样的大手笔,与那狡诈卑劣的杨广斡旋长达一年之久……北平王府竟然能将这些随意拉出来一件都能满门抄斩的事,捂得牢牢的,杨广愣是一点风声都没得到,可想而知罗艺统领下的北平王府如何纪律严明,上下齐心。
“徐军师你也是的,出了这样的大事,你也不知会我一声!将我罗艺,北平王府置于何地?”罗艺面生不满道。
徐茂公面露羞愧:“这是秦王特地嘱咐的,秦王说前阵子罗王爷与皇上争锋相对,已经惹得皇上不满,如今这等小事,就不烦劳罗王爷,不要牵连北平王府了。若是今日秦王没有被囚,在下也不会前来,但谁曾想皇上半点亲情不念,竟将秦王囚禁,等候发落,还特地下令,众臣不得为其求情,否则一并论处,皇上这是下了决心要惩处秦王殿下啊!在下无法,所以才来相求王爷——”
“哎!你这人啊,让我说你什么好!”罗艺撑着腰转了一圈,手指着徐茂公,又叹了口气放下,颇有些恨其不争的意味,“你以为不把我北平王府牵进来就没事了?从他李建成胆敢在战场上给我儿罗成设陷阱,欲加害于他开始,我北平王府就已经跟太子对立了。更何况,前些日子,本王还为了小儿罗成,跟皇上不依不饶,想要替他讨个公道,下罪太子。我不知太子是作何打算,但本王的立场放这了!不管如何调和,我北平王府是绝无可能与太子一流的。”
“走,随我一道进宫面见皇上,我倒要问问他,李建成是他儿子,难不成李世民就是抱养的?秦王在征战薛举,刘武周,王世充这些人,征战高句丽之时,咱们的太子殿下又在干嘛?费尽心机铲除异己。”
别人不敢违抗皇命,他北平王府敢。
这厢罗艺怒冲冲地刚踏出府门,那厢埋伏在府外小巷子里的小厮打扮的侍卫就一路小跑往宫里去了。
东宫内,杨如意柔若无骨地躺在矮塌之上,单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尚不显怀的小腹,睨了眼底下跪着的人:“你亲眼看见了?罗艺往宫里来了?”
那人抬起头,赫然就是之前在北平王府门口监视的小厮:“回公主的话,您让我派人监视徐茂公等人,属下尾随徐茂公回府后,不消半刻,他就从后门出了,直奔北平王府。徐茂公进去约莫半个时辰,就见北平王罗艺怒气冲冲地出了府,往皇宫方向来了。”
那人叫的是公主,而非太子妃,显然,这人乃杨氏旧部,而非效力李氏。
杨如意嫣然一笑,坐起身道:“看样子,徐茂公已经将昨晚发生之事全部告知罗艺,眼下罗艺是要进宫替李世民求情。”
底下之人眉头微锁,担忧道:“公主,这罗艺老儿手握重兵,自个戎马半生不说,罗家两个儿子又都是赫赫有名的战将,他要是替秦王说情,皇上怕是会妥协。”
“李渊忌惮罗艺,最主要的原因你还没说。”
“什么?”
“只要有罗家,有北平王府一天,突厥便一日不敢放肆,只得龟缩一隅,边界得以安稳。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李渊是绝对不会动罗艺的。”
“公主,那怎么办?罗艺眼看就要入宫门了,难不成眼睁睁地看着李世民被放出来?那我们之前做的不就前功尽弃了么?”
杨如意双目微垂,轻声道:“那如果北平王府想要谋反篡位呢?动其大唐根本,我看李渊动不动北平王府!”
“太子殿下驾到——”李建成一袭长袍,丰神俊秀而入,先是瞧着杨如意一派慈母做派地轻抚着小腹,不由得心头一软,眼底多了几分疼爱,上前握住她的手,关切道,“听宫里人说,今日你未曾用午膳?”
杨如意轻轻摇了摇头,带着女儿家的娇嗔:“反胃的厉害,什么都吃不下。”
“多少总得吃点,要是饿着本宫的儿子,本宫可不饶你。”李建成亲昵地点了点她小巧的鼻子。
杨如意羞赧地点点头,乖巧地将自己埋在李建成胸口。
李建成一低头,这才注意到地上还跪着一个人,转头看向杨如意,问道:“这人是?”
“这人正是如意跟太子殿下说的,如意旁系的亲戚,原在禁卫军任职,现如今调到了玄武门守军。”
“哦?又是你杨氏的旁系?”李建成脸上笑容渐退,“别又是杨文干之流,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本宫险些让他给害死。”
杨如意心中鄙夷,暗说明明是你自己无能,连个军队都调不动,还让李元吉把罗成给救了,这会儿还怪起杨文干来了。但面上却恭敬万分:“殿下说的是,妾身本也以为我那远房兄长有些本事的,谁曾想那般无用,还拖累了太子殿下,是如意的错。”
李建成挥挥手,不耐烦地打断杨如意的话:“你少跟这些杨家余孽搅合在一起,你如今可是我的太子妃,谨言慎行。”
“妾身知道。”如意手下的手帕早就被揪成了一团,李建成,什么叫杨家余孽?她杨如意也是杨家人!
“好了,你又有什么事通报?”杨如意除了偶尔手伸的有点长,她的温柔小意还是挺得李建成欢心的,所以李建成并未多加指责,只是看向一旁的人问话。
“回太子殿下的话,属下监视徐茂公,徐茂公下朝之后不久便去了北平王府,如今罗老王爷已经在进宫的路上了。”
李建成一听,也顾不得亲亲我我了,将杨如意推开,站起身道:“又是罗艺老儿!必然是来求见父皇,替李世民求情的。”
杨如意见状,使了个眼色,让那人离开,随后上前,轻轻依偎在李建成怀里:“那咱们就让他求不了情。”
李建成一愣,随即问道:“怎么求不了情?咱们难不成还能拦着他,不让他进宫不成?”
