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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恋雪和眠日首座都在琢磨,眠茶当时到底出了什么问题?至少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说他有什么严重问题,实在不像,而他去兽族行善济世,累积功德,这也是大好事,还能出什么错?
“你救了不该救的人,为祸苍生,让你后悔不已?可北地这些年,没出什么大魔头啊,就算救到遮日那王,他也早死了,难不成你还救过契拉东赞或雪科夫?不太像啊……”
东方恋雪摸着下巴,任思绪飞驰,“还是你不慎救了什么美貌少女,让你由怜生爱,破了自己的色戒?甚至还有了私生子?就算是这样,那也没什么啊,在这种天天有丑闻的年代,私生子根本没啥大不了,慈航静殿里有私生子的一大堆啊。”
这话引来眠日首座的怒目而视,但瞪了一下,眠日又叹息着转过脸去,因为东方恋雪就没有说错,现今的慈航静殿,确实有不少男盗女娼,搞出私生子的情况,他身为执法者,却不得不对此视而不见,委实无力得很。
“……何为佛?”
正等待眠茶答案的两人,忽然被扔了这么一个问题过来,不由一愣。
“何谓神?”
眠茶的表情极为严肃、认真,眠日首座与东方恋雪心头一震,这才意识到,那两个问题的背后,可能藏着一个远较自己想像为大的震撼炸弹。
“神佛如何存在?这个体系怎么运作?”
眠茶一问,两人的思绪也飞快转动,眠日出身佛门,对这些问题当然有基本了解,东方恋雪也有过研究,但其实都不是很多,因为说到底,这个问题无论是佛门还是道门,都是一个不太允许被深究的课题。
道门还好些,除了少数被供起来当神拜,有了不可侵犯的崇高性,其他大多数的修道,都是在修仙,所谓的仙,超脱尘俗之外,不管人也不被人管,对于普通人来说,那些成了仙、离开这个世界的人虽然了不起,却还不至于神圣不可侵犯,也不至于不可研究,只不过,成仙升天后,就与这个世界再无瓜葛,也没连络管道,更不知道他们处于怎样的一个状态,想研究也无从研究起,只能凭空想像、揣测。
能够进行联络的,都是与这世界还维持一定连结的伟大灵体,也就是神与佛,所谓的连结,通常是祂们流传下来一些观念、道理,经后人的传播,成了信仰,最后变成一个宗派,开枝散叶,祂们为信众行神迹,实现愿望,也接受信众的膜拜与供养。
分析起来,好像神佛之力,是靠信徒得来,相信的人越多,神佛的法力就越强大,但这种说法,是任何宗派都严厉禁绝、封杀的,因为这么听起来,神佛之力得自信徒,没信徒就没神佛,这种本末倒置的想法,大大亵渎了神佛,更危及宗派传续基础,甚至还有人认为,世上根本无神也无佛,神佛只是一个虚幻而空洞的标的,累积了千万信众的愿与念,得到能量,产生反应与作用……这种邪说,对慈航静殿而言,简直是岂有此理!
如果这种理论成真,神佛不存,一切神迹只是乱数决定,哪怕信仰得再虔诚,也得不到救赎,更不需要神职人员侍奉,那么所有的僧侣,就都只是一群毫无用处的蠹虫,什么僧院、寺庙,都没有存在的必要……
道门修仙,师法天地,不拜偶像,受影响还小些,佛门却是崇敬诸佛,一切神通法力均为诸佛赐与,如果让这种理论传出去,佛门就完蛋了,眠日身为戒律院首座,早期也执行任务,扫荡过散播这类学说的书院或讲堂,后来慈航静殿成立特别部门,专门处理这类事件,就不归戒律院管了……此刻听眠茶隐约流露这样的话意,眠日不由一愣,心中生出一个很不好的念头。
“师弟你所得到的心法……莫非是……”
“心法的内容甚奇,言简意赅,诸多地方需要仔细推敲,才能体会里头的微言大义,我研究的初时,只以为这是累积功德,转化功德为佛力,以无边佛法洗涤怨戾之气的秘术,随着戾气被洗除,我身体的负担减轻,状况变好,更生出许多神通,佛光、佛焰,我都能运用……我并非没疑心过这可能是误入歧途,但当时巴吐城战事方酣,我需要这份力量,而那些神通,也有助我唬退兽兵,稳住城内的士气。”