“咱们为什么非要拦他?”杨如意莞尔一笑,凑到李建成耳边低语,就见李建成先是瞪大了双眼,满眼诧异,稍作斟酌之后,点了点头,满意道,“既然拦不住,倒不如搅乱他。”
寝宫之内,李渊揉着肿胀的太阳穴,下令羁押李世民那时起,他就一直未睡好,刚觉得有点困意了,又听有人通报说是北平王罗艺求见。
李渊苦笑,在这个节骨眼上,敢无视他的怒火求见的也就罗艺了。
李渊斟酌半刻道:“就说朕偶感风寒,深感不适,已经歇息了。”贴身太监领了旨意,便走到门外回话去了。
李渊叹了口气,能躲一时,是一时吧。明知他是为了世民来求情的,但眼下若是见了罗艺,真不知他又能说出话来,他是追究还是不追究?要是追究起来,他还真舍不得弃了这么一个良将,这江山才刚刚坐稳,不宜再出乱子;若是不追究,就罗艺那顽固不化的性子,一通大逆不道的话说出来,到时候气着的反而是自己。
李渊这厢刚打定主意,不见罗艺,那厢门口就传来喧嚣声,那大粗嗓门熟悉的很,可不就是罗艺那个莽汉。
“皇上,皇上,臣罗艺求见!”
“皇上,臣罗艺求见!”
有那么一刻,李渊真有些慌乱,这莽汉不会自顾自地冲进宫来吧,但转念一想,这是什么地方?这是他的后宫,他若是不想见他,他还能怎么样?总不能硬闯吧,要真是那样,以下犯上,目无王法,跟图谋造反也不远了,他也不必容他。
果然,罗艺虽然莽撞,但还不至于这般不知轻重,吵闹了一会也就没声音了,李渊刚想舒口气,紧接着就听外面又吵了起来,这会儿还不止是口舌之争,似乎还夹杂着兵器出鞘的声音。
还没等李渊闹明白怎么回事,就见一列士兵模样打扮的人,约莫有十几个人的样子,手持器械,拥着罗艺闯进宫来。
“罗王爷,罗王爷,你不能进去啊!皇上已经歇息了……”照料自己的老太监常德匆忙赶来,却被手持兵器的士兵一把推倒在地,那明晃晃的刀剑对着自己,李渊的脸顿时黑了下来。
“罗艺你这是作何?胆敢硬闯皇宫!你带着这些人手持兵器想干嘛?朕的寝宫也是你说闯就闯的么?你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了?还是说你终是不甘心屈居王爷之位,想要取而代之?”李渊咬牙切齿道,任谁看到这样的场景,怕是都会这么想。
没等罗艺开口,就见那为首的侍卫转身面对罗艺,单膝下跪,行了礼道:“王爷,属下等人在此听候调遣。”
反了反了!
别说是李渊,就是罗艺,也被眼前这幕弄傻眼了,好半天晃不过神来。这唱的是哪出啊?他之前还在跟那老太监扯皮,老太监死活不让自己面圣,没曾想突然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一列士兵,手持利器,直接硬闯进了圣人寝宫,他原以为是有人要对皇帝不利,赶紧跟上来一瞧……
“你们都是些什么人?怎可手持兵器闯入皇帝寝宫?”罗艺虎目圆瞠。
“回罗王爷的话,属下们乃是秦王手下,是皇宫内院当值侍卫,昨日听说秦王无故被软禁,心下不平,早就想求见皇上,替秦王求情,偏偏属下们人微言轻,连皇上面也见不着,今日远远的见王爷进宫,猜想必是因为秦王一事,秦王对我兄弟有人有再造之恩,秦王有难,我兄弟数人一时着急,便尾随王爷而来,若是皇上同意放了秦王也就罢了,若是皇上一味听信谗言,将秦王治罪,那么就是以下犯上,我们也要将秦王救出来,罗王爷,你也是来救秦王的,我们听您命令。”说罢,为首那人还极为不逊地扫了眼李渊。
“若是朕就是不同意放李世民又如何?”李渊面色阴沉道,“你们还想造反了不成?”
那人垂下头坚定道:“属下唯秦王马首是瞻!”
“呵呵……好啊,好个李世民,被朕识破野心之后,这会竟是公然造反了!罗艺,你竟也伙同□□幕僚造反!”
罗艺这会儿才意识到事态严重,一把把地上跪着的人揪起,怒气冲冲问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本王压根不认识你,为何冤枉秦王,冤枉本王?”
那人虽然害怕,但面上故作惊讶道:“罗王爷怎会不认识属下?末将在秦wang府见过罗王爷,属下这份差事还是秦王给安排的,如今秦王被奸人所害,正是我等效力的时候。”
“放你妈的屁!老子根本不认识你,你也别想往秦王身上扣屎盆子,秦王是什么样的人,老子心里清楚得很,凭你们这几个小喽喽,就说想造反救出秦王?分明是被人收买了陷害秦王与本王,说!你们究竟是谁的人?是不是太子那个小人派来的人?”
“既然罗王爷不信属下是秦王的人,那么属下就证明给您看——”说罢,那人挣脱开罗艺,一个上行,竟是窜到了李渊身侧,右手一提,手中的兵器便横在了李渊脖颈处。
“住手——”罗艺慌忙喊道。
“罗王爷,现在您总该相信属下是秦wang府的人了吧?”那人转头看向李渊道,“皇上,属下并非想冒犯于您,只要您下旨放了秦王,并且禅位于秦王,属下保证您毫发无伤,事后要杀要刮,悉听尊便。”
“哈哈哈……朕的好儿子!果然打算谋反。”
“皇上!请您相信秦王,这些人根本不是秦wang府的人,秦王必然是被人陷害的!”
“来人啊,来人啊,不得了了,有人造反了!”原本被推搡在一旁的老太监常德从地上爬起来,一看这架势,吓得脸色苍白,颤抖着双腿跑出了寝宫,不多一会儿,宫内禁卫军就将所有人团团围住,只是碍于皇上被挟持,迟迟不敢动手。
“今日不管朕能不能活下来,先去秦wang府传旨,直接将李世民处死!秦wang府一干人等流放蜀地。”
“皇上!此事有蹊跷,还望皇上彻查清楚再作定夺。”
“皇帝老儿,你竟然这般不识抬举!你若是敢动秦王一分一毫,我必与你鱼死网破!”那人说罢,手上稍稍用力,李渊的脖颈处就多了一道血痕。
李渊也是怒不可遏,看着罗艺,恨不能将人撕成碎片:“朕现在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危在旦夕,你跟朕说此事有蹊跷?罗艺,你倒真是会替李世民找借口,这分明就是秦wang府的人对朕不满,他们眼里哪有朕这个皇帝,恐怕在你眼里也一样。”
“还不快去!去秦wang府传旨!”
“不许去!”罗艺伸手拦住想要传旨的太监,一时情急,扑通一声下跪,“皇上——秦王最是孝顺,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必然是被人冤枉,还望皇上饶了秦王,这些人到底是不是秦wang府的人,还望将此事彻查清楚再做定夺。”
李渊还要说什么,就见李建成带着一群人从另一边鱼贯而入,一进门见到这架势,吓得面色苍白,颤抖着声音大喝一声道:“父皇——何方贼人,胆敢以下犯上,意图谋反!”
原本挟持着李渊的人眼见侍卫越来越多,心中犯怯,不单单是他,连带他带来的十几个人,也纷纷往中间靠拢,不敢轻举妄动。
“放肆!你们已经被包围了,还不放下兵器,束手就擒!”太子一喝,也不知道是碍于威严还是怎的,那些人动作竟真的迟缓了许多,恰好被太子带来的人突然出击,一举拿下。
直到劫持李渊的为首之人被太子手下按在地上,动弹不得,口中依然不服输:“赶紧把秦王殿下放出来,我要救秦王殿下于水火。”
“父皇,儿臣救驾来迟,让父皇受惊了。”李建成赶紧趁势上前扶住李渊。
局势稍稍稳定,突然听到一道清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倒不知道东宫里杨氏的余孽,竟然成了我李世民的忠实部下。”
李建成身旁谋士立刻喝道:“李世民,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违抗圣旨,私自出府,你意欲何为?”
原来,说话的正是原本应该被软禁在秦wang府的秦王李世民。
李世民瞥了眼太子方向,施施然上前,冲着李渊的方向双膝下跪:“父皇,世民擅自出府一事,稍后儿臣自会听后处置,可有人往儿臣身上泼脏水,儿臣确是要讨回公道的。”
“公道,什么公道?你纵容手下,劫持朕,还要什么公道?你这是谋逆大罪,早该千刀万剐。”多少年没人敢把利器对准自己了,李渊这会儿火气正大。
“父皇!父皇难道从未相信过儿臣?儿臣岂是此等不忠不孝之人?”
“不是你,那还有谁?还有谁能有那么大的能耐,调动宫中禁军?”
“我没有做,自然有人做。”
在李世民及其随从的目光投过来的时候,李建成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但很快迎了上去,轻嗤了一声:“二弟说的是谁?”
“说的是谁,你心里不清楚?”程咬金牛眼一瞪,意味明显,“贼喊捉贼!”
“二弟的手下倒是跟二弟如出一辙,尊卑不分,目中无人。”
“太子殿下又何必顾左右而言他,如今最重要的不是应该审问这口口声声说是我秦wang府幕僚的刺客么?”李世民目光一斜,看向被压在地上的人。
“程将军,我命你将这一干人等拿下,好生审问。明明是杨家的余孽,就算有关系,也该是和身为杨家嫡女的太子妃有关系,也该是和东宫有关系,怎么就非生拉硬扯,扯上我秦wang府了!”李世民目光如炬,看得李建成心中陡然一颤。
“得嘞!我老程就不信还不能让他开口说真话。”
“放肆!你们眼里可还有我这个父皇?”李渊手指着李世民和李建成,气得满脸通红,气喘如牛,“你,还有你!你们个个都当朕死了不成?”
“皇上,皇上?”李渊连连踉跄几步,好不容易被太监常德扶住,双目微垂。
“父皇!”
“父皇——”
李建成和李世民见状,亦要上前一步关切,被李渊伸手止住,李渊声音疲惫道:“好了,朕身体不适,需要休息一会,你们都给朕滚出去。”
“到底是秦wang府的死士,还是杨家的余孽,朕自有论断,来人啊,将这些刺客全部押入地牢。”
李建成与李世民面面相觑:“父皇——”
“请父皇还儿臣一个公道。”
李渊瞥了眼不依不饶的李世民:“今日之事,暂且如此吧,朕身体突感不适,明日早朝之后再审。”
“那单将军和尉迟将军之事?”
“明日一并审了。”
“父皇——单将军明明就是被人陷害,若是再在地牢里待着,儿臣怕有人会对他不利!”李世民还想说什么。
“你们还不快滚出去!李世民,你别忘了,你是罔顾圣旨,擅自出府的!朕没有追究你,已经是开恩了。还有你,李建成,别以为朕是老糊涂了!”李渊一声低吼,两人这才心不甘地互瞪了对方一眼,带着手下人陆续离开。
等到人群都散了,老太监常德伸手拍了拍李渊的背道:“皇上息怒,皇上息怒,龙体安康要紧。”
李渊轻揉着太阳穴,眉头紧锁,似是自言自语道:“世民从不打没把握的仗,既然他说了那些人是杨氏余孽,那十之*就是了,建成太心急了!眼下该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老太监听了心下一惊,只敢屏住呼吸,轻轻拍打着李渊的背,一句不发。
“替朕去宣裴寂进宫。”
老太监闻言一愣,低着头赶紧出宫了。
等到裴寂迈着老腿匆匆忙赶进宫时,已经差不多快傍晚了,皇上目无表情地坐在矮榻之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见他进来,目光轻瞥到他身上。
裴寂赶紧行礼,又被叫了起身,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听皇上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所以说,爱卿觉得朕该如何处置?”