东方恋雪摸了摸下巴,原本他也有些好奇,眠茶又没有陆云耕那样的异能魅力,在军事上也不是很专业,凭着一身盖世武功力抗敌军容易,是怎么统合军心、上下一心,共抗兽兵的?现在看来,当时的眠茶,与其说是眠茶将军,更多的形象该是眠茶活佛,凭着众军对他的信仰,抵抗敌军,在战争结束后,还拐跑了大批中坚分子,随他入兽族传道……
这种事情,如果往诈骗方面去想,无非就是一件伪高僧欺骗信众的行为,虽是佛门丑闻,但类似事情天天有,也不用多大反应。可从眠茶的反应看来,事情显然严重得多,把他这个当事人都吓到,龟缩在雨林多年……
“……进入兽族之后,我仍然累积功德,希望化消戾气后,能进阶修练更高层次的九忏式,可在传道的过程中,我发现累积功德并不是关键,那套心法所获取的并非功德,而是在作功德过程中所生出的愿力……部分愿力。”
眠茶叹息似的说话,东方恋雪一时间还没琢磨过来,眠日却霍地一下站起,横眉怒目,指着眠茶,怒道:“你、你怎可如此……这……”
东方恋雪看得出来,眠日首座又惊又怒,但这份怒意又有点奇怪,如果眠茶真是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重罪,像强x民女,或是杀孕妇练功之类的,这位铁面无私的首座估计二话不说,立斩眠茶于刀下,现在这种怒中带着不安的神情,反而显得诡异……再一细想,东方恋雪明白了。
“哈哈哈哈~~~~~~哇哈哈哈~~~”
放声大笑,东方恋雪笑得前仰后翻,像是听到了什么最荒谬的笑话,“不用紧张!真的不用紧张,哈哈哈,大师你又没害人,也没伤天害理,说到底,你也不过就是改变了拆帐形式,提升了在传销组织中的地位,不用良心过不去啊,哇哈哈哈~~~”
想通了关键,东方恋雪笑得尤其爽快,他不是佛门弟子,在这上头一点罪恶感都没有,反倒觉得非常有意思,而且这确实是一个创举……
(以前看过报告,魔法师研究佛门系统,诸佛是吸收万千信众的愿力为能量,化为本身的无边神通,再将自身佛力授予众僧,这是佛门创立以来的系统平衡,那篇心法的效果,就是直接从源头,拦截部分愿力,转化为佛力,衍生佛法神通,虽然只是截下部分,不过已是颠覆佛门自古以来的系统了,要是这套心法传出去,每个和尚都学着来……啧啧,这大有可能动摇佛门根基啊!)
虽然有点好笑,不过,这确实是一件革命性的伟大成就,愿力这东西听来很不靠谱,很野草的感觉,又虚无缥缈,难以掌握,但千百年来,无数人打着这东西的主意,因为只要有人、有心念,这东西就是用之不尽的强大能量,若能吸收,肯定比吸收日月精华更有效果。
只不过,哪怕有无数才智之士,前仆后继地进行研究,成功的案例却寥寥无几,真能吸收人心愿力的,基本上都已经不是人了,或者……不是普通人,迄今为止,能成功吸收愿力为己用的人,就仅有“真命天子”这种变态生物,还不是能自由修练而成,全倚赖先天命格与血缘体质,将万民愿力化为真龙天子气,凭此修行,有所成就后,几乎都当世无敌,仁光皇帝就是最好的例子。
(可以肯定,老爸和小叔在这个年纪的时候,都还没能拥有傻瓜皇帝那样的战力,而若傻瓜皇帝活到他们的岁数……不,不必到这岁数,大概活到他们一半的年纪,就能追平或超过他们……真龙天子气,真是超厉害的作弊道具,能直接调用万民愿力……这块肥肉,谁都眼馋,过去只是吃不到而已,现在终于有人能吃第一口了。)
这块肥肉,姑且不说对别人的诱惑,东方恋雪自己就怦然心动,假使说自己要拥有能匹敌父亲的战力,单靠修练,很难追平岁月差,但如若能凭靠愿力来修练,这就是一条明路了。
(不过,这里头有点不对,九忏式创于地藏和尚,地藏和尚传说质朴愚鲁,白话点就是傻呼呼的,创得出外门功夫说得过去,要创精微变化的内功心法就有些古怪了,更别说破解千古谜团,创出引愿力为用的心法……这……不太对,难道传说有误?)
心里这么纳闷着,却不妨碍东方恋雪寻找乐趣,他一本正经地对着眠日禅师道:“愿力这东西虚无缥缈,乃无主之物,眠茶大师能用,也没碍着谁啊,更何况他都是行功德得来,于世有益,首座何必动怒?难道……这些愿力慈航静殿用得着?”