裴寂思前想后,才道:“臣斗胆问一句,皇上这个皇位还想不想继续坐下去?”
李渊一听,目光陡然凌厉起来,这也就是裴寂敢说这话,换做旁人,早被拖出去斩首了。
李渊深深地看了眼多年的好友:“此话怎讲?”
“如果皇上不想再当这个皇帝,那么就改立秦王为太子。秦王野心极大,他兴许在皇上起义之前,就已经瞄准了这个位置,要不然也不会第一个起来劝说皇上起兵反隋的。”
裴寂思虑一番又道:“而且秦王也有这个能力。微臣曾经有幸与秦王一道出战,秦王骁勇善战,勇猛无比,使得敌军闻风丧胆,其人又重情重义,恩威并施,在军中具有极高的威望,不单单是在军中,敢问天下百姓,谁人不知秦王殿下大名?”
“皇上,请恕老臣直言,如果你改立了秦王为太子,那么您只有早早地当太上皇,享享清福了。”
裴寂慢条斯理的话,犹如一把利剑刺得李渊心中一痛,随即坐立难安起来:“朕要是还想当这个皇帝呢?”
“那就继续维护太子。太子虽不如秦王那般能干,但太子无野心啊。”
李渊缓缓起身,双目直视底下,透着阴寒:“裴寂,你可知道,若是李世民所言不虚,那他今日做的就是勾结前朝余孽,意图刺杀于朕,还陷害自家兄弟!无论哪一项,都是死罪。”
裴寂仿佛无知无觉,直言不讳:“太子若是有野心,也不会容秦王至此,恐怕眼下是实在无法,才——更何况,这事若说跟太子妃无关,那不可能,若是皇上不放心,等到生产之时直接去母留子,也就罢了,杨家也就掀不起什么风浪了。太子哪里敢刺杀皇上,顶多不过是顺水推舟,借着太子妃之手,想要拖住秦王,这是病急乱投医啊,太子妃是如何不能留了。”
“裴寂,太子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如此袒护他。”
裴寂双膝下跪,面容凄楚:“皇上,一朝天子一朝臣,自打老臣跟随皇上起兵反隋之日起,微臣就将侍奉皇上为不二之门,维护太子也是为了皇上坐稳江山。”
李渊思虑良久,才目光深邃地看向远处道:“谁不想当皇帝啊……”
“老臣明白了,既然如此,皇上压根不需要审问地牢里的贼人。”
“要审问。”
“皇上的意思是?”
“审问那群贼人,还太子一个公道。”
“皇上,你——”裴寂一诧。
“审问之后,不管结果如何,世民就此流放蜀地,你就替朕看着他,一并去蜀地,不得有误。”
“老臣遵旨。”
回到东宫,杨如意弗一上前,就被李建成推搡开:“都是你!自作聪明,什么搅局的好办法,这下可好,父皇明日早朝之后就要审这些人,若是真被父皇审出个所以然来,不但没拿下李世民,本宫反而还受其连累,杨如意,你到底是何居心,勾结前朝欲孽,你是嫌本宫命太长么。”
杨如意心下一惊,面上委屈:“皇上是怎么知道的?”
“还不是李世民说的。而且看父皇的样子,是信了世民的话了,也是,世民是什么样的人?若是没凭没据,他断然不会如此,而且还违令,擅自出府,定是让他抓到了什么把柄。”
“如此隐秘之事,他竟然知道,看来咱们这偌大的东宫也不安全。”
杨如意此话一出,李建成脸上的怒火更盛了,连带他的地盘,都受人监视,让他如何不恼:“我到底哪里不如李世民!一个个都向着他。”
杨如意实在瞧不上他那气急败坏的模样,先背过身去,将门窗打开,一览无余,这才压低了声音对李建成道:“殿下言重了,皇上心里是向着殿下您的。”
“此话怎讲?”
“若是皇上有心问责于殿下,今日又怎么会轻易放过殿下您?皇上让太子和秦王统统回去,说明皇上眼下还拿不定主意,究竟该如何处理这事。”
李建成平静下来一想,此话有理,立刻唤来身边亲信,去暗暗打探皇上事后可曾召了谁入宫。
只是李建成和杨如意低估了李世民的能力,既然他们能想到打探李渊事后召见了谁,李世民所率的秦wang府人才济济,岂会坐以待毙。而且不单单是李渊召见了谁,就是书房之内说了什么话,没过一个时辰,一字不漏地传到了秦wang府,传进了李世民的耳朵。
公元626年7月2日,也就是武德九年六月初四,唐帝李渊命太子李建成和次子李世民进宫对质,彻查前晚刺客一事。
早朝之前,唐太子李建成率亲信进入皇宫北宫门——玄武门后不久,城门紧闭,由程咬金,秦琼等人相助的秦王李世民将太子诸人一举拿下,慌乱中太子以命相搏,终被当场诛杀,东宫其余人等纷纷束手就擒。
同日,秦wang府亲信率兵攻入东宫,将祸国妖女,杨家余孽杨如意擒住,又将杨家潜伏在各方阵营的人全部拿下,听候发落。
还是同一天,原本因为投降李氏王朝的魏国降臣李密等人被擒,罪名是勾结杨家余孽,相助罪太子,妄图造反,证据确凿,不容狡辩。
等到一切成埃落定,已接近晌午。
李渊皱着眉头,缓缓苏醒,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总觉得这一觉睡得太沉,撩开纱帐,往外一看,天竟然已经大亮,赶紧唤来伺候自己的太监。
“常德,常德——”
“是,皇上。”
“什么时辰了?天都大亮了,你怎么没叫醒朕?”李渊满脸不悦道,“误了早朝你可担待得起。”
常德一惊,赶紧下跪:“这……皇上……”
“支支吾吾的做什么?太子和秦王可曾到了?”李渊一边命人伺候自己穿戴,一边问道。
久得不到回应,便转过身,皱着眉头看向常德道:“怎么回事?”
“回皇上,太子和秦王还未到。”
“还没到?”李渊语气不悦,“这都什么时辰了,他们还没到?是不把朕的话放在眼里么?朕昨日明明让他们俩人今日一早进宫对质的。”
正当老太监如坐针毡,不知如何作答时,就见门口闪入一道绛红色的身影。
李渊见到来人,先是一怔,而后心头涌起一股不祥:“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太子呢?”
李世民扑通一声,双膝下跪,低垂着眸,目含泪光道:“父皇,儿臣有罪。”
李渊见这架势,心中不祥之感越发强烈,也不伸手去扶他,只追问道:“朕问你,太子人呢?”
“父皇,儿臣有罪。儿臣今早进宫,遭到太子勾结李密,杨家余孽等人在玄武门的伏击,若不是手下人相救……但是混战之中,太子被……”李世民已是泣不成声。
“皇上,太子勾结降臣李密,王伯当,还有前朝余孽,妄图谋害秦王,我等俱可作证,此事和秦王无关啊。”一旁跟随李世民一道进来的大臣段志玄上前道,他既不是秦wang府的人,也不是太子府的人,由他来说,不偏不倚,尤为合适。
李渊早已老泪纵横,悲痛难已:“所以说,太子已经没了?朕没想到,这手足相残之事竟然会发生在我李家?!”
“父皇,这根本不关二哥的事,大哥这人小气得很,处处跟二哥过不去,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怎么就被他给哄骗了呢?他老是陷害二哥,这回也是死有余辜。”李元霸原本一直默默地站在人群后,但见父皇怒视二哥,忘了二哥交代地老实待着了,挤了进去嚷道。
“元霸,世民是你二哥,可是——他李建成也是你嫡嫡亲亲的兄弟啊!你怎可说出这样畜生不如的话来?”李渊摇了摇头,大声控诉道。
李元霸还真没被李渊这样指责过,吓得愣在原处。
以往李渊见他心智不全,有意宠着他,如今听到这番言论,终是忍不住失望。
“世民啊,你实话告诉朕,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太子的所作所为了?你是不是担心朕今日给不了你公道?降罪于你?”
李世民怔怔地跪坐在地上,微微抬头,对上李渊尖锐的眼神,缓缓道:“是。太子容不下我,冤枉单将军,又要强行拿下尉迟将军,昨日还想利用前朝的余孽诬陷罗老王爷,诬陷我造反!我已经步步忍让,因为我始终相信,父皇会给儿臣一个交代。”
“可是——”李世民深吸了一口气,“父皇的眼里根本没有儿臣,不是么?儿臣不过是太子的垫脚石罢了!”
“父皇,不是儿臣要那个位置的,儿臣本无意与太子相争,是你拉着儿臣的手,口口声声对我说,只要我替你拿下薛举,拿下王世充,李密等叛军,平定大唐,便许我太子之位的!”
“是,是朕不对,处事不公,连家事都处理不好,害你们兄弟生隙,都是朕的错!但是,太子,太子和你是亲兄弟啊!你怎么忍心,怎么忍心?”
李世民抹了把眼泪,站起身道:“父皇,请您睁大眼睛好好瞧瞧!太子嫉妒儿臣功高,屡屡对儿臣下手,儿臣可曾威胁他一丝一毫?儿臣已经是秦王身份了,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儿臣已经满足,可大哥却不这么想,大哥早就在玄武门设下了埋伏。先和儿臣一道进宫对质,若是父皇不信儿臣所说,非要治儿臣一个谋反大罪,那么大哥就不必动手;若是父皇信儿臣所说,昨日之事是大哥所为,那么今日儿臣便走不出这皇宫,走不出这玄武门了,大哥早已勾结前朝余孽和降臣李密等人,想要置我于死地,还圈养私兵,真正要造反的人,不是我,而是他!”
李渊微怔片刻,才道:“你说你怎么会知道太子府这么多事?昨日,刺客刚出现不久,你便带人出现,还说有确凿证据证明那些人是杨氏余孽,而非秦wang府亲兵,秦王,你还真是兵贵神速啊!”
李世民低头不语。
“那是不是朕的身边也有你秦wang府的人?”
李渊的目光在众人身上巡过,最终落在那个一直低着头的畏缩的身影上:“常德!你抬起头来!”
“皇,皇上……”老太监战战兢兢地抬起头,一触及其视线又赶紧低下头,双腿一软,跪下叩拜。
李渊双目紧闭,拍案道:“竟然是你,你跟了朕那么多年,不该是你啊!”
“皇上——”老太监老泪纵横,“皇上,秦王是个好人,您不该这样伤他的心。”
“李世民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你竟然如此为他,不惜出卖朕!”
“皇上,老奴向天发誓,没有收受秦王半点好处。”老太监连连叩头,不一会儿地砖上就晕出了血渍,“皇上,您怎么可以听了裴寂裴大人的一面之词,就要顺水推舟,纵容太子陷害秦王?让秦王蒙受不白之冤?您走出去看看,走出去问问,秦王为百姓做了多少好处,秦王是天下百姓的秦王啊!秦王不能死啊,秦王不能被流放蜀地啊,皇上!”