眠日首座登时语塞,慈航静殿……乃至佛门中的主流说法,神佛之能是源自本身修行,与愿力没有半点关系,任何说诸佛之力来自愿力的说法,都是邪说、是污衊,所以,从这点来说,眠茶的行为没有什么问题,佛门既然不承认诸佛汲取信徒愿力,那眠茶收取愿力来修行,又何罪之有?
一时间,眠日首座哑口无言,东方恋雪贼笑兮兮,两边对看,却是无言,还是眠茶自己打破了沉默。
“借助愿力修行,这是我之前没有想过的事,初时我还存着侥幸之心,想说一切未必真是如此,因为心法中未有提及,愿力之事可能是我个人想多……说到底,那时我把九忏式看得太重,满脑里都是九忏式的功诀,为了能尽早把九忏式练完,我就算心有疑虑,还是强压着疑问修练下去,直到惨败在雪科夫的手里,我才真正清醒过来。”
眠茶道:“我败给雪科夫,重伤命危,幸运保住性命,本来应该是要残废的,但疗伤的过程中,佛法神通莫名发动,让原本要残废的我,筋骨无碍,并在一段时间后,奇迹似的痊愈过来,不但复原如初,还把实力更推进一层……这是不该有的状况,和我之前借助愿力修练的效率相比,根本是飞跃性的成长,我甚至还速成了拈花神通……”
由于借助愿力修行这种事的荒唐性,东方恋雪还真没觉得残废痊愈有什么好古怪的,但眠茶一副上了贼船的口气,估计此事还真是不寻常,问题……很可能还是出在愿力上头,如果奇迹的源头是因为愿力,那这种出奇的痊愈与进步,多半就是大量愿力的狂涌而入,可为什么会狂涌……
东方恋雪沉吟道:“以传销组织的状况来看,你的收入要增加,无非就是两个办法,一个是你增多了下线,收入自然增加,套用在这边,就是增加信徒,累积更多功德;另一个……你吞了你上线的钱?”
佛门本来的运行体系,是信众愿力尽归诸佛所有,再由诸佛转化佛力,统一分配,眠茶拦截愿力自用,这套法门已经很犯规,所幸还只是拦截部分,大部分仍归于诸佛,即便如此,仍不可能见容于佛门,涉及愿力根本,这就是邪道中的邪道,佛门恐怕会不惜一切诛杀这异端,可如果眠茶还能变更上交比例,甚至把愿力全部扣下自用,那佛门就不只是要他死而已,肯定是立刻要他去死,否则此法一传开,佛门根基整个动摇……不管什么时代,只要有得选择,压根就没人想面对什么良性竞争,垄断才是一切。
“……我在北地传道,引导兽族信佛,我只是一个引导向佛的门徒,成就功德,而后由功德中得到愿力,这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我急于求成,忽略了很多东西,没发现雨林的风土民情与人族不同之处,当我察觉有异,回头探寻问题源头,这才发现……唉,我在无意之中,将他们引领错了路。”
眠茶抱着头,非常痛苦地咆哮着,“他们根本信错了!信佛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一啸如虎豹,震动满室,声音之中满是悔恨与痛苦,听着这声痛嚎的两个人完全感受得到,眠日首座怔怔唸着“信错了”,琢磨里头的意味,东方恋雪占了旁观者清的便宜,最先明白过来。
“哈哈哈,懂了,真的懂了。”东方恋雪再次大笑,“兽人们没有佛的观念,你对他们说信佛能得救,给他们看佛像,说信这东西就对了,可他们一个个短视又现实,只懂得看眼前,不可能信那一尊破铜烂铁,所以你讲是一回事,他们信的却是另一回事,他们是被你救的,和你讲义气,信就只信你一个,你说地狱是极乐世界,他们也信你,你……就是他们的佛!”
眠日首座惊道:“竟有此事?”
东方恋雪哂道:“首座大师,别大惊小怪啊,天下事没什么不可能,佛的形象本就有诸多变化,你信的佛是三宝殿中一尊金属巨像,凭什么兽族的佛,就不能是套着虎皮披风和一双砂锅大的拳头?佛家的无人相、无我相,无众生相,大师你是否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这……我……这……”
“不用急,想清楚再说,大师你面无人色了。”
东方恋雪拍拍脸色瞬间惨白的眠日首座,心里有点同情这位忿怒明尊,他是为了寻佛而来,把眠茶当成受诸佛眷顾的天命之人,一心期望师弟能洗涤现今佛门的腐败之气,重造清净,却不料天意弄人,天命佛子没找着,找出了一个大异端、佛门的大叛徒,再加上他本身又是执法者,这一下自打巴掌,真是打到懵了,也难怪脸色这样难看……
撇下眠日首座,东方恋雪来到眠茶面前,对着犹自抱头垂首的他道:“大师,估计你已明白,你那篇心法无关功德,整个就是一收割信仰愿力的工具,什么只截取部分愿力,纯粹是你自欺欺人的谎言,只要你成为一宗之首,愿力完全可以由你独占的……你上了贼船,也拐了一堆人上船,现在才想要跳?晚啦!”