李渊已然说不出话来,只是右手紧握成拳,抵在书案上,久久不语。
“杀太子,儿臣不后悔。”李世民倔强道,“若是杀他一人,能得天下太平,儿臣依然会杀。只是,儿臣有错,儿臣不顾兄弟之情,杀了自己一母同胞的兄弟,所以,儿臣恳请父皇降罪,儿臣愿意一命抵一命。”
不等李渊发话,原本站在殿外的群臣纷纷下跪,替秦王求情:“求皇上开恩!赦免秦王——”
李渊低下头,见跪的密密麻麻的人群,又看向跪在一旁的李世民,徐徐地伸出手,将人扶起,声音低沉,面色憔悴,仿佛老了好几岁,无力道,“你起来吧,朕不会杀你。杀了你,李唐的天下就真的完了。”
“父皇——”
“朕乏了——”李渊长舒了口气,轻声道,“大唐的江山,大唐的臣民,朕就托付给你了。”
此话说完,仿佛抽光了他所有的力气,一下子跌坐在位置上。
“父皇——”李世民赶紧上前想要相扶,被李渊摆摆手拒绝。
“走吧,都走吧,我这已经没有你想要的东西了,但愿你真能如你自己所说的那样,以江山社稷为重,以天下臣民为重,将我李唐江山延续下去。”
等到被软禁在齐王府的李元吉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王爷……王爷,王爷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李元吉正百无聊赖地拨弄着茶盏,被李安一吓,险些摔碎,下意识地一脚就踹了上去:“嚷,嚷,嚷什么嚷?小爷都被软禁了,还能有什么大事啊?”
“是父皇改变主意,终于要将我收押了?”李元吉慢条斯理,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道。
“不,不是!是太子没了!”
李元吉手中一松,茶盏掉落地上,摔得粉碎,但很快晃过神来,一把揪住李安的衣领,将他拽到身前,喝道:“什么叫太子没了?你这狗奴才胆子越来越大了,连太子都敢诅咒,小爷我先要了你的脑袋!”
其实刚说完,李安就后悔了,齐王和太子关系匪浅,怕是要进宫替太子讨要说法,万一热闹了秦王,会不会连带齐王也一起咔嚓了!
李安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了。
“你个狗奴才,你倒是说话啊!”
“王,王爷,真的,是真的!”李安的脖子被勒得死紧,无奈道,“太子殿下勾结李密,太子妃的势力,妄想在玄武门伏击秦王,结果被程将军,秦将军等人识破,混乱中,太子被刺身亡!”
李元吉只觉得脑袋轰的一声炸开,一下僵在原处:“大哥死了?大哥就这么死了?”
“皇上的圣旨都下了,说太子殿下意图谋反,死于bao乱之中,现改立秦王为太子。”
“大哥怎么会……唉!我就说杨家那妖女不是好东西,大哥分明就是受了她的蛊惑!才做出这样的蠢事,这太子之位都是他的,皇位早晚不还是他的,怎么就这么糊涂!”
“早知道,早知道当初,我就该不顾大哥的阻拦,一刀结果了那妖女!”李元吉愤恨地捶着自己的脑袋。
“哎,王爷,你去哪?你去哪啊?”
“我去找父皇,就算大哥一时糊涂,他李世民也不是什么好人!大哥怎么就死于混乱之中了,大哥虽说武不及他李世民,但好歹也是文武双全,怎么就死了?不是还说伏击李世民么?怎么死的人就变成他了呢。再说了,什么勾结李密,我压根一个字都不信,李密已经犹如丧家之犬,权利全无,他哪来的能耐还能跟随大哥造反?这根本就是李世民设下的圈套。”
李安一听这话,吓得半死,赶紧上前一把死死地抱住李元吉的双腿。
“你这狗奴才干嘛?起来,你给我起来!”
“王爷,你不能去!不管圈套也好,真相也罢,如今这秦王已经是太子殿下了,看样子,这皇位早晚是他的,你可不能再跟他作对了!你以前跟着太子,与人家作对的时候已经够多了,秦王要是既往不咎就已经老天保佑了,你怎么还上赶着让人给你按罪名啊。你死了不要紧,可别连累咱们齐王府这一家老小啊。”
李元吉听完又恼又羞:“你给我滚开!这事我非得问个清楚不可。虽说在罗成的事情上,我与大哥意见相左,我是恼他的,但他好歹照顾我那么多年,就算是死,也得让他死得明明白白。”
“李世民,你造反就造反,杀了大哥篡夺太子之位,就篡夺吧,各凭本事,我无话好说,但大哥人都死了,你还诬陷大哥造反,这我不依!这好人都让你做了,大哥死了还得了个遗臭万年的名声,你他娘的太混蛋!”
“齐王,齐王你别冲动啊!”
“你给我滚开!这事我非得管。”
李安心说,他们俩争皇位,你在那着急个什么劲?他就知道!他就知道!自家这位主嘴硬心软,其实最讲情义不过,上赶着掉脑袋。人都死了,一朝天子一朝臣,谁还看得到你的兄弟情啊,也就你死心眼。
眼看自个这小身板快要拦不住齐王了,李安紧闭了一下双眼,喊了一声道:“宇文将军!”
就见门口闪过一道黑色身影,紧接着李元吉颈上一痛,便失去了知觉。
李安赶紧手忙脚乱地将人扶向榻上,一切安顿好了,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道谢道:“今日多谢宇文将军,要不然小的还真拦不住齐王。”
宇文成都丢了他一个眼梢:“罗成早就料到凭着他与太子那么多年的感情,李元吉若是得到消息,定然不会善罢甘休,若是去找秦王理论,以他那性子,才不管什么皇帝太子的,必然争个鱼死网破,不死不休。”
李安一听这话,眼前一亮:“你是说……你是说……是罗小将军让你在这盯着我们家王爷的?”
“难不成你真以为我是来府上做客的?”宇文成都瞥了他一眼,大步走出房间。
李安回头看了眼昏睡在床的李元吉,径直道:“王爷,你可要好好保着自己的小命,这罗小将军心里也不是一点都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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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626年7月4日,唐帝李渊宣布退位,太子李世民即位。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朕闻有功必赏,众爱卿勤劳王事,赤心报国,今日班师,宜享太平,所有有功之臣,今当一一受封!”
“恩臣罗成,临潼救驾,又佐朕扫平宇内,特封护国并肩王,天下都督大元帅。”
“老王爷罗艺,承袭北平王封号,由于老王爷自告奉勇,要求与长子一道回冀北之地镇守边疆,护我大唐江山,朕允了。有感于罗老王爷一片赤心,特赐黄金数十万两充当军需,绸缎千匹,汗血宝马百匹。”
“秦琼封越国公——徐茂公封英国公——程咬金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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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成自城门出来,远远地就看到那人站在树下,宛若一棵青松,挺直了腰背,异常显眼,虽看不清眉眼,但想也知道脸上是一派淡漠。
宇文成都转头看到城门口白色的身影时,脸上的冷漠一扫而光,继唇角微微上翘,化不开的温柔。
罗成小跑两步,走到他跟前道:“等久了吧。”
宇文成都摇摇头,沙哑的声音问道:“他怎么说?”
罗成咧嘴一笑:“我把我的意愿跟皇上说了,皇上是明主,自是高兴不已,欣然同意。”
“他就不挽留你?任由你出征那么远,兴许好几年都回不来。”宇文成都尤不太相信。
罗成眨了眨眼道:“我跟皇上说了,做官我不会,打仗倒还可以。”
宇文成都抿唇沉思。
罗成轻轻摇了摇他的胳膊,道:“想什么呢?在你眼里我是个宝,在别人眼里,兴许我什么都不是。”
罗成轻声道:“皇上是个有抱负有野心的人,也是极其聪慧之人,我罗家虽然立过不少汗马功劳,也曾救主有功,但还有个词叫做功高盖主。权势煊赫,未必就是一件好事。一门两个王爷,其中一个还是年纪轻轻,统领全国兵马的大元帅,你觉得皇上事后想想,会睡得着觉么?怕是担心会重蹈隋朝覆辙,所以,皇上巴不得我离得远远的,最好不回来才好呢。”
这番话倒是让宇文成都刮目相看了:“你也不傻啊?”
罗成一噎,白了他一眼:“你才傻呢。”
罗成傲娇地扬了扬头:“本来嘛,要是我罗家成了皇亲国戚,皇上也会安心不少。但我一没想要一个后娘的打算,二有一个痴情的大哥,所以注定是不可能的。除非——”
罗成卖了关子,但见宇文成都久久没有追问,像个木头桩子一般杵在那,心里老不得劲了,怏怏道:“我去娶了皇上的妹子?你觉得怎么样?”
宇文成都对上那双期盼的小眼神,就没把“快点拦住我”写在脸上了。难得瞧见他这样使小性子的模样,宇文成都眼底布满宠溺,低着头抿唇笑,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你不会。”
就知道会这么没情趣的收场,罗成撇了撇嘴。
“皇上说了,明日早朝就颁布圣旨,让我率海军五万,陆军五万,先打高句丽,如果能够顺利收复高句丽,就同意我攻打倭国!”说到这,罗成眼底岂是用“光亮”一词来形容,简直熠熠生辉。
虽然宇文成都不知道罗成为什么老想着攻打倭国,你说人倭国碍着你什么事了?虽说唐朝刚建之时,也曾学着人高句丽,蠢蠢欲动,但自打使臣前来拜访,见识过唐朝的武力值之后,就再不敢放肆了,老老实实地当着龟孙子。你为什么就老跟人倭国过不去,明里暗里都不知道多少回在李世民面前提及,要助他一统天下,将倭国版图归入唐朝。
罗成心里有着自己的小九九,他是铁了心地一定要防患于未然,杜绝几百年后的日军侵华,最好的办法就是先将倭国打下来,归入自己家才放心。
“成都,如果我们打下了倭国,就不要回来了,好不好?”
“恩?”
“反正如果打下倭国,也是需要有官员在那镇守的,我们就留在那里吧。”别人在那我还真不放心,万一反水怎么破。
“小小的倭国,值得你大唐朝的护国并肩王去镇守么?”宇文成都调侃道。
“在那里,天高皇帝远,谁也管不了你,你会自由自在,没有人会在意你的过去,你可以继续做回宇文成都。”罗成难得认真地转过头,看着宇文成都刚毅的侧脸道。
宇文成都一愣,停下脚步,四目相对:“我不在乎。原以为就这么死了,没曾想还能陪在你身边,我已经知足了。如果一辈子这样隐姓埋名,不做宇文成都,我也愿意。因为跟能与你在一起比起来,身份实在微不足道。”
罗成咬着下唇,脸颊微微泛红,恼羞地伸拳捶了他胸口一下:“你当我是小姑娘哄呢?”
“咳——”宇文成都后退两步,一手按着胸口。
“你怎么了?没事吧?”罗成上前两步想要查看。
宇文成都面有难色:“小姑娘可没你这力道。下回动手的时候,能不能稍微轻点,不是谁都能扛住你这一拳的。不过,这么看来,你手臂上的伤真是无碍了。”
“那是自然,一点没有影响。”罗成挥了挥拳头。
“你放心吧,皇上已经答应我了,我若是攻下倭国,就留在那里,不用回来了。”
宇文成都止住了笑容:“你跟他明说了?并且他还答应了?”
“原先是不答应的,但是后来还是答应了。”罗成奇怪地看着宇文成都的表情,“怎么了?”