“……我知道……”
眠茶缓缓抬起头来,他本是雄赳赳一条铁汉,可在这件大憾事重压下,一下抬头,面色枯槁,竟似瞬间老了数十年。
“我伤愈回归,找寻事情的源头,发现铜锣、木鱼、法罄、古钟……他们都已经发生变化。当初他们跟随我的时候,我只传他们武技,预备等到基础打稳后,再行传授一些我由九忏式中领悟、演化出来的武功,并没有传授他们心法,更不修神通,不想他们也入歧途……可在我重伤疗养的那段时间,虽然不是很长,但他们身上却出现了神通、佛力,我赶回去的那一天,他们正纠合人群兽众,预备要攻击熊族,救我出来,如果不是被我拦下,他们早就杀到熊族去了……”
“唔,我以前是听人说过,一个新宗派成形时,除了宗派领袖身具无上神通,周围一些协助传道的特殊份子,因其慧根,也有可能妙悟神通,行神迹度世,这样的人……称之为门徒。”
东方恋雪道:“门徒与普通的信徒不同,本身的资质、出身未必好,追随的时间也不一定很长,主要还是看信仰虔诚度,所以狂信者很容易被选上,成为门徒。北地是信仰荒漠,过去没人动到这一块来,生死之际获得拯救,化成的信仰又特别虔诚,大师你的传道,像是把水倒到干土上,传得特别快,收获的愿力既纯且量大,你一个人根本盛载不下,平常还好,你一遇到致命危机,这些愿力失控,信你最深的人立刻被愿力影响,化身门徒,其血肉将化为教祖的坚实屏障,护持宗派……这要发生在别人身上,是求都求不来的好事,大师你怎么不舒服了?”
听到这里,旁边恍神的眠日首座口唇微动,似乎想要说点什么,却没能说出口,东方恋雪见微知意,已然猜到,抢先对眠茶道:“唔,其实大师你也算好心了,你应该也知道吧,要是你当时出辣手,把这些门徒一股脑全杀光,你的问题就解决了,教祖杀门徒,是极度折损气运的恶行,你要真为了佛门着想,不愿这个教派成长起来,当初就该把他们都杀了。”
“不能!铜锣他们是我带进门的,有几个还是被我从阎王手里硬抢来的,这一路上帮了我很多,要是我为了自己的过错,就把他们都杀了,我还能算人吗?连畜生也不如!”
答得斩钉截铁,眠茶双手握拳,心情激动,脸上都抽搐起来。
东方恋雪耸耸肩,道:“好伟大啊,你不杀他们,却任由他们受失控的愿力影响,乱七八糟的神通逐渐出现,失去了引领人的他们,开始由门徒变成狂信者,这样对他们是好吗?”
“……这些年来,我刻意低调,不去找雪科夫比斗,也放下了一切神通修行,让铜锣他们别再传道……”
“但你没放下救人,对吧?”
“……………”
“兽人们之所以信你,不是因为你这里有闪亮亮的大佛像,不是因为你有金碧辉煌的殿堂,也不是因为向往你讲的极乐世界、经文妙理,这些佛门用来传道的东西,你一样也没有……他们信你,只因为你拳头大、武功高,还救过他们,你说你不惑众、不传道,却继续医病救人,收容老弱,这不就是你的传道?”
“我……放不下……看他们贫病交迫,无依无靠,那种孤弱无依的眼神……我明明可以做点什么,来让他们好一点的……我有这能力……我放不下,也不能不做……我知道自己不该再错下去,可看着他们的生活,我又放不下,哪怕不用神通,单以作一个普通人的身分,我也想为他们做点什么……”
“蠢狗啊!只要你有作,就有效果,哪管你有没有用神通?你自渎的时候,重点难道是你有没有戴手套吗?我!”
东方恋雪的语气忽然变得粗野,颓丧中的眠茶亦感恼怒,本能地抬头朝他瞪去,可这一眼看下去,眠茶愣住了,也不知道为什么,站在自己身前数步之遥的东方恋雪,忽然变得很……高大,体型虽然没变,可那份存在感,仿佛十几米高的大佛像,直直矗立在眼中,相形之下,自己就变得渺小……恍恍惚惚中,更听得东方恋雪的一声怒喝。
“痴人!生、老、病、死,原是众生百态,天道循环,周而复始,一切不过循环轮回,你有什么放不下的?”
“我……我……”
“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病孤贫弱,俱是因果,你自小修佛,难道不知?既知果报循环,有什么看不开、悟不透的?”
“这……我……”
眠茶瞠目结舌,半天说不出一个完整句子,脑中无数念头纷至沓来,乱成了一团,这些道理他过往也曾想过,但每每想到,就觉得心里更乱,如今听东方恋雪连声大喝,句句直透神魂,不由得懵了,再一看眼前人,存在感更为巨大,仿佛整个天地,就只剩下他的身影,其余的一切都如同蝼蚁,一声声喝问,更如同雷音,在耳边狂炸。
这边的异状,眠日首座同样看在眼里,旁观者清,他看出这个年轻人正催动某种精神功法,在对眠茶施行心灵压制,这功法有几分邪气,似非正途,却又有几分玄之又玄的意味,可说正邪难辨。
但无论怎么说,使用这种功法压制人,总不是友善的表现,眠日禅师第一反应就是出手阻止,可东方恋雪问出来的话,不偏不倚,正是佛理,一句一句也同问在眠日禅师的心里,让他一下愣住,那一步竟是迈不出去。
房里一下陷入沉默,只有粗重的呼吸声,良久,眠茶一下颓然坐倒,道:“我放不下……虽然知道这一切都是因果循环,我还是看不开,放不下……我……我白修了……”
听见眠茶的这个答案,连声当头棒喝失败的东方恋雪,却是笑了起来,转头对眠日首座耸耸肩,道:“大和尚,懂了吗?”
“……懂……懂什么?”
眠日首座表情迷惘,脑中好像抓到了什么,却又说不出来,愣愣地看着这个年轻人。
“还想不通?你是为了什么想要劝进他?你为什么想要改革佛门?难道是为了你能发财吗?”
东方恋雪笑嘻嘻地问话,眠日首座欲答,忽然动作一顿,如遭雷击,表情错愕,似乎陷入极大的挣扎中,站立良久后,长长叹了一口气,一转头,大步离开了这房间。
眠茶看见师兄怪异地离去,更是迷惘,就听见东方恋雪笑了一笑,“嗯,你师兄懂了,只不过他说不出口,不愿承认而已,其实……你也该懂的。”
“懂什么?你就不能直接说清楚吗?”
“嘿,大师,我是方外俗世人,平生不爱唸佛,只爱杀人放火,说的也只会是一些谬论,不过,我也知道佛门中的大能很多,诸佛各留下佛理,那么多的佛理,会彼此冲突吗?”
“不会。”眠茶脑子还有些昏,下意识地答道:“佛门八万六千经论,惟一真解,我佛大悲。”
“帅啊!这不就得了吗?我虽然不是佛门中人,但也知道,佛门各种修行的基本,就是慈悲心,什么都可以是假的、空的,就只有这一点不能忘。”
东方恋雪道:“轮回是空,天道是空,连因果你都可以拿去空,过多的道理,有时候只会屏蔽你的本心,成知见障、无明惑,当你把这一切都放下,心里还剩下的那个念头,就是初心,花开见佛,心即灵山,慈悲是初衷,你有什么需要放下的?想去救人,就去救啊,一个人,十个人,百个人,千千万万人……最后是渡这个世界,这不就是诸佛之路?修佛无非是渡己渡人,入门、破门,都在天下;出家、还家,心系众生,手段哪有什么重要的?”
很简单的结论,之前也不是没有人这么劝过,但都不如此刻东方恋雪的话这么具冲击性,听了这些,眠茶闭上双眼,如释重负,坐在地上,十数年来的前尘往事,一一如在眼前,眼角不觉流下泪来。
良久,眠茶双掌合十,对着东方恋雪深深一礼,“眠茶和尚今日受教,多谢施主点化。”
“少来,我不是佛门的人,也没有渡你的能力,你的路,还需要自己去找,不过,倒是有件东西可以给你。”
东方恋雪说着,回头满室乱找,最后在岩壁上敲下一颗指头大的碎石,交给眠茶。
“和尚,你是好人,虽然之前被你揍过,但我喜欢你这样的好人,这颗石头你收下,且当个信物,将来有一天,你如果遇到解决不了的要命危机,就把这信物送给我,万水千山,我必来救援。”
“………就凭你?”
“怎么?不信啊,和尚,莫欺少年穷,将来有一天,我会爬至你想不到的高度。”
“……善哉,我佛……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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