“依李世民的性格,他应该不会这么轻易地放你这员良将走。”宇文成都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别想那么多了,该回去好好收拾行李了,前面还有好长的路要走呢。”
宇文成都突然觉得掌心一暖,低头就见那修长的手指已经绕上了自己的,他轻轻收紧,十指便紧紧地扣在了一起:“嗯,前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是得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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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十万大军集结,罗成为首,一身白袍银盔,意气奋发,拜过了皇上,告别了父王母后和哥哥,还有程四哥,表哥等人之后,单手持枪,一个翻身上马,身影在原处停顿了片刻,久久不见动静。
宇文成都轻轻推了推他,他才晃过神来。
“想什么?”
罗成垂下眸,摇了摇头:“没什么,我们出发吧。”
罗成再不做停顿,一勒马绳,转身离开。宇文成都顺着他之前看去的方向,那里本来是一众亲王站在位置。
他想见谁,显而易见。
可惜,那个人他终究是见不到的。自打李元吉被打晕了醒来之后,各种闹腾要见秦王,一直被府中亲信拦着,但也拦不住他处处给当初的秦王,也就是如今的皇上使绊子,只不过一次都没成功,该来的还是来了,秦王在众望所归之下登基。
最近一次齐王在皇上的晚宴之上,喝醉酒大闹,大胆放肆到要皇上下台!这般大逆不道的话终是惹怒了皇上,直接将他软禁在府中。
罗成出征之时,李元吉还被软禁在府中,自然无法相送。
宇文成都紧抿着唇,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李元吉这人虽是鲁莽暴躁,但至少他对罗成是真心实意的,没人能为他做到这个程度,就算无关情感,罗成心里怕是有些触动的。
眼见罗成已经策马而去,宇文成都也翻身上了赛龙五斑驹,紧追了上去。
大军浩浩荡荡,一路顺顺当当地快要走出大唐边界时,就听先锋军前来报道。
“怎么回事?”
“回将军的话,前面有大股军队站列。”
“军队?我大唐地界,怎么会有别*队集结?”
罗勇抬起头,欲言又止。
“怎么了?”罗成鲜少见他这幅表情。
“将军,不是别国的军队。”
“嗯?什么意思?我大唐的军队?出征的士兵是我亲自清点的,难不成还遗漏了?”
罗勇憋了半天,才道:“哎呀……将军,你自己去看了就知道了。”
罗成绕开罗勇,疑惑地策马上前,未跑出去几里地,就见不远处的平地上,一马悠哉地在吃着草,主人正站在一旁踩着草地,来回走动。
虽然是一个背影,但足以让他认清来人。
罗成双眸瞪大,口中不由自主道:“李元吉,你怎么会在这?”再往后看去,树林那边黑压压的一片,一看就是井然有序的军队,“而且还带了那么多人?”
李元吉闻言转过身,嘴角微勾,笑容颇为玩味,又像是苦笑,又像是欣喜,复杂得很:“大概是我那好二哥受够我了,杀又杀不得,留又不能留,所以,就想了这么一出,把我支得远远的,连带着齐王府所有的亲兵。”
罗成眨了眨眼,显然还没闹明白来龙去脉。
“给你,那个道貌岸然伪君子的书信。”李元吉把明黄色的绸缎塞进罗成怀里。
罗成缓缓打开——
“……罗成兄弟,如果不是太子逼人太甚,为兄不会对他下手,如今父皇对我失望,母后从此吃斋念佛,再不理俗世,为兄已经尝到了苦果。元吉自幼和太子关系甚密,因为太子一事,对我不假令色,处处作对。杀,我又杀不得他,给他亲王之位,他又处处与我作对。放在眼前,实在碍眼,夜不能寐,唯有请你收留他,把他带走……为表诚意,附赠元吉手下十万亲兵,一并带走。特封齐王李元吉为监军,一路随行。此为圣旨,不得违抗!”
罗成看得眼角一抽一抽,心说你拿他没辙,你就打包送给我么?前面大篇的称兄道弟,看到最后一句,原来是先礼后兵,反正恩威并施,这人你必须带走!
李元吉被罗成那一抽一抽的无语表情给逗开心了,挑着眉凑到他耳边道:“罗成,我跟定你了。”
稍顿,便转身对着身后喊道:“一群蠢货,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整顿队伍?我一会亲自清点士兵。”
身后的军队立刻动了起来,自动融入了征讨大军之中。
李元吉与宇文成都擦肩而过,后者咬牙切齿:“你可真是阴魂不散。”
李元吉侧过头轻笑:“彼此彼此。”
看着李元吉那碍眼的笑,宇文成都越发不是滋味:“我就说李世民没那么好心,这么轻易就放你走。”
“到底是亲兄弟,虽说不想见到他,恨他恨得牙痒痒的,但也容不得咱们欺负他,连亲兵都给带上了,好大的手笔,十万亲兵就这么送人了。”
罗成可怜兮兮地看向宇文成都:“皇上把他的亲兵都还给他了,难道不怕他倒打一耙,造反么?”
宇文成都反问道:“那你会坐视不理么?”
“不会。”
“那不就得了。”
“那他就不怕我联合李元吉一道造反么?”
“你会么?”
“不会。”
“所以说,你家李二哥才是大赢家。”宇文成都挑了挑眉道,“皇位他坐了,不用背上弑弟的包袱,轻轻松松就支走了心腹大患,在将来不久收了高句丽和倭国的同时,又成全了李元吉……他可是我见过的最会算计的人了!”宇文成都转身上马。
罗成苦笑:“咱们能不带李元吉么?”
“他现在可是征讨大军的监军官,你说呢?”
监军……又是监军!这么大牌的监军,他用得起么?
见罗成依然一副傻愣愣的模样,宇文成都推了推道:“出发了——”
罗成追上道:“可我们不是打算打下倭国之后就不回来了么?那他怎么办?”
宇文成都无奈地笑了笑,不语,难不成你以为你还甩得掉他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